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纱帐里,交叠着一对人儿。
事实上,天色尚未亮透,宣景煜就醒了。
原是一个人睡,身边多了一个人,因不惯而醒来也是寻常之事。
可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下月复竟然一团火热,怀里的人儿又背对着他,那浑圆的刚巧抵着他的趋醒,如此挠心的诱惑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令他想不管不顾冲进去。
然而昨夜被他折腾到半夜的新婚娘子还熟睡着,总不能将她唤醒来满足自己的,可是不发泄出来又难受得紧,出于本能,他由身后搂紧了她,双手扣在她轻盈的纤腰上,下颔抵在她头顶,让她紧紧贴靠着自己。
宣景煜感觉到身前抱着的软玉温香轻微蠕动,可能是被他的动作给吵醒了,想到她昨夜才初晓人事,而这里对她又是个陌生的房间,她迷迷糊糊醒来恐怕会分不清身在何处,为免她受到惊吓,他轻声道:“宁儿,是我抱着你,莫怕。”
他这一声宁儿,叫得夏依宁一阵颤栗。
前世他也喊过她的名字,不过都是面容冰冷,有话要她代传给夏依嬛,均是以“告诉少夫人”为开头。
婚后夏依嬛对他冷淡,两人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往往都是需要夫妇一同出席的婚丧喜庆,不想叫外人识破他们的不睦,他才会勉为其难的传话给夏依嬛,这聚云轩原是他的处所,后来他却不曾再踏入一步,都睡在书房。
如今,她成了聚云轩的女主人,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让他孤单……
听见他的体贴告知,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怕。”
“身子可有不适?”
听着他这般温柔的询问,昨夜残留的酸软疼痛明明还在,但她羞涩地揺了揺头。“就是有些疲倦。”
她羞于说出口的还有一句——那疲倦之中还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
美梦成真,如今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她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
“是我孟浪了。”他知道自己昨夜太过了,这会儿可不能再折腾她了,即便再想要她,也得压抑下来。
他微微撤退,思忖着用冷水沐浴一番,兴许能让那欲念冷却下来,往后行房也得有所节制,她身子娇弱,才过了十五,若是太早有孕,身子怕是无法负荷。
夏依宁知道他体贴自己,这是要下床,连忙拉住了他的手,羞怨地道:“不碍事的,你不是想要吗?我……我想伺候你。”
他笑了起来。“瞒不过你,这样搂你在怀,我确实起了念头。”
“这有什么?”她脸红地说道:“咱们是夫妻,你想要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不伺候的道理?”
前世的他对她而言遥远又清冷,她不知道原来他在闺房里是会笑的,还笑得如此爽朗。
宣景煜原本已要偃旗息鼓,闻言,胸口忽地又是一热,唇滑了过去,在她耳边低柔地道:“那么你莫动,我来,片刻就好,不会再让你像昨夜那般疼痛。”
夏依宁莹润的眼眸似要滴出水来,脸又不禁热了起来,她轻声地道:“我不动,都听你的。”
片刻之后,她一摊水似的,浑身无法动弹,可现在可不是让她慢慢恢复元气的时候,也不能再睡过去,见窗外那晨光,至多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要去给长辈敬茶,且瞧见外头有人影晃动,怕是伺候的人早在候着了。
“难为你了。”宣景煜着她坐起来,“一会儿敬了茶回来,你再歇会儿。”
“你也是。”语落,她自个儿便噗嗤一笑,这是在说什么啊?好像他多卖力、多累似的。
宣景煜也不禁笑了,望着她那闪烁着笑意的晶莹眼眸,他爱怜地又拥她入怀,深深吮了她唇瓣良久才放开。
她心中盈满了被宠爱的暖意,就见他拉起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起身下床穿好衣裳,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雪阶、雨嘉笑吟吟的进来了,另有两名婢女常喜、楚秋,夏依宁对她们自是不陌生,前世她们就是宣老夫人为孙子精挑细选的,在聚云轩伺候宣景煜的大丫鬟。
前世,宣家遭罪后,官兵来押人,常喜死命护主,被蛮横的官兵一剑刺死了,是个忠心耿耿的忠仆,而楚秋……她不知道楚秋后来如何了,她们一堆女眷不分上下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但并不是同一日上断头台的。
夏依宁若有所思的目光停留在楚秋标致的脸上。
楚秋爱慕着宣景煜,打从一开始就对夏家所有的陪房很是防备,她表面讨好,但其实从来没当夏依嬛是主子,她一直暗中留意着夏依嬛的一举一动,要抓夏依嬛的小辫子,终于让她发现夏依嬛和千允怀的关系,正是她逐步引导着宣景煜去发现两人私通,否则宣景煜怕是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楚秋一心为宣景煜,其忠心自然是无庸置疑,可对她而言,留这么一个心机深沉又爱慕自己夫君的丫鬟在身边是件危险的事,正所谓暗箭难防,前世楚秋既会设法破坏宣景煜和夏依嬛,这一世楚秋必然也会设法破坏她和宣景煜,即便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难保楚秋不会刻意陷害。
“奴婢常喜、楚秋见过少夫人。”
夏依宁回过神来,朝她们笑了笑,一边雪阶拿出准备的荷包赏了两人,知道是少夫人给的见面礼,两人福了福身收下,夏依宁见到楚秋的嘴角微微扬起,掠过了一抹讥诮,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自己果然得要提防点。
不一会儿,宣老夫人身边的章嬷嬷来了,笑吟吟的行礼,“老奴见过少夫人。”
雪阶同样赏了荷包,章嬷嬷是照规矩过来取元帕的,故而郑重地叠好落了红的元帕,说了句“祝少夫人早生贵子”的吉祥话,便珍宝似的捧着元帕出去了。
夏依宁看着章嬷嬷取走了元帕,想到那落红是他进入她身子的那一刻落下的,她的脸又忍不住微微发热,一回眸,竟是见到立于桌旁的宣景煜正笑睇着她,他是否也想到同一处了?
如此众目之下四目相交,她的双颊更热烫了,心也跟着快跳着,幸好雪阶、雨嘉过来伺候她梳妆打扮,这才让她的心绪慢慢平缓下来。
新妇入门的第一天,需得祭拜祖先再向长辈敬茶,宣家阴盛阳衰,宣老太爷和宣老爷都已过世,宣景煜的亲弟宣景扬在梨山书院读书,书院管教严谨,故而宣景煜成亲他也没法回来。
夏依宁前世在宣府生话了十年,知晓宣家人都是好相与的,敬茶对她而言没什么好紧张的,她穿上大红百蝶穿花的交领褙子,同色金线绣海棠马面裙,首饰选了套淡雅的珍珠头面。
待她梳妆完毕,宣景煜也从外间回来了,他亦更衣过了,身上一样是一袭大红锦缎长袍,衬得他芝兰玉树,夏依宁知晓他虽然经商,但写得一手好字,才情亦是不凡,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绝不是夏依嬛口中满身铜臭味、唯利是图的商人。
宣景煜见她不过是稍稍打扮便如明珠生晕,整个人有如美玉盈华,他不疾不徐地上前两步,眉眼间倶是笃定,握住了她的手一笑。“走吧,祖母和母亲在等了。”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十分温暖,他这举动令她悸动不已,心中涌起了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如今是真正的夫妻了,从此祸福与共,她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他的,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似是感受到她的激动,他低首看着她,又微微笑了下。
一旁的楚秋大为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对她们这些丫鬟总是不假辞色的少爷,会对少夫人如此温柔,她鄙视地蹙起了眉,浓浓不平又再度扬起,不过是个庶女,根本配不起她家少爷,老夫人和夫人是糊涂了,竟会让一个庶女入门,她怎么想都不甘心!
三日回门,宣景想在妻子归宁这日给岳家备了许多贵重礼品,其中有许多海外来的珍品,足证他对夏依宁的重视。
夏正泰和程氏隆重设了待婿宴款待了女儿女婿,座上宾还有夏氏家族里辈分较高的长者。
饭后,夏正泰就着商道与宣景煜侃侃而谈,程氏拉着夏依宁间了些婆家之事,得知婆家人都待她很好,也就放心了,美中不足的是,同日出嫁的夏依嬛没有回门,她不过是千允怀的妾室,千允怀不可能陪她回门,程氏不由得感叹,夏依宁少不得安慰几句。
夏依宁在娘家住了几日,第五日陪夏正泰和程氏用过晚膳,一回到房里,她便催着宣景煜回宁州。
宣景煜笑道:“不必赶着回去,我来前都安排好了,商行之事自有大掌柜操持,咱们可以在馨州多住几日。”
夏依宁急着回宁州是有理由的,但这会儿没法细说,她朝他笑了下。“姊姊没法回门,见了咱们,母亲必定会一再想起姊姊为人妾室,我怕她心里不好受,这才想早点走。”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你还不知道吧?我和千二爷乃是至交好友,若是我提早和他说一声,他肯定会带着大姨子回来,那么岳母也能宽心了。”
他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千允怀曾找他解释自己阴错阳差地要纳夏家大小姐为妾,事后才知宣夏两家似在议亲,对他很是过意不去,而千允怀自己似乎对于要纳妾之事也颇为懊恼,但事关一个姑娘家的闺誉,也已成定局,再怎么不愿也得做。
当时他道,他议亲的对象一直是夏二小姐,是外人误传了,让他不必放在心上,而千允怀对他解释的那番原委,千允怀要他一定要转达给家里知道,他倒是认为没有必要,因此只字未提。
“你说……你和千二爷是好友?”乍然听到他提起千允怀,夏依宁的心咚地跳了一下,佯装惊讶,心里的不安却在扩大。
重生以来,她一直无法真正的放心,虽然她已扭转了宣景煜和夏依嬛的命运,让他们这一世没做夫妻,也把夏依嬛送到了千允怀身边,可她心底还是有隐忧,怕日后会有其它变数,而千允怀是她最为忌惮的,只因这一世千允怀仍在宣景煜身边,仍扮演着宣景煜好友的角色,就怕不知何时千允怀会把他拆吃入月复,连骨头都不刺……
“所以了,你让岳母不必太过挂怀。”宣景煜投以微微一笑。“虽然允怀有正室夫人,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必然会对大姨子好的,下回我跟允怀说说,让他带着大姨子回来,届时咱们也回来,你们姊妹好好聚聚。”
夏依宁闻言,心沉了下去,但仍缓缓点点头。“明白了,回头我再跟母亲说,母亲悬着的心必然可以放下。”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想他见到夏依嬛,虽然明知道他们相见也不相识,但她不想冒险,若他见到了夏依嬛,命运产生了其它变化……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了?脸色怎地如此差?”宣景煜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凉。
“昨夜突然下了场大雪,房里来不及起暖炉,是不是染了风寒?”不等她回答,他便给她呵了口热气,抱着她坐到床榻上,拉了被子盖住她的身子,又道:“你在这里别动,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说着他就要翻身下榻。
“请什么大夫啊,我没事。”她拉住他的衣袖,凝视着他的眉目,突然百感交集,低声道:“你这么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他不禁笑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低沉温和地道:“那好,我就抱得紧一些。”
他们虽是夫妻,但也不过才相识了几日,并非什么青梅竹马,两人该是有些生疏才是,可是打从洞房那夜起,他却感觉像相识相知了许久一般,他甚至有种事无不能对她言之感。
“若你能一辈子这样抱着我,我便别无所求了。”夏依宁呢喃着,她有些怔怔,伸手揽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使得宣景煜想起敬茶那日他祖母说的,家里人丁单薄,来日她有孕之后,务必为他物色几名美妾,一同为宣家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多福气云云。
他们新婚燕尔,祖母就大刺刺的提起纳妾之事,他听了都皱眉,她肯定更往心里去了。
见她小猫般乖巧地偎在怀里,他心底柔情满盈。“宁儿,有件事我需得跟你说。”
夏依宁抬起眼眸瞅着他。“什么事?”
宣景煜轻抚着她的长发,深深地望着她。“我不需要通房,也不需要小妾,你身边的陪房丫鬟,到了婚嫁之龄,你在府里找适当人选给她们婚配便是,我的身边,我的房里,只要你一人就够。”
夏依宁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她蓦地想起敬茶那日宣老夫人说的话,要她识大体,日后为他纳几房妾室,一同为宣家添丁。
扪心自问,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后,听到宣老夫人这么说,她心里自然是不太好受,虽然读过《女诫》知道做一个贤慧大度,为夫君纳妾、管妾的妻子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事情临到自个儿头上,却是百般的滋味上心头。
前世,宣老夫人在夏依嬛一直没怀上孩子时,也不只一次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理由,执意要让宣景煜纳妾,当时的她已知晓夏依嬛和千允怀私通,对宣景煜十分同情,想着若他能纳一名善解人意的妾室来安慰他孤寂的心灵再好不过了,不曾存在着嫉妒之心。
可如今她成了他的妻,想到他要对别的女人做那些亲密的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关心则乱。
“虽然你眼下这么说,可日后若我有了身子,没法伺候你,少不得还是要为你纳几房妾室,若是我不主动为你纳妾,怕是要叫人说闲话了。”
她幽幽地说道,忍不住轻声叹息,“祖母便会第一个不依。”
“忍着便是了,难道我连十个月也没法忍吗?”他低头凝视着她,眸光轻闪了下。“况且,谁说你有了身子便不能与我行房?初期我会尽量小心,待你肚子大了,咱们不做便是,我也并非贪图床笫之欢之人。”
哪个女人不想听夫君这么说?她也不再做出优愁之状,望着他笑道:“你这么说,我可是会当真。”
他低首,轻轻吻着她的唇,在她唇畔道:“你自然要当真,若你敢往我身边塞人,我可不会轻饶你,定要夜夜折腾得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这威胁实在好笑,但又让她觉得好甜蜜,看着他隽朗的眉眼,她抿唇轻笑了下。“说什么呢?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宣景煜却是定定的看着她,拉开了她身上的锦被,那求欢的举动令她的心又快跳起来,双颊也开始发热。
成亲以来,他们每日均有亲热,夜里多则三次,少则一次,晨起他是一定要的,就只有昨夜没有,一大早又有几个族里辈分高的亲戚从九城过来,他们出去见客,是以也没亲热到,这么一算,他们倒是足足有一日一夜没亲热了。
一日一夜是很久吗?她感到羞赧,越想脸越热,她轻斥着自己,真是不害臊啊!
“昨夜和岳父喝多了,今夜可不能再放过你了。”他的眸色逐渐变深,声音已带了几分沙哑。
他压了上来,胸膛滚烫,迫不及待伸手解开她的衣襟,两人的唇齿很快便紧紧缠绵在一起。
夏依宁昏昏沉沉的由他厮缠。前世,他总是令人感到清冷和遥远,她一直以为他清心寡欲,原来并非如此,他是有感情、有温度、有的,只是没有被点燃,只是没有出现点燃他的那个人。
如今,她不管不顾的非要闯入他的生命,做了那个拿火把的人,执意要尽所有的力量来温暖他,于是有了今日这番局面。
前世今生,他的热情只有她领受到,他在床笫之间失控的这一面只有她看得到,她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满足,而前世那不曾出现一丁点的独占,这会儿却是窜出苗儿来,若是前世他曾爱过夏依嬛,此刻她真会嫉妒得不知如何平息,明知前世的事她不能追究,也没道理追究,可若他真痴心爱过夏依嬛,她肯定不能释怀。
想到这里,一时间万般心绪涌动,没来由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彻底占有他!
这一场欢爱,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抵达高处之后,她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起手,搭在他宽厚的背上,轻轻地抚模。
他沉重的身子压着她,她虽有些不适,却感到满满的幸福。
她暗自祈祷着能快些怀上他的孩子,这一世,她要让他做爹,要有几个小人儿跟前跟后地喊他们爹娘,这样生命才完整。
过了片刻,宣景煜回过神来,这才慢慢地抽身而出,在她身侧躺下,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又拉起凌乱锦被盖在两人身上,沉沉地阖上了眼。
夏依宁脑子里勾勒着一群娃儿喊他们爹娘的美好图画,躺在宣景煜温暖宽厚的怀里,抵不过浓浓袭来的困意,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