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宁口中得知向丽平在路上被赵氏母女带走后,靳雪鸿心里就一直不踏实,偏偏康宁说向丽平只交代要陪陆氏母女四处走走,却没说是去哪儿,教他无从找人。
但他实在坐立不安,无法什么事都不做,便撇下店务,四处打听。
终于,他从城门守卫那儿得早上有一行主婢四人及车夫驾着马车出城,从守卫的描述,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是陆氏母女跟向丽平。
于是,他立刻骑马出城,心急如焚的寻找。
出城后便是郊山,而郊山出名的景点就是入佛寺及春溪。
他去了入佛寺,遍寻不着她们的踪影,随又策马赶往春溪,沿着溪边青青草岸,远远地便看见有人群聚集在溪畔。
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直觉下马快速冲了过去。
当他穿过两道人墙,看见的是一名女子被一块破麻布盖着,露出两只脚,她的绣花鞋只剩一只。
不——靳雪鸿一阵晕眩,脑袋也突然一空,一种椎心的痛袭卷了他。
“雪鸿哥哥?”
他听到有人叫他,循声一看,正是陆诗媚,此时她跟赵氏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像是没料到他会出现,母女俩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直觉告诉他,向丽平的意外跟她们月兑不了关系,但她们为什么要伤害她?
倏地,他想起昨日在陆诗媚眼中不时出现的厌憎及敌意。
他下意识地望向陆诗媚,眼底迸射出审视又愤怒的锐芒。
迎上他那慑人的目光,赵氏跟陆诗媚立刻佯装一脸悲伤、余悸犹存的样子。赵氏更是即刻落泪,悲不可抑地拉着女儿上前。“呜呜呜……贤侄,是、是向姑娘呀……”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向丽平,靳雪鸿的心冷透了的同时,又有一把怒火熊熊燃烧着。
“向姑娘执意要帮我捡手绢,我……我一直阻止她,她就是不听,结果就……”赵氏哽咽地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找白姑娘一起来的。”
靳雪鸿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去,蹲下,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破麻布。
他倒抽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湿了他的衣衫及鞋袜,在他怀中的她,已没了气息,身子变得冰冷且微微僵硬了。
虽未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但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意外,而赵氏母女就是凶手。他在心里对她说:向姑娘,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欠你一条命,不管事实真相为何,我都会还你一个公道。
见他将溺毙身亡、全身湿透的向丽平抱起,围观的人都一阵惊呼,赵氏眼陆诗媚也是吃惊。
陆诗媚上前,疑畏地道:“雪鸿哥哥,她……”
靳雪鸿微微侧过脸,用冷厉肃杀的眼神瞥了她一记。
迎上他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陆诗媚心头一颤,顿时哑然并倒退了两步。
靳雪鸿抱着向丽平,转身走向他的马,他低下头看着她,低声保证道:“向姑娘,我会为你报仇的。”
陆诗妍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的喉咙里、胸膛里好像灌满了水,让她难受又痛苦。
她奋力挣扎再挣扎,终于喊出了声音。
“啊!”同一时间,她倏地睁开眼睛。
她惊魂未定、余悸犹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慢慢地恢复了意识。
老天,她……回来了!
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她知道她的魂魄回到原来的躯壳里了。方才发生的事,还犹在眼前,惊悚又令人悲愤。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翻车意外并非天意,而是人为,她更没想到继母跟诗媚居然连无辜的向丽平都狠心下手。
但话说回来,向丽平其实老早就死了,继母跟诗媚一定没想到,她们谋害了向丽平,却让她醒了过来。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立刻揭穿赵氏母女俩的真面目?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不可思议,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再说,在这陆府之中,不知是否还有赵氏的眼线及爪牙,要是她此时醒来,赵氏是否会再次想办法害她?
她突然又想到她们谋害她,是为了夺走属于她的亲事及财产,那么接下来,她们会不会将魔爪伸向父亲?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不行!她绝不能让她们的毒计得逞,她一定要将她们绳之以法,得到应得的惩罚。
正想着,她听见了脚步声,她急忙闭上眼睛,放松身体,继续假装昏迷。
有人进到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断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偷瞄了一眼,是她的贴身丫鬟线儿。
虽说线儿是自小就跟着她的,但经过被继母和妹妹背叛后,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因为她根本无法确定谁是敌,谁又是友。
她必须观察一阵子,确定线儿是可信的自己人,才能安心的让线儿知道她已经苏醒。
打定主意,她又想起了靳雪鸿。他知道她醒了吗?还是正为了向丽平死了而震惊?遗憾?
意念……突然,这两个字钻进她脑海中,她要凭着强烈的意念让靳雪鸿知道她醒了,她得让他来安阳一趟,因为她需要他的陪伴及帮助,才能挺过这场风暴。
雪鸿,快来找我!
她在心里想着、念着、期待着、祈求着。
“都怪我,要不是我约她去入佛寺参拜,也不会顺道去春溪畔赏景,更不会……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对。”
靳雪鸿面无表情看着陆诗媚痛哭失声、自责连连的表现,心里一阵冷笑及憎恶。
他们三人一起同游拓园时,他在陆诗媚眼底看见敌意及厌憎,然后隔天赵氏母女俩便邀约向丽平同行,接着……向丽平死了。
他先假设向丽平是被她们害死的,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害死她?她对她们造成了什么危害或阻碍吗?
陆诗媚不断提及陆诗妍不再醒来或是死去,他将要如何处置两家的婚约,若她真心希望陆诗妍醒来为何却总表现得她认为陆诗妍不会再醒来?陆诗妍不再醒来,她们母女俩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肯定是有的,陆家就这两个女儿,若是陆诗妍醒不过来,陆家的一切便全落入她们母女两人手中,假如她们的野心不只是陆家的财产,那……慢着!难道说……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教他忍不住目光一凝,望向陆诗媚,而陆诗媚正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突然间,他明白赵氏口中那件已经开了头,一旦退缩就功亏一篑的事是什么事了,虽然未有实证,但他几乎可以大胆的假设陆诗妍的翻车不是意外。
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陆诗妍必然也是遭到她们设计才发生意外,她们除掉陆诗妍后,便可以完成两家婚订为由代嫁,而这也合理了她们为何不顾礼教前来拜访他、接近他。
来到景安后她们发现他身边有一个向丽平,又见他对向丽平处处关心照顾,误以为他跟她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及情愫,所以又对她下手。
若真是如此,那么所有的意外都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邪恶的种子,早在她们心里落了根、发了芽,如今已长成了树也开了花。
与他订婚的陆诗妍昏迷不醒,跟陆诗妍有着相同气质及才能的向丽平也死了,她们的下一步是什么?加害昏迷的陆诗妍吗?
不,他绝不能让她们得逞,他要保护陆诗妍,不过在他未能亲自保护她之前,他得让赵氏母女认为她对她们已然不造成任何的妨碍。
“雪鸿哥哥,向姑娘死了,我知道你一定非常伤心……”陆诗媚眸子含泪看着他。“你怪我、骂我、打我吧!你这么不说话,我……我更难受了。”
此刻,他心里已有了盘算。
“雪鸿哥哥,你……”陆诗媚一脸愧疚地望着他。“你说说话好吗?你骂我,我心里才能舒坦些……”
靳雪鸿眉心一蹙,一脸温情,声音柔柔软软地道:“我为何要怪你呢?”
他终于开口,而且语气及表情都如此平和,教陆诗媚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我害死了向姑娘,若我不找她一起去郊山,就……”她一脸愁容凄怆。“我看得出来雪鸿哥哥很喜欢向姑娘,她的死一定让你非常伤心……”
“喜欢?”靳雪鸿微顿。“你指的是……”
“虽说雪鸿哥哥跟姊姊定了亲,但富贵人家的男主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之事,雪鸿哥哥若想把向姑娘收房为妾,那也在情理之中。”
他微微一笑。“你误会了。”
“误会?”她惊讶地看着她。
“我对向姑娘只有兄妹之爱,只有惜才之情,绝非男女之情。”他说。
陆诗媚一听,眼底闪过一抹藏都藏不住的狂喜,可旋即,她又想到若一切只是误会,那她跟她娘岂不是无端背上一条人命?想起向丽平在水里冷冷瞪着她的表情及眼神,她顿感背脊一凉。
为了消弭内心的罪恶感,她不断说服自己,不,不是误会,向丽平不是毫无理由遭到她跟她娘谋害的,她就是颗挡路的石头!
“我以为雪鸿哥哥恨我……”陆诗媚语带试探。
“为什么?”靳雪鸿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温和,甚至是温柔。
“雪鸿哥哥在溪畔狠瞪着我时,我心里不知道有多痛苦难受,我以为你是在怪我,所以……”说着,她故作伤心状,低头拭泪。
他深了一口气,然后又长叹一声。“这是她的命,不怪谁。”他直视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你也别多想,不管是诗妍的意外,还是向姑娘的死,都是不可违逆的天意罢了。”
听他这么说,陆诗媚心里顿时燃起了无限希望。
若他对向丽平无意,而姊姊又昏迷不醒,那么他眼前除了她,再无别人了吧?她决定试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及想法,于是她眼眶含泪,楚楚可怜的着他。“雪鸿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在乎你的想法吗?你知道为什么当我以为你生我气时,我如此痛苦难受吗?”
靳雪鸿摇了摇头。
“因为、因为我对雪鸿哥哥……”她蹙着细眉,故意欲言又止。
“二小姐,你……”
“可以不要叫我二小姐吗?”她抬起眼望着他。“叫我诗媚,可以吗?”
到了这儿,她已露出了马脚。而她的所有回应及反应,都一一验证了他的猜测及怀疑。
一切的一切,几乎都有了答案。
不过既然她还在作戏,他当然得奉陪,于是他回道:“当然可以。|
“雪鸿哥哥,你……你可明白我的心意?其实我对你……”陆诗媚羞涩地低下头。“我知道我没资格对你说这些,我、我……”
“诗媚,”他打断了她,“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是木头。”他不断做出她所待的回应,好让她一步一步地踏进陷阱里。
她惊喜地猛地抬起头。“雪鸿哥哥,那你对我是……|
“诗媚,你是个好姑娘,又如此花容月貌,没有人见了你会不喜欢的。”
闻言,陆诗媚瞪大了眼睛,内心一阵狂喜,他的意思是……他也喜欢她吗?
“雪鸿哥哥,”她迫不及待地向他表明心意,“姊姊至今昏迷不醒,靳陆两家的亲事就这么悬宕着,爹担心会误了雪鸿哥哥的终身大事……”
靳雪鸿静静等着她把话说完。
陆诗媚有些犹疑害羞地道:“荷雪鸿哥哥不嫌弃,诗媚愿意代姊姊出嫁,服侍雪鸿哥哥,一起等待姊姊醒来。”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等姊姊醒来,我们姊妺俩可一起服侍雪鸿哥哥,而在这之前,诗媚可以代替姊姊为你做任何的事……”说到这儿,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靳雪鸿假意一顿,然后出惊讶又喜悦的表情。“你不怕委屈?”
陆诗媚抬起眼帘,娇媚的眼神朝他一勾。“一点都不委屈,能服侍雪鸿哥哥,是诗媚之幸,求之不得。”
他深深一笑,点了点头。
人一旦沉浸在无边的欢愉及喜悦里,便会失去防备,他只给了她一点甜头吃,她便心花怒放,毫无戒心了。
是了,他的怀疑在她的脸上及眼神,全都有了答案。
“若你不感委屈,那我择期登门拜访,跟陆叔叔商讨此事。”
“真的吗?”她喜不自胜,一时忘情地轻呼,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太不矜持,赶紧收敛情绪。“那……那我跟娘立即返回安阳向爹禀报此事。”
“劳烦你跟婶娘了。”看着陆诗媚欢快离去的背影,靳雪鸿的眼底迸射出阴鸷深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