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从未在乎过,更不曾对我娘立誓一定会做到。”能做就做,不能做他也不强求,无关性情潇洒与否,非要他说的话,活了这么久,唯一想过要去“强求”的,估计就只有她吧。
“那就好、那就好。”最怕他放不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欢悦的心情难以抑止,云湘若正想偎进他怀里,哪知外面有人很不合时宜地打开车门,探头进来喊了句:“侍中大人,宫城到了——”
在宫里头转了一圈,拜别了一些平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臣,云湘若来到御书房外面的长廊,挑了处能瞅见书房大门的地方,坐到栏杆上静静等候。
见到几个相熟的小宫女走过,跟她们闲聊了一会儿。
本以为他们还要谈好久,刚想说去追上小宫女,拜托她们帮忙拿些小点心过来边吃边等,恰好瞅见童九歌推门出来,她连忙迎上去,拉住他左看右看,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幸好幸好,哪儿都没穿没破,没被人怎么样。”
“你们家国君有那么残暴吗?”进去聊个天、谈个话就要身体破洞、万箭穿心?
“我就是好奇。”踩着精致绣鞋的轻盈莲足走回他面前,还没抬头,目光就先接触到他手上握着的那卷玩意儿跟之前不同,云湘若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他给换了卷圣旨?他想要你做什么?”
她就说嘛,为什么恳求的话一出口,秋煌会二话不说点头答应救人,平时那些什么“她是他的红颜知己”、“他最疼的就是她了”,都是客套无耻的胡言乱语,他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想叫她的男人去帮他做什么!
她好气,心里越发急躁想要知道童九歌到底答应了什么无理要求,伸手就要去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先别急,他并没有刻意刁难,要我去做什么难以完成的事。”
“有你也会说没有!”眼看都快构着了,他却把圣旨换了只手,欺负她人矮,举得高高的,就是不让她将圣旨拿到手,她气得红了眼儿,在原地恼怒踩脚。
她知道他一直对他们的身分悬殊、她前往乐国救他之事耿耿于怀,可是人家都说能者多劳嘛,她多庆幸她是侍中,滥用职权救回他,她是做之无愧,刚才她在宫里跑跑走走,都按照规矩把腰牌等等相关对象全部还回去了,现在无职一身轻,就等着跟他去当神仙眷侣四处游玩,他就非要揽些麻烦事上身以报她的“救命之恩”吗?
“你连听都不听就给他判了死刑,凶得像只几天没被喂食的兔子。”
“我跟他认识得久,还是你跟他认识得久呀?”十八年跟半个时辰多一点,不用算都知道是前者有压倒性胜利啦!还有那是什么形容词?兔子几天没被喂食就直接死翘翘了吧,哪还能像她这样活蹦乱跳的?
再来,她要真冲动起来,保证连原由都懒得问,直接冲进书房给那个混蛋一顿好打,打到他以后安分一点,对人真诚一点儿!
“你知不知道在我还没参政以前,就有人经常联合我师父一块儿给他出馊主意,他的宗旨就是能用就榨干对方到半滴不剩,在他的认知里,根本不知道『有人性』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啦!”
所以她才担心秋煌搬她出来要挟童九歌,不管提啥要求都要他重复“草民遵旨”,怕他吃大亏。
结果他光顾着看她一个人着急,不管她有多担心、多努力,径自把那卷圣旨当宝贝,如何也不肯交到她手……吼!
“若若,你——”他本来想说的,话冲到嘴边仍是难以启齿。
碰巧这时一阵琴音自宫里某处隐约传来,琴声似缓慢流淌的水流,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又像绢丝轻绸入手,触感软柔到极致,一声接一声,一个音串起又一个音,太过悦耳动听,连他都受到吸引,一时间愣在原地。
再看面前人儿竟然比他呆愣得更厉害,简直整个人都僵住了,话题因突发事件临时变更:“弹琴的人你认识?”
哪知原先还一蹦一跳缠着拿圣旨的凶兔子蓦然停下动作,举在半空的小荑也跟着讪讪收回,唇一努,语音低弱地缓缓道:“你的直觉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是名男子?”童九歌听见了,并瞅见她神色为难地点头,只是那并不是想要隐瞄的闪躲,而是苦恼着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干脆好心一点,帮忙给她起了个头:“刚才你家国君……我现在应该要喊他陛下。陛下告诉我,之前的你一直很迷恋一位男子。”
“咳咳咳!他挑拨离间啊,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其实也不太久,还是几个月前的事……
“等等!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一直把我当作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妹妹,我已经彻底搞清楚了,我也只当他是比兄长还要兄长的家伙,现在我对他真的连半点关于爱呀、痴迷的感情都没有!”
她加重“哥哥”和“妹妹”的语气。
不过故意作怪意图拆散爱侣的家伙真是太过分了,诅咒他今年秋狩被马踢!
“我知道,我就只是问问。”
为了他,她一个女子,说服国君谈和,带着人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去别国找他,要说这不是真的爱,那是什么?
他没有那么蠢,还傻傻的乱吃飞醋。
“人家成亲的时候我也有去诚心祝贺,那时你的声音老是跑出来在我脑子里回荡,我太思念你,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虽然事后我有跟人家好好道歉,但还是好糗……”怕他乱想,她再补充一些,就算要她剖白离开他以后有多伤心难过,她也能说得声情并茂啊!当然光用说的有点太儿戏,云湘若干脆直接扑上去,对他用抱的。
“好好,我是罪魁祸首。”很难想象她当时窘迫到想找洞钻的情景,他好笑地轻拍那颗擅自埋进胸膛的小脑袋以作安慰。
“所以,秋煌哥哥到底要你做什么?”什么狡兔有三窟,她只有一窟,就是眼前的他。
云湘若趁他发着愣,甜蜜接受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手赶紧模上那个绫锦卷物,一把夺过,快速从他怀里退开,转过身,摊开低头查看。
“若若。”什么时候她变得这般狡猾?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他需要探索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先别吵,他的字跟鬼画符一样,看完就还给你啦,我又没当寳贝。”先别说上头写着一堆令人头皮发麻的潦草文字,云湘若自认做不到一目十行,但因为是关乎到他的东西,她看得十分仔细,一个字接一个字看,绝不看漏一个。
等到看完了,完全看懂了,她转身,抬头,目光直接撞上听话等待的童九歌。
“你在生气吗?”
他没有问得小心翼翼,连探问的意思都没有,纯粹就是考虑到她的心情。
但是……
“你都决定去做了,我生气不生气有关系吗?”事实是她好气,快气炸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圣旨上写的是让他去北关先给风将军打下手,顺便帮忙镇守北关。
镇守北关,镇、守、北、关!
她连情景对白都想好了——
秋煌刚才一定是挂着一脸贱笑,对他说:“若若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能为你掏心、为你掏肺,朕宅心仁厚,成全你们,连侍中都赔给你了,你总要为朕……哦,不,是为我们西斐做点贡献吧?
朕听说过你名字的由来,在乐国那种小气巴巴的地方肯定没办法让你一展才华,没关系,来来来,之前有人告老还乡,正愁找不到人顶替,朕先封你个副将做做,你去跟我们家风将军好好学习,一起给朕镇守北关吧,俸禄不错又有休假能陪若若回家逛逛,就这样就这样,你就在西斐扎根筑基,让你的子子孙孙流传千秋万代吧,童爱卿。”
那声“童爱卿”一定喊得无比欠扁。
如此这般,显然就是拿她当筹码,强迫童九歌用接下来数十年的时光为西斐卖命,这样的条件他竟然答应了,为了她,答应了……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别哭,这里可是宫城,万一有与你相识之人路过,瞧见我们这样,会以为是我一个大男人欺负你,把你弄哭的。”
“就是你弄哭我的啊……”还敢讨好地帮她擦眼泪?想躲,想甩开那只手,她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傻傻站着,任由他温柔抚模娇柔脸庞,最后她干脆把他的手抓住,贴在右颊上。“你之前说要去找山寨的人,现在还去吗?”
“去,只不过可能要花上比较长的时间才能全部找到。”
“那你会带我一起去北关吗?”
“当然,不带你带谁?这种事就不需要问了吧?别忘了,我可是你的。”
“嗯,你是我的。”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从来就没有变过。“那如果可以,把猛虎寨的少主和那位神医也一起找去?”
“少主那小鬼可以,但是那乌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啊,这回换童九歌气急败坏,怪她对乌鸦神医念念不忘。
“北关过去是蛮族聚集的地域,我不放心,有位信得过的大夫自是最好不过。”
“先不说那些,若若,我们再成一次亲吧?”
“好呀。”尽管她会害羞,会感觉很不好意思,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都会陪着他。
他与她,不知何时走在出宫门的路上,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身后,琴声清越,悠扬传出,彷佛在向他们道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