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谨慎地挖出兰花,把根须细细包裹之后,轻放进竹篓子里。
她一面挖掘、一面安抚,保证会好好照顾们,会让它们的美丽在世人眼前尽情展现。她总共带走十株健壮的兰花,背起竹蒌,爬上山谷,她朝着家的方向走,没忘记和背后兰花对话。
对于新世界,它们有很多的好奇与想法,楚槿耐心地一一回答。
“小心,有血腥味。”墨兰出声提醒。
墨兰的话才说完没有多久,一阵风迎面吹来,也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快找棵大树躲起来。”
楚槿想也不想,立刻找到一棵大树,小心的把竹蒌放下,身子蜷缩成球,匍匐在大树根部。“麻烦你们了。”
语落,旁边的野草歪歪身子,将楚槿和竹篓掩在身后。
不多久,刀剑交击的铿锵声越来越近,她屏气凝神,一心盼望着他们可以越打越远,远到自己不会被危险波及。
但她失望了,他们就停在大树前对打,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是两拨黑衣人,他们快闪、快打、出拳、使剑,第一招每一式都欲置对方于死地,外人看不出谁和谁同队,但他们自有本事分得清楚。
双方越打招式使得越急,其中一边有十几个人,另一方只有五人,原本在人数悬殊的状态下,肯定是多数胜少数,毫无悬念。
可不知怎么回事,那十几个人分明也是身手利落、武功高强,但五人小组冲进他们之中后,却像切萝卜般有多少剁多少,没多久功夫,大部分萝卜下了锅。
眼看己方人数越来越少,领头的那个扯起嗓子太喊,“杀!杀一个赚一个,黄泉路上有人相伴,美事一桩!”
还美事一桩咧……楚槿忍不住在心里月复诽,要人相伴也得人家乐意才行啊,哪有拿刀子强迫的。
不管如何,这一声确实起了相当程度的鼓舞作用,身边的同伴被他喊红了眼、举刀不惜奋力一搏,这种没有章法、不要命的打法,让对手在短时间内没机会靠近。
只不过对方的身手太逆天,他们气势再强实力还是相差悬殊,如此奋力一拼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活一刻、少活一刻而已。
果然,要不了多久,萝卜收割完成。
得胜的那方并没有大意,他们弯一一检查,确定对手全数死透之后,领头人才开囗道:“先分头找到人后,再回来把尸体埋了。”
听见这个声音,楚槿倏地全身塞毛竖起,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拼命往下滴,她用力捂住嘴巴,死命憋着。
“是。”众人领命,开始做事。
呼呼,一阵风迎面吹来,卫珩侧耳倾听,笑意浮上眼底。
天意呐,他本想等她长大一点,心理承受力强一些再将她拉进来,没想到被她撞上这幕,唉……别怪他不爱护小姑娘,是老天爷作的主。
扯下脸上黑布,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走到楚槿躲藏的大树后头,俯看她小小的、抖得有些厉害的小。
听见脚步声越靠越近,楚槿吓得差点晕过去,她整个身子贴紧地面,恨不得够再缩小一点,却惊觉脚步声好像在她身后停住。
她……被发现了
楚槿偷偷地让额头离地两寸,再微微转动脖子,直到眼角余光能够瞧见后方为止。
她先是见到一双黑色布靴,视线往上调整一点点,是一件黑色长裤,再往上拉一咪咪,是一件黑色棉衫,再往上一分……心一惊,楚槿整个人吓得翻过去,趴姿变成仰躺,视线就这样对上了卫珩的笑靥,帅到会让人心跳暂停的那种笑。
请告诉她,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好?微笑?打招呼?挥手?
没人告诉她,所以她只能继续以这种滑稽的姿势和他对视。
叹口满含无奈、郁卒、烦闷的气,她不是电视里说的谐星,个性还有点小沉闷,为什么每次站到他面前,她就会变搞笑艺人?
“你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卫珩问。
她低声回答,“如果你愿意离开的话:我可以马上起来。”
“我站在这里妨碍你起身了?”
认真想想后摇头,她实话实说,“不妨碍。”
“既然不妨碍……”
她等着他讲出刻薄话,可卫珩竟然没有,反而伸出手来,她愣愣地握着他的手,借力起身。
听到声响的忠孝仁爱回过头,见到大树后面竟有个小丫头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居然没发现?
楚槿看看四人,畏畏缩缩地走到卫忠跟前,娇娇软软地喊了一声,“爹。”
“你娘不是跟你说过,千万不可进到这座山里?要是让你娘知道,肯定会念上大半天。”卫忠一脸无奈。
“爹,求求你别跟娘说,我挖到人参和稀有兰花了。”她勾住卫忠的手臂,试着用撒娇蒙混过关。
看着两人的互动,孝仁爱的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她就是爷护得死紧的小丫头?卫忠接下这任务时不是满肚子不乐意吗?怎么,现在真把人家当亲生女儿啦?
卫仁忍不住插话,“野猪早被弟兄们吃光了。”
“那也不行,这里太危险,以后不准再来,懂不?”卫忠逼着楚槿点头。
她噘起嘴,摇摇头。不行啊,不能言而无信,她还要来好多趟,她答应过其他人参和兰花,要再来带走它们。
卫爱笑歪了嘴巴,乐道:“不是亲生的,干么听你的话?”
“别嫉妒,她就是我女儿,我就是她爹。”卫忠当爹当上瘾了,谁都不准和他抢。
眼看着就要抬杠起来,卫珩走到楚槿身边,冷声问:“很闲吗?没事干?”
主子发话了,众人立刻正起神色,笔直站好。
“我们立刻分头寻人!”
“不必。”卫珩拉起楚槿,“你们把尸体处理好后,回寨子里等我。”
“人不找了吗?”
“这事儿交给我。”
交给爷?这座山多大啊,光靠爷一人要找到什么时候?大家都有此疑问,却没人敢多话,一声应和,忠孝仁爱分头行事。
“走。”卫珩对槿说。
“去哪里?”
他没回答,接过竹蒌,拉着她离开。
走了将近一刻钟,卫珩停下脚步,指指路边那块明显被摧残过的草地,说:“从这里开始,我再也查探不到踪迹。”
风来来去去,能够提供的消息不多,他已经问过好几阵风,都得不到答案。
话说完,他转头凝睇她。
意思是要她帮忙找?他怎会认为她找得到?
楚槿皱皱眉头,问:“所以……”
“帮我找到。”
这是在开玩笑吗?找谁?什么的人?几人?他半句话都不说也不让部下帮忙,却要她一个不明就理的人来找,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没办法。”她直接拒绝。
“你有办法的。”他笃定回答。
“我哪来的办法,我既没有武功,更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我只是一个弱女……”她急急说着,话没说完,就在他了然的视线中猜出某些讯息。
天!他知道?!
卫珩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他不知道小丫头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以这么有趣,太可爱、太美丽、太让人移不开眼睛。
卫珩冲着她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楚槿回他一个用力摇头:不可能,你不会知道。
他又点头,再次确定她接收到的讯息无误。
她又摇头,用眼底的惊疑不定否认他。
卫珩笑得更耀眼,他勾勾眉、点点头,笑得欢乐无比,一双桃花目紧盯她不放。
然后楚槿想起来了,那次她在救治花儿时,他就站在孙婆婆暖房前,所以……他看见了、听见了?
猛地倒抽口气,她连忙解释,“我不会跟花草沟通,真的不会,那天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喃喃自语,我经常……”
她越讲越小声,因为发现自己这种行为叫做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半句都没说,她却亲自把跟花草沟通的事儿告诉他。
垂下头,叹了口气,楚槿问:“你要我怎么做?”
他有说要把她千刀万剐、活活烤死吗,干么这副表情?而且明明是放弃挣扎、要死不活的无助脸,却引得他大笑不止。
卫珩发现,仿佛有她在身边,他就会想笑。
“你问问它们这附近有没有受了伤的人?都是男人,若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五个幸存者。”
上官沐尚未上山,通知有人进山的哨声已经传进寨子,他领着忠孝仁爱过来,无意间救下被人追杀的上官沐,更令他意外的是,上官谦竟用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上官沐。
上官沐是先帝遗诏中提到的八皇子,也是先帝真正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只不过他年纪太小,心性未定,而身边虎视眈眈的人又太多,就算把帝位传给他也坐不稳,经过再三斟酌,为求得朝堂的暂时稳定,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上官谦登基。
先帝从来都不看好上官谦,他个性刻薄暴戾,行事张扬自私,这祥的人当皇帝将会是国家灾难,所以先帝肯蠢着上官谦承诺,五年后将帝位禅让给上官沐,而上官谦应该也答应了,否则他拿不到传国玉玺。
但先帝熟知上官谦的性情,为求保障,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把五千精兵交给虎贲卫,一方面将遗诏交给楚玉,里头便提到禅让一事。
楚玉不负先帝所托,在上官沐身边安排不少治国能臣,也在朝堂上联络百官,待日后举事,上官沐将会有足够的人支持他上位。
楚家灭门后,卫珩接下楚王的工作,暗中积极为上官沐布局,耐心等待大锦王朝迎来新帝,也等着为楚家翻案。
但上官沐毕竟太年轻,阅历不足,被人稍微撩拨便心急火燎的回京,他此行打乱了卫珩的布局,也打乱了先帝的计划,日后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在卫珩思考的期间,楚槿弯下腰,低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受伤的人?”
“有啊。”
“他们往哪儿走?”
“好像往老樟树那个方走。”
“老樟树在哪儿?”
小草伸伸叶缘朝她左手边指去,在正常人眼里,肯定不会发觉这是一个动作,但梦槿看在眼里,清楚明白。
“谢谢。”她起身,转头对卫珩说:“往这边走。”
令着卫珩快步往前走去,片刻后,他们在路旁看见一具尸体,楚槿又弯身问问路边的野姜花,紧接着继卖往前,这回他们走了两刻钟,才在樟树底下找到卫珩想找的人。
此时已经筋疲力竭的上官沐看见远方又有人过来,他不顾伤口疼痛,抓起地上的剑指向卫珩,身边侍卫也摇摇晃晃跟着主子站起身。
“不要过来。”上官沐怒目望着卫珩,恨不得用目光就可以击退敌人。
他没想到自己一条性命竟要结束在这里,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进京,只要再撑一口气就可看见皇兄,为什么他就是走不到?
楚槿慢悠悠地跟着卫珩走到上官沐面前,一双明亮清丽的大眼睛望着他,眼底带着审视。
卫珩找他是为了赶尽杀绝?不,卫珩并非心狠之人,应该是另有目的。
上官沐愣了愣,明明卫珩的气势比较强,是他需要防备的人物,明明在他眼前的只是个小丫头,但他的视线就是离不开她。
他不是之人,却因为她的美丽恍惚了心神,她有双饱藏智慧的眼睛,虽然没说话,却在她眼里看见千言万语。
只是一双眼睛、一个表情,他便喜欢上她了,很奇怪吧,在这种生死交关的危险时刻,脑袋里想的却是他喜欢上了初见面的小姑娘。
上官沐嘲讽的笑了,他肯定是快死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既陌生又奇怪的感觉。
发现上官沐的眼神,卫珩上前一步挡住楚槿,“不知沐王为何要离开封地?”
视线与卫珩对上,上官沐不语。
“沐王不说适,卫珩如何帮?”
上官沐身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卫大人是想帮我一把,还是诓我一把?”
上官沐的话激怒了楚槿,她走出卫珩身后,不满地说:“你们都已经这个样子,卫珩若要害你们,刀起刀落、直接杀了便是,何必浪费精神诓骗你们,这年头大家都忙得很。”
这丫头在替自己说话?卫珩瞬间心情飞扬。
因为心情不错,他愿意宽宏一些对待这个年幼无知、被人设计了还不晓得的上官沐。
他拱手对上官沐说:“没猜错的话,沐王手中应该有块翡翠虎令吧?虎贲卫首领卫珩,参见新主。”
这话让上官沐吓到,楚槿吓得更凶。
他这么好看斯文的男人,竟是虎贲卫首领,那个会止小儿夜啼、令百官胆颤心惊的邪恶组织?!
阳光自窗外斜射入屋,照射着窗边那盆不知名的兰花,那是卫珩特地寻来的。
这里是卫珩在寨子里的居处,靠墙璧的大床上头躺着上官沐,大夫刚为他治好伤,正在外头熬药,药味传进屋里,让人眉心微蹙。
卫珩坐在床边,静静观察看,他对上官沐不熟,多数的看法均来自先帝。
“王爷回京,所图为何?”
“我要父皇驾崩的真相。”上官沐严肃回答。
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从小被父皇带在身边养大,有人说父皇不打算赋子他重任,只想拿他当孙子呵护,他不在乎这些流言,也根本没想过要登上那个位置,比起皇位,他更在乎亲情。
“先帝年迈,身子支持不住了。”
“不,父皇是被三皇兄害死的,三皇兄野心大,下毒害死父皇,我必须告诉大皇兄,让他替父皇讨回公道。”
卫珩目光微凛,凝声问:“此话是谁告诉王爷的?”
先帝有八个儿子,至今仍然存活的有老大、老三、老四、老五和老八。
老大上官谦的母妃出身不高,多年前已经过世,在上官谦登基之后被追封为太后,如今坐镇慈晖宫的元禧太后是先帝皇后,育有二皇子与四皇子,其中二皇子不幸早夭。
老三上官荣是个诸事不管的闲散王爷,生母虽身分显荣,他却因才能平庸,行事糊涂,不受先帝待见。
老四上官靖从小就能力出众,才智品行皆属上乘,颇受先帝重视,孰料上官谦买通龙安寨的头头,在他出皇差返京的路上拦劫围困,重伤了他的脊梁骨,从此瘫痪在床,只能靠轮椅代步,幸而上官靖天性开朗坚强,伤残并没有毁了他的心志,虽然蛰伏起来,却不曾放纵自己。
老五上官健跟上官谦一样母妃不显,能力也与上官谦不分上下,在上官靖退出皇位争夺战后,他渐成气候,有不少官员愿意支持他。
老八上官沐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最得圣宠,他与几个哥哥年纪相差甚远,先帝驾崩时才十二岁。
他从小便展露出令人赞叹的天赋资质,倘若先帝再多活几年,即便上官靖未瘫痪,龙椅或许也轮不到他。可惜没有如果,上官靖就是瘫痪,先帝就是病得太重,尚未有任何后盾的上官沐根本不是上官谦、上官健的对手。
先帝为保全上官沐,赐予他沐王封号,让他早早带着母妃淑太妃到封地,临行前还下旨命他未满十六之前不得回京,此举是要他在有自保能力之前远离危险,没想到他却擅作主张返京。
先帝早看出上官谦是个心胸狭窄、性情苛刻、毫无远见之人,把国家交到他手上,不出几年必会民怨四起,若上官谦不肯遵守禅位的承诺,届时上官沐便能高举起义的大旗,一举将上官谦赶下王座。
只是上官沐怎会想要上官谦为先帝讨回公道?莫非他不知道禅让之事?
过去虎贲卫是皇帝的刀,刀口只向别人不会朝自己,因此卫珩从未在宫里埋过棋子,但找到遗诏了解先帝心意后,他开始在宫里培养自己人。
两个月前,他在宫里的人告诉他,上官谦收到消息,直指远在封地的上官沐蠢蠢欲动。上官沐年纪小,封地偏远,加上先帝临终遗诏并未对外宣扬,楚家又满门被灭,上官谦早没把上官沐当正经对手看待,即便没找到遗诏让他有些不安,但等上官沐长大,自己早就把龙椅坐稳,因此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前几天宫里又接到逍息——上官沐已知遗诏一事,正快马加鞭前往京城。
上官谦大怒,砸坏一方端砚。
但那不过是近几日的消息,就算上官谦派人劫杀,也就是这三五天的功夫,可上官沐的侍卫却说打他们一出封地,就不断有人对他们出手。
重点是,上官沐听到的消息是上官荣杀先帝,而上官谦得到的消息却是上官沐知悉遗诏内容,这代表背后必定有人在操纵,那个人是谁?目的为何?
是想要上官沐的性命,还是想借由上官沐之死将遗诏扯出,点出上官谦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若真是如此,最终受益的会是谁?
卫珩拧眉望住上官沐,一字一句缓声道:“王爷受人愚弄了。”
“你是说……”上官沐皱眉。
“王爷安心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先把伤养好,下官会把王爷该晓得的事一一告知。”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件事让上官沐长留京城,毕竟上官沐的封地实在太过偏远,他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倒不如让他待在京城,他好随时保护。
更重要的是,既然有人插手,上官沐就别无选择,他必须提早长大。
从屋里退出来的时候,卫珩顺手抱走旁边的兰花,把它放柜子上,转头,他看见楚槿趴在桌上睡觉。
看来她是真的累了,章玉芬的来信中多次提到她不知道有多冲多拼,就没见过这么好胜的女子。
好胜?依他看是倔强吧。卫珩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走到桌边,推推楚槿,她睡得不深,一下就醒了。
“我可以回去了吗?”楚槿抬头,张着惺忪睡眼问。
帮忙找到人之后她就想回去了,可他不让,说是山路危险。
拜托,她不就是一个人上山的,哪来的危险,尤其在知道诅咒之山根本是子虚乌有的谎言之后。
她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这座山后头还有另一座山,卫珩在两山中间建起寨子,藏着一支军队,和一个“非常邪恶”的组织——不能怪她有偏见,她小时候不乖,娘都是用虎贲卫吓她的。
在寨子建立、有军队驻守之后,卫珩派人化妆成鬼定时巡山,但凡有百姓敢踏进,就把人吓得屁滚尿流,从此诅咒之说便甚嚣尘上。
卫珩做事谨慎,为了把军队伪装成良民,还找来士兵的爹娘妹妹老婆同住,但毕竟人数悬殊,只要心细一点,多少能够看出破绽。
试问哪个村子里头青壮年人口能够占上九成?还一个个人高马大,看起来就是混迹江湖的?
见卫珩迟迟不回答,她又补上一句,“再不回去,娘会担心。”
卫珩噗哧笑出声,她真把章氏当成娘了?难怪卫爱几个会揶揄卫忠。
“喊娘喊得这样顺口,怎么一句珩哥哥就喊得结结巴巴,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吗?”
撇撇嘴,楚槿低低道:“男女有别。”
“卫忠还没成过亲呢,你不也拽着他的手臂。”好吧,他承认这话说得有些酸。
“哪能一样,他是爹。”抠着手指,她很感激有卫忠和章玉芬这对爹娘弥补了他们姊弟对家庭的渴望。
她更明白真正该谢的是卫珩,也知道不该继续麻烦他,但他对她的多方设想、纵容,让她习惯对他予取予求。
这不是良好品德,可她改不过来,总是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对他事事依赖,即使她早就分辨得清清楚楚他不是那个卫珩。
他低低地说:“我很羡慕。”
“嗄?”她听懂。
“我安排的人都成了你的自己人,只有我,还是外人。”
这话真不对味儿,听起来像深闺怨妇似的,卫珩心中暗暗叹息,好糟糕,他竟在小丫头面前失去沉稳。
“谁说你是外人,你不是,你是我最依赖的人!”一急,她把心情月兑口而出,等回过神,她害羞地低下头,想把地上看出一个洞,以便将自己埋进去?
卫珩先是一愣,然后笑容在脸上逐渐扩大,原来不对味儿的话可以钓出她的真实心意?那么就继续不对味儿吧。
“小丫头,说谎是不道德的。”
她憋红了脸,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说谎的。”
“可我想不出来,你到底依赖我什么。”他故作苦恼。
抬眼看见他的恼,她也跟着苦恼起来,吸气吐气好几回才开口,“我原本想要独立,不想依靠任何人,但你老是横插一脚,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有你的手笔——孙婆婆让贺老板跟我买花,是你给晓进哥哥的指示;一只玉镯能卖到三千两的法子是你告诉爹的;娘到处请托都没有人愿意卖的田地,是你出手的。
“我本以为能够做出一点点成就、能养家活口,是因为我够勇敢、够大胆,后来才发现,不是的,我之所以大胆,之所以不怕把事情做错、做坏,是我心里明白,就算做坏也无所谓,因为你会跟在后头收拾,你是我大胆的理由,是我勇敢的凭借。”
卫珩很想为她这番话喝彩,怎么办,他心里的得意多到快要装不下了,喜悦像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来。
他终于学会了,原来和小孩子对话就该用小孩子的方法,想要挖出她的心事,不可以用他使惯的尔虞我诈、冷面惊吓法,她的真心不是诈出来的,而是哄出来的。
十五岁考上进士,他没有这么高兴,进翰林院、虎贲卫,他也没有这么得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很难畅心快意,没想到成为她勇敢的凭借,让他觉得自己很有成就、很伟大、很……快乐。
他非常乐意当她的后盾,被她依赖。
“不必害怕章氏骂你,我会陪你回去。”
“好。”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到这里来找我,我不在的话,会有人给你传话。”
“好。”
他喜难她一句句应好,喜欢他给的好处她满心欢喜地收下,这才是“自己人”,没有客套,不必不好意思。
“我有件事想请你忙。”
“什么事?”
“帮我把这盆兰花养好。”他把柜子上的兰花搬到桌子上。
这种兰花她没见过呢,楚槿好奇地弯下腰问:“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猴面兰,你听过吗?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你看起来不太好,不舒服吗?”
“我快热死了,那个蠢爷儿天天把我放在窗口晒太阳,你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蠢爷儿?楚槿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她瞄了卫珩一眼,连忙捂住嘴巴,回答道“行。”
拿起桌上的水壶往土里浇,猴面兰满意地喝足水后,笑道:“谢啦。”
她压低声音问:“蠢爷儿想让我把你带回去养,你愿意吗?”
蠢爷儿?卫珩额头滑出三道黑线,兰花是这么说他的?
“愿意愿意,跟着他,我肯定活不久。”猴面兰口气急切,惹得楚槿又想大笑三声。轻轻抚模叶片,楚槿道:“我会好好待你,绝不会把你放在窗口晒太阳。”
几句话说得卫珩头上黑云罩顶。
和兰花谈完,楚槿抬头对他说:“它愿意跟我回去:所以现在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他应声,转头瞪了那兰花一眼。
猴面兰似乎也被他吓到,身子抖了抖。
卫珩打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两本书塞进怀里,率先走出去。
卫珩的居处在寨子右后方,一路行来,可以大致看清梦寨子的格局。
寨子隐身在两座山中间,前面是百花村民口中的诅咒之山,后面是卧佛山,之所以名唤卧佛,是因为山形像斜倚的佛陀。
这里的房子密密麻麻地盖了几十行,每一行有二、三十间宅屋,格局都是三合院。
有一户人家的屋门敞开,楚槿从外头望进去,看见院子里有木人桩、梅花桩,还有一排兵器,以及用来练习射箭的靶子。
这样的地方,只要爬到树上往下看,就可以发现不是普通村庄,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寨子里才没有种上树吧。
寨子外头环绕着一块块的田地,秋收将至,田地里的稻子一片黄澄澄的,蔬菜长势也极好,外围靠近田地的地方养了不少鸡鸭猪牛等牲畜,若不仔细瞧,还真能唬得了人。
卫珩居处后方有个不小的暖房,听说刚盖好不久,可以在里头种上菜蔬,冬天餐桌上便不会缺少青菜。
楚槿进寨子之后,卫珩没让人拘着她,还允许她到处参观、到处问,并暗示“村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该晓得的事她全明白了。
“我以为先帝过世后,虎贲卫就解散了。”
卫珩淡淡一笑,上官谦倒是想把虎贲卫给挖出来,以利己用,问题是他连头头是谁都不晓得,上哪里找?
最近他突发奇想,想组织起自己的虎贲卫,可惜他识人不明,找了林成泰那个傻瓜来带领,想也不必想,到最后上官谦的虎贲卫只会沦为一个吃钱、唬人的机构。
“没有解散,依旧在运作,只是不为皇帝做事,行事必须更隐密些。”
“没有皇帝的银子,你们能自给自足吗?”
“没看见吗?我们种田、种菜、养鸡鸭,饿不死人。”
“你当我是傻子?虎贲卫是什么样的组织啊,只要吃饱喝足就能喝令他们为你效命?”楚槿撇嘴。
卫珩浅笑,看来她比林成泰聪明了不只一点半点。
走到寨子前头,已经有人拉来马车,不打算直接穿过诅咒之山回到百花村,卫珩宁愿多绕点路,继续维护诅咒传说。
卫珩将楚槿扶进马车,自己再坐上去,安置好后,他接续前面的适题。
“虎贲卫这个组织比你想象的更大,早期确实需要先帝的小金库来支持,但先帝过世后为了不让虎贲卫断粮,我开设不少酒楼饭馆、客栈青楼赌坊,连茶行布庄都开。”那些开铺子的钱都是用他娘的嫁妆换来的,直到现在,他还欠属下不少月银,幸好他们够忠心,没有人打算转投他人麾下。“开这些店铺除了赚钱之外……”
“更重要的是消息传递。”楚槿接话。
卫珩微诧,她居然知道?
他的眼神让楚槿很得意,这都是她从电视里看来的,天晓得她有多迷恋古装剧。
“对,有足够的消息才能做出正确判断,以利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虎贲卫不为皇帝做事,那是为谁?”话才刚问出口,她立马发现不对,急忙捂住耳朵低喊,“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好奇心会杀死猫,对虎贲卫好奇,说不定她都能杀了。
哈,聪明!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从他决定让她忙找上官沐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她置身事外。
握住她的肩膀,他低下头,看着楚槿快要缩进脖子里的脑袋,笑容更盛,不管她听不听,他都会回答,“现在的虎贲卫是为沐王做事。”
先帝没把手上的刀交给当今皇上,却交给沐王,这代表……倒抽口气,她猛地抬头。不对啊,她的手还捂在耳上,怎么能听得这么清楚?
松开手,她满面惊惶地看着自己掌心,微张的小嘴像被塞了包子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笑得像只狐狸,小小声地为她解惑,“传音入密。”
楚槿气急败坏的又跺脚又捶他的胸,不满地直嚷嚷。“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又不想听,虎贲卫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弱女……”
她快发疯了,但他不给她机会疯,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这次没用传音入密,就在她的头顶上说话。
“从现在起,你就是虎贲卫的一员了。”
嗄?不、要、啊!她很善良、她很可爱、她很招人爱,她不要当大坏蛋,不要当皇帝的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