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疆哥哥,这么小就看上我姊哦?”宁宁问。
“不对,我看上的是蔓姨。”
宁宁吃惊,坐在后座的她,一拳打在椅背上,怒指阿疆。“你、你、你……你居然想当我爸?”
“胡说什么?”特特忍俊不住,终于加入话题。
这让阿疆放下心,从上飞机之后,她就不跟他说话了,他又不是笨蛋,怎会不晓得特特在打什么主意,她啊,在想办法把他推回“朋友区”。
被人往外推的感觉很烂,但她已经为父母亲伤透脑筋,他无法再往她身上施加压力。
阿疆说:“我记得,开学没多久,我就盯上特特。”
宁宁瞄姊姊一眼,调皮问:“为什么,我姊长得又不好看。”
李蔓君推了她一下,轻斥,“有人这样说姊姊的吗?”
“我有说错吗,姊要是长得有我和妈的一半漂亮,早就告别单身生活了。”
特特笑了,掐掐宁宁的脸,说:“对对对,你是天鹅,你家老姊是丑小鸭,你是白雪公主,姊是灰姑娘。”
见特特接话,阿疆笑开。“就是『白雪公主』这四个字,让我很火大。”
“白雪公主惹到你啦?还是因为你当不成白马王子?”宁宁问。
“都不是,是暑假作业惹到我,谁会认真去写暑假作业?我到现在还搞不懂。”
“同意。”宁宁举手接话,瞄姊姊一眼,大力出卖。“我家姊姊就是那种怪咖!”
“同意,你家姊姊就是那种怪物,她不但认真写,还每一份都要拿第一名,她有一篇日记,因为写得太好了,老师让她上台念给全班听。
“开头是这样的——七月十六日天气晴,我的心情也很晴朗,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妈妈是个不会做苹果派的白雪公主,但她会绑很漂亮的花束……那篇日记整整写满三页。
“她把蔓姨形容得太好,于是我嫉妒了,我生下来之后就没见过妈妈,每次我问爸爸关于妈的事,我爸的回答都是——不要提那个贱人,她没有资格当你妈。
“我超不爽的,没资格当我妈,你还搞上人家,我爸骂一句,我就在肚子里骂他一百句。因此特特那篇作文让我对她非常不顺眼。”
“难怪那时你到处找我碴,害我这个班长当得很痛苦。”特特知道阿疆用心良苦,他想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因此她顺势搬台阶下来。
“对,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你有一个白雪公主妈妈。”
“就为那篇文章,你把我飞踢?”特特问。
“喂喂喂,搞清楚,是你先在黑板上登记我的名字耶。”
“是你在早自修吵闹,身为班长当然要禀公处理。”
“老师说我再被记一次,就要叫家长到学校来,我爸的手刀力道有多强你知不知道?你是要害死我?”
“结果呢?我被你飞踢,你爸不也一样来学校报到?我不信,那次你没收到你爸的手刀攻击。”特特得意洋洋。
“你错了,我不但没有收到手刀,我爸还奖赏我一台大电动!”
“打人没事,登记有事?你爸怎么回事?”宁宁很是讶异。
“不,是因为那天我爸来学校,蔓姨也来学校了,然后……看见蔓姨,我和我爸都惊为天人,特特没说谎,真的是白雪公主欸,可白雪公主怎么会生出小矮人?不对,是小丑人,不会是领养的吧?
“爸夸奖我做的好,要我努力和特特当好朋友,先诱拐特特、再诱拐蔓姨,我爸还开出支票,说蔓姨要是变成我的新妈妈,就给我一张五百万支票。”
“原来那个时候,你接近我姊是有原因的。”
“当然啊,可惜那张支票我始终没赚到手。”
他没得到白雪公主妈妈,却让坏皇后拿回宝座——去年,那个“没有资格当妈的贱人”回来,他恨她,却又渴望母亲,于是给个房子、给点钱,把她给养起来。
因此他能理解特特对父亲的痛恨,也明白宁宁对父亲的渴望。
“我爸太逊,蔓姨看不上眼,可是我已经和特特成了好朋友,朋友这种东西,当久就习惯了,只要不挑剔,勉勉强强也就这样罗。”
阿疆的话逗得宁宁大笑,落井下石说:“对呴,我就想阿疆哥哥身边的美女那么多,怎么会看上我姊,会不会是审美观有问题?”
李蔓君微笑,原来她在女儿眼里是不会做苹果派的白雪公主?
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她没想过特特会点头、还陪自己走这一趟,为了她,特特什么样的委屈都吞过。
她低声说:“对不起。”
妈妈的对不起,让特特无比沉重。
特特记得,那年动完引产手术,她躲在阿疆家里,连电话都不敢打回去,哪知阿疆被妈妈逼急了,将事情和盘托出。阿疆刚说完,就打电话给她,让她收拾行李快逃,他们约在台北火车站集合。
之后阿疆说:“我本来打算带你到法国,如果能够习惯,我们就待下来,你不是很想在法国学做甜点吗?”
幸好他们没走成,因为过不了多久,阿疆的爸爸就被仇家打死,没有爸爸的支持,阿疆没有当纨绔的条件。
接到电话后,她还真的飞快收拾行李,但临出门前,她决定面对妈妈的怒气。
她想,从不打孩子的妈妈,这次肯定要出手了,她在脑海里幻想妈妈愤怒的表情,她还猜想,自己会不会被判终生监禁?
可是妈妈带着宁宁来了,没有打、没有骂,只是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不断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总是把错归在自己身上。
爸爸的背弃,她怨自己,女儿的委屈,她怨自己,她永远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才害得女儿不开心。
哪里是她的错?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特特笑着摇头,刻意说得轻松,“干么对不起?章律师和我谈过了,妈不离婚是对的,从现在起我和宁宁摇身一变,变成千金小姐了,回去后,不要说一家咖啡店,我连开个十家八家。”
宁宁笑着接话,“姊是笨蛋哦,好不容易当上千金小姐,干么还做得要死要活?依我看,回台湾后,第一件事是买一间又大又新又好的房子,请佣人扫地拖地洗地板,然后从早到晚都去逛百货公司,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千金小姐!”
“傻瓜,不管打不打扮,你都是千金小姐了,干么浪费那个钱。”
“啊不然呢,把自己搞成丐帮公主,有比较清高吗?”
李蔓君左搂右抱,把两个女儿收进怀里。
她知道的,女儿是在安自己的心,眼前最困难的一关,尚未经历,不过女儿希望她快乐,她便为女儿开心。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
“那我可以环游世界吗?”宁宁问。
特特抢话,“可以啊,不过要先把大学念完。”
“厚,哪有这样的啦,那姊的咖啡厅也要等我念完大学才可以开。”
“拜托,那时候我都几岁了?不行,我得先开。”
“不公平,姊姊每次都比我先,连当大小姐都比我快。”
“不甘心吗?拜托,谁让我比你老。”
两姊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斗了起来,李蔓君看着、笑着,她希望从现在起,苦尽甘来,所有苦难到此为止。
饭店到了,阿疆说:“蔓姨、特特,你们先上去,我到公司一趟,我那几个小弟已经把饭店的事情处理好,应该已经在大厅等你们。”
李蔓君柔声说道:“阿疆,这次的事多亏你了。”
“这有什么?我和特特是十几年的老朋友。”
依序下车,离开前,特特把头伸进车窗里,低声对阿疆说:“谢谢。”
阿疆拉住她的头发、往下扯,像小时候那样。
头皮一阵麻痛,特特惊呼。
阿疆痞笑,“开心一点,人已经长得够丑,再摆臭脸,你想吓死地球上一半男人?”
特特纵容一笑,说道:“还是谢谢你。”
她转身,阿疆掌心的发丝滑了出去,微微一愣,他掌握不住的……何止是她的头发?轻叹、苦笑,他发动车子万去。
看见两人互动,宁宁凑过来,勾住姊姊的手臂娇笑说:“姊姊,我不怕阿疆哥哥了,如果他想当我的姊夫,这次,我投赞成票。”
特特戳上她的额头。“人小鬼大,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阿疆哥哥看姊姊的眼神就像……”
“像什么?”
“像狐狸遇见甜葡萄。”说完,她松掉姊姊的手,跑上前勾住妈妈。
落在后头几步的特特扬眉说:“哼哈,我待会儿会告诉阿疆,说宁宁——”声音戛然停止,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掌突然掐住、挤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地,特特微侧头,她看见了!
看见一部黑色轿车,朝着妈妈的方向加速……看见驾驶座上的人,目光锁定,表情镇定,像杀手似地冷静与狰狞……
彷佛是慢动作播映,车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特特直觉朝妈妈飞奔,直觉用尽全力推开宁宁和母亲……一个踉跄,她成功了!
千钧一发之际,母亲避开汽车撞击,只是她自己却再也避不开,她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撞上自己,眼睁睁看着地面离开自己的脚,她变成风筝……
同一时间,在饭店大厅里正准备出来迎接特特母女的兄弟们发现不对劲,他们快步冲出饭店。
一面跑,一面抓起任何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棍棒、立形花台、旋转门前拉红线的小柱子……
特特被撞飞那刻,尖叫声、怒喊声、玻璃碎裂声……所有让人惊慌的声音同时出现。
身子像破布似地飞起来,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可是她脑海里却迅速地出现无数的画面与认定。
肇事者的目光、态度、气势、表情,那是蓄意谋杀,绝对不是意外……
特特的身子高高飞起,重重落下,疼痛塞满了她的神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听见宁宁的哭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高兴,因为妈妈逃过一劫……
“姊……妈、妈,姊流血了……”宁宁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的喊。
李蔓君看着眼前一片混乱,心惊胆颤,她需要帮忙,需要……拿起手机,急急拨出章育襄的电话。
“您好,李女士?”
“特特出车祸了,伤得很重,我们需要帮忙!”
“你们在那里?我马上赶过去。”
同时间,车祸现场的另一边,红色小柱高高举起然后落下,挡风玻璃碎裂。
正准备逃走的肇事者被猝不及防的突击惊吓,他用力踩下油门,不料下一刻,更大的撞击声出现在车顶,车顶凹了一个洞。
他镇定的表情出现裂痕,而袭击他的人越发勇猛,再一次两个同时出现的重力撞击,震得肇事者耳膜嗡嗡作响,车窗破了!
一个人从破掉的车窗中伸手,猛拳往肇事者脸上砸去,他头被打偏了。
抢走钥匙,打开车门,他把肇事者拽出车外,其他三个人抢身过来,一阵拳打脚踢,短短几秒钟,那人已经看不清楚原本面貌。
不多久,喔咿喔咿的警铃声在寂静且几乎四下无人的深夜中响起,混乱惊恐的表情、破碎杂乱的场景……这场车祸太怵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