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洁癖。”她眼神东飘西移,而他入房后则是气定神闲地直瞅着她瞧。“没有梳洗我会睡不着。”她出声强调。
“然后?”他问。
“我想刷牙。”她硬着头皮虚弱地说。
“还有吗?”
“我想洗脸。”她咬牙,无能为力地瞪着包着纱布的一双手。
“只是这样?”
头也好痒,夏天不洗头实在太油腻恶心,她根本受不了……可恶啊……“如果可以,我想洗头。”
“嗯,洗头而已吗?”他忍不住笑了。
她当然也想洗澡!但这么羞耻的事她怎么可能开得了口!她摆摆手,烦恼到偏头痛。“我……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你如果不想帮忙就算了。”
“我很乐意,你想从哪一件事先开始?”他往她凑近。
她节节败退,最后抵在浴室门口前面,瞪着他一步步逼近。“呃……那个……先洗脸再刷牙可以吗?”
“最后再洗头?”他顺着她的话下了结论,长腿一跨便走入浴室,经过她身边时甚至还听见她微微倒抽了口冷气,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难不成是怕他吃了她吗?当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逝,蓝海实在忍俊不住又弯了弯嘴角。
她呼了口气,缓和一下自己太过紧张的情绪,转身自行李箱内取出一包私人盥洗用品,再慢吞吞走入浴室。
干湿分离的浴室光线柔和,一座足以容纳两人的纯白浴缸沉静地坐落在眼前,白雪在心里阻止自己一再的胡思乱想,走向蓝海身旁,将随身包递给他。“化妆棉、卸妆水、洗面女乃全在里面了。”
他嗯了一声,正要开始动作,她却喊了一声,“二哥……你知道怎么卸妆吗?”
“知道。”他动作娴熟自然,将卸妆水轻洒在化妆棉上。“眼睛闭起来。”
“……你真的知道?”她质疑的口吻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
他嘴角笑开,“晶晶的个性很懒,她还没嫁的时候,只要我在家,都会往我这里蹭要我帮她卸妆。”
原来是因为帮蓝晶晶啊。“……喔。”她嘴角微翘。
他指梢力道轻柔,透着暖意,那按摩的方式渐渐缓和了她的紧绷,舒适得她闭上双眸昏昏欲睡,直到他停下动作,以温热的毛巾为她仔细擦拭脸上的每一处。
“刷牙?”他问。
她张眼,神志恍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差点睡着了,谢谢你……”他伸手往她发心搔了搔,那动作宠溺非常,白雪双颊酡红,又见他手边早已准备了挤好牙膏的牙刷,迟疑片刻后,她嗫嚅,“我还是自己刷刷看好了……”
“要是手碰到水怎么办?”他将牙刷拿开,眯眼。“嘴巴张开。”
噢……这真是太羞耻了,她刚才究竟为什么要提出刷牙这项要求?到底是为什么?!在他的逼视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唇微张。
“啊——”他指示。
她皱出一张苦瓜脸,依样画葫芦。“啊——”
蓝海明白她的矜持,于是在动作的同时,开口轻唱,“前面刷刷二十下,后面刷刷二十下,左边刷刷二十下,右边刷刷二十下,牙齿健康不蛀牙!”他边唱着,她则忘了羞涩地咧嘴笑开。“呸一下。”
她将口中泡沫吐出来,漱口杯便已端在她嘴边等候,她莞尔,漱完口后才问:“你刚才在唱什么啊?”
“我大哥有个三岁儿子,他很不爱刷牙,可是他很爱巧虎,每次只要一唱巧虎里面的这首刷牙歌他就会乖乖刷牙。”蓝海收拾用具,凝视着眼前浏海微湿的纯净女孩。
“你大哥……就是翰天集团的接班人吗?我听我妈妈提起过他,说他很厉害呢。”这是白雪首次与蓝海谈论到他的家人,翰天集团家族事业庞大,旗下投资的事业囊括零售、物流、贸易、建设、食品制造,那是白雪无法想象的事业王国,却经常从父母口中窥知一二。
“嗯,我大哥的确是很厉害。”蓝海赞赏的语气十分真诚。“但厉害的人还是有缺点,就是老是搞不定他的儿子。”
她想象着一位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慌乱地追在一个三岁小男孩身后的画面,笑容益发灿烂亮丽。
见她松懈下心神,再也不似方才那般防备,蓝海不着痕迹地将她按坐在浴室的原木防滑椅上,将干净的毛巾披在她肩上,取来洗发精,弄湿掌心,轻轻在她发心搓揉出泡沫,他不疾不徐地在蓄满温水的盥洗台内以水杯舀水,一次次将水温柔灌溉她的发丝。
“你该不会去洗发店打工过吧?”她语气诙谐,被他轻柔的指法按摩得极为舒适。
“是啊。”他低笑。
“真的假的?!”她诧异得睁开双眼,从眼前偌大明亮的镜中看着身后的他。
“真的。”他认真的颔首。“大学那阵子,我爸切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做了很多工作,我告诉他我没有要继承事业,我只想找出自己的兴趣走出自己的路,所以我去过饭店、餐厅、理发店,当过黑手、搬运工、快递,最后终于在进入花艺社时知道了我就是喜欢花艺。”
白雪听着他的叙述,久久回不了神,在他寻觅梦想的过程中,应该是历经了许多坎坷,为什么他可以说得万般轻松?她记起自己在颜老师门下开始见习时的种种考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即使夜深人静回想起来依然倍感艰辛,白雪投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些钦佩。
好像认识他愈多,便会不由自主地发现他愈令人感到惊奇的美好。
季洋曾经提起过,蓝海是一个想让人靠近,却又在靠近之后想要退开距离远观的人,当时她不是很懂,现在却渐渐懂了。
因为他的光芒太盛,总教人自惭形秽。
但她没因此而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她内心开始为他扩展了一处花园秘境,在那里,她为他种植了许多属于他的惊奇花卉,她甚至开始期待在他人生中究竟还能绽放出哪一朵花,让她任由肆无忌惮地扩展并大胆采撷占有。
“该冲头了。”他停下动作。
她收起思绪,盯着镜中的他与自己。“谢谢……接下来我应该可以自己来。”
“需要帮忙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听见她应了声好,蓝海便退出浴室,甚至还极为绅士地为她关上了门。
直到蓝海步出浴室,白雪方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羞涩的神情,她盯着镜中头上全是泡沫的自己,一双眼缀满璀璨星星似地闪闪发亮,满脸涨红像是有着醉意,嘴角弯弯噙着止不住的笑,她猛地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再像个花痴一样想着蓝海刚才为她所作的一切。
她走入独立淋浴室内,恍神的打开水源开关,却忘了拿下莲蓬头,一时之间水花四溅,兜头淋下,赫然将她满腔热情灭得彻底,她惊慌失措的关掉开关,无奈头上的泡沫浸入眼中,她本能闭起双眸胡乱模索,好不容易模到了开关,水柱转成冰冷,呛得她哆嗦惊喊了一声。
“白雪!怎么了吗?”
她听见蓝海心急的问话。
“没事、没事。”她模到了开关,水总算是停了,但她眼睛睁不开,手上的纱布也全被水淋湿,伤口隐隐刺痛了起来,白雪沮丧地苦着脸,先将湿衣湿裤月兑下,再拿下莲蓬头淋浴。
没了双手等于半残人士,白雪这下真是完全体验了。
她将头发冲干净,再洗净身体,正要迈出外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将换洗衣物带进来。
这下可好……要请他从行李箱里帮忙拿内衣、内裤和睡衣吗?
白雪咬牙,挣扎半晌后,扬声问:“二哥,你还在外面吗?”
“我不在。”他笑回。
她因他的应答噗哧笑出声。
“你是不是忘了拿衣服?”
被他神准猜出,她羞到想一头撞昏自己。“……对。”
“纱布有弄湿吗?”他又问。
“……有。”
他深呼吸,“我等一下帮你重新包扎,你衣服在哪?我替你拿。”
“不、不用!我自己拿。”
“有办法自己穿衣服吗?”他再问。
“我手指头还是很灵活的。”她加重语气地刻意强调。
“那我先回房间冲澡,十分钟过后再过来帮你重新包扎上药。”
“好。”她将耳伏在浴室门上,想要藉由如此动作,靠近一些听着他的嗓音。“二哥……”
“怎么了?”他回。
“真的……很谢谢你。”她红着脸,心跳紊乱地轻声说。
他曲指叩了下门,像是与她心有灵犀,感觉她就是伏在门那边。“害你受伤的人是我,谢什么啊,傻瓜。”言讫,他刻意加重脚步声,让她明白他已离开,而她可以放心出来。
傻瓜……他带笑的宠溺语气,让白雪脸上的红潮迟迟难褪,她跳到柔软床铺上滚过来又滚过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激动什么,却又觉得如果她不发泄一下满心饱涨的情绪,她便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昏眩。
傻瓜……“白雪你这个傻瓜、傻瓜、傻瓜。”
女孩傻里傻气地滚过来滚过去,傻傻地拾起衣物穿起,再傻傻地望着门扉,傻傻地等待着他十分钟过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