第四章
瞠着那三张各十万两的银票,就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楚元辰抓心挠肺的想把那几张银票给撕得稀巴烂。
可偏偏他不能,因为那是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有了这三十万两的银子,莫说他能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给皇上看,就连底下那一大批人也不用吃白粥配白馒头了。
皇帝不差饿兵,他不能总让那些跟着他的人过苦日子,可当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他的银钱被老王妃把得紧紧的,想要不引起老王妃的注意而动用王府里头的银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想方设法的在外头捞钱,可是为了替三皇子争储,花的银两简直就跟流水没有两样,所以他很穷,真的很穷,穷到他连将这几张银票扔回沐修尘的脸上都做不到。
而最教他纠结的还不是这些银票,而是他不懂为何沐修尘仿佛对他很是了解似的,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举手投足之间,又自然得不像是演戏,好像她对自己真的很熟悉,甚至知道自己很缺钱。
世上除了他贴身伺候的人,还有蒋又连这个兄弟和三皇子之外,哪里还有人会想到张扬如他竟会缺钱。
毕竟从表面上看来,如今的穆王府正是圣眷极浓的时候,皇上每每多有赏赐,再加上西北每年的税收有大半都归于穆王底,在外人看来,穆王府理应富得流油,就算他娶个十几、二十次,都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不过穆王府是有钱,可他的继祖母兜钱的本事可是一等一,为了她自个儿的亲儿子谋夺爵位,更是花钱如流水。
所以他很穷很穷,穷到这次成亲,继祖母两手一摊说拿不出银子,他就得自己想方设法的去筹。
可惜的是,就算了打坏了几把算盘也只能筹出个三万两的现银,他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再去向皇上讨些赏赐,没想到就被兜头砸了三十万两的银票。
望着那些银票,他原该欣喜若狂,可偏偏他就是一肚子的郁气,那女人当她是在买个王妃的位置坐坐吗,竟敢用钱砸他?!
“王爷,你可千万别撕啊!”
到底是伺候了楚元辰十几个年头,了无一向清楚主子的个性,别看爷现在好似面容平静,只是盯着那几张银票发呆,可他却是瞧得心惊肉跳的,就怕爷一怒之下就把那几张银票给撕了。
要真是这样,他才真的有苦无处诉去,所以他宁愿冒着被主子踹出去的风险,也得硬着头皮开口相劝。
“怎么就不能撕了?”楚元辰不悦的瞪向他。
“王爷,这是三十万两啊!马上就要入秋了,咱们花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就光说爷成亲,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指的亲事,难道咱们还能两手空空,办一场寒寒碜碜的婚礼吗?”
“怎么不行了?反正场面也只是做给人看的,我就是不想给那无耻的沐家脸面又怎么了?”
“王爷若是真这么做了,打的可不是沐家的脸面,而是皇上的脸面啊!”
“反正我本来就顶着嚣张跋扈、残暴无仁的名声,再多一样出格的,又有什么要紧?”
就知道自己会听到这种万分任性的话,可这种事哪里是能任性的呢?偏偏他们做人家下属的无法直言主子的不是,这真是教人怎么活啊!
“王爷,你当然不在乎,可是三皇子也不在乎吗?这做大事花的就是流水般的银子,虽说王爷能赚,可终究是缓不济急啊!”
“可恶,若不是老王妃存心拿捏我,把我外书房的帐扣着不给,我哪里会这样被一个女人用银票生生的打脸?”
“老王妃的确是扣了王爷的钱,但最重要的还是王爷你怕咱们西北诸省因为江南的粮荒而起了乱子,把所有铺子里的现银都拿去买粮了,咱们才会捉襟见肘的。”
了无向来是个实事求是的,即便明知此话必会惹怒楚元辰,他还是直言不讳,这点傻劲儿在了言看来,那就是个笨到了极点的。
“要你来提醒我?给我滚出城外的校场找王督军好好练练身手。”
“王爷,小的去领罚不要紧,但您好歹把您手中那几张银票给小的,若是真的打了皇上的脸,那可不是好瞧的。”
瞧着了无虎视眈眈地望着那几张银票,楚元辰更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可就算再气再怒,他也很清楚了无说的是事实。
蓦地,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女人今天将银票拍在他胸膛的霸气,他顿时有了一个念头,若是这样霸气的女人碰上了王府里头镇着的那个不要脸皮的女人,会是怎样的场景?
登时,楚元辰原本欲撕破银票的手放了下来,很是大方的将银票递给了望眼欲穿的了无,接着他扬起一抹笑说道:“这三十万两,你只能拿五万两给爷办一场体面的婚礼,且千万记得,给沐家的聘礼只要大面上瞧得过去就得了。”
“啊?”了无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爷竟然这么狠,只给五万两,这好歹也得给个一半,这样才能办出场表面上好看的婚礼嘛,五万两能顶什么用?光是给沐家的聘礼,就不只这个数儿了。
见了无怔愣的傻模样,原本满心郁闷的楚元辰顿时乐了,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你未来的王妃交代的,她不准我把银子多花一分在沐家,要不然她可不会放我罢休。”
这个沐家的姑娘当真彻彻底底勾起了他的兴趣,虽说他一向对成亲没啥兴趣,但或许,只是或许,这个出人意表的女人能替他和他那个祖母好好的斗上一斗。
想到那两个女人掐起来的画面,楚元辰的心情更好了,说起来,他倒还得感谢沐家不肯让沐婉娟这个金娇玉贵的姑娘嫁给他,别说沐婉姐瞧不上他,他还真是瞧不上装模作样、虚伪矫情的她,反倒是沐家想要硬塞给他的这个姑娘有趣多了。
最最有趣的是,她有很多很多的银子,三十万两说砸就砸,这要是没点底的应该是做不到的吧!
若是他记得没错的话,她那短命的爹应该是曾经做过江南知府的沐远之,那么她出手如此大方,也就不值得讶异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想来他这个未过门的娘子,应该很有钱吧!
一道黑影悄悄地潜入内室,黑衣黑发,几乎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若非那人脸上戴的银面具精光一闪,沐修尘也不会注意到,而她会有所察觉,是因为白日见了楚元辰心绪不稳,辗转难眠。
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她瞧着床帐之处那影影绰绰的身影,双眸一眯,手已经朝着枕下探去,将一把银匕首紧握在手中。
她不动声色地想着那是什么人,也准备着那人若是掀了帐,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匕首送进那人的身体。
就在这时,院外隐隐传来喧闹声,朝着芳菲院的方向而来,原本寂静无声的院子外头响起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兼之看家护院喳喳呼呼的搜查声。
当那些步声愈来愈靠近,沐修尘知道这是自己月兑困的最好机会,她张嘴就要喊救命,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却一把扯开了纱帐。
四目相对,虽然只是一瞬间,她却已认出了来人是楚元辰,于是原本张开的嘴蓦地闭了起来,静静的瞧着他。
冷不防对上一双不惊不惧的清亮眼眸,楚元辰也是一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扬手为刀,准备一招就将她给劈昏,但她却在这个时候低声说道——
“要真劈昏了我,你有把握不露行踪吗?我的王爷。”
随着她的话落,楚元辰已经敏锐的感受到那抵在自己腰间的坚硬,往下一看,果真见到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搭在她的细腰上头,只要略略往前送上一丈,便能见血。
而她原本清亮的嗓音也因为辗转难眠显得有些干哑低沉,可她的话却让楚元辰的心一缩。
“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句话一问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句话摆明就是承认了她的猜测无误。
幽暗的眼眸冷冷地凝着她,眸心竟起了一丝杀意,这个女人有趣是一回事,但若是她的存在危害到他的计划,那便是再有趣也不能留。
沐修尘对他的专注,又哪里会错看他眸中那一而逝的杀意,但她毫不在意地扬唇而笑,语气淡然却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害你的,至于为何知道你的身分,你可以想成是我神机妙算、聪明伶俐。”
即使外头的情势愈发紧张,可她却还能这样神态轻松的同他打趣,那似真似假的态度,弄得原就有些不悦的楚元辰更加恼火,他咬牙切齿的狠声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吗?”
明明高高在上的人应该是他,毕竟眼下的情况,自己只要手劲一收,就能掐断她那纤细的颈,可偏偏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总是狼狈得很。
随着那杂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沐修尘又轻缓的开口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杀了我,然后惊动那些人,或许还会曝露你的身分,坏了你的大计,若是你舍不得杀了我,那么就放开我,乖乖地躲进被窝去。”
楚元辰再一次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你……”他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像她这般胆大妄为的女人,那股匪气就连他都自叹不如。
即使隔着那副银面具,她似乎也能瞧见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她着实觉得好笑,但她更清楚自己若是此时笑了,便会惹来他的恼羞成怒,这位爷要是一旦真气起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主。
她只好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而严肃的同他商量,“王爷,我不知道你夜探沐府所为何来,但只要你饶我一命,待将外头那些人打发了之后,我愿意助你臂之一力。现在,你可不可以先放下你尊贵的手,让我去打发了来人,咱们再好好说话?”
说来也巧,她话声方落,便传来急切的拍门声,她用眼神询问他的决定。
楚元辰瞪着她好一会儿,但见在黑暗之中,她的眸光灼灼,不含一丝的狡诈与虚伪,再说他是脾气不好,可不是个真笨的,自是知道以现在的境况,用她的方式更加稳妥。
“嗯。”终于,他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话,然后他瞪着她的双目张大再张大,里面逐渐写满了震惊,却又恨恨地别开了头,不再看她一眼。
就没见过那么不知避讳的女人,就算他们已被下旨赐婚,可终究还没拜堂成亲,她用得着这么毫不避讳的下床吗?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只穿着贴身的中衣而已。
虽然屋内暗得只有朦胧月光,但中衣贴身,让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形全都一览无遗,惹得楚元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心头的纷乱让他正想不管不顾的吼人,还好这女人还知道要遮丑,下了榻之后,随手扯了一件挂在屏风上的滚毛边披风披上,系好了衣带子后,这才转过身,不疼不徐地放床帘,遮去了他那炯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