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吃了饭,三花神婆回去打包行李,准备搬过来,阴曹转身又出了门,她得跑一趟树城找人牙子谈买卖,另外还得找人来盖房子。
事情多得超乎她的想象。
她也不省那一点钱了,雇了板车就往城里去了。
也是她去得凑巧,人牙子手里正好有这么一家子因为主家贪污被官府发卖出来的官奴。
阴曹原来也没想到要一口气买这么多人,这一家子有一对中年夫妻,一个丫头,两个小子,那人牙子说这家人从京里一路转了好几手,来到他手里也不知是第几手了。
为什么会越卖越僻远,却都乏人问律?
因为少有买家愿意一买就买这么一家五口,让人牙子头痛的是,这家人抵死也不愿意分开,哭闹撒泼闹自杀,花样层出不穷,闹得买了他们的人家不得安生,也要说他们的运气不坏,遇到的人牙子都不是那种丧尽天良的人,否则落到那种人手里,谁管你想什么,女的卖到青楼窑子,男的走到矿坑挖石头,谁能说个不字。
阴曹也问清楚了,这家人姓丁,在京里时当家的丁山做的是釆买活,识文懂字,颇受主家倚重,妻子黄氏管着针线,大儿子丁大本来有一身力气,是公子爷的贴身护卫,但是主家被抄家的时候和官爷发生冲突,被抓进监狱,吃了不少苦,丁山花光了积蓄才把丁大从狱里摘出来,只是发卖途中一直无法好好调养身子,来到树城,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瘦成皮包骨,再折腾下去,怕是小命难保,女儿丁恬和小儿子丁丁是龙凤胎,许是这一路历尽风霜,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成熟得惊人。
“我住在烟花村,不是什么大地主,家里需要人,原来我也只想买一、两个人,但是既然你们家人感情这么好,我也没道理让你们分开,不过说好了,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走,就得听我的规矩,再来,我不是不能商量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出来说。”
丁家人听她这么说,这是要买下他们全家人的意思,心中一喜,但是想到大儿子,脸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人牙子一听阴曹要把全家人买下,能把烫手山芋出清,乐得答应承揽所有的手续,很快将一干人的卖身契都办齐,给了她。
这世间多得是深藏不露的人,看着不显,出手却真正的大方。
阴曹爽快的付清了银子,丁氏夫妻扶着丁大跟着走了。
见阴曹眼睛滴溜溜转的看着半昏迷的丁大,看得丁氏夫妻心里忐忑难安。
阴曹道:“咱们不急着回去,丁大这身体得让大夫瞧瞧。”
两夫妻一喜,连忙就要叩头。
起先他们并不奢望阴曹能买下他们全家,毕竟见阴曹的穿着连称头都称不上,也不像有钱人的样子,但是阴曹买了,这会儿还说要让丁大去看大夫,两夫妻对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决心——倘若真能把儿子治好,他们一家人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主家。
坐堂大夫说丁大的病不是一两天能好的,原来只皮肉伤,但没有得到妥当的照料和休息,又感染风寒,一拖再拖,要不是丁大原先的体质好,怕是早就没命了。
这病能治,可是很花银子。
丁氏夫妻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他们抱了个病儿,以前的买家人看人揺头,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买了他们全家,但是又要花一大笔钱给大儿治病,谁愿意?
他们该不会又被转手卖掉吧?
阴曹皱了下眉头,她是没想到买个下人,还有这么多事。
不过事情碰上了,人命关天,不能置之不理。
她对黄氏道:“这样好了,大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丁大需要人照料,我看不如这样,你和丁丁留下来照看丁大,丁山叔和恬恬随着我回家。”
黄氏一脸的仓皇,“可是……”
“至于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会结清所有的费用。”她转向大夫。“医馆里可有给家属住的地方?”
“铺子后头有间小院,以前也不是没有病人的家属住过,可是只能住,其它都要你们自己去设法。”对医馆而言能有个地方让家属过夜,不用来回奔波已经够仁至义尽,至于家属有什么需求,医馆就爱莫能助了。
“大夫仁心仁德,这病人就麻烦大夫您照看了,该用什么药就用,倘若我放在这里的银子不够,再劳驾知会我一声,我会马上过来。”
阴曹明快的处理完这事,又背着人给了黄氏三两银子,这是让她不用担心孤儿寡母在县城里没吃没喝的,苦了自己,要照顾病人的人没体力怎么行?
丁氏夫妻一边抹泪,一边感恩阴曹,不一会儿,阴曹三人便离开医馆。
“主子,我们现在要往哪去?”丁山父女随着阴曹走出医馆。
一来丁大的病有了希望,二来黄氏也悄悄给丈夫递了话,所以丁山知道主子给了银子,他这下放下双重的担心,彷佛看见曙光,从前堆积在眉间的愁苦少了一大半。
“丁山叔,我们乡下人没这么多规矩,你就叫我一声小曹得了。”
“小曹姑娘。”
唉,看起来她这男装扮不下去了,眼力好一点的人都能认出来,日后她再寻个机会换回女装吧。
“那我该叫什么呢?”丁恬问道。
“就叫我姊姊吧,不过,要是在外头,就别喊了。”她以为这么复杂的问题丁恬一定不懂,没想到她点点头,道——
“我娘也曾让我扮成男孩子,娘说我们这一路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扮成男孩子相对安全些。姊姊应该是和我娘有着相同的顾虑,担心遇上歹人了,所以才换穿男孩子的衣裳外出。”丁恬看着比阴曹小上几岁,又比小飞大上几岁,想不到口齿倒是清晰利落。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丁恬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可天真了。
小孩就是小孩,知道自家人找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哥哥的病又有得治,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
“我想大家也都累了,丁山叔,不如咱们去买辆马车,过些日子你要跑一趟江陵府替我去谈笔生意,也用得上马车。”她需要用到车的地方太多了,早晚都要花这笔钱,不如干脆一点,今儿个顺道买了。
丁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想买的只有他一人,他所有的家人都算阴曹善举,他这段日子以来因为种种磨难越发坚硬的心,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又软了,自己忍不住觉得鼻酸。是老天爷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他送来这样的好主子吗?
不管主子要他去谈的是什么生意,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
阴曹不知道她向来与人为善的心收买了丁氏一家人,她更没想到在将来,这家人会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三人回到烟花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远远的落到西边,大红的晚霞映照着整个小村庄。
田里的庄稼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回家了,归雁也成人字的在天际飞翔,马车进了村子,自然得到最高的关注。
顺着阴曹的指示,丁山将马车赶到家门口,三花神婆巳经等在家门了。
看着马车往家里奔,三花神婆除了最开始的讶异,已经学会不要把全部的情绪都摆在脸上。
她这孙女不是那个需要她时时呵护、处处看顾的孩子了,她有想法,做事有条理,就单单能置下那一大片的产业,已经够惊人的了,这马车算什么。
阴曹和丁恬前后下了马车,因为阴曹这么个屋子,实在没地方可以放马车,她便让丁山将马车先安置到那块荒地上去,几人这才进了家门。
灶下,收摊回来的无尘和一莱在烧饭,听见外面的声响,放下手边的事也都出来了,一番介绍后,得知丁山还有妻子和两个儿子还留在树城,三花神婆忍不住念了阴曹几句。一买就五口人,是要拿什么给他们吃啊!
阴曹正欲安抚舍不得她又花钱的神婆,谁知道丁恬却抢了先开口,“婆婆,不担心的,恬恬很勤快,会做许多事,不吃白食的。”
三花神婆动了动嘴皮子,最后没再说什么,她一个大人怎好在小丫头片子面前说三道四的,没得教坏小孩,可因为这样,也等于接纳了丁家一家人。
东奔西跑一整天,阴曹实在累得没胃口吃饭,她把丁山父女交给神婆,因着神婆说她巳经把自家房子空出来,今儿个夜里丁家父女就直接歇在那个院子了。
阴曹直接回屋去了。
她晕头晕脑的见坑就躺,眼皮眼看就要闭上了,忽地一个激灵,她的烫样呢?
她的房间就这么大,左右看不见那个烫样,她就知道事情要坏。
堂屋里几个人端菜的端菜,拿碗筷的拿碗筷,饭菜已经在桌上了,等着开饭。
众人看着阴曹从房里跑出来,无尘尾巴翘得老高,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受不住诱惑,我这饭菜煮得好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你来吃我们不会笑你的。”
“我是想问谁拿了我的烫样?”她连白眼都懒得给无尘了,也无暇和他拌嘴打趣。
众人都揺头,只是本来嘻嘻笑的无尘僵了那么一下,看一下众人,呐呐的道:“我好像……嗯,是好像有看到始往你的屋里去过……”
“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疾言厉色的阴曹所有的人都没见过,眼光全部集中到无尘身上去了。
“就昨天一早,我要出门前。”他赶着要出门去摆摊,也就没多问那只妖到底要做什么,昨天生意好,回来时大家都睡了,他也是一早又出门,直到晚上吃饭才碰上。
“始!”她喊了声。
没有动静。
他封闭了与她的连结,这个混帐!
她转身就要出去。“我去一趟树城。”
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就是晓得那只妖一定找师父的麻烦去了,他可是那种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
他要是和落九尘打起来,那就麻烦大了……
“我去套马车。”丁山赶紧站了起来,这是他表现的时候。
“我的事有点急,”她顿了下。“哥,你送我去比较快!”
“可是我饭还没吃。”他饿着肚子回来为的就是吃一顿好的,现在饭没得吃,还得跑腿,他可不可以说不愿意?
再说“事发”到现在都两天了,现在才赶着去,来得及吗?
莫非是要去收拾善后?
不过,是要收拾谁的“后”?
一莱默默的塞给他两个饭团。
无尘看着饭团,默默的放进他随身的行囊里。“走吧。”
丁山不解,人的速度能赢得过马车?主子这是急坏了,语无伦次了吧,可屋里的人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很安心的跟众人坐下来吃他来到烟花村的第一顿安稳饭。
无尘很安稳的将阴曹放在竹屋的门口,一如既往,这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烟。
竹屋里有光亮,也就表示里头有人。
无尘瞅了眼里面,这是他头一次到竹屋来,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想进去的意愿。“我就送你到这里。”
“谢谢哥。”阴曹说着就想进去。
“兄妹道什么谢,不过你也别心急,那里头看起来也不像有过纷争的样子。”她这么心急,只是为了那烫样不见要来找始算帐,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由?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竹门半敞着,她坚定的推门进去,可也就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再也无法动上一动。
竹屋的小厅中,烛火明亮,始和落九尘正在棋盘上厮杀。
祺子无声落下,攻与守,掠与夺,君子之争,皆在方寸间。
黑暗如子夜的无俦大妖,清亮如青竹的师尊,对比又突兀,却又带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和谐和诡异。
他们像黑与白,泾渭分明又天比融洽。
她的到来丝毫不影响两人,阴曹悄悄慢慢的把脚挪前,去把红泥小炉端过来,走到后头的小院,将铜壶的水装满,又去将落九尘喜欢的那套茶具搬出来,顺手拿了茶叶和小扇,丢了炭进炉中,慢慢悠悠的烧起了水。
她明明累得要死,为什么要在这里烧水?
烧着烧着,扁子搧着搧着,果不其然,始和落九尘大战方酣,就看见炉子里的水开了,发出噗嗤噗嗤声,阴曹却巳经托着下巴,靠在一旁的书架上睡着了。
她一点也没有感觉这样歪着身子有多难睡,睡起来脖子和身子会不会抗议,她太累了,这两日从早奔波到晚,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始险险在她身子要往下掉的瞬间来到她身边,双臂舒张,将一个不知道睡到第几殿的丫头轻轻的托正,抱了起来,像是抱着个无比珍贵的宝物。
落九尘所有的耀眼都在这一刻坠落。
阴曹不会知道,落九尘和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男人对弈了一场如何精彩的棋局,而有关于她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欢喜悲伤,始都知道。
落九尘知道自己晚了一步,然而晚了一步,就全盘皆输了。
他并不是个因为女子就会心生怜惜的那种人,就像他那远在京里的未婚妻,因为不在意不关心,所以不理会更不会想念。
但是也小曹不同。
对他来说,阴曹是个奇怪的存在,她的性子有些难以捉模,说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她进退有度,待人谦和,拿她那几个师兄来说,他们如此待她,她却没说过三人半句不好的话?说她如大家闺秀般行事大方、气质出众,可是她会大着嗓门为了几文钱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两种反差,竟一点也不矛盾的融合在她身上,委实怪异,又吸引着他的目光。
她说过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的身分却容不得这样,他是王爷,不说他早有个先帝指婚于他的未婚妻,将来不说妻妾满门,即便他不要,也会有人在他身边塞人,对一个王爷来说,婚姻绝对不仅仅是两情相悦,很多时候是出自政治考虑,身为王妃,哪来的立场要求他守身如玉,从一而终?
就算他肯,国情也不允许。
他给不了的,但这个和他有着一样容貌、威压扑面的男人却能。
始说,三千繁花只为她一人驻足流连。
他曾经为她蹦跶的心,却在始的面前无地遁形。
他手脚冰凉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这般无措是什么时候。
在落九尘心中万般纠结的同时,始已经抱着阴曹走出竹屋,门外无尘倚着墙根斜站,叼了根狗尾草。
“哟,看起来好端端的,你们没打起来?”这调调是巴不得邻家失火呢。
“没你的事”
“你这人也太不仗义了,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你哪来的美人在怀?要不是我,你哪来机会认清楚自己的内心?”说到底,他居功至伟。
“那要我包媒人礼给你吗?”
始的语调无比讥诮,哪知道无尘还认真的思索考虑了起来。
“媒婆我还真没当过。”
始懒得再与他废话,抱着阴曹,转眼消失。
“欸欸欸,怎就把媒人抛过墙了,你也等等我。”他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好吧,就啃了两个饭团,连胃的缝隙都填不满,好歹,也请他吃点什么。
他嚷嚷着,人也如同流星一般去远了。
阴曹睡得并不踏实,很快就醒了。
浅粉金丝桃花大插屏,较纱帐幔,长长的毛毯铺在金砖上,金砖上还有着漂亮的雕花,镶嵌着各色玉石和宝石花样,宫殿华丽得让人瞠目结舌。
好闻的香气是从青铜翔龙博山炉里散发出来的,最奇异的是整座殿里不见一根烛火,而是靠着几颗光彩琉璃的亮度提供照明,阴曹因为好奇,模了模看似玉璧雕成的门墙,这一模,还真是用玉雕琢的。
这个败家精,要不要太过奢华了?
“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不再是无声无息的脚步,从偏殿走过来的始,手里拿着一小把蓝色还带露珠的小花。
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苍白,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同凝蜡的面无表情,半点笑容也无,一双眼中带着少有的明净和清澈,不再让人不寒而傈,不敢直视。
他不再像一条孤行的狼,而是有了家、有了归宿的狼,浑身充满逼人的力量。
“这是哪里?”
“我的寝殿。”
“很漂亮,住起来一定很舒坦。”
“空荡荡的,有什么好。”他真心觉得阴曹那有笑声、说话声、饭菜香的小屋子才叫舒坦。
他把阴曹拉到一张玉雕的矮几边,让她在铺着重重软垫的玫瑰椅上坐下,随即几个低眉顺眼的宫女鱼贯的送上香茶和奇异的瓜里糕点,他也不说要送花给她,就那样把那一小把的花放在她面前。
“你方才看的珠子叫随侯之珠,世人将卞和之璧与随侯之珠这两样稀世珍宝称作『随珠和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
阴曹笑得很不以为意,“那世间这么多富人都不算富了。”和氏璧好歹还出土过,几国争相拥有,随侯之珠她见识少,还真没听过。
不过这么稀奇的宝物他拿来照明,看起来也只有像他底气这么足的人,才做得出来这事。
只是她不羡慕,她凭自己的双手努力,就算做不来拥有随侯之珠那般的富者,小富之余,平平安安,够吃够用,还能恣意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她很知足了。
她实在也饿了,不客气的拿起水蜜桃便啃了起来。
水蜜桃芳香多汁,她一连吃了两颗。“你不吃吗?”她知道自己的吃相谈不上优雅,可她真的饿了呀。
始揺头,这些,全都是要给她的,他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你这花我没见过,有名称吗?”花瓣是渐层的蓝,花蕊竟也是蓝的,刚开始看着觉得怪异,可那股淡淡的、扑鼻而来的香气很好闻。
“永生花。”
花长得特别,名字也特别,不过,她对永生一点多余的想象也没有。
她从来不觉得永生不死有什么好,身边的亲人都走光了,剩下自己一个孤苦伶仃,长生不老不死,不是自找当妖怪?
至于始,都当了千年的妖,也许不悔,也许悔不当初,不过有什么用,许多事一旦下了决定,便很难有回头路。
她不戳人伤疤,也不会去问他这问题。
始重新拿起那把被扎成束的永生花。“送你。”
被人送花的经验她没有过,而这花看似是要送给她的,又从始的口中说出来,让她不禁有点高兴,心里也微微地悸动。
被人送花,任凭哪个女子都会欢喜的吧?
阴曹微微抬着下颔看着他问道:“送我花,你这是喜欢我吗?”
看他没有反应,阴曹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会不会太不知羞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百般不自在,她开始说一些旁的小事。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又脆又亮,虽然只是个问句,对始来说却好像迎面来了一簇箭,迅雷不及掩耳,又避之不及,以至于他的样子有些呆愣。
接着她不知说些什么,始只觉得她一开一阖的唇红艳艳的,像开在江畔的花,许是这段日子的营养跟上了,她原来瘦削的脸蛋上多了些粉女敕女敕的颜色,身量也逐渐抽高,其实她的五官极美,是那种古典端庄的美,若是等她全部长开,将会极其美丽。
“是要送你的,顾园子的宫女说这花是千余年来首次开花,我觉得它很合你。”坚韧又美丽。
始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阴曹察觉了的视线也看过来,这突然的对视让始如同被火燎了一下,他垂目避开,可转瞬又觉得不对,再把目光抬起,阴曹的眼光已经转开了。阴曹用指轻触着宛如蝶翼的花瓣,心里喜孜孜的,可舌头怎么都捋不直。
可她的傻气也就那一下下。
“慢着,你送我花是想让我饶过你把我烫样弄不见的责任吗?”她差点忘记这一茬。
她老远追到树城去,为的就是当面个明白。
“我故意弄坏的。”
他坦然得叫人牙痒,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可是将来要盖宅子的模型,你弄坏了,为什么?”他从来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我不高兴了。”
拜托,你就不能把话说长一点,一口气把要表达的意思说尽,谁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不高兴总有理由。”
“你对落九尘给的东西这般看重,还小心谨慎的放到屋里去,不许谁去碰,我高兴不起来。”
所以你就把烫样毁了?
阴曹实在不知该恼该笑,她以为只有幼稚的孩子会因为不高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可这只妖,都一大把年纪了,活过了人类十几倍的岁月,原来遇到生气的事也会一样乱来。
但是烫样都坏了,柔和的灯光下,她那无可奈何的笑意在眼底散开,看着他那一直不离开她的眼神,好像怕她恼、怕她骂,她到嘴边的明明是一些要骂他的话,但看着他却觉得他有些可爱,这是看对眼,所以觉得他万般都是好吗?
糟糕!阴小曹,你也快要像那些坠入情海的女子瞎了半只眼了。
“没了烫样也不要紧,我还有图纸,到时候让人照着图纸盖房子就是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别急,我找人来帮你盖宅子。”
这是要将功赎罪?
想了想后她赶紧道:“不用大费周章。”他找来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工匠,她只是要一间坚固结实又美观的宅子,可不是要盖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
“不费事,他就在宫殿里,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给他做,他还得感谢我。”始的声音虽然保持着温和,可他向来烕严,一旦决定的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阴曹“哦”了声,“我那乡下宅子,用不到你身边那种大师级的人物。”
“这事我来安排就是。”
拒绝不了,她也不多说了。“那就多谢你了。”
阴曹不说话了,这沉默让始感觉不好。
“那个杂毛道士说小姑娘喜欢甜言蜜语,要人家哄着,让我别吓着你,也别整日板着脸,你也知道……这些我都不擅长,”他说着话别过脸,心里更焦躁,佢是他的心情更加坚定,“但是,我对你的喜爱只真不假。”
那些压抑掩藏的情绪油涌而起,更可怕的是,他也不想去压抑这样翻腾的情绪,他肆无忌愧的重新对她看过去,目光像燃着火焰。
阴曹不由得攥住了手指尖,心里有些莫名的酸胀,鼓鼓囊囊的,似乎一下塞了很多东西,她却不想舍去,只觉得饱满的那些情绪是如此美妙。
她避开他的视线,没话找话道:“我以为你和师父会一言不合的打起来。”
没想到她没有得到始的任何回应,她仰起脸看过去,暗影却骤然覆下,她的红唇被重重噙住,滚烫的舌毫无顾忌的伸进她的口中。
她感觉错乱,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便去推他,可始一个大男人她哪里推得动,而且她以为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殊不知只是蚂蚁撼树,对情|欲勃发的始来说不过是欲拒还迎。
他喜欢这样的欲拒还迎,那杗示,她的心里不是没有他。
答案这么明白,这也是他第一次吻她,滋味如此芳香甜美,他深深地沉溺其中,完全不想放手。
“你够了喔!”阴曹浑身瘫软如水,好不容易从始不要脸的行径中回过神,这家伙不知发什么疯,抱着她乱啃一诵,要是继续放任他下去,她不知道会不在这里被吃干抹净。
始头抵着她的额,微微地喘气。
两人靠得那么近,彷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他抱不够似的又将她重新抱进怀里,靠着她的耳畔低语,“倾心花一朵,愿携手白头。”
一个男人对你掏出了心,有哪个女人能不感动的,阴曹不再试着和他保持矜持的距离,嘤咛一声,偎进了他宽阔的怀抱。
两心相属,情意坚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