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用最快的速度把食盒送到宫中,正好太和殿里的皇帝与太子正议事告一段落,内侍一见用膳的时间已到,问要不要传膳,只见小内侍进来,禀道太子妃给太子送午膳过来,人在殿外候着。
“父皇,既然阿穿给儿臣送饭来,那儿臣就不陪您用膳了。”劳累了半天,什么都比不上听到爱妻给他送饭来重要,一时竟然饥肠辘辘了。
永宁帝掀了掀眉,让人传膳之余却道:“朕倒想看看你那以骑射出了名的太子妃,给你整治了什么好饭菜?”
“父皇,咱们可先说好,您不能抢。”
“呸,说得朕还稀罕上了,能不能入口还两说呢。”
凤临笑得狡猾,“那是您没尝过阿穿的菜才这么说。”
皇帝的膳食传上来了,案桌上山珍海味,林林总总五十几道菜色,凤临看也不看一眼,只巴巴地看着王喜从拿过来的食盒里掏出六样菜色来。
用新鲜荷叶包裹蒸煮的荷叶饭,一揭开荷叶,瑶柱、冬菇、海虾、虾米,混合糯米和粳米的炒饭,空气中瞬间充满一股清香,一勺舀进嘴里,荷叶的香早渗透入饭内,吃着齿颊留香。
小盆的凉拌藕片,放了生抽、香油、白糖、香菜、五香酸辣醋,洒上少许的白芝麻,藕,微甜而脆,好吃到凤临抱着盆子不放。
一笼的小兜子,是用粉皮做的皮,水晶一般半透明,霓悦悦还给剪了两只长耳,点上红豆做成的兔子眼,里面装着用萝卜泥和蛋黄做成的馅料,吃起来有蟹黄的味道,凤临咬了口,眼睛都瞇了起来。
两样时蔬也十分可口。
只是他每吃一样,永宁帝的脸色就沉了一分,后来干脆摔下象牙玉箸,对着一桌子珍馐百味的菜肴生闷气。
“父皇,是菜色不合您的胃口吗?”凤临喝了口冰得凉凉的香水莲花茶,那茶汁一进肚子,半天的烦躁一扫而光。
“你这不肖子,自己得了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要拿来孝敬父皇。”让他一国之君眼睁睁的看着他流口水,像话吗?
一旁的内侍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把头低了下去。
这叫什么,过槽的猪食比较香啊!
当然,给他们五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敢心里嘀咕罢了。
凤临看着已经所剩无几的几盆菜,父皇这是眼馋阿穿煮的家常菜吗?若早说一声他还可能留几个菜给父皇,这会儿都让他吃个精光了……但若他要说自己用完了,父皇不知又要怎么生气了。
他倒出半壶的香水莲花茶,又将仅有的两颗冰得凉凉的冰雪冷元子呈上案桌,谁也没看见他唇抿得跟蚌壳一样。
永宁帝哼声,也不说话,用牙箸戳着冷元子放进口中,眼睛眉毛都可疑的动了动。
“嗯,怎么是这个味?”他唤来内侍用精致的小刀切开另外一个冷元子。
“陛下,这好巧的手艺,一个元子看起来小小巧巧,您瞧,黄、红、绿、紫,里面竟有四个颜色。”黄豆、红豆、绿豆、山药,真是个心灵手巧的。
宫中的御厨每天想尽办法变着花样,想使皇帝多吃点自己呈上来的菜,巧思精致样样不缺,可就是不对皇帝的胃口。
“难怪好吃。”永宁帝把最后一颗被分了尸的元子放进口中,啜一口香水莲花茶,心满意足之余又怒瞪了木头般的儿子一眼。“明日,太子妃还给你送饭不?”
凤临行了个肃揖,垂着眼睑。“儿臣还不知道。”
“你回去告诉她,朕明日要吃你今日吃过的菜色,还有这元子,别太小气了,就放个两颗,还不够塞朕的牙缝。”
凤临眄了永宁帝一眼。月复诽道:那是儿臣的媳妇,可不是父皇你的。
宛如知道凤临在想什么似的,永宁帝不高兴了。“当初朕要是没有答允你这门婚事,你哪来的太子妃,她是你的娘子,可也是朕的儿媳妇,怎么?身为父皇的想吃点儿媳妇孝敬的饭菜还不行吗?”
知道皇帝恼羞成怒了,凤临只能违背良心的道:“阿穿要是知道有孝敬父皇的机会,不知会有多高兴。”
给她揽差事,她会不会不高兴?
他这父皇不知道身为儿子的他还没搞定自己的太子妃啊……
散了朝,三皇子凤宝约他到新开的酒楼去吃酒听戏,他心想自己和太子也算连襟,自己的邀约他再怎样也得给面子。
哪里知道凤临推掉了。
几个来凑热闹的弟弟打圆场说他这阿兄正在新婚期间,就是请八抬轿子也请不动他,不如他们自己去算了。
凤宝虽然不忿,心里闪电般闪过的念头是,二兄凤澈和太子本就不对盘,以前他也没少跟着给太子使绊子,大兄如今是太子,他也曾以为太子一党在上位之后肯定会开始铲除异己,秋后算帐,没想到他以为会发生的这些都没发生。
他曾想过,难道是因为他的侧妃,所以太子这才放他一马?他曾派人去打探过,太子妃和霓氏在家时处得并不好,那么就不可能是太子妃的问题了,又或者是太子忌惮着已经是继后的母后?
他本来就无意皇位,毕竟他上头的两个皇兄都太过优秀,相较之下就显得他十分平庸。
更何况母后眼里从来就只有二兄,他的存在可有可无,要说太子一向就是个大度能容的,在去酒楼的路上,他仍在想,其实只要自己无所图,将来太子登基,他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才是。
凤宝对太子那一丁点不给面子的不忿很快烟消云散。
丝毫不知凤宝的想法,凤临回到府里,霓悦悦刚好收到霓府的消息,她二兄、三兄结伴进了考场,霓悦悦是担心的,要不是她嫁人了,定会要求跟着。
贡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听说出来的人都不成人形了。
凤临有些吃味。“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岳丈、岳母都在京里,短了谁吃的也不能短了两位舅兄考试的吃穿,贡院外头也有小厮轮班候着,他们两个脑子又灵活,根本不必你操这个心。”
霓悦悦深觉他讲的有理,便暂时放下了心,但是她仍道:“不如咱们也派两个小厮到贡院外头去候着,要是有什么动静,我们也好立即知晓。”
“就照娘子的意思。”凤临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大舅子有事,早早吩咐下去让人多注意着点。
“你说我阿爹如今致仕了,两个阿兄就去参加会试,陛下会不会有意见?”她前世的永宁帝十分多疑,尤其年纪到了一定的岁数,今日推翻昨日的决定更是常有的事,所以霓悦悦才有此一问。
“只能说时间上的凑巧,总不能说舅兄们都准备好了,为了不让父皇起疑,延迟一年参加考试吧?那国家岂不是就要损失两个人才,再说父皇求才若渴,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两个初出茅庐、还不知能否上榜的人才,和一个当朝宰相的影响力根本无从比起,就算两人都得到了好成绩,还要从翰林院历练起,没有个十年八年是看不见资历和成绩的,对大局也难有影响。
霓相致仕,有多少是为了他自己,有多少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女儿的将来?
这种事情凤临懒得去深究,可他相信父皇也能看清楚,霓相确确实实是个人才,逼迫他下台,世家门阀一派看似消停了不少,但是谁知道在将来的不久又会推举谁出来?
但不管推举谁出来,影响力绝对比不上霓相。
此消彼长,潮起潮退,这就是政局。
凤临把妻子搂来大腿上坐下,鼻尖都是她淡淡的香味,他撩起霓悦悦的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着,一边把今日和父皇一同午膳的事给说了。
霓悦悦恍恍惚惚的听着,并不很专心,凤临的手带着舒缓轻柔的节奏,心情好像棉花糖,轻浮的飘在半空中。
不过她很快抓住凤临的话尾。“你好大胆子,怎么敢把我们吃的菜给父皇吃?要是吃出个好歹可就麻烦了。”
“父皇要是连我都信不过,他还能相信谁?”带着不相信任何人的心思坐在龙椅上,就算俯瞰江山,又有什么滋味?
他不想做这样的霸主。
霓悦悦点点头,毕竟每日和皇帝朝夕相处的就是他这太子,父皇要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忌讳着,做人太没滋味,也……太可怜了。
她衷心希望皇帝和太子间微妙的平衡不要被打破。
“应该是父皇吃惯大鱼大肉,偶而想换吃点家常菜,又许是刚好我中午吃的菜都对了他的胃口。嗯,你看着吧,只要几天他就腻了。”做儿子的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阿爹的嗜好和习性的。“父皇还让我带话,他明日还要吃我今日的午膳,一样都不能漏。”这是眼红到不行了。
“行。”霓悦悦答应得很爽快。
对她来说,做一个人的饭菜是做,做两人的饭菜也是做,差别在得多想几样新颖的菜色罢了。
两人很快改变话题,凤临关心起他今天上朝点卯,只留她一个人在府里,会不会过得无趣?
这样说着家常,就好像从容闲散的走在烟花三月的杨柳堤岸。
他们离的如此之近,两颗心不受控制的靠近,霓悦悦能感觉得到她和凤临的心跳频率是一致的。
凤临吻住了她的唇,那抹柔软,一直蔓延进了他的心底最深处。
他动情的把霓悦悦抱到榻上,紫绡烟罗帐,羊脂白玉枕,帐间悬着一双镂空雕银熏香球,幽幽传来安宁的淡香。
凤临把手搭在霓悦悦不盈一握的腰上,慢慢的游移,所到之处引起她微微地战栗,凤临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小口。
如此良辰美景,不做点什么都对不住自己。
被勾引得心荡神驰的霓悦悦忍不住凑上去回应,唇瓣蹭过他的颊落在他微凉的唇上,好像两颗磁石被吸引,再也分不开。
火苗瞬间点燃,凤临把手往她的小衣里头伸去,因为他这举动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节节攀升,他怀中的身躯带着最原始的诱惑,就算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她胸胸前微微的弧度,让他这素了许多年的光棍,再也忍不住。
他已然触碰到樱珠的手彷佛被烫着般的退却,然而他的内心却贪恋更多,在进退两难之间,硬生生得逼出了一身汗,就连如白玉一般的额角都濡湿了。
感受到他的为难,霓悦悦一把按住他的手,将他的爪子紧紧固定在胸前。
掌心下不可思议的柔软弹性触感令凤临收拢五指,只想要得更多,更进一步……可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气喘吁吁的收回了手。
两人狼狈的分开,头发和衣襟都在纠缠中微微散开,要凤临看来,霓悦悦此时的模样只有秀色可餐四个字可以形容。
他想把她拆卸入月复,吃得一干二净。
可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不敢看她胸前那片莹白,直到急促的呼吸平复才歉然道:“我答应过要等你及笄才圆房,刚才是我唐突了,差点就酿成大错。”
霓悦悦脸上的红霞从脖子蔓延到脸颊,她赶紧收拾自己,将胸前那一片春光盖住,连耳朵都烧红了。
凤临却是没敢再看她,却忍不住遐想她小衣下面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然而,鼻头有股不寻常的液体似要流下,他匆匆下了榻,直冲浴间。
他在里头用冷水冲了好几遍宛如烙铁般火热刚硬的身体,直到平息后才踏出浴间。
霓悦悦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服装仪容,看见凤临一身湿,不由有些心疼,赶紧抓了布巾替他擦拭。
霓悦悦恼袋其实还有一些晕乎乎的,可怕两人一个不小心又擦枪走火,真会不小心把生米煮成熟饭,她开始没话找话说,“殿下,我听嬷嬷说过,身为皇子,都有宫人教导你们房中术?”
她想问的是他有没有通房、侍妾之流的女人。
凤临想了一下。“宫里头的规矩是有年长的宫女进行侍寝,教导皇子们床笫之事,让他们通晓人事的。”
这就是承认啰?她不依不饶继续问:“那被你临幸过的那些女人可在太子府?”又或者是侍妾?通房?还是红颜知己的存在?
她嫁过来几日,是没看过这些人的踪影,荣叔又是个嘴巴紧的,这屋里原本的丫鬟她都放在别的地方了,要专程去问也太刻意了,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他忽然沉默不说话了。
霓悦悦的心咯登了下,无意识的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
他忽然凑过来,因为这动作,披散的发落到她肩上,他无预警的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下,声音轻得彷佛在叹息,“哪来这样的女人?”
霓悦悦不满的催促。“怎么可能没有?”
“你觉得成皇后派来的宫女我敢要吗?”他过得步步为营,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风光无限。
一个不小心,他有可能从云端摔到泥地,甚至万丈深渊。
由宫中搬到宫外,圆的是自保,宫里不见得都是他能放心的人,有了自己的府邸,起码能安心的睡个安稳觉。
身为皇子,表面风光,内里却是如履薄冰,霓悦悦心里替凤临心疼了一把,但随即转着眼珠,“之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往后我不管你如何,要是你有了想纳妾、妻妾成群的念头,务必要告诉我,我好给那些人挪位置。”
她没有想过会和他走到这里,她百般不愿意嫁入皇家,百般躲避,可没料到还是躲不开,如果身为储君的凤临一旦登上高位,广纳后宫,六宫嫔妃众多,那得要经历多少勾心斗角和坎坷考验?
她想着都觉得累!
她知道这个时代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就不叫男人,她阿爹对阿娘再好,妾室仍旧一房一房的纳,女人又能如何?就算有眼泪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和许多女子共享一个男人的和精神。
可她历经两世,两世的经历告诉她,做为一个人,首先不是去爱别人,而是自爱、自尊、自重,这是做人的底线,也是她的底线,她没有办法为了喜欢一个人放弃尊严。
“你绝对不会有那个机会,趁早给我打消那个念头!”凤临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她的身子翻过来,狠狠的在她臀部上胖揍一顿。“这种念头,你最好想都别想!”
看着眼睛要喷火的男人,霓悦悦赶快竖白旗投降。“往后我不说就是了。”
“连念头也不许有!”他霸道的低吼。
霓悦悦才觉得凤临是个好的,不仅长得好,脾气好,真的是让人无法不喜欢,没想到不小心触到他的底线,小绵羊就成了大野狼,他就坐在那绷着脸,就有种杀伐决断的气势,非寻常人可比。
将来要成为帝王的人,果然不能小觑。
“还有……”她把自己往外挪开一点。
凤临却不让她得逞,长臂一缩,两人毫无距离。
这是恶势力!霓悦悦暗翻白眼。
“在我面前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他知道自己吓到了阿穿,放轻不知几倍的声音道。
惹恼了她,晚上就寝时该不会拿弓箭对付他吧?
“我想整顿府里的下人,应该会打发不少人。”
“不堪用的就卖了,买新的让曾嬷嬷教后再放进来就是了,你是我的太子妃,在这个府里你想怎么做都按你的意思来,我不过问。”他对她是全部的信任。
被信任的感觉很好,好得霓悦悦很快忘了方才的一点小龃龉,她主动的往凤临身上靠了靠,抱住他修长的脖子,像一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凤临爱极了她这姿势,笑了笑,“你就是我的后盾,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你。”
霓悦悦满面通红,眼睛晶亮得像落入漫天的繁星,她扳下凤临的头在他两颊上各亲了一口,这才放开。“你饿了吧,我让人传膳。”
“慢着。”
“怎么了?”霓悦悦奇怪的问。
他指指自己的唇,神色有些不满和委屈。
霓悦悦对这样的他最没办法了,她恍然大悟,这是嫌弃她只亲他的脸,没亲到嘴,这得寸进尺的家伙!
霓悦悦重新抱住他,结结实实的吻了过去,直吻到海枯石烂,两人都喘不过气来。等膳食传进来,天都已经擦黑了。
时间对浓情密意的男女并没有多大意义,两人对着五六样菜色,一大碗的浓汤,吃得异常香甜。
跟着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吃的是咸鱼拌饭,喝的是清水寡汤,也一样心满意足。
隔天,凤临要上朝,霓悦悦则是每隔个几天就要去给皇后请安。
就算不是正经的婆母,也没有硬性规定她非要入宫去请安,霓悦悦以为她总是挂着人家儿媳妇的名号,还是要走个过场的,所以她每隔个三五日就会进宫一趟。
对着皇后和那些妃嫔、公主们,不仅时刻要撑着笑脸,还要与各方势力打交道,实在太累,但是她也不能都不露面,只让太子一人去应付这些,凭良心讲,她就算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太子是什么身分,这些事总少不了,与其费尽心思的抗拒抵触,不如好生应对。
夫妻俩打扮妥当,只见凤临头戴金冠,上面镶的是拇指大的南珠,一袭绛紫色绣四爪金龙的锦袍,腰间白玉带,举手投足,面如美玉般无瑕。
霓悦悦身穿五色绣折枝萏菡堆花裙,素雅清淡,配上镂空兰花珠钗,金累丝钗梳,还有五色宝石分心,整个人浸润在淡金色的光线里,婷婷玉立。
两人牵着手一道入宫去了。
到了宫门前,凤临迳自去了太和殿,霓悦悦则是乘肩舆去了阜梓宫。
这回她来得早,那些个嫔妃们只有一个已经从昭仪爬上淑媛的余淑媛正和皇后聊得起劲,一见霓悦悦来请安,等见过礼,倒是笑呵呵的拉着霓悦悦的手叙起旧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霓悦悦也不排斥,比起许多口不对心的人,余淑媛带着爽利,起码说的和做的不会差太远,这样的人和她打交道比较没有负担。
不一会儿嫔妃和公主们都陆续到来,人一多就热闹,各式各样的花粉胭脂味道,钗环叮当,眼花撩乱的美人,难得的是深居简出的孟贤妃居然也来了。
“太子妃真有孝心,还新婚燕尔着呢,就不忘来给皇后请安。”抢着说话的是从德妃提为贵妃的蒋贵妃。
自从成贵妃被册立为皇后之后,空缺下来的位置便由蒋德妃补上,按理来说,整个后宫资历最深的应该是七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孟贤妃,要提位分自然也该是她,但是她推却了。
她的想法如何,旁人不得而知,但是她的不争不求,很得后宫这些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们的尊敬,老实说,这不容易。
“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只盼母后不要嫌弃儿媳烦扰了您。”霓悦悦把大家闺秀该有的态度摆出来,腰挺直,脸带笑,双手覆盖在大腿上不妄动,眼睛直视前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怎么会?本宫还巴不得你常来走动,欢迎都来来不及,倒是太子妃和柔儿的年纪差不多,彼此又是妯娌,有空应该多多往来才是。”皇后的态度仍是不阴不阳的,说的话不见半点热情,保持着她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
皇后口中的柔儿正是二皇子凤澈的正妃,黄柔,户部尚书的嫡么女。
只见一个绝色佳人缓步从皇后旁边走出来,剎那间,殿中再鲜妍的花都黯然失色,她云鬓高耸,发间一对莲子大小的鸽血红宝石牡丹花簪,长长的米珠流苏垂在她光洁姣好的面颊旁,一身浅蓝色销金撒花的锦衣,仙姿呋丽,宛若天人。
可她长得虽然国色天香,神情中却带着一丝忧郁,听闻她和二皇子感情不睦,夫妻经常冷战。
又说她本有心仪之人,却让皇帝指给了凤澈,偏偏凤澈一心想取凤临而代之,对她经常冷落不说,动辄便是责骂。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黄柔这种震撼人心的美让霓悦悦不禁叹道:“绝代佳人,倾城倾国。”
黄柔面带羞涩,“大嫂过奖了。”
“哪里,你是实至名归。”霓悦悦也客气回道。
黄柔在她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黄柔倒是几次主动的找她说话,但一大屋子的莺莺燕燕,应付这个,应付那个,她们并没有多少可以单独谈话的机会,再说,这位二皇子妃看起来和她就不是一路人,两人其实也说不上话……唉,霓悦悦突然莫名的哀伤起来,她想窦千了。
一大群的女人看着脸上都是笑,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你讽我一下,我刺你一下,面上笑得和和气气,可每句话中都带着陷阱和坑,你一个不小心往里跳,就有处理不完的麻烦和后果了。
好不容易皇后开口让她们散了,霓悦悦也不抢先,见嫔妃们一个个坐着肩舆走了,慢慢的落在后面走出阜梓宫,众多的衣香鬓影从她身边掠过,她感觉有人朝着她靠近了些,竟是孟贤妃。
她目不斜视,以正常的步伐越过霓悦悦,却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道:“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然后也不等霓悦悦有所反应,自然的坐上她的软轿离去了。
这是在暗示她黄柔的接近是有目的的?她微微弯了腰,目送孟贤妃而去。
在众人都散了之后,身为成皇后正经儿媳妇的黄柔陪着小心的和婆母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哪里知道成皇后看着她依旧平坦的肚皮道——
“你嫁给澈儿也有三年了,怎么肚皮也没个消息?”
小儿子府里的皇子妃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她不抱希望,怎么老大家的也这样,儿子当不成太子,坐不了那把椅子,那她想抱着大胖孙子的希望难道老天爷也不让她达成吗?
黄柔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她这婆母虽然用不着她整天在身边立规矩,但是一向强势,容不下任何人有跟她相左的意见,自己这三年肚皮都没消息,她也很急啊,可看遍御医都说她身子健康,那倒底是谁的问题?
当然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去问二皇子,他在床上的残暴,令她一想起来都会害怕到不能自已。
一想到要生下那种人的子嗣,她就觉得万般恶心。
她强迫自己忍下那股不舒服,远的不说,二皇子让自己近日常进宫来和太子妃套交情,便是想借着后宅妇人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就算他与婆母有了嫌隙,却不妨碍他想要皇位的心。
可太子妃那滴水不漏的神情,油盐不进的态度,任她怎么暗示、明讲都没用,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今天要是没带回任何他觉得有用的消息,她都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到什么……
她心里的恐惧和害怕又有谁知道?
凤澈知道很多折磨人又不见伤痕的法子,她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是干干净净的,但是衣服下面,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伤痕累累。
黄柔听完了皇后的训诫,从阜自梓宫出来的时候一脸晦暗,目光呆滞,脚步踉跄,这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她阿爹好歹也是户部尚书,她怎么就落得这等地步了?
“皇子妃?”侍女担心的喊了她一声。
“无事,回吧!”
黄柔无从得知的是,凤澈最近过得焦头烂额,朝堂上,凤临大展拳脚,以前那些拥戴他的臣子都倒戈向太子,形势一片逆转,更让他郁闷的是,凤临也不知哪得来的消息,破获了城中最大一个放印子钱的钱庄,京中官夫人拿着自己的体己钱放在钱庄里生利息的人不在少数。
皇帝知道后龙颜大怒,明令要彻查,这哑巴亏吃得凤澈憋屈难当。
他为了培养死士需要大批的银钱,于是就开了这家钱庄,多年来赚取的暴利让他盆满钵满,哪里知道这钱袋子居然教凤临给毁了。
就算彻查牵连不到他身上,替罪羔羊他有的是,但少了钱庄收入,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也难怪他暴躁得失去判断力,连妇人都利用上,想从霓悦悦的口中看看能否套出对自己有用的线索,藉机扳倒凤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