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陆氏先派管事到程府送拜帖,没想到得到的回答是夏依宁已经回去馨州了,而且是夏家主母程氏亲自到京城接两个女儿回去,行色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宣静宸很是惋惜。“我还想与夏姊姊多亲近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馨州了。”
宣静霞将心比心地道:“许是在别人家里养伤不便,这才连夜赶回去。”
红叶不禁赞道:“夏夫人还亲自来接人,足见真把夏二小姐当亲生女儿看待。”
这两日,因着救了宣静宸,夏依宁成了宣园上下谈天的主要人物,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众人都津津乐道,包括她的生母韩姨娘是如何牺牲自己,保全了夏老爷和夏夫人的命,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人一样舍身救人,真是菩萨心肠等等,说的都是她的好话。
宣静宸长长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既然夏姊姊不在京城了,娘,咱们也回宁州吧!”
陆氏点了点头。
他们原是打算在京里住半个月的,可一场花灯盛会弄伤了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路上马车里都是静悄悄的,宣静宸几次欲言又止,而陆氏也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宣静霞的举止如平时一般平和,她微微笑道:“很奇怪,我觉得那夏二小姐不像陌生人,好似从前见过一般,有种熟悉的感觉。”
宣静宸眼眸一闪一闪的,马上附和道:“我也这么感觉!”
宣静霞微笑看着陆氏。“娘,您觉得呢?”
陆氏点了点头。“嗯,那姑娘的眼神特别讨人喜欢,我也与她一见如故。”
宣静霞微笑,有意无意的道:“难得咱们都喜欢夏二小姐,但愿夏大小姐和她妹妺一般讨人喜欢,那便是咱们家的福气了,若是进门的嫂嫂都不搭理咱们,那可会难受得紧。”
宣静宸反驳道:“怎么会不搭理咱们呢?以后进门,咱们就这么一个嫂嫂,咱们敬重她,她爱护咱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宣静霞笑了笑。“若是这样,自然最好。”
宣静宸又心直口快地道:“可是若夏姊姊能做咱们的嫂嫂那就更好了!我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也甘心!”
宣静霞取笑道:“你呀,什么都不会,绣条帕子都成问题,还做牛做马呢,肯定要被嫌弃。”
宣静宸叹了口气。“总之,我希望夏姊姊当我的嫂嫂……娘,不能改向夏姊姊提亲吗?”
陆氏有些无言。“快别胡说了。”
这就是她魂不守舍的原因,她有个想法,知道不应当,却是一直冒出来。
回到宁州,陆氏备下了许多补身的珍贵药材和西域来的除疤药膏,另有好几身她在宁州第一绣坊“锦织堂”订做的衣裳,以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珍贵瓜果——?冰梨、玉葡萄和拳头大小的蜜桃等,专程派大总管宣仲元送到馨州夏府给夏依宁。
陆氏万万没想到夏依宁会亲自回信给她。
那回信送来时,宣景煜刚刚回府,外头下起了雨,他回房,换下被雨水打湿下摆的外衣,来到正厅,外头雷声隆隆,又闷又热,丫鬟刚给他倒了一盏凉茶,就听得宣静宸看着信赞道——?
“夏姊姊的字也写得这样好啊!”
信不是宣仲元顺道带回来的,是夏依宁又派人专程送来的,还备了礼,给宣老夫人的是个正红色的荷包,丝线绣着“模牌发财”,这是因为夏依宁前世在宣府住了十年,知晓宣老夫人最爱打叶子牌,专程绣了这个讨喜的荷包。
给陆氏的是块绣工极巧的长方形锦织,绣的是象征富贵的牡丹花,针脚整齐,配色清雅,线条流畅,两条绣帕是给宣静霞、宣静宸的,绣的分别是海棠和樱花,也是极为雅致,而给宣景煜的是个蝠形丝绣香囊,给正在梨山书院苦读的宣景扬是一枝刻着青竹的白玉紫毫,各人的礼物都是极为恰当的。
宣静霞见那锦盒里的香囊忍不住笑了。“夏二姑娘挺有意思,男子的香囊荷包绣的多半是山水,要不然就是一只麒麟,可她送予大哥的香囊上绣的却是只白鹤,这鹤不是有长寿的寓意吗?一般是送给长辈的,莫不是二姑娘要大哥长寿无疆?”
宣景煜微扬起眉,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封信,月白的素纸上,字迹确实娟秀圆润。
他又看了给他的香囊,针脚十分细致,下面缀着沉香缨穗,如同宣静霞所说,绣的是白鹤嘹唳九天的图案,不只如此,白鹤还脚踏灵龟背,祥云环绕,小小的香囊,将图案绣得栩栩如生,确实寓意着长寿。
“夏姊姊字写得好,绣工也这样好,说是才貌双全也不为过。”宣静宸对救命恩人满口的好话,对那条给她的绣帕也是看了又看,十分喜欢。
宣静霞抿嘴一笑,刻意说道:“夏家二小姐教养这么好,想来大小姐只有更好,爹爹挑的这门亲事肯定是稳妥的。”
宣景煜拿起凉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在一个府里长大,性子未必相同,你与静宸不就一静一动吗?”
宣静宸就像是在等他说这一句,忙不迭地道:“哥哥说的不错,夏姊姊好,不代表夏家大小姐也好,依我看,哥哥你不如娶夏姊姊吧,夏姊姊的人品摆在那儿,咱们都看见了……”
“静宸!”陆氏对女儿抛去一个嗔怪的眼色。“不许胡说,夏家大小姐是你爹看中意的人,怎可胡乱变更?”
宣静宸不服气。“可爹爹又没见过她们,怎知谁比较好?”
宣静霞不疾不徐地道:“静宸,你莫说了,谁比较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家大小姐是嫡女,咱们哥哥是嫡子,父亲去了之后,哥哥又是咱们宣家的主心骨,婚姻大事,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否则岂不叫人笑话?即便那嫡女进门之后冷待咱们,在外人看来,也是胜于娶一名庶女。”
宣静宸没好气地反驳道:“可若是嫡女缺条胳臂少条腿怎么办?难道因为爹爹在世时中意便要娶了她吗?”
宣家没有庶子庶女,因此她对嫡庶之分极为无感,现在一心就偏袒着她的救命恩人,巴望着人家能成为她的嫂嫂。
宣静霞好气又好笑。“静宸,你莫忘了,咱们都是嫡女,若娘要把你嫁给庶子,看你不哭鼻子去。”
宣静宸虽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还是闷闷不乐。“人家是担心夏姊姊嘛,若是日后她的夫婿嫌弃她的伤疤,都是我害的。”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陆氏开导道:“娘给夏二小姐送去的膏药里,有许多上好的去疤药,这几日娘再派人四处打听打听,若得了什么好的膏药,再立刻给她送去,好好调养,未必一定会留下疤痕。”
宣静宸忽然坐到宣景煜面前去,托着腮,正经八百地问道:“哥哥,不说别的,你呢?你可喜欢夏姊姊?”
见她那张可爱的鹅蛋脸近在眼前,宣景煜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女夫子是这么教你的吗?说话不经脑,这话若让外人听见了,岂不有损夏二小姐闺誉?”说完他才松手。
宣静宸没好气地揉着鼻子,嘟着嘴娇嗔道:“哎哟,好痛!哥哥好坏,真捏啊!”
宣景煜一笑。“不痛何必要捏?”
其实对于要不要与夏家大小姐订亲,他不置可否。
夏家大小姐是父亲过世之前看中的媳妇人选,也没特殊理由,说是馨州首富夏正泰的嫡女,未来两家能互相帮衬,母亲向来听从父亲的意思,因此孝期满后,便请了媒人探问夏家的意思,媒人回道,夏老爷对这门亲事很是中意,就等他们家去提亲了。
这婚事原是水到渠成,可偏偏从京城回来宁州之后,他也经常想起夏依宁,那时她微微抬手想模他的脸,露出的放心笑容虽是叫他不解,却又撩拨着他的心。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时不时便会浮现在他脑海,带着晶莹水花的睫毛浓长黑密,像把小扇似的。
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宣静宸,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将来因伤疤而让夫婿嫌弃,或不得夫婿疼爱,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既然他娶夏依嬛只是遵从父母之命,他对夏依嬛并无特殊感情也无执着,那么他的妻子就未必一定要是夏依嬛,夏依宁也是夏家的女儿,娶她也是一样,最起码,现在他心里是对夏依宁的感觉多了一点,不否认自己想再见到她。
他把信收好,回过身,对陆氏道:“母亲,既然尚未正式登门提亲,那么就请媒人改向夏家二小姐提亲吧。”
“哥哥!”宣静宸兴奋惊呼。
宣静霞一愣,不该是这样的……
“景煜,兹事体大,你可想清楚了?夏家二小姐虽然让家里看重,可毕竟是庶女……”陆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夏依宁很合她的眼缘,她一见就喜欢,何况又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忧的是,夏依嬛是她丈夫生前看中的媳妇儿,她贸然更动,若是丈夫怪罪……
“庶女又如何?”宣景煜淡淡地道:“她的为人处世做得了我的嫡妻,这便行了。”
宣静宸简直喜出望外。“哥哥,你真的要向夏姊姊提亲?!”
宣静霞有些出神的看着身材颀长、眉目英挺的兄长,心中涌过许多情绪,她的好哥哥值得有个好姑娘来爱他,而夏依嬛绝不是那个好姑娘,夏依宁或许可以。
“你们先别闹腾。”陆氏有些不放心。“这事还要问你们祖母的意思。”
老人家对唯一的孙子要娶庶女,肯定不会没意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说人人到,外出的宣老夫人叫贴身丫鬟石榴给扶着回来了,而且一脸的不悦,彷佛还可以看见她鼻子在喷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宣老夫人一进门就气急败坏的嚷嚷。
陆氏连忙迎了上去,好声问道:“谁惹您生气了?”
“我说媳妇儿,咱们和夏家的亲事究竟如何了?”宣老夫人压根没法按捺住怒气,还没顺过气来就劈哩啪啦的说道:“我今儿在吴家打叶子牌,在那儿听到一件极荒唐的事儿,说夏家的大小姐要给镇江王府的二少爷做妾!唉哟我的老天爷啊!我说夏家大小姐要给咱们家做媳妇儿,那帮人却一个个都不相信,我气得差点没昏过去,牌也不打了,直接便回来了。”
宣静霞、宣静宸心里同惊,这事极大,饶是平时会跟宣老夫人没大没小说说笑笑的宣静宸也不敢随意搭话。
陆氏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娘,您说的是什么话?这不可能,花灯会前我才请人探过夏家的意思,夏家确实有意与咱们家结亲。”
她生性文静内敛,虽然平时会和其他家夫人交际应酬,但向来不会主动说人家长短,因此别人也不会主动来跟她说闲话。
“我说不清楚,让石榴说吧!”宣老夫人指了指石榴,自己则气得一坐了下来,连喝了两盏凉茶才顺过气来。
旁边的小丫鬟忙给她搧风,另一个则伶俐的去端了水来,绞了帕子给她净面,可见她真是气得不轻。
宣景煜面色一肃,对石榴道:“你好好说,将听到的一字不漏说清楚。”
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都和他有关,一个是他好友千允怀,一个是他家有意议亲的夏家大小姐,他必须慎重其事。
“是。”石榴福了福身道:“奴婢听那些太太夫人们说,花灯会那日,夏大姑娘身子不适,在镇江王府七姑娘的舱室里休息,衣衫给丫鬟泼了汤水,正在更衣,不巧镇江王府的千二爷走错了舱室,撞见了衣衫不整的夏大小姐,好似……什么都看到了,这事在灯会后飞快地传了个人尽皆知,夏大小姐失了清誉,一心求死,故此,千二爷派人提亲,纳夏大小姐为妾,待下个月千二爷与安国公府的卓三姑娘成亲后,便会迎夏家大小姐进门。”她是个口齿伶俐的,说得前因后果有凭有据。
陆氏听完,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宣景煜则是沉默不语,他思忖着,千允怀就快和卓三姑娘成亲了,却是这么快就要纳妾,可能不知如何向他启齿吧,而他和夏家大小姐议亲之事目前还没有传出去,千允怀不知晓也情有可原,故此,定了纳夏家大小姐为妾之事,便没有特意来与他说。
“景煜,你怎么看?”陆氏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才在说要改向夏家二小姐提亲,夏家大小姐就出了这事,莫非注定?
她知道千允怀和儿子这两年走得很近,虽说他们与夏家的亲事八字才有一撇,可说好了要给他做媳妇的人突然成了好友的妾,怎么也会有疙瘩吧?
然而宣景煜却是淡淡的说道:“我与那夏大小姐既无婚约,也无口头约定,不过请媒人探过夏家口风罢了,婚事成不成,我半点也不在意,既是允怀损了人家姑娘闺誉,自当负起责任。”
宣老夫人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的说道:“好!好!大丈夫何患无妻?凭咱们的家世,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那夏家损了闺誉的大小姐,不要也罢!媳妇儿,你快派人把城里最好的媒人找来,让她说说城里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有哪些姑娘是与咱们景煜般配的,媳妇儿你给挑个最好的人家,马上请媒人去提亲!”
陆氏心中忐忑,不敢开口。
宣景煜却是轻描淡写地道:“祖母,孙儿心中已有适合人选。”
宣老夫人眼睛一亮,脸上骤然带着笑意。“是吗?原来你这小子有喜欢的姑娘啊!平时深藏不露的,我这老太婆还以为你有啥问题,看都不看姑娘一眼哩!快说,是哪家的姑娘啊?明儿个就派人上门提亲去!”
宣景煜自己也觉得奇妙,只要想到夏依宁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他心里就淡定了。
“祖母,孙儿适才已与母亲禀报过了,欲向夏家的二小姐提亲。”
陆氏瞪大了眼,他这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叫她担半点责任,让婆婆没责怪她这儿媳妇的理由。
“你说什么?!”宣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眉头略皱,很是不以为然。“那夏家的二小姐不是庶出吗?娶不到嫡女就算了,也不能娶个庶女啊!”
她也听说了夏家二小姐搭救孙女儿的事了,她也是万分感激,可感激归感激,庶女还是庶女,这嫡庶差别可大了,虽然他们不是官家,没那么多讲究,可脸面总是要顾全。
“祖母,”宣景煜淡淡地说道:“所谓长嫂如母,二小姐能为陌生人不顾自身安危,必定也会孝敬祖母、母亲,待静霞、静宸如亲姊妹一般,担得起主母大任,为孙儿分忧解劳。”
宣老夫人低低哼了声,不说话,心里还是嘀咕再怎么贤良也还是庶女。
宣静宸瞧见祖母不以为然的脸色,马上拿着那荷包跑过去抱着宣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哥哥说的极是!祖母,您都不知道夏姊姊有多好,若是您见了,肯定会喜欢的,瞧,夏姊姊还给您送礼物来了,您看看喜不喜欢?”
宣老夫人接过那荷包来看了看,自然是喜欢的,她平时不是去别人家打,就是邀牌搭子来府里打叶子牌,她在手里反复把玩着那苞包,语气已缓和了不少,“那姑娘,倒是个有心的。”
陆氏再下一城,“娘,娶妻娶贤,如今这世道,嫡庶已不是那么重要了,您想想表叔父娶的那韩家嫡女的作为,岂不叫人不齿至极?”
宣老夫人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哎呀,你说的对。”
她那表侄子娶的是簪缨世族的嫡女,教养夸到天上去,结果竟偷人,还生下了野种,让夫家丢脸丢到城外去,她那表侄子没脸见人,先把那孩子掐死,自己也吊死了,弄得一个好好的家愁云惨雾。
这么说,嫡女也不见得就是顶好,那夏大小姐竟然会大意到让自个儿身子给外男看了,骨子里肯定就是个轻浮的,保不定入门之后就会出做那偷人的下贱事儿。
陆氏见婆婆动摇了,忙又说道:“而且那夏二姑娘救了静宸一命,身上肯定留了疤,这还怎么嫁人?景煜既是觉得她好,那必然是好的,景煜的眼光,您难道信不过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宣老夫人摆了摆手。“我不知道,这事儿甭问我,你们自个儿看着办。”说完,起身就要石榴过来扶自己,嘴里又嘀咕了两句就往房里去了。
众人知晓宣老夫人这回答算是不反对了,宣静宸笑得眼儿都眯了起来,宣静霞唇角弯弯,也是乐见其成。
陆氏松了口气。“你们祖母居然这么快就同意了,倒是叫我意外。”
宣静霞笑道:“还不是娘说到了表叔公,祖母这才不再坚持。”
宣景煜正色道:“娘,虽说夏二小姐是庶女,但咱们礼不可失,一切照嫡女的规矩来,不让任何人看轻她。”
他始终难以忘记夏依宁看他的那双眼眸,想到那双眼眸的主人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心头莫名的一热,首次对自己的婚事有了些许期待。
夏家的两个女儿在备嫁,府里一下子忙了起来,尤其是程氏,同时操办两个女儿的婚事可不轻松,除了定下嫁妆,还要慎重的挑选陪嫁丫鬟和陪房。
然而夏正泰和程氏却始终闷闷不乐,千家虽然是王府高门,但掌上明珠要给人做妾,他们怎么能舒坦?
程氏更是后悔不迭,当日若她没叫女儿去花灯会就好了,嫁给宣家做正室夫人比嫁入王府做妾好太多了,再过几日便是千允怀迎娶正妻的日子,她心里都不是滋味了,女儿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程氏越想越放心不下,让贴身丫鬟玉梳去厨房拣了几样刚做好的点心,便往雅竹轩去看女儿。
夏依嬛正在备嫁,她和夏依宁姊妹俩的嫁衣和鸳鸯锦被等等嫁妆都由馨州的“百绣坊”承接了,她自己只消绣点送给未来婆家人的见面礼即可。
程氏看着女儿那待嫁的雀跃写在脸上,她的心就更沉重了。
她曾请人探过千家口风,心想着说不定对方能迎嬛儿为平妻,然而千家一口回绝了,还道他们是商贾之家,本是不可能和王府结亲,若不是王爷和王妃顾念女孩家的闺誉,凭他们夏家的女儿要进王府为妾也是身分不符。
“娘!”夏依嬛见程氏来了,搁下绣活,亲自给程氏斟了一盏茶,神情尽是喜悦。
程氏没心情喝茶,愁眉不展的看着女儿。“嬛儿,过几日便是千二爷娶妻的日子,你心里当真不介意吗?”
夏依嬛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愁色,反倒自信满满地道:“女儿知道娘在担心什么,不过娘就不需要操心了,女儿自有定见。”
她打听过了,那卓容臻的容貌只是一般般,千允怀会娶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家世,只要她得了宠,让千允怀休了卓容臻,再将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有信心,凭自己的花容月貌,千允怀一定会为她倾倒,若她比卓容臻先怀上孩子,胜算又多了几分,加上她透过千玉莹都打点好了,千府里不少人都得了她的好处,那些下人若个个将她奉为主母,卓容臻肯定会气炸了肺,自然也没心情跟千允怀新婚燕尔了。
“你这孩子……唉。”程氏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出了事后,她还极力想要保住和宣家的婚事,可女儿执意要嫁给千允怀,不然就要去寻死,女儿态度贞烈,口口声声只认定千允怀一人,说是身子叫他看了,只能嫁予他一人,她真是没办法了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程氏唉声叹气的出了雅竹轩,思忖了一会儿,又转到翠玉轩去。
嬛儿要入千府为妾后,她以为宣家肯定会不谅解,正在苦恼要如何登门致歉时,万万没想到宣家竟然向宁儿提亲。
两家是门当户对,可宁儿是庶女,宣景煜是嫡长子,他的妻子将来是要掌家做主母的,他竟会愿意娶个庶女为妻?除了感念宁儿救了宣家二姑娘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过,这倒叫她松了口气,两家人不必为了嬛儿之事撕破脸,她问了宁儿的意思,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说是如此能化解两家疙瘩,甚好。
宁儿是如此的懂事,可她还是怕宁儿心里会不舒服,虽然宣景煜是一等一的好,可是他和嬛儿谈婚事在先,如今嬛儿和千允怀出了那种事,这才改为向宁儿提亲,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见程氏如此挂怀,夏依宁反过来安慰道:“母亲莫担心,能嫁给宣少爷是我的福气,是我高攀了,我又怎么会不开心呢?再说了,我受伤时也见过宣夫人和宣家两位小姐,都是极为和善的,想来我进门之后,她们都会善待我,母亲就专心操办姊姊的婚事吧,毕竟王府大,规矩也多,给姊姊的嫁妆千万不要失了礼数才好,莫叫姊姊让人笑话。”
夏依宁真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些日子以来,她深怕宣家一气之下改为求娶别家的姑娘,幸好一切都如她所愿,宣家真的向她求亲了,想到自己就能如愿嫁给宣景煜,她整日的嘴角都上扬。
“你放心。”程氏轻拍她的手道:“你和嬛儿我都是一般看待,嬛儿有多少嫁妆,你就有多少。”她对两个女儿真是一视同仁,嫁妆都是一模一样,不会谁越过谁去。
虽然人人都跟她说,她再怎么疼爱宁儿,还是要嫡庶有别,可她不这么想,若没有韩姨娘,她老早不在世上了,宁儿做为她的女儿又懂事贴心,今日以庶女身分嫁进宣家,更是要十里红妆才不会让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