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皇宫内一重重拱门及宫阙回廊间,不仅有固定站岗,也有定时巡视的侍卫,尼丹国上下皆知国主心系国事,不近,殿前也只有几名宫人守夜,无嫔妃侍寝。
此时,深宫内院寂静无声,拓跋鸿也已就寝休息。
夜风轻拂,月光突然被云层掩没,潜伏在屋瓦、阴影四处的黑色身影正屏息等待巡夜侍卫经过,随后一道道黑影蓦地在夜色中飞掠,齐齐闪入国主的寝宫。
但众人才刚窜入屋内,几道剑气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众人暗暗叫糟,急急要闪身,但一个高吭哨声陡起,皇宫内起了一阵骚动,接着,不管是守卫还是巡夜的侍卫,好像是守株待兔,没有人出口喊“刺客”,却齐齐的往黑衣人的方向跑来。
“该死,我们中计了,快闪!”黑影中一人怒叫。
其它同伙只能边打边走,各自散开突围。
蓦地,一个高大身影彷佛鬼魅般近身,袭击其中一群人,挥拳就打。
即使他们五对一,但来人身手不凡,身形飞掠极快,他们这些自认高手中的高手竟备感吃力,只能狼狈的互相帮衬,至少让其中两人能穿屋越墙的逃走,一路在夜色的掩饰下,坐着备妥的快马,迅速往近郊奔去。
“什么?根本没能进到国主的寝宫?该死的,那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拓跋佑怒不可遏的扫掉桌上的茶杯,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其中一名幸运逃月兑的黑衣人,吞咽了一口口水,拱手道:“那个……属下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但最后一名与我们对打的人,不管是那挺拔身形,还有面巾下的那双桃花眼,小的都觉得很像福王,可是,众所周知福王不会武功——”说到这里,他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件事了。
本以为主子会狠狠的踹他一脚,没想到,他竟然黑眸一眯,面露思索。
会是福王吗?他曾被传是无忧阁阁主,但这个消息从未被证实,甚至,还被崇宁王朝的老百姓当成笑话来看,但一个人是可以藏得很深,尤其外在愈是吊儿郎当的人,更让人忌讳。
“暂时先别轻举妄动,咱们得从长计议。”拓跋佑做了决定。
银月再度从云层后方探出头来,整座皇城再度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下,皇宫恢复平静,刺客们的尸首也都处理了。
此时,在灯火通明的寝宫内,拓跋鸿坐在椅上,魏兰舟坐在他的对面,四大暗卫站在他身后,听着拓跋鸿对主子也加入这场夜斗,大表不满。
“你身分尊贵不说,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做?尤其是鸣渊那里……若你在我这里出了事,我怎么向他交代?”拓跋鸿真是气坏了。
魏兰舟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今晚的事,我的人已确切掌握,根本没引起多大骚动,宫里有大半以上的人都睡着没醒,像小楚楚跟三小厮都睡死了。”
闻言,四大暗卫飞快的交换一下目光,这四人明明是被点了睡穴,免得他们起来凑热闹,这还是主子下的指示。
魏兰舟继续道:“至于我,动动筋骨也好,不然日子过得太轻松,一旦回京,又得在人前装个贪生怕死又风流的闲散王爷,不趁这时候动动,一身骨头都要松散了。不过,你这里我是真不宜久待了,早点走,你好处理一些事,当然,我的人会留下一些,当你的后盾。”
“谢谢,你明天就走?”他问。
“对,比赛结束就走。”他笑。
第二天,就是两个女人比赛的日子,而且也是使团将离开尼丹国的日子。
这还是一大早,三小厮偷偷跑去跟楚心恬说的。
因为昨晚皇宫出现刺客,为免夜长梦多,波及到他们使团的安危,魏兰舟决定免了欢送宴席,在比完赛就直奔码头,所以这会儿很多行李物资都正陆续送到船上。
她的东西也都打包好,但就不知是可以带走,还是会被留在皇宫?
楚心恬深吸口气,看着眼前的食材,她却有些无法专心,心一直很浮。
她是绝对不能输的,她想回到京城,但让她纠结的是,若她赢了,真的要跟魏兰舟要那个奖赏吗?
一旦恢复自由身,她不再是他的丫头,他会再来找她吃点心、他们会再见面吗?
回头想想,从穿越至今,这个不受控的王爷竟然是跟她一起经历最多,让她又哭又笑的男人,这一刻,她很想大哭,因为她舍不得他……
这太离谱了,她不是只要默默的喜欢他吗?但万一、万一她输了,得永远留在尼丹国怎么办呢?
她不要,她不想一生都没机会再看到他,虽然他有时真的很过分,但他也做了很多暖心的事……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面粉,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万一输了,要求他带她上船吗?理由呢?说爱他?然后来一场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恋爱?趁他还爱她的时候,两人好好相爱一场,待他厌了,就一拍两散?
还是,她就入境随俗接受古代三妻四妾的观念,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一个多妻多妾的男人,替他生娃儿后,让他继续播种,生下更多的娃儿,也同时看着他纳进更多美人,又替他生更多的娃儿,就此人老珠黄的过一生?
光想,她就浑身打冷颤,太可怕了!看着揉得乱七八糟的面团,她放弃了,打算先走去透透气儿。
她走出厨房,一路往居中的花庭走去,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今天,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福王是个很好的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性嗓音,她先是一懵,一回头,竟然是国主,她连忙屈膝行礼。
拓跋鸿示意后方的宫人退下后,他走到她身边,朝她微微一笑,“有些事,福王自己说不出口,也可能能说的人不多,但我多次走过死亡幽谷,都是福王将我救出,他之于我,是救命恩人,也是可以用生命交付的挚友。”
她静静的听着,不懂为什么他会突然跟她说这些话。
他温和一笑,“我让你感到困惑了?我从不是多事之人,但为了福王,我乐意破例,我想请你耐着性子听我说个故事。”
他示意她跟他一起走到前方的亭台内坐下,开始娓娓道来他跟魏兰舟的所有故事,包括京城围猎被刺杀、包括手足兄弟对他的一次次劫杀,再到他回到国内,在内斗与根基未稳的双重忧患下,魏兰舟的一次次救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只是个丫头。”她忐忑难安,知道这么多绝不是好事。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丫头,自从福王将心给了你后,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人,既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我这一国之主要护全之人。”
“国主……”她震撼极了,魏兰舟告诉他的?他把他的心给了她?
“几年前,我也曾交付真心给一名女子,只是,因为我不曾掩饰我对她的心,让外人都知道她是我的软肋,让她身陷险境,最后香消玉殒,也因此,我不再让任何女子靠近,回国当了国主,不选后妃,还得了个不近的明君虚名。”他嘲弄道。
“这事福王也知晓,所以,他或许是以另一种的方式来保护你,而这种保护不只保护你的安全,也在保护你的心。”拓跋鸿顿了一下,再看着她说,“也许,明明可以认认真真的告诉你,他有多在乎你,但却用一种不正经、吊儿郎当的态度,让你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心,那么,你或许便会阻止自己去爱他,如此一旦有了生离死别,你将不会太伤心。”
她明白,一对恋人或夫妻,若有一人离去,往往留下来的人比较可怜,“听国主这么说,一直有人要王爷的命吗?”
听她这么问,他反而一脸诧异,“你不是知道他是无忧阁阁主?他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他是朝廷跟许多江湖人的眼中钉,他们都想要他死。”
“本王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本王真的是无忧阁阁主,是听当今皇上,就是本王的堂弟的命令在办大事的!”
她突然想到那一句话,原来这事是真的,不能怪她啊,魏兰舟说话老是不正经,她真的很难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魏兰舟略带嘲弄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顿时一怔,他们说得太专注,竟然没发现不知何时魏兰舟也走上亭台,也因为是他,守在另一边的宫人并未阻拦。
“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得到幸福,即使短暂,但曾经拥有总比从来没有、永留遗憾的好,这是我的切身之痛,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拓跋鸿说得真切。
但这一席话却让他们两人尴尬了。男女告白本该是当事者双方的事,而拓跋鸿代魏兰舟说了那么多,现在还杵在现场,是要他们怎么办?
魏兰舟没法苛责在感情上只有一次经验的好友,只能转移话题,让他跟小楚楚都自在点,“你准备得怎么样?可别输了,丢了本王的脸。”
“才不会,我很努力。”她不自在的道,看着他的俊脸,心儿扑通狂跳,该死的,就说不该知道他那么多事,她好怕拉不回自己的那颗心!
“为本王而努力,光想,本王就觉得幸福了。”他又吊儿郎当起来。
拓跋鸿瞪他一眼,揺揺头,再看着她笑道:“他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只是……只要想到福王府上还有一百多名美妾,我就觉得还是当朋友就好……我要回厨房忙了。”她终究还是说了真话,然后向两人都行个礼,转身离去。
“你真是的,一定要用这种吊儿郎当的一面对她?还有,怎么不解释真正跟那上百名美妾在一起的从来都不是你——”
“行了,还有些正经事要跟你说。”
魏兰舟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话题转为另一件事,他们要离开的事,已经传到刘耿跟岳威的耳里,两个老家伙跑到他们的船上要制止他们离开,他的人将两人绑了丢到某艘无人船里,等到船开后,让他派人再去松绑。
“至于翼王?”魏兰舟看着他,希望他没有心软。
拓跋鸿苦笑,“他再也出不了夏宫,在他如你所言,起了杀我之心时,我在夏宫内外早就布置好人手,他再也出不来了。”他将他软禁了。
两个时辰后,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桧木长桌上放着两道刚出炉的点心,同样散发着让人垂诞三尺的香味。
拓跋彩月做的是一种类似蒸饺类的东西,大小约一个手掌,内馅是猪绞肉、蛋及几种海贝类调味,摆放在一如海贝的瓷碟上,色香味倶全。
楚心恬做的却是现代人才知道的千层派,但这并不是她原先设定要做的点心,而是临时转念才更改的,外表圆形呈现金黄色,泛着蛋黄的香气,这一道甜点并不是为讨好魏兰舟而做,而是为了向他表达她的心思。
由于她的表情有些严肃,搞得气氛也紧张起来。三小厮互看彼此,他们原本不紧张的,想也知道获胜的一定是小楚楚,可是也不知怎么,看她的表情,竟让他的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拓跋彩月也被弄得得紧张兮兮,事实上,她压根没想将楚心恬打败,她是要当红娘,不是要棒打鸳鸯,她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福王!
魏兰舟看着楚心恬的样子,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不会以为他会让她留下吧?
因为他是判官,所以,两小盘点心已经送到他身前的小桌子。
拓跋鸿身为国主,身前也有两小盘。
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始品尝,第一口两人眼睛都一亮,一甜一咸,味道各有风味,但小楚楚的不管外型或口感都特别令人惊艳,算是前所未见,很想让人一口一口的塞满嘴。
魏兰舟抬头看着她,笑道:“小楚楚,本王说话,你赢了。”
“王爷真是彻底的大偏心!我不管,就算输了,我也要吃吃看你这东西是什么味道。”拓跋彩月是半点伤心也没有,只是看着楚心恬,觉得她好像哪里怪怪的。
“胳臂本来就是往里弯,有小楚楚的日子,本王在船上的日子才不寂寞,还有美食可吃。”魏兰舟也是笑着说,但在看到她一张凝重的脸蛋时,笑意渐收。
“太好了,太好了!”三小厮开心的拍手,用力拍手,但突然也不拍了,因为小楚楚的眼眶红了。
“怎么了?你赢了,为什么要哭?”拓跋彩月真的搞不懂,而她的问题也是众人的问题,包括很紧张的潜伏在外的四大暗卫。
楚心恬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后,这才开口,“不管是任何点心或佳肴,都是以食物的原味来烹调最佳,而且,一个人的情绪能翻转一道菜的味道,如果心情好,粗茶淡饭也好吃,若是心情不好,山珍海味亦犹如嚼蜡。而一道点心也能传达创作者的情绪——”
每个人都看着她,也被她沉重的情绪感染,觉得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这是一道要一层层慢慢煎烤而成的千层派,外表看似简单,其实制造过程繁琐,就像是一个人……”她突然直视坐在前方的魏兰舟,“每个人看着他,都自以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然而,错了,他只是把真正的自己藏得很深,深得让人看不透。”
她眼眶微微一红,“即使有个人很有心,也很用心、很努力的一层一层去剥开,想看到最里层的样子,但命中注定,那个人怎么努力也办不到,因为中间有太多的障碍,不是可以跨得过去的。”
她直视着他,他的一切都太复杂了,爱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他似是而非的告诉她一些事,不够坦承,代表在这段感情上他还有犹豫,才会无法完全对她坦白。
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她没打算跨进他那复杂的世界,即使他自以为给了他的心,她也婉拒接收。
他明白了。魏兰舟微闇的眼眸静静的凝睇着她盈盈的大眼,心中沉甸甸的。
他抿抿唇,挤出笑容,“既然胜负已分,小楚楚要跟我上船,上船前,你先说你要的奖赏,国主跟彩月公主就当个见证人,别说我堂堂王爷亏待了你。”
“王爷,她刚那意思——”
“公主,别再说了。”魏兰舟打断拓跋彩月的话,笑看着楚心恬,“快说,我们还得赶着上船呢。对了,栀子,先派人去将小楚楚房里的行囊送上船。”
“呢,是。”栃子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聪明如他也听懂小楚楚的话,他走了出去。
拓跋鸿轻叹一声,他好像帮了倒忙。
“我、我要月兑离奴籍,恢复自由身。”楚心恬开口了。
拓跋彩月愣了一下,马上暴怒了,“你等等,这什么奖赏?所以,你真的是看不上王爷,要离开他身边?!”
拓跋鸿也很讶异,他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自由,他相信大部分的女人应该是会巴着魏兰舟,求个名分当他的女人,那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楚楚,我们还真有默契,早就想到你要的是这个”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魏兰舟从怀里重出一张写好的信封,俊美脸上已经恢复原有的笑意,“看看,日期押上了,永久有效。”
她难掩惊讶的看着他,再缓缓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信封,抽出来一看,里面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她诧异的抬头看他,这么多钱?
“看看本王写的信。”他笑道。
她深吸口气,再打开信来看,喉头却梗住了,他给了她自由,她再也不是丫鬟,而且从上船的那一刻开始,她会是船上的客人,不需再当厨娘,但她可以任意使用厨房,在船上的食宿全免……
他什么都替她想到了,看着上面押的日期,她想到他上回赖皮,只限当日有效的字据……她眼泪突然滑落。
“不会吧,本王写得这么感动,让你热泪盈眶?本王可舍不得。”说着,他大手一揽就要将她拥入怀里,但动作只做一半就停住了。
“你竟然没说不要?那本王真的抱了。”
他笑咪咪的真的要抱,她却尴尬的退开了,但一刚开始,她真没想要拒绝的。
“去洗把脸,我们先上马车,你待会儿过来,莲子——不,诃子,你端盆水过来给她,再一起跟她上车。”他说。
诃子愣了愣,还没回答,主子已经跟着国主一起走出去,他只能去端水。
莲子看着楚心恬,本想说什么,但还是跟着主子走了。
拓跋彩月气呼呼的看着默默低头将银票跟信纸放入信封,再揣入怀里的楚心恬,“你这算什么?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你有一个把你把放在心上,在乎你的男人,但你却不要,你竟然不要!”
“公主,你可以争取的,我知道你喜欢王爷——”
“狗屁!”
楚心恬诧异的看着竟然爆粗口的公主。
“很讶异吗?你不觉得我不像一个公主?哪个公主会喜欢窝在厨房,那是下人待的地方,但我为什么喜欢?因为国主,他日以继夜的处理国事,吃都不正常,我舍不得他,把时间花在厨房里,只为照顾他的身体——”拓跋彩月气到眼眶都红了,“对,我爱他,我跟国主并不是亲兄妹,只是一个因缘际会下,让前国主收为义女,封了公主,我本来就可以爱他,可是他在回到尼丹国之前,心里就有个女人了,他当我是妹妹,永远也不会爱我……”
拓跋彩月坐在椅上痛哭失声,这也是诃子端盆水回来后看到的情形。
他傻眼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楚心恬。
她揺揺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爱一个人不容易,不爱也不容易,爱情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不是苦苦压抑或把持就能将爱情关在心门外的。
蔚蓝天空下,拓跋鸿率领众人到码头送行,站在岸边朝船首的魏兰舟探挥手。
楚心恬就站在魏兰舟的身后,她注意到拓跋彩月没有出现,倒是王乐兄妹竟然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用力的朝她挥手。
她眼眶微红,伸手朝他们挥了挥。
魏兰舟也看到他们,朝他们挥挥手后,一声令下,船工动起来,起锚开船,缓缓的离港。
海浪滔滔,船上所有奴仆待从已经全换成魏兰舟的人,按理,气氛会比先前来时要轻松榆快,魏兰舟不必再扮演放荡的王爷,四大暗卫可以不必再暗中守着楚心恬,也不必避开哪个太后或聂相的耳目,三小厮医学的课程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上……但船上整个氛围却是又闷又沉重,让全船的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每个人都知道问题出在舱房往上升等到上层寝楼,身分也从厨娘变为客人的小楚楚——不,现在不能喊这个名字,要叫“楚姑娘”。
不仅三小厮、四大暗卫要这样叫,连这船上最大的主子魏兰舟也这么喊她。
就算楚心恬自己不在意,尴尬的说没关系,照旧喊着就行,但主子没改口,谁也不敢改口。
还有就是楚心恬做的点心——虽然变成谁也不能使唤的船客,她还是喜欢到厨房做东做西,做出的点心也很多样,因为这一回厨房里多了许多尼丹国的香料或调味品。但她做的东西,三小厮吃了,四大暗卫吃了,甚至船上的其它人也都吃了,独独魏兰舟不吃。
长卿曾私下跟她说了一句话,“王爷在听了你做千层派说的那一席话后,虽仍能笑着跟你说话,看似不在乎,其实是不想让国主跟彩月公主担心他或自责。”
她的话伤了他!也是,他是多么出色的人,能屈能伸,把一个浪荡王爷扮得那么成功,私下却是他人眼中的魏魔头或魏神仙,一个无忧阁阁主。
是她不够勇敢,他的世界充满女人,充满算计,充满危机,她,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魂太理智,只想过单纯的人生。
但想是这样想,她真的好怀念过去在船上与他共度的点点滴滴,那些好气好笑又心惊胆颤的岁月。
回不去了吗?她坐在台华的舱房窗前,望着漆黑的海平面,再低下头,看看桌上放着的白玉瓷瓶,她又吃完一瓶了,若是依上回病发的天数预估,这两日又是孤单寂寞觉得冷的鬼日子……
上一次,他是真的有到她舱房来看她吧,那时候不确定,但在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后,她几乎可以确定了。
但又如何?他最近在船上就算与她迎面遇见了,也只是点头就越过她。
两人变得好疏离,是她将他推开的——想到这里,她眼眶红了起来。
大半夜了,她睡不着,起身走出舱房外,一名守夜的丫鬟马上走过来,“楚姑娘,您需要什么?奴婢去拿就行。”
“没有,我只是想去厨房走走,你不用跟的,我想一个人。”
她实在不习惯有人侍候,但魏兰舟却派人随侍,任她差遣。
她独自走过长廊,却发现魏兰舟寝楼的灯仍是亮的,她站定,咬咬下唇,她想见面,想好好说说话,这样的疏离,让她心里难过。
但她要说什么?她越过舱门发愣着,没想到门突然打开,魏兰舟走了出来,但他看到她,只是点了个头,就站在栏杆前,望着大海。
她应该要走开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我要去厨房弄点吃的,你要不要吃一些?”
“我不饿。”他说,但目光并未转到她身上。
她强忍着形容不出的伤心,深吸口气,“你是不是气我了?上船以来,你待我跟以前都不一样,你也很少笑,如果是因为我说的话——”
“没有,跟楚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楚姑娘也知道我的身分,我回国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楚姑娘就别多想了。”他说得淡淡的。
他还是没有看她,甚至一口一句楚姑娘,她想哭,她想念小楚楚……
她忍着不哭,挤出笑容,轻声的道:“那……我不打扰『王爷』了。”
就泾渭分明吧,他们总是会分道扬镳的,泪水从眼眶迸了出来,她的心怎么这么痛呢?
这样疏远又难熬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后,这一日,夕阳西下,天际及海面上染上了橘红色霞光,风景极美。
蓦地,波浪的声音变大,船上的侍卫船工全绷紧神经,纷纷奔上甲板,随即看见在船的前后有几艘小舟迅速往他们这艘楼船驰来。
接着,就见到无数个连绳爪勾如蛛网似的从各小舟投射过来,“砰砰砰”的勾住船身,整船晃动起来,接着,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顺着爪勾飞掠上甲板,与侍从及船工们打了起来,刀剑交击。
寝楼里,魏兰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冲到楚心恬的房里,他也早已猜到这一趟返程会比来时更为凶险,太后一派绝不希望他们安然回京。
“怎么回事?”楚心恬也吓到了,这艘大船竟揺晃起来,从窗外看出去还有火光。
接着,又是刀剑锵锵声,但她没有机会再多想。
“抱着我。”他沉声说。
她还没反应过来,两名黑衣人突然冲了进来,举剑就刺向他们,魏兰舟黑眸掠过一丝阴鸷,一手抱着她,另一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闪过两把剑后,再连拍两掌,两名黑衣人竟然就这么被拍飞出去,还吐出两道血箭!
她诧异的看着他,她从不知道他会武功!
“王爷,快出来,船上被放了火,咱们得弃船。”长卿突然飞掠进来大吼,外面已是一片烟雾火光了。
“他们是不想让本王回京了!”他咬咬牙,抱着她要离开,却是想到什么,又返回舱房,“小楚楚,你的药呢?”
一听到久违的称呼,她不禁哽咽,他竟然还记得她的药……她忍着想哭的冲动,指着放药的地方,他立即放开她,走过去从木盒中拿起两瓶塞给她,“你收好,两个月后,我们应该已回到京城,你的药不会断。”
“王爷,快点。”长卿忍不住催促,外面打得昏天暗地,三小厮已经让他们的人先抱着掠往岸上,但敌方的人数实在太多。
魏兰舟抱着楚心恬,一个疾行飞掠就跨越海面到达对岸,四大侍卫也跟着飞掠过来保护,但他们没想到竟连岸上也埋伏了刺客。
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魏兰舟气笑了,“真没想到本王在他们眼中这么厉害,派了这么多人来围杀!”
她紧紧的贴靠在他身上,他低头看着她惊慌的脸,一抬头,俊脸上已是冷峻,他接过决明丢给他的剑,举剑应战。
但来人实在太多,魏兰舟身上沾了许多血,死在他剑下的也不知多少。
楚心恬狼狈的靠在他身后,到处都是尸首,浓浓血腥味不时扑鼻而来,令她几度欲呕,魏兰舟知道她不纾服,只能用更快的速度杀人。
蓦地,在一片惨叫和杀戮声中,他突然听到她闷哼一声,他迅速的回头一看,一手推出一掌,将那名该死的刺中她肩上的刺客打飞出去。
接着,他脸色阴沉,全身瞬间散发出吓人的戾气,他努力的把将她护在身后,几次惊险避过刀剑,长卿等人也过来护卫,但刺客像杀不完似的一波波涌上,偏偏他们一时无法突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刺客杀过来。
楚心恬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她开始发冷,这种感觉太熟悉,她寒毒要发作了,再过一会儿,她全身将变得如铅一样沉重,畏冷发颤……不行,她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她突然使尽力气的推开他,径自往另一边跑,“保住自己!”
魏兰舟没想到她会推开他,再回头看,另一名刺客已经飞掠向她,他将剑朝刺客的胸口方向直直射去,但同时,刺客的剑也已经刺向她——
她险险避开,一个转身往后跑,没想到脚下一个踩空,她脸色倏变,整个人往山谷坠去!
魏兰舟感到他的心跳正重重撞击他的胸腔,想也没想的飞身过去,一路撂倒好几个人,跟着跳下。
“王爷!”
“王爷!”
几个惊恐吼叫此起彼落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