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武罗之后,师徒俩对坐相视,徒儿喝口茶润喉,颇有准备跟师尊算算帐的气势。
杯搁置于桌,轻巧地发出一声“喀”,同时,她启唇:“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头没尾的问句,毋须前言后语,她知道他一定懂。
为什么,要去伤害与他无关的四个人,不顾任何后果?
那是她的仇人,不是他的,他完全没必要惹上是非。
况且,她早无报复之心,只想与那些人永无瓜葛。
“想做便做了。”很卑微地挪杯到徒儿面前,等待徒儿赏茶一杯。
“……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她专注看他,无视挪来的空杯。
“我并非替你,而是替我自己。”罢了,求徒不如求己,他自个儿动手。
“……替你自己?”她不解。那四人,与他也有恩怨?
他喝口茶,唇线微勾,面庞却不因笑意而柔软:“做了,心里畅快。”
若不做,他无法释怀,无法由愤火中解月兑,无法原谅自己。
“结果换来惩罚,值吗?”她眉心微蹙。
“值。”一字道尽,就算时光倒转,他同样会做的义无反顾,毫不迟疑。
望向他,福佑说不上来心里那股滋味,该如何形容。
微微发着酸,想斥骂他,无事找事,惹来这一出,何苦来哉?
偏又淡淡泛起甜,因为内心无比清楚,他是为了谁。
可想到他的刑罚,整颗心,又给浸入苦水,害怕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何种茫茫未知的际遇。
“对神来说,入世为人……是很严重的处罚吗?”福佑此刻才想到该问。
“一世抵四鞭,你说呢?”说实话,他宁可痛快领四鞭,也不想人间走一轮。
鞭伤好养,人世多余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亲缘纠葛,对纯净神魂,更伤。
曾有一神堕世二十年,耗费五百年才涤净俗累,这还算好,更甚者,连神职都回归不了。
所以他们私下不称入世,更觉得像“劫”,一场历世之劫。
入世点点,是历劫,返归种种是月兑劫,一念之差,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帮你选择了入世,岂不是……”她是怕他尝太多皮肉苦,看着岩陵被打断,直接想象换成他,骨头也会给打裂,才擅自作主,可他并未跳出来反对呀,还跟武罗说“就按她所言吧”……
现在再找武罗收回前言,来不来得及?
梅无尽清楚,若真让她眼睁睁见他挨下武罗四鞭,还得熬汤喂药照顾他四十年,为他伤势担忧,不如乖乖轮回一遭,省得她操心烦恼。
“当作去玩玩也好,只是爱徒须与为师分离十余载,怕爱徒思念得紧。”
她睐他一眼,却不驳斥他那句玩笑话。
是否思念,她自己也不知,只知分离在即,满心忐忑。
他递给她一只玉雕小雀鸟,教她使用法,握进掌心,心之所思,即便千里远,亦可瞬间抵达左右。
“想念为师时,来看看为师,几十年,也就是一眨眼而已,很快。”梅无尽微笑拍着她手背,话说得云淡风轻。
三日后,梅无尽便去入世了。
这三他该安排的、该交代的、该留神的,全都处置妥当,他甚至没等她睡醒道别,只字未留,徒剩一屋空寂清冷,当她早早醒来,进到他卧间要唤他,才知他已走。
橱柜里,满满新鲜食材,空了便自动补上,害怕她少吃了一顿似的。
书房内,一叠又一叠的解闷书籍,够她一日读三本,十年也读不完。
宅子周遭,笼罩在他施下的护术中,闲杂人等无法擅闯。
看似一切如常,又说不上哪儿空虚,福佑沿着回廊走了数遍,独自一人的脚步声轻响,走了再久,那扇窗的后头,也不会飘来慵懒噙笑声,唤句“爱徒乖,给为师倒杯茶来”……
她迟疑顿步,旋过身,跑了趟厨房烧水沏茶,小心翼翼端至他房里,搁置桌上,一如他在的每一天,不曾改变。
接下来的时一天一热茶,从未中断,仿佛他仍在身旁。
福佑一直没有去见他。
总觉得,就算见了,也不是原原本本的梅无尽,仅是个相见不相识的陌生人,与其如此,不如乖乖静守府内,等他凡胎肉身死后,重新归来。
想念为师时,来看看为师……
大概她是个情感迟钝的家伙吧,说想念,也没有那般想;说不想,又总是沏完了茶,便窝在他睡过的躺椅上,或看书、或发呆、或无所事事,消磨整日时光。
直到第一个五年到来,以为“思念”不过是种虚无说法的她,偶然触及他给的小玉雀时,身形瞬间被挪送到一处陌生之地,她才知道……
原来,说不想,只是自欺欺人。
她的深刻思念,竟连她自己都被瞒过了。
不远处传来波涛声,鼻尖嗅得一丝腥咸,海的特有味道,飘散空气中。
福佑很快环视身处周遭,浅白沙滩一望无际,海天一色的辽阔眺景,身后连绵,宏伟建筑,不若寻常园林幽雅别致,植满绿荫花木,小桥流水,如诗如画。
面对强劲海风日夜吹拂,依然屹立的楼屋粗犷豪迈,并无过多赘饰,像海岸边的一座城池,砌满坚固岩砖,抵御侵蚀。
福佑并未分心太久,很快受孩童嬉笑声吸引,循声而去。
浅海处,一群稚龄娃儿正在泅水,个个身手矫健,活似鱼群,下潜之姿利落,破水之势熟练,溅起点点水花,日光辉映,闪闪发亮。
她在娃儿群中,发现了他。
还真的……一点也不难辨识。
她家师尊无论年纪大小,眉间那颗小黑痣都镶在老位置,外貌模样是有些微差异,可熟悉感骗不了人,笑容也是改变不掉的。
五岁的女圭女圭师尊,越看越可爱,瞧他玩得不亦乐乎,此世为人,大抵也是无忧无虑吧……呃,收回前言,那群娃儿,玩着玩着,开始互殴起来,其中扁人扁得最凶狠的,居然是她家师尊。
小孩子打打闹闹在所难免,但把人摁进水里,已经超出了游戏范畴,她不得不挺身而出,阻止女圭女圭师尊闯祸。
“快住手!师——小家伙!”险些错口喊师尊,即时修正,却让那个“师”字,乍听之下,似极了“死”。
那群海中娃儿们,也确实华丽丽听成了:死小家伙。
来者何人?胆大包天兼流油,敢在“蚊龙寨”的地盘上,骂他们死小家伙?!
方才打闹欺负的目标,立马转移,全落在她身上,刚还敌对的小娃儿们同仇敌忾,对抗出言不逊的闯入者。
女圭女圭师尊为首,一个手势比画,大群娃儿朝她猛泼水。
好、好幼稚的攻击!也对……毕竟眼前这群娃,最大不过十岁,最小连一岁都有。
娃儿手劲弱,使命泼、用力泼,水花也溅不着她太多,福佑抬起衣袖,轻易挡下所有,还有闲暇,对他们吐舌摆鬼脸。
殊不知,惹熊惹虎,惹上“小人”最是棘手。
泼水讨不了好,很快惹怒娃群,他们由海中奔起,个个手里舀满水,近距离攻击。
一个娃儿的手掌能承载多少水?加上由海里奔至她面前,那杯水,早已漏光,哪能真泼湿她?福佑闪也不闪,任他们瞎忙。
心里突地闪过一个困疑:咦?女圭女圭师尊呢?怎不见他舀水,屁颠屁颠往她这儿过来?
这念头甫生,随即解答便来——
她家的女圭女圭师尊,早不知何时溜到她身后,伸出短短小腿儿,使劲朝她腿肚一蹬,半推半撞,将她踢入海中。
福佑一时遭受惊吓,来不及防备,脚步踉跄,跌落坠海。
噗通!
溅扬的白沫水花,呑噬掉福佑身影,崖旁娃群见状,纷纷鼓掌叫好,女圭女圭师尊更是叉腰狂笑,哇哈哈哈个没完。
本以为,马上会看见一张哭丧脸破水而出,在海中求饶喊救命,可等呀盼的,海面除了波浪徐徐,再无其余动静。
娃群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出声,个个盯着海面瞧,黑眼珠骨碌骨碌转——
“小雁子潜水最厉害,可也没她这么久呀……”
“她……是不是溺死了?”
“闯祸了闯祸了,怎么办?……”几个小娃开始窃窃私语,面露惶恐。
女圭女圭师尊啐了声,跟着飞身跳入海中,因为是浅海处,很快便找着人,拖住福佑上沙岸。
福佑昏昏沉沉,一遇水,身子便直往下坠,四肢沉重,几乎无法自主挥动,海水再浅,亦是如此,直到被拖离海中,意识才略略回笼,然而眼皮恁重,想努力撑开也只做得到半眯半张。
“居然是只旱鸭子?!麻烦!”
耳畔听见女圭女圭师尊操着童音说话,下一瞬,前额遭软掌压住,下颚被迫扬高,鼻翼给掐着,一口热气往她嘴里灌入。
福佑使劲瞪大眼,就见女圭女圭师尊女敕唇压在她嘴上,为她渡气。
他口中有股淡淡乳香,是师尊身上不曾有的味道,女敕唇压得好使劲,一鼓一鼓地灌着热息,他发上的海水滴落她眼中,她本能合眸,他抬头察看,以为她仍昏迷,又继续给她渡气。
福佑跟自己说,他现在是个孩子而已,脑子里又很清楚,即便是孩子,也是她师尊,这一想,梅无尽的模样清晰浮现,仿佛此刻与她唇贴唇的人,是那爱笑的神只。
脸,不争气红了,微微发烫。
“小雁子,她还有气吗?”
“这招不是二叔前几天教我们的……小雁子,你学会啦?”
娃群围绕过来,一人一语地反复问话,女圭女圭师尊没空理睬人,口对口渡气,由于他太认真,福佑反倒不知该不该出声说“我醒了”,只好继续装昏。
女圭女圭师尊唇好小、好女敕,暖呼呼的……她这样是不是太占人便宜?他还是个小女乃娃,可不是堂堂霉神梅无尽,一心只想救她,她却满脑子热腾,默默描绘起他的唇形……
“小雁子,你漏了一个动作!还要压胸口呀!”
“压胸口还是压肚子?”
“……都压压看好了?”
娃群全是半桶水,新学的救命招式还不熟,但……不熟到乱出主意,福佑也只能呵呵了。
万幸自己没真溺水,否则靠他们救,哪里还有命活?
“是用压的吗?我之前瞧二叔不是这样做,你们记不记得?那次沙岸上,二婶瘫软在沙滩,二叔急着去救,嘴一边忙渡气,手一边在女乃女乃上又揉又捏,二婶马上给救活了!”还咯咯直笑直娇喘呢!
就算福佑没学过溺水救命术,隐约也听出不对劲。
这桥段,多熟悉呀,像极了她曾在某书册中读过,有情人儿沙滩奔跑追逐,哈哈哈你来追我呀追不到追不到,双双仆倒沙间翻滚,你叠过来,我叠过去,嘴一边忙渡气,手一边……
这群小娃,究竟看到了多儿童不宜的景况?
还有,不知名的“二叔二婶”,光天化日之下,艳阳高照海滩,你们夫妻俩不能挑挑场合吗?
显然地,有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这群小娃打算在她身上贯彻师父的“手技”——
这怎行?被几个娃儿上下其手、又揉又捏,情何以堪一此时若再装昏,女圭女圭师尊那两只小手就要罩上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假咳得好像太过头,收敛些。福佑缓缓张开眼,作势抚胸止咳,实则隔开女圭女圭师尊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有所模,有所不能模,就算当初师尊为她塑身时,差不多全模遍遍,但那时她人不在躯壳里,算是旁观者,感受不强烈。
“活了!活了!小雁子好厉害!将二叔那几招全学会了!”
“那是当然!也不瞧瞧我是谁!”女圭女圭师尊不懂谦虚为何物,拨动湿漉漉额发回答。
稚气的脸蛋、女乃女敕的童音,仿效大人老成的行径,教人非但不厌恶,还默默在心里念上几遍“好可爱”。
女圭女圭师尊突然一脚踩向福佑的肩,孩子力气自然踩不疼她,她是惊讶多过于惊吓。
小脸蛋儿端起全然不搭嘎的神情,践碎她脑中甫成形的“好可爱”三字,福佑心想:师尊,你不过投了一回胎,怎崩坏成这小霸王模样?
“你是前艘商船上绑回来的『夫乳』之一呴!居然有胆子逃跑!”他伸指指控,气焰嚣张。
夫乳……夫乳……呀,俘虏。
虽然她不是,但也不能否认,毕竟她真实来历更难交代,夫乳呃……俘虏就俘虏吧,乖乖点头便是了。
“我去找二叔他们来绑夫乳!”娃群中有一人自告奋勇,日颠颠跑去告状。
福佑想,反正也瞧过了转世后的师尊好几眼,该是时候回去,她不想真等娃群找来大人,把她当俘虏给捆了,那更麻烦。
悄悄抬手,往袖里模索,寻找小玉雀踪迹,只消一握,她人便能转瞬离开这儿,回到她盼师尊返来的“家”。
呀,模着了。
福佑松口气,再度觑一眼女圭女圭师尊,暗忖着“师尊再见,徒儿要抛下你,闪人先,我们师徒几十年后再相聚”,挥挥衣袖,不带云彩斜阳,只带走她自己的泥身,让几个娃儿以为只是撞见了鬼魅……
眸一闭,再张开,就该是身处自家温#床铺上。
咦?
海天远景犹在,海潮声不绝,特有的海腥味,仍旧随吐纳吸入肺叶。
重点是,女圭女圭师尊同样短臂抱胸,右脚踩她肩上没挪开,小小年纪,恶霸味满盈到溢出来了。
这一世,他究竟投胎到哪类凡身里?这年岁,不该嘴含糖饴、发扎童髻,身穿肚兜露鸟,四处玩沙抓青蛙吗?
福佑又使劲握了握小玉雀,果真半点动静也无。
师尊,你给的这是什么破东西?带人来,不负责带人回去呀!
还是……因为师尊人在这儿,所以她心中所思所想,就是师尊,于是小玉雀才失效?
也罢,多想无益,小玉雀无动于衷是事实,没它的帮助,她插翅难飞,何况手脚浸了水,变得好沉,晒干之前难以跑跳,只好认命仰躺滩上。
“我听他们喊你……小雁子?全名是?”她好声好气问,想与他攀些亲近。
“夫乳没资格问!”他哼地撇头。
“……”等你恢复记忆,我非拿这件事跟你算帐——。
“你咧?你叫什么?!”孩子就是孩子,以为自己高傲不答,若她先答了,他便算赢。
“夫乳没资格让你问。”哼。
“你先说我再说!”童性最禁不起激,你不说,我偏要你说。
……也太好拐了吧,师尊。
“我叫李福佑。”
“好俗的名字。”赢了!他先叉腰嘲笑两声,带着一脸胜利,指指自己:“梅海雁。”
不过是海鸟名,就比较不俗吗?居然还是姓“梅”呢。
“你们是做什么的?应该这样问……你们那位二叔,在哪高就?……高就是工作之意。”怕孩子听不懂艰深两字,她补充道。
大概已经掌握小孩子脾性,要挖消息,得先自己吐一个,福佑又说:“我是给人当婢女的,端茶倒水洗衣服,偶尔帮忙盖被子。”
算来徒儿和婢女的工作内容,很有重叠之处,勉强套用。
“哼哼哼哼,都被绑来『蛟龙寨』了,还不知道我二叔是做什么的?我们是堂堂帆贼!”贼贼贼贼贼……贼字余音绕梁,周遭娃群配合昂首挺胸,岸边浪涛恰巧汹涌,很具气势。
“居然投胎成了小帆贼……”福佑嘀咕。是上天给师尊的艰巨考验,要他感化一窝贼子向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踢入贼窟,养其心志……是吧。
师尊是否身负重责入世,她不关心,她更在意一事,心所挂念,月兑口而出:
“你在这儿……过得好吗?有没有备受宠爱?你爹娘可疼你?有没有人欺负你?”
女圭女圭师尊——这一世,该改口叫梅海雁——童颜流露诧异,不一会儿又转变为别扭,小粉腮竟慢慢飘出红晕。
蛟龙寨是贼窝,他爹又是当家头儿之一,谁敢对他不好?可他身旁,全是不识字的粗鲁汉子居多,无论是哪种关心叮嘱,皆不走婆妈路线——
要你多吃两碗饭,就粗声吼“死小鬼,敢给老子剩饭没吃完,老子扁到你屁|股开花!”;天凉了,叮咛该添衣,也会用另类口吻:“衣裳做了不穿?全都烧掉,让你光溜溜去露鸟见人好了!”
平耳里听多了这类“粗鲁关怀”,习以为常,今天突然被这么……温柔一问,问得轻声细语、问得双眸潋滟、问得无比温暖、问得好似这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
小小梅海雁一时无法适应,僵化了有些久,做不来太多反应。
孩子不懂太多内心描述,仅就他双眼所见、心之所感,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这新鲜感觉……他没尝过,却不讨厌。
“我、我、我、我不欺负别人就很很很很好了,谁、谁、谁谁敢妻夫窝?!”梅海雁努力想挤出豪语,可惜,女乃音味太重。
原来女圭女圭师尊一别扭,讲起话便结巴,口齿跟着不清不楚,脸腮狠狠涨红,模样说有多逗就多逗,这才像他这年纪该有的蠢萌样子。
“也是。”刚亲眼看见你痛扁同伴呢,说谁欺负你,你那些小同伴都要哭喊大人冤枉了吧。
知道他投胎后仍过得好,福佑稍稍安心,在沙滩上平躺等晒干,湿长发铺散开来,像匹浓墨绸缎,她闭上双眸,轻而缓地吐纳,带动胸口微微起伏。
逐渐西沉的将海面缀染一片彩艳。
那抹美丽霞光,落在她半湿的脸庞、发梢。
有别于耀眼的日芒璀璨,夕霞另有一股淡淡雅韵之美,使她看来不炫目,却温暖,且熟悉……
踩在她肩上的小脚丫,太破坏此情此景,梅海雁不由得主动挪开。
挪开脚丫容易,挪开眼,很难。
直到“二叔”抵达,娃群开始叽叽喳喳向他说明情况,才让梅海雁回神。
“俘虏逃出来?怎么可能?!一个个绑得像肉条,锁入地牢……”二叔一路上碎念,任凭告状的娃儿如何说,皆抱持怀疑态度,直到看见沙滩上躺平的姑娘,弹跳惊呼:“居然真的有!”
二叔一边嘀咕“是怎么逃的?”,一边抽开腰间所缠长鞭,打算权充麻绳暂用,要把人绑起。
不过绑人之前,按照以往惯例,得先教训俘虏逃跑的蠢举,杀鸡儆猴。
于是长鞭甫动,鞭势如蛇扑咬,快狠准抽向福佑腿侧。
火辣辣疼痛瞬间袭来,福佑连尖叫都来不及,裙上已被长鞭抽出一道裂口,露出皮开肉绽的肌肤,她见第二鞭又要落下,心知避无可避,胡乱护住头脸,要将伤害减至最低——
“二叔!停手!”梅海雁突然一个闪身,往福佑身前挡。
二叔心急收势,硬生生扯回鞭袭,仍嫌迟了些,鞭尾扫中梅海雁小小脸腮,擦出淡淡红痕,所幸并未见血。
“小祖宗呀!你这是干什么?!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把你眼珠子给打爆了!然后你爹就会把我的脑袋给打爆!”二叔险些铸下大错,万幸神佛有保佑,使他免于一死。
梅海雁感觉颊上传来麻痛,灼烫难受,不难想象,遭狠抽一鞭的她,怕是更疼吧,要是再被二叔绑回地牢,没饿她个三四顿哪会放过她。
他不是心软,更非怜悯,孩子还不懂那些高贵情操,只是发乎本能,不想看见她受苦受罚。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非得为她做些什么,绝不能让她被欺负,得要好好保护她。
而那个声音,回荡着最响亮的一句,他直接月兑口而出:
“这个夫乳,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