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转向她,“姜承徽,你怎么说?”
姜俏忍住满心怒意,“回禀皇后娘娘,今日下午,芽枝来春暖院要见臣妾,一见面就要求臣妾救她,说……说是齐五小姐要她弄掉花枝的孩子,她想见大子面却又见不得,所以才来求我帮忙,臣妾收下那药包,让白苏保管,原想等太子殿下晚上过来,禀明殿下的,却没想到这中间花枝却出了事情,这药包绝不关臣妾的事情,还请娘娘明察。”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想,要是这时代有录音笔就好了,不管谁跟她说话都用录音笔录下,谁也赖不掉。
这死芽枝,真没良心,自己下午还想着救她呢,要不是为了帮她把,自己现在就不会落入这般田地了。
难怪公孙玥总笑她太好心,因为他知道,好心换来的不会是好报,而是灾难,像她现在就是,想着好心救人一命,结果被反咬一口,谋害皇嗣可是大罪,更别说两人孕期相当,谁能替太子生下长子,那就是一辈子富贵荣华,导致她的嫌疑看起来非常大。
混蛋,要是让她逃过这劫,她非得把芽枝的打开花不可。“宋嬷嬷。”李皇后的声音很是冷静,“真是这样?”
哈哈哈,对,有宋嬷嬷给她作证,不怕。
“老奴不知。”宋嬷嬷恭谨回答,“老奴进房时药包已经在桌上,究竟是承徽给芽枝,还是芽枝给承徽,都无法分辨。”
是芽枝拿出药包后,她因为害怕才喊了宋嬷嬷,可恶,老天爷也不站在她这边。
说来自己也真是猪脑袋,大抵是没见过真正的坏人,所以不知道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
她现在能说什么,叫齐五娘来对质吗,肯本不可能,芽枝既然害她,那说的话就不是真的,给药包的不是齐五娘,可能是曾德妃,也可能是齐淑妃,可能是任何妒恨太子的人,这一招可以同时除掉她跟花枝,没错,公孙玥还年轻,以后纳妃可以大生特生,只是同时失去这么多,恐怕也会难受上一阵子。
“姜承徽,本宫看在你有孩子的分上,只要你坦白,便从轻发落,可你要是想抵赖,等你生完孩子,本宫自然有方法让你说出事实。”
看吧,因为她嫌疑特大,所以李皇后选择相信芽枝。
是人都会相信芽枝啊。
芽枝毒死花枝,图什么,但若说她姜俏毒死芽枝,图的当然是太子长子之母的地位。
“回娘娘。”姜俏忍下怒气,试图跟李皇后进道理,“这东西若真是臣妾的,臣妾何必命下人收好,何况臣妾若真要成事,哪容得芽枝说不,势必早先布置,掐住她的家人,让她无法拒绝才是,怎会轻易放过她?”
宋嬷嬷弯着身体,“娘娘请恕老奴多嘴,姜承徽并不是嫉妒之人,承徽连宫女的跪礼都不爱受,怎么会夺人性命。”
白苏磕头,“是的,皇后娘娘,我家承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婢子房中搜出来,承徽只要舍了婢子就能省去麻烦,可承徽还是站出来了,对一个下人的生命都爱惜至此,怎可能谋害皇嗣,娘娘明鉴,娘娘明鉴。”
李皇后犹豫起来,宋嬷嬷对李家忠心,她自然信得过,但这白苏说的话也算有理,姜俏手段还生,不够狠心,谋害花枝这事情做得出来吗?
一个穿着藕荷色的宫女快步走到皇后面前,“太子殿下过来了。”
须臾,公孙玥便大步流星的进来,无视跪了一地的人,直接对李皇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李皇后心情顿时了起来,“你我母子,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儿子宫里的事情让母后操烦了。”
“不过就是些小打小闹,不妨事。”
一旁伺候的宫女早搬来椅子跟茶水,公孙玥便坐了下来,“母后生了九弟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即便是小打小闹也不该让母后伤神,儿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你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花枝没了,姜承徽院中搜出药包,可她偏偏说是芽枝给的,这可为难母后了,母后从东宫到后宫,可没见过谁这样大胆把禁物留在自己院子里,除非那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
公孙玥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怕姜俏出事,这才匆匆赶来,此刻听母后这么一说,忍不住帮她辩解,“但她害花枝做什么呢?”
“图的当然是你的长子之母的位置。”
“母后莫不是忘了,当时花枝饮食不振,怀娠体重不增反减,还是承徽给想出的办法,这才吃上东西,她若有心争这位置,那时什么都不要说就好,花枝久不进食,孩子自然保不住。”
“你说这话也有道理,你倒是看看这事情怎么处理,芽枝赶出官去,姜俏挪到清心斋待产,之后再去母留子可好?”
“儿臣先带回东宫,承徽跟芽枝都先楚足吧,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另外,让花枝以昭训之礼安葬,赏她的家人一万两银子。”
李皇后叹息,这儿子还是想保姜俏,算了,他高兴就好,难得出现一个他喜欢的,身为母后也只想看他开心,不想为难于他,“就依照你的意思办吧。”
回到春暖院,忍了半日的姜俏终于哭了出来——不害怕是骗人的,在芽枝说出是自己要求她去毒害花枝时,她的脑中就想过一百种可能,听到李皇后说要去母留子,只觉得一阵冰凉,待听到公孙玥说要先禁足,又觉得忐忑。
他,信不信她?
禁足是为了保她,还是保孩子?
一直到这时候,姜俏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在乎他了,她不在意李皇后不信她,可是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如果在他心中她也是个阴狠之人,那要怎么办才好,她的解释,他信吗?
早春的天气还是太冷了吧,饶是在屋内,她还是全身发颤。
公孙玥拿过锦绣披风把她包住,笑说:“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吗?”
“你……你信不信我?我没害花枝。”
“当然信你,你害她做什么?”他在宫里十年,没见过这么呆的,居然跟他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下人也是人,他替我们服务,我们也得给尊重”,什么傻理,但就是这样振振有词的她让他喜欢,他知道姜俏不会害任何人的。
“你…真信我?”
公孙玥点头,收起开玩笑的神色,“信你。”
简单两个字,姜俏却是卸下千斤重担,他信她,这就够了,入宫的日子是不会有尽头的,可是只要公孙玥信她,她便不觉得那样难熬。
姜俏拉紧披风,摇摇晃晃走到美人榻边坐下,看她那个样子,公孙钥觉得既心疼又喜欢。
他挨着她坐,拉起她的手,“放心吧,母后已经答应禁足了事,就不会去母留子。”
“那花枝……”
公孙理神色一暗,“我自然会给她公道。”
花枝不过是个通房,背景也普通,这样个女人怎么会招人怨恨,他明白,下毒之人真正想对付的人是他,花枝跟未出世的孩子只是当了替死鬼。
他不是不难过,不愧疚,旦是身为太子,他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的情绪,“我知道你累了,不过为了自己,为了花枝,我还得听你说一次,从芽枝说想见你开始,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别遗漏。”
姜俏于是开始回想,自己如何叫芽枝进来,芽枝又说了什么,静下来后的她记性很好,连听到当下的心情都能形容,然后说到芽枝出去,花枝没了的消息怎么传入春暖院,自己如何想保白苏,挺身去了凤仪宫为止。
公孙玥皱眉,“她说是齐五娘?”
“是,不过那也只是她说的,虽然我不喜欢齐五娘,但也许芽枝想顺便害她呢,她说的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我都不明自了。”
“宋嬷嬷说的也有道理,照王对失去太子之位耿耿于怀,齐家没有一日不希望父皇再改立太子,至于曾德妃跟绍王自然也是虎视眈眈,父皇既然在朝政上信我,那他们自然只能从后院入手。”
姜俏觉得他好可怜。
外人看他是东宫太子,又是李皇后所出,风光无限,哪知道他的兄弟都恨不得他出事,又哪知他连婚姻大事都只能是交易,不能得罪李家,不能得罪齐家,用拈阄这种荒谬的方式决定太子妃人选。
李皇后与太后偏偏又把自家侄女接入宫,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不论春宴、避暑、秋猎不管什么场合,这两表妹都在吵,都在闹,都在争,他越看越不耐烦,却因为李皇后跟齐太后的面子,不能让她们滚开。
只有齐五娘跟李八娘吗?当然不是,上次玉茗花宴那个锦儿也是巴望着能给他做女人,齐家女子狂妄的觉得有个祖姑在,所以个个都能侍奉太子,光想就觉得室息。
不难想象,公孙玥有多不愉快了。
姜俏伸手模了模他的头,“殿下辛苦了。”
公孙玥一脸哭笑不得,这女人居然敢模他这太子殿下的头,“你还真不把本太子当一回事。”
“太子殿下是臣妾的丈夫,臣妾不怕。”姜俏觉得自己脑子也有问题,现在是开心的时候吗,但知道公孙玥无条件相信她,她真的觉得好开心。
公孙玥一把抓住她的手,“以后别『太子殿下』『臣妾』的,我们是夫妻,说『你』『我』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哦。”姜俏从善如流。
“我说的。”公孙玥笑了笑,“只不过这段时间得委屈你了,暂时得先住在这春暖院里。”
“不要紧,反正我也不爱外出,你能保我禁足,已经很好了,对了,那清心斋是什么地方?”
“那是齐废后还在太子妃时期设立的,她善妒,御下极严,据母后说,她至少除了七至八人的品级,承徽昭训不在话下,最高位的甚至是良娣,但这些女子背后都大有来头,不好得罪她们的母族,于是设了清心斋,专门容纳这些伺候过却又被拔除品级的女子。”
那不就是东官的永巷,妈啊,光想就可怕,永巷还能是什么好地方,她不在乎被拔除品级,但她想好好待产,母亲怀孕时要是环境不好,生产时更吃力啊,古代卫生条件又不好,生产可是搏命演出。
想想皇宫真是太厉害了,李皇后一句“去清心斋待产”就要拔除她的品级,但公孙玥一句“禁足就好”又保住她的生活水平。
“你说那芽枝在春暖院跟凤仪宫判若两人?”
“是啊。”姜俏说起来就来气,“要不是她瘦成那样,讲话又发抖,我怎么会这样轻易就信她。”
芽枝那家伙居然是在演戏?皇宫欠她一座奥斯卡。
“她能把自己饿成那样好取信于你,这手段,你好学学吧。”
姜俏哼的一声,“我才不想学她。”
“都吃了亏还不学?”
“我不想因为吃过亏就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我总不能因为人人滚泥巴,就跟着下去滚一滚,别人滚是他的事,我还要干干净净过得才舒服。”
“倔脾气。”不过,他就喜欢她这样。
慢着,芽枝在演戏,那她摔进花圃也是演戏吧,只是她可以在走廊跌倒就好,跌在走廊撞个头,显得身体更弱,何必摔进花圃把自己沾得一身泥巴?
思及此,他扬声喊道:“来人。”
芫华跟兰卉很快进来,见礼。
“去请太医,让他把芽枝跌倒的地方扒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是,婢子知道。”
东宫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情,太医院没人敢走,听到有人来喊,院判亲自带了药箱药童过来,在院内铺开一张地蓆,挖开的土都平铺在那地蓆上,他一把一把看过去,又拿起来闻闻,捏捏,一点都不放过。
芫华匆匆入内,“院判说已经都检查好了。”
公孙玥站起对姜俏说:“那土也不知道有没有古怪,你在屋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走到廊工,院判连忙过来拱手,“臣见过太子殿下。”
“正如殿下猜测,这土被洒了种催产药,味道还挺明显,大概就这一两天刚磨好洒上的,平常人闻了只是肚子比较疼,这要有孕之人闻了,没几日就会见红,孩子若没足月,肯定保不住。”
公孙玥又让人把芽枝带过来,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她的指甲里还有没洗净的土跟药粉——她是故意跌入花圃的,就是要洒药粉。
正想命人把她押去天牢好好审问,压住芽枝的老宫女一时没注意,竟让她挣月兑,一头在柱子上撞死。
公孙玥面色深沉,想到屋内被搜得一团乱,花圃又埋药,现在芽枝还撞柱身亡,这春暖院是不能再住了,于是下令即日迁往花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