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四天,严笙依然没进她房里,方浣露再确定不过,他是要跟她长期冷战没错。
白天遇上他,他表面上对她微笑,笑得亲切,很是温柔,但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会对她邪肆一笑,也会朝她露出邪恶又坏心的恶魔表情,如今再也看不到让她好失落。
严笙也突然变得忙碌,常以要巡视封地、和官员应酬为由出门,不像以往会长时间待在府里,会要求她黏着他不放,两人密不可分;他更不再吃她煮的饭菜,就算他人待在书房里,也会找理由不让她进来,说是不方便,她就像完全被他排除在外,这让她内心空虚又寂寥,现在他对她……就只剩下客套而已。
方浣露真讨厌被他这么忽视,对,这是忽视,她宁可被他恶整、被他嘲笑,也不要他无视她。
面对这种状况,翠玉比她还紧张,“夫人,这样不行,要不要跟太太太商量看看?”
“这怎么可以,只会让婆婆担心。”方浣露拒绝了,她亦无法对婆婆说出原由,要她怎么说?因为她要求和离,他才会不理她?
“夫人,您别担心,侯爷只是太喜欢夫人,才会不高兴您要他娶平妻,对您大发脾气。”翠玉是旁观者,看得比方浣露仔细清楚。
方浣露怔住了,“你说……他喜欢我?这怎么可能,他对我不是就像对小狗小猫的喜欢吗?”
翠玉都傻了,“夫人,你在说什么小狗小猫的喜欢啊,侯爷对夫人那么好,不是喜欢你是什么?奴婢发现侯爷只要和夫人在一起,就会特别开心,侯爷是真心喜欢夫人您的。”
方浣露听到翠玉说的话,像是被一举攻破了一道心防。
她总是想着严笙骨子里很恶劣,宠着她又欺负她,怎么看都是将她当成宠物耍弄,让她不禁怀疑,他,真的会真心喜欢她这个人吗?
因为他是真心喜欢她的,所以,他才会朝她那般质问,还用着沉痛的眼神看她吗?
方浣露想着这个问题,恍神了。
这天夜里,天气又变得更冷了,怕冷的她穿了袜子,早早上床睡觉,但一个人睡的她还是觉得床好大、空荡荡的,顿时更加怀念严笙这个抱枕兼暖炉了,更甚者,怀念起他要她喝的苦药,他们冷战了几天,她就几天没喝到他要人为她熬煮的汤药,他不在时,她发呆的时间也变多了……
“唉,别想了,快睡吧。”她将棉被往上拉,蒙住了头。
忽然间,天摇地动,方浣露吓得在棉被里瑟缩成一团,真不知道这时候是要躲着还是要冲出去避难,自从小时候经历过九二一大地震过后,她就相当怕地震……
幸好没摇太久,地震很快就停了,她拉下棉被,重重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听到门外守夜下人一句“侯爷好”,就见严笙披头散发、穿着白色里衣闯进来,快步走到她床前。
方浣露太过惊讶了,和他相互对看着。
严笙喘着气,明显是跑过来的,他朝她跨前几步,问道:“浣露,你没事吧?”
方浣露摇了摇头,“我没事。”
严笙看她好端端的,落下了心头的大石,“没事就好。”
方浣露叮着他,奇怪的看着他,“严笙,你……是担心我才跑来看我的吗?”
严笙脸色微变,似有着悔恼,然后恶声恶气的朝她道:“快点睡!”说完,他转过身踏出内室。
方浣露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知道严笙离开房间了,她缓缓回想起他匆忙赶来的模样,那毫不掩饰的担忧都写在脸上,被她说破了还恼羞成怒……
他,确实是真的担心她,特地跑来看她的吧。
方浣露又想起翠玉白天时说的话,她说严笙喜欢她,他真的喜欢她吗?
光是想到他可能是真心喜欢她的……方浣露发现自己竟然是高兴的。
两人的冷战持续了多日,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这事端算是严老太君引起的,她没想到要孙子娶平妻,会引发孙子那么大的反弹,导致夫妻失和,短时间内严老太君不敢再提娶平妻一事,想着媳妇说过两人感情正好,决定等过些时日再说。
周氏则私下找上严笙谈话,要他们夫妻好好吃上一顿饭,赶快和好如初,别让老太君提心。
母亲都这么开口了,严笙当然不会拒绝,周氏着手安排他们在院落的一个亭子里用午膳,认为鸟语花香气氛好,可以增进他们夫妻感情,还要护卫退离花园,别打扰他们。
方浣露睽违好几日终于能和严笙一块用膳了,好不高兴,她好怀念和他一起用膳的日子,一脸笑咪咪的主动替他夹菜,道:“严笙,这几道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嗯,娘子你也多吃点,你瘦了。”严笙回以温柔一笑,也体贴的替她夹菜,然后便专心吃起饭,不再说话了。
就这样?
方浣露神情茫然的看着他,明显感到失落。
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居然还以为他会变身成恶魔,说“你以为我会一脸心疼的说你瘦了这种话吗,别作梦了”。
她,真的好想念那样的他……
方浣露默默低头吃着饭,过了一会儿,觉得快受不了,两人之间实在太安静,这让她太不习惯了,她抬起头,鼓起勇气想炒热气氛,“那个……你案子查得如何了?刘聪那边,有查到什么突破点吗?”
严笙看了她一眼,笑道:“娘子不必担心太多,我会自己看着办的。”说完,他又替她夹了菜,继续吃着他的饭。
被拒绝了。
方浣露突然没了食欲,就算他亲手替她夹菜,也只是客套的应付她而已,天啊,她真的好怀念他的毒舌、怀念他对她的欺负,那时的他们会聊很多事,他会和她分享案情,她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和他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待她万般客气到近乎疏离。
方浣露更想起前几日地震时,他慌慌张张跑进房里看她是否无恙的样子,可现在,他又疏远她、与她保持距离了,难道地震那一晚,他焦急的冲来房里看她,只是她作的一场梦吗?
翠玉说他喜欢她,会是真的吗?
若他真心喜欢她,那么,当她向他提出和离要求时,他问她是否因为对其它女人心生嫉妒才想和他和离,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心,反而顺势让他误会,这是不是真的伤了他的心,才让他有意冷落疏远她?
他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吗?
如果说,她真的伤了他的心,现在还想回到过去两人和乐相处的时礼她也太自私了……
“浣露你……”没事吧?
严笙注视着方浣露,对上了她落寞得法然欲泣的阵子,他对她的冷落有那么让她难受吗?他看着她意志消沉,他也心生不舍,此时他是多么想伸手模模她的脸、拍拍她的头,想用力弹她的额头、狠狠的欺负她,但是……
他终究是心高气傲的,她让他的自尊狠狠受伤了,他本以为她多少有些喜欢上自己、多少有些在乎自己了,因此他无法原谅她对他娶平妻这事的满不在乎,依然不改变心意的想和他和离……她就那么的想要离开他吗?
他甚至想过,若她真不愿意接受他,他该……放了她吗?
他想放了她又不想放了她,他可是从上一世追到这一世,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错失她,但他更不想让她埋怨他困住了她,这种矛盾的心情教他陷入痛苦,挣扎着该不该放了她。
方浣露听到严笙唤了她一声,眸底瞬间亮起,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够理睬她,就算是骂骂她也好,什么都好,可她没有勇气再开口,怕又被他拒绝,只能等待他出声。
严笙几乎能感受到她在期待什么,最终,他却因没有寻找到答案,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四目相望,各怀心事,都说不出一句话,心,被上锁了,隔着一道高高的墙。
就在这时,窸窣的脚步声传来,踏入了亭子里,有个丫鬟拿着酒来了。
两人同时望了过去,丫鬟怯怯的道:“侯爷、夫人,奴婢是来送酒的。”
方浣露看着这张脸挺面生的,并不是这院子里的人,不禁多问了一句,“你新来的?”
“是的,奴婢叫婉儿,这两天才来的。”丫鬟温顺的道。
“是大太太叫你来送酒的吗?”方浣露又问。
“是的。”丫鬟仍低着头。
“那放下吧。”方浣露说道。
“是。”
丫鬟端着酒靠近桌缘,在食盘的底下似藏了什么,方浣露隐约看到一抹亮光,接着就见丫鬟缓缓抬起头望向严笙,她心口一凛,这该不会是电视剧里常演的刺客……
“严笙,小心!”
随着方浣露大喊出声,女刺客已朝严笙射出暗器,而严笙对生面孔早有防备,动作迅速的捉了个盘子去挡,盘子瞬间被暗器射中碎落一地。
接着女刺客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剑身反射着锐利的光芒,方浣露吓得怔住了,幸好严笙动作快,一把拉着她躲开女刺客的攻势。
方浣露四下张望,却始终不见护卫的影子,才想到阿齐他们都不在这个花园里,严笙更是咒骂一声,见女刺客又攻来,他将桌上的酒和碗盘全都砸向她,想制造声响,引起护卫的注意。
“你快逃!”严笙对着方浣露说道,推了她一把,挺身面对女刺客。
他在现代有练拳击的习惯,用来强身健体,也能防身,来到这里他也不忘打沙包练习,好将这具原本虚弱的身子练得强健,他想到刺客是来杀他的,没必要把方浣露拖下水,在阿齐察觉不对赶来之前,他想为方浣露争取一下时间。
“你要杀的人是我,尽管来吧!”
他摆好架势,看见她一剑刺来,他一个转身,闪避的身形利落得很,可惜对方手中有剑,出手又快,他赤手空拳根本占不到便宜,加上他以防御为主,闪躲时见一旁有盆栽什么的,就直接搬起挡剑。
女刺客急了,没料到原本体弱多病的严笙会功夫,还狡猾得让她伤不了他,十分费事,令她出手更狠厉了。
严笙顿时防御得有些吃力,毕竟古代的刺客也算是职业杀手,他能这么拖着就不错了,最终仍被刺伤了几处。
方浣露知道严笙要她快逃,她也想去讨救兵,但她哪有办法丢下他真的跑走,现在再看到他受伤了,她更无法不管,她必须帮帮他才行。
方浣露左右张望,在盆栽附近看到一块造景的石头,有她两个手掌那么大,她用力搬了起来,悄悄从背后靠近女剌客,然后将大石头用力砸向她。
女刺客无预警的被砸中了背,她疼痛得咬紧牙关,转过身狠狠瞪视偷袭她的方浣露,瞬间将剑指向她,想杀她泄愤。
方浣露没想到被那么重的石头砸中对方还能反击,面对那狠毒的眼神及朝她刺来的剑尖,她吓得几乎腿软,只能拼命往前跑,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严笙见方浣露竟跑回来,还大胆的偷袭女刺客,现在反遭追杀,他气得想大骂她蠢蛋,眼见她快被刺中了,他用尽全力奔向她,想都不想的飞扑过去,抱住方浣露,以肉身保护她,替她挨了那一剑。
“快!有刺客!”
下一刻,阿齐的吆喝声起,护卫们都赶来了,众人马上攻向女刺客,与女刺客打成一团。
此时方浣露被严笙紧紧抱住,严笙着着她吓得惊魂未定的小脸,朝她欣慰一笑,“太好了,安琪儿,你没事……”
安琪儿?!
方浣露回过神来,就见严笙将头埋入她的颈项,一动也不动,然后就感觉到他的身躯直往下滑,她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跟着往下跌坐在地上,这时她才想起一件事——刺客原本要杀她,他却抱住了她……她颤颤巍巍的抚向他的背,湿湿的,她抬起手一看,果然是鲜血……
“怎么会、怎么会……”她眼眶蓄满了泪,颤着声音道。
方浣露无法置信,他怎么会那么傻,竟为了保护她替她挡剑!她还要继续怀疑他是否真心喜欢她吗?都把命豁出去了,这不是他的真心是什么?
怎么办,他流了好多血……他一动也不动了,他昏过去了,他会不会死掉……要是他死掉了怎么办?
方浣露无助的眼泪瞬间滑了下来,她听见了她内心的哀求,乞求着他别死。
在这一刻,她终于发现,原来,她早就无法自拔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女刺客很快地被制伏关起来,严笙虽然挨了一刀,庆幸没有刺中要害,不过也因为失血过多、体力透支,在敷好药、服了汤药后便睡着了。
这会儿,阿齐正领着护卫们守在寝房前戒备,不敢再离严笙太远,怕刺客行刺失败的事会传回主谋者耳里,再有行动,也怕惊吓到严老太君和周氏,因此严笙受伤的事,方浣露决定暂不通报,等他醒来再说,关着的女刺客也等他醒来定夺。
在府里的大夫为严笙敷药时,方浣露全程都待着一旁,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十分骇人,但她仍坚持在一旁守着,在上好药后,也坚持亲自照顾他一晚。
严笙是趴着睡的,除了背部的伤,身上还有几处小伤,在看到他睡得很熟,没什么不适后,方浣露稍微松了口气,脸上却难掩愧疚。
他是为她受伤的,她明明想保护他,却反倒被他保护了……
那慌乱的心情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她是这么的在意这个男人,这么的喜欢他,她想守看他,哪儿都不去。
而在她现在心情平复后,他昏过去前说的话也重新在她心头响起——
安琪儿,他叫她安琪儿。
方浣露不知该不该吃惊,原来严笙真的是范季渊穿来的,打一开始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觉得他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此外,两人的个性及言行都很相似,一样的恶劣;还有,严笙也是在三年前毒发后才失去记忆、个性大变的,只是对外都说是被盗匪弄伤,总之这跟她穿越来的情况一样。
方浣露觉得自己太后知后觉了,她明明怀疑过,可是在被当成凶手关入柴房后又发生了太多事,因此没有去验证,现在回想起来,严笙和范季渊有太多共同点了。
他知道她怕虫怕黑,才会在她被关在柴房的时候,为她带来油灯和熏香,在寝房里也从来不关灯;他知道她害怕地震,那一天才会闯进来;他也爱吃她做的菜,嘴巴上会嫌弃,但并不挑食,都会吃光光,也不许别人分享,她早该确定他们是同个人。
她其实早就喜欢上这个男人,早就心动了,她却一直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或者说她是看不清他的心,害怕受伤害才不愿意去看清楚。
在她还是梁安琪时,她就一直在逃避对他的感情,很多时候她是讨厌他的,但更多时候,她的心会为他怦怦跳——在他们两人被关在电梯里他安慰她时、在她被客户吃豆腐,他为维护她为她丢了合约时,她的心都悸动得想投入他怀里。
她其实在当时也有隐约察觉到他对她的心意,她也动摇过,但因为他总爱欺负她,所以她并不想承认这种心情。
她,和以前一样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也和以前一样不愿承认自己的感情。
现在,他为了保护她受伤,他不顾性命安危就是为了救她,这不就证明他对她是有情意的吗?
她,已经不想再逃避下去了,她等不及想回应他她的心意,想亲口告诉他,她想留在他身边。
方浣露看着趴在床上的他,以及那张面向她、紧闭双眸的俊脸,万般盼望着他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