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认清一件事,我是帮你,不是帮耿欢。”缪容青深望她一眼。
一股暖意,如同水上涟漪,在心底荡漾开来。
冉碧心抽出手,替他重新斟满酒,亲手送近他唇边,喂他喝下。
他一动也不动,只拿那双眼深深地凝瞅着她,就着她的手喝完那杯酒。她放下酒杯,拿起一双金箸,夹了一块羊肉兜子,亲自喂至他嘴边。“色诱之前,先用手艺收买我的胃吗?”他好笑问道。
“你不喜爱我的手艺吗?”她抿嘴笑,眼角微弯,一边喂进他嘴里,一边假意叹气道:“唉,当初我真不该一时客套请你吃那碗面,谁知道这一吃,从此误了终身。”
大手蓦然握住她执箸的纤手,她一顿,看向他盈满笑的眼。
她亦笑,暖意涌上心头,眼眶竟些微泛潮。
在这座冰冷嗜血的宫廷里,她死过一回,如今重活一遍,又受困于此,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另一个人愿意真心相待。
尽管他是缪萦的胞弟,是仇人的亲者,亦是谋夺江山的逆臣。
可这个人,一心一意的待她好,甚至欲以后位相聘,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缪容青探手拿开她手上的金箸,并一把拢握住发抖的纤手,眸内那把烈焰,是炽热的欲,清晰得教她不住发烫。
“你还有犹豫的机会,只要说一声,我立刻走。”
“走去哪儿?祥宁宫?”她笑问,压下颊上的臊热,壮着胆说道:“我都说让你误了终身,你怎么还听不明白?”
他眸光深浓,语气却透着一丝冰冷,“这是为了耿欢?”
“如果那人不是你,你想我会答应耿欢吗?”她眸子清亮,嘴角那弯笑,娇媚如春花初绽。
他胸中一窒,手上一个使劲,下一刻,她娇软的身子已抱了满怀。
强壮的手臂紧紧箝住她,大掌托着衣料之下,纤瘦却硬直的背脊。他太清楚这具身子底下,藏着多么强韧的一缕魂魄。
死过一回的人,早已无惧死生之事,视荣辱于无物,为了守护自己渴望守护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仅仅她如此,他,亦然。
纤手抬起,抚过他俊丽的眉眼,她深深端详着,目光入迷,喃声启嗓。“……在莫瑶然的记忆里,曾见过年仅六岁的缪容青一次,那是在昭华宫里,仅仅打过一次照面,莫瑶然却记得很清楚,那个孩童有着一双不寻常的眼。”
柔软的手心覆在他眼上,遮蔽了光线,教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正欲拉下那只纤手,怎料,唇上蓦然印来一阵柔软,玫瑰花脂的气味沁入鼻息。
双眼被手心覆去,他无法视物,郄能感觉到她的唇是那样香软,那样脆弱,彷佛一朵娇女敕的花,稍纵即逝。
周遭一片静默,他闭着眼,看不见她面容,她亦看不清他那双复杂的眼,只余彼此的气味,透过唇舌相濡。
兴许,有时事情看得太清,反而看不透人心;有时,把人心模透了,却看不清世间万物。
于是她遮去了他的眼,不去看,不去听,只是用她的唇去感受。
把他那些晦深的秘密,那些捉模不透的心思,全留给他自己,她不再去猜,不再去想。
她知道,他为她做的,够多了,够好了,她不该再奢求其他。
而她,亦无以为报。
“缪容青,莫瑶然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不曾爱过任何人,却因被帝王看上,就这么身不由己赔上一生,几经流转,莫瑶然成了冉碧心,却又再次被囚于这座宫殿,我真的怕了……”
闻言,他拉开眼上那只手,眸深似海,她却觉着永远碰触不着那片海。
“我说过,我绝不负你。”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
早在一次次交涉之中,他们把彼此的性情模透了,尽管各自心中有着秘密,可他们太清楚彼此之间化解不了的隔阂与防备。
冉碧心望着他,嫣然一笑,凑上前吻住了他。“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不信。”
“所以,你休想离开这座宫殿,休想离开我的身边,我会证明我的诺言不假。”
大手托住她无所依靠的后背,他反客为主,俯身深深索吻。
她放软了身子偎入他怀里,一双瓷白柔女敕的手臂,自绸袖中探出,挽上了他的后颈……
远处祥宁宫的方向,似有摇铃声与持咒声传来,若有似无,飘散于风中。这端的仪元宫,却是一片寂静,彷佛被这座皇城隔绝在外。
寝殿里,丝绣灯罩下的火烛在晃动,映照出紫檀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里,那一双交缠的身影。
……
染欲的俊朗眉眼,紧紧锁视她,看着那个总是冷静自持,面临生死关头依然咬紧牙根的刚强女子,因他而卸下层层防备,在他身下娇媚承欢。“他可曾这样碰过你?”
他扬眸,对上她那双透着羞涩,但是毫不避讳相视的媚眼。
“眼前的我,已不是莫瑶然,而是冉碧心。”喘息间,她轻柔吐嗓。
“我知道。”他面色沉着,眸色却远比灯罩底下的火苗,来得越发炽热。
“你为何如此在意?”她又问。
他低垂眼眸,晦暗的俊颜,看上去有些冷淡,可眼中的那抹烈焰,却是那样真实,若非如此,她当真要认为他根本不想要她。
“你在意的,是我曾经委身于他人,抑或……”
“我恨的是耿嘉。”
寒透的声嗓,打断了她的臆测。
他眸色冷冽,抚过她颈间的大手,却是那样暖,那样温柔。
“……灵帝?”她讶然。
“不管是耿嘉,还是齐王,他们都曾经年轻,曾经风华无双,而你却不曾对他们动过情念,偏偏惦记着素未谋面的七皇子。”
他眼角上挑,望向寝殿一侧,悬于墙上的那只纸影人偶。
人偶绘得甚为精妙,模样俊俏,正是先前她亲手绘制的七皇子纸影人偶。她随他的眸光望去,目光渐柔,嘴边绽放一朵笑花,浑然不知他正灼灼凝视着她。
那双深邃似星空的黑眸,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有深情,有遗憾,有懊悔……有太多不能言说的情绪,无法向她坦白。
“你有所不知,当年那些老宫人对七皇子可是赞誉有加,尽管宫中多忌讳谈及此人,可私下那些老嬷嬷与老太监,说及深宫怨事时,总免不了要聊起七皇子。”
“单凭那些人的片面之词,你便惦记起一个死人?”
大手一下又一下的抚过她面颊,温存的,教她舒服地半眯水眸,越发蹭往他手掌心,那模样好似讨宠的猫儿。
他低笑一声,俯轻吻她的眼,可她的目光依然在那侧墙上,在那只纸影人偶身上。
她轻喃:“倘若有幸能认识七皇子,我想……兴许我会爱上他也说不定。”
“人都死了,还想认识他?你真把这个七皇子当作神了?”
“在那些老宫人的心底,他比皇帝还厉害,比菩萨还神圣,我总想,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竟能让这些只认钱不认主子的老宫人,一致这般死心塌地的说好话。”
大手将丽颜转正,他深沉的眸光望进她眼底,随后吻住了她,吮啃起柔软的唇瓣,直至两人气息渐乱,他才退出火烫的舌尖,抵住她下唇低语。“你已经认识他了。”
闻言,她先是一怔,随后大震。
而他却不给她回过神的机会,再次倾身封住她的唇,展开了激狂的掠夺。
她咬唇,忍住心底那阵慌,奇特的是,她的身子并不害怕,全然的信赖他,彻底的接受了他。
灯罩下的火苗渐弱,慢慢地,油灯烧尽,只余一丝火光在摇曳。
半掩的窗,透进了幽微的月光,就着昏沉的光线,她抬起双手,撩开垂掩而下的发丝,捧起他的面庞。
两双黑沉的眼,同样曾经历过死劫的两缕魂魄,此刻透过水乳交融,深深地凝视着彼此。
喘息声中,她颤抖着娇甜的嗓,悄问:“你,究竟是谁?”
他停顿在她温润的身子里,气息与心跳一致,彻底相融。
他那双眼,藏着谁也无法触碰的深沉思绪,她曾以为,那些思绪出于阴谋算讦,却不想,竟是……与她一样的滔天秘密。
“你希望我是谁?篡夺帝位的逆臣缪容青,还是,因为功高震主,因为风头正盛遭手足妒恨陷害的耿璇?”
她闻言一震,情潮欲浪中,她载浮载沉,身子随他摆动而起伏,思绪亦然。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疼宠……莫瑶然什么都经历过了,连孩子也怀过,却从未真正被男人疼宠过。
因为,夺了莫瑶然清白之躯的男人,并不是她要的。
眼前这个男人,不论他是谁,她都很清楚,自己已经爱上他,甘愿为他在情潮里沉沦。
细雪般的身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一双藕臂亦环上了男人的后颈,紧紧攀抱。
他贴在她耳旁,和着粗浓的喘息声,温声低语:“耿璇没有机会认识莫瑶然,但上天却让耿璇用缪容青的身分,认识了这个冉碧心,你说,这会不会是天意如此?”
汗湿的发鬓紧依,她透过他垂落的发丝缝隙,微微睁开迷蒙的眼,唇吐娇喘,柔媚如狐仙,仅止一眼便可夺魂。
“……你真是他?”喘息间,她低问。
“你若不信,那便将我当作镠容青。”
“我不是不信,而是……”她轻轻推开他,双手再次捧起那张泛着红潮的俊颜,眸光渐生痴迷。
“……我何德何能,竟能让神人一般的男子恋上?”
语毕,她眉眼微弯,嫣然绽笑,仿若天下最娇艳的花,在面前盛开。他心口一震,黑眸沉沉,俯身便吻住了那朵花,牢牢地霸占。
纤瘦的雪臂在半褪的缎面紫袍上滑动,抱紧了身前的男人,将他彻底纳入自己娇瘦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