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戚书雅终究回到了雅坊。
当她要走进屋里时,不知怎地突然却步,她站在门口望着屋里,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惊魂,猛地背脊发麻,一阵寒颤。
不管你想起什么害怕的、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着我。
突然,乔无惑的话窜进她脑海中,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想着他的一切,说也神奇,她的心情果然慢慢平复下来。
“表姊?”忽地,周品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戚书雅猛地回神,张开双眼转头一看,不只周品洁,林楚琴也来了。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看你失神的……”周品洁走了过来,一手勾着她的手。
“我……没事。”
今天乔无惑出门前交代她,昨晚之事绝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即便是周品洁及林楚琴,他说,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虽然她不认为此事会跟她们有关,但既然乔无惑那般耳提面命,她也只好乖乖听从了。
“刚才进来时,看外头有个护院守着,是怎么回事?”林楚琴问道。
“是呀,表姊,你这儿别说是护院,寻常是连一个丫鬟都没有的。”周品洁也感到困惑,“是乔大哥派的?”
“嗯。”戚书雅点点头,“他说西小门地处僻静,怕我万一有什么意外,恐怕求援无门,所以才……”
周品洁不以为然地道:“西小门这儿能发生什么事呢?顶多是表姊煮布时烧了锅子吧?”说着,她自顾自地笑了。
戚书雅干笑一下,“对了,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她们两人住在不同的院子,几乎都是各行各路,今日却难得一同前来。
“我在来的途中遇到表嫂,就跟她一块儿过来了。”周品洁笑说:“瞧,为了我,表嫂还让秀玉回去多盛一碗红枣银耳羹呢。”
“别说了,咱们进屋里去吧。”林楚琴说道。
于是,三人及丫鬟小通、秀玉便先后进到屋里。
秀玉将端盘一搁下,周品洁便急着去掀汤盅,“哇,料真多。”
见状,林楚琴阻止道:“品洁,这一盅是给书雅的。”
“没关系吧,汤不都是一样的?”周品洁一脸疑惑。
“书雅经常煮布,也不晓得会不会吸进什么不好的烟气。”林楚琴忧心地道,“所以我在她的汤盅里特别加了清肺的食材。”
“原来如此。”周品洁点头,便将那碗汤端给戚书雅,“表姊,你吃吧!”
知道林楚琴如此费心,戚书雅很是感动。“楚琴,谢谢你。”
“别这么说。”林楚琴温柔一笑,“这也是报答你对我的好。”
“嗯,那我绝不能辜负你一番心意了。”戚书雅拿起调羹便开始享用起红枣银耳羹。
戚书雅不断想起那张花脸,总觉得很像在无极坊看过的那人,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她必须探究清楚,于是,她自己驾着小驴车进城,来到无极坊拜访苏霜白。
见她来,正在整理的戏服的苏霜白露出灿笑,“戚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白已经知道她戚家孙小姐的身分,原因无他,便是单一行说溜了嘴。而对于她明明可以当个享福的小姐,却自己染织布品及制作各式对象挣钱,苏霜白是佩服又崇拜。
“团主,没打扰你吧?”
苏霜白揺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戚书雅的神情显得凝沉慎重。
见状,苏霜白意识到应是什么不寻常之事,也跟着敛起笑意,有几分戒慎。
“戚小姐请说。”
“团主可记得我第一次来的那天,园子里唱的可是《霸王别姬》?”她问。苏霜白想了一下,“是没错。”
“我想问……那霸王是无极坊的人吗?”
此话一出,苏霜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他不是无极坊的人,他是客串票戏的角儿,不在无极坊挂牌。”
“他不是无极坊的人?”戚书雅接着又问:“那么他住在开阳吗?团主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苏霜白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戚小姐为何突然打听此人?”
“呃……”戚书雅想起乔无惑的叮嘱,随便编了个理由,“是因为我觉得他很面熟,虽然画了脸,却觉得在哪儿见过……”
苏霜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干笑道:“那人都画了脸,你还觉得眼熟?看来是令戚小姐难以忘怀的人。”
“虽说那人是票戏客串,团主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登台吧?”戚书雅委婉地道,“若他打得不好、唱得不好,岂不是砸了无极坊的招牌?”
“他只是个喜欢听戏唱戏的戏迷,看他唱功身段都不输那些挂牌登台的角儿,我才同意让他登台的。”苏霜白话锋一转,“对了,今晚有场好戏,不知道戚小姐可有兴致留下?”
戚书雅感觉得出来苏霜白言词闪烁,避重就轻,让她更疑惑,苏霜白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不了,我今天还有其它事要办。”她目光一凝,又道:“那么,我再跟团主打听个事儿。”
“戚小姐请说。”
“不知这开阳城,除了无极坊之外,可还有其它戏班子?”她问。
苏霜白想也不想便回道:“还有永胜号跟日丰兴这两家戏班子。”
“那么……苏团主可认识开阳城所有花脸?”
“同是梨园中人,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并无往来。”苏霜白说:“不知戚小姐想打探什么,但我恐怕是帮不上忙。”
“团主!”这时,有人喊道。
“欸,就来。”苏霜白急急回了一声,对戚书雅说道:“真是对不住,有点忙,请恕在下无法招呼孙小姐了。”说罢,苏霜白一个转身,匆忙离开。
看着对方急急离去的背影,戚书雅更添疑惑。
苏霜白在掩盖着什么?又在逃避着什么?为什么当她问起那花脸之事,苏霜白会近乎落荒而逃地走掉?
戚书雅一边思忖着,视线不经意往方才苏霜白站立的地方瞥去,发现了一方帕子。
她心想定是苏霜白落下的,急忙捡起想归还,可是当她看清了帕子,心头却狠狠一震。
“这……”
这是她第一次搭乔无惑的马车进城时,送给他的帕子,花色是她染的,上面的图样也是她亲手绣的,她绝对不会错认,
这方帕子为何会在苏霜白身上?苏霜白跟乔无惑相识?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戚书雅抓着那方帕子,眼神茫然。
她无心做事,昨晚也辗转难眠。
昨天乔无惑返回戚府时来看过她,她几度想取出帕子质问他跟苏霜白是什么关系,可是她竟然没有勇气。
以前发现男友劈腿时,她不吵不闹也不问,直接跟对方摊牌并提出分手。可现在,她竟因为害怕面对不堪的事实而胆小得连试探都不敢。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是乱七八槽的塞满了东西,让她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正常生活正常工作。
苏霜白是无极坊团主,乔无惑是戚家掌握实权的大掌柜,两人的生活圈子重叠在开阳城内,说来若是相识也不足为奇。
但一个男人将随身的帕子给另一个女人,这怎么都让她觉得事不单纯。
他跟苏霜白只是泛泛之交吗?还是……有着另一种她不知道,甚至她无法接受的关系及牵连?
就这样深陷在猜疑之中,她太痛苦了,所以憋了两天,她决定去找寻真相,就算事实出乎她意料,就算真相令人痛心又难堪,她也要拿出勇气面对。
于是这一天,戚书雅驾着小驴车出门进城。
将车子停在城门附近的小客栈后,她步行前往戚家位在开阳城里的总铺,一般时间,乔无惑都在这儿做事。
连着两天,他的行程都没有异常,每天不是待在总铺,就是到各店号巡视,然后返回戚府。
第三日,他一整天都待在总铺,而她也在总馆对面的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盯了他一整天,掌灯时分,她发现小厮崇学跟一名随从步出总铺,马车就在前门候着。
她以为乔无惑应是要启程回府了,未料上车的只有崇学跟那名随从,乔无惑并未出现。
又过了不久,乔无惑走出总铺,步行离开。
戚书雅见状,立刻尾随其后,跟了一路,发现他的目的地正是无极坊。
他直接到了无极坊的后门,还跟两名正在后门忙活的杂役聊了几句,显见他并非第,次来这里,而且还与无极坊的人十分熟悉。
正当她思索着他跟苏霜白究竟是什么关系时,苏霜白走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交谈,神情有点严肃,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已足见两人交情匪浅。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进了无极坊,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天,无极坊没有演出,乔无惑肯定也不是来看戏的,那么他来无极坊做什么?
戚书雅在无极坊外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见他出来,她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可怕的想象,从别人口中听过的那些话也在她脑海中翻腾起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放弃,驾着她的小驴车返回戚府,回到雅坊。
躺在床上,她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像是失了神魂般。这是她第一次因为男人、因为情情爱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过去不管是被欺骗,还是遭到背叛,总还有工作及梦想支撑着她,可这一刻,她竟发现什么都比不上乔无惑带给她的温暖及伤痛。
他为什么跟苏霜白在一起?又为什么进了无极坊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现在想来,从前大家都谣传他在城中有个相好,那女人……应该就是苏霜白吧!
可他明明已经有了苏霜白,对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脚踏两条船?还是真如单一行所说,他与她在一起全是为了得到戚家的一切?
苏霜白知情吗?还是她完全被蒙在鼓里?
眼泪在她毫无自觉的情况下不断滑落,她哭了一夜,不知何时才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