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等着……眼皮沉重下来。
昨晚根本没怎么睡,快六点才沾床,老板睡得更晚,大约七点,他起床上班,尽管床铺震动极小,她依然警醒过来。睡这么少,还要和商场老狐狸们周旋,那该多累?
心疼着他的辛劳,林妙妙皱紧眉头,不像她,吃完他准备的早点,又睡了场回笼觉,醒来也没干么,到处闲晃,看会儿小说,没忍住好奇,又误入歧途,钻进会议室。
不知睡了多久,室内机器传出声音,她立即站起,聚精会神听着。
“还是我!真搞不懂,现代人谁还用电话录音机?像我这种喜欢对着机器讲话的人应该已经很少了,你是为了我特意留着这台机器吗?通讯业投资案不是不能做,但你得先忍着,不急着这一季出手,报表不好看。详细情况,明晚八点我到你公司,我们密谈。”
林妙妙心头一惊,上次那群老人来逼宫,谈什么公司业绩未达百分之多少,他就得下台一鞠躬,难道这事还有延长版?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犯不着为了姓萧的推迟公司进度,但是听兄弟一句劝,真不差这点时间。还是那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人虎视眈眈兄弟尊臀底下的位置,这点不用我说,你心里有数。”
这几通留言是特地打来通风报信的,要老板先别投资,但是老板会听吗?而且听对方说话的口气,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
大门传来声响。
他回来了?快来听留言!
“三位请先进会议室,我随后到。方秘书,麻烦准备五杯咖啡。”
是老板的声音!
林妙妙趴在玻璃门板上,张大双眼,就见萧永和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扶着一名七十多岁的金发外国人步步逼近会议室。
外国人停下脚步,不知说了什么,五十多岁男人带他走往反方向,萧永独自踏进会议室。
不能被他发现电话录音机!林妙妙看了眼录音机,现在冲过去挡着反而更明显,怎么办?难道只剩下祈祷?
“他女乃女乃留下的蠢猫,真被接过来好生养着?还吃得肥滋滋。”萧永推门而入,弯腰,露出一口黄板牙,轻蔑地笑着,伸手欲抓猫头。“死胖猫,过来!”
“喵!”林妙妙紧盯着他,全身戒备的低吼,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有多龇牙裂嘴。真想狠咬这人一口!
“臭猫,得意什么?等签完约,跟那浑小子下地狱去吧!敢跟我抢CEO的位置,不知死活,今天一定弄死你!”
猫眼死瞪着他,喉咙底部发出连她听着都发毛的低吼声。
“死猫,对谁吠?”萧永狠戾地一掌巴向猫头。
痛!
没料到有人会没品到打猫,林妙妙没躲,扎实挨了一下,眼冒金星,脑袋还在晕,赫然见他走向闪着红光的电话录音机,左右张望,按下留言。
不行!要是被萧董事听见,以他卑劣的性格,不管这是谁家,肯定会把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一律删除!
林妙妙跳上桌,冲向萧永,张嘴,狠咬他的手。
“靠!疯猫!”萧永吃痛咒骂,手臂用力一挥,猫横空被甩下,重重摔向地面,另一手按下按钮。
林妙妙觉得又痛又晕,一时间站不起来。
留言播放,萧永越听脸色越白,愤恨咬紧牙,满脸横肉抖颤,尚未听完,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神色慌乱地伸手要按删除键。
林妙妙奋力撑起抖个不停的四肢,吸口气,跳上桌,冲向萧永往下移动的肥手指,张开口,狠狠咬住。
萧永被咬出了更大的怒火,但碍于脚步声靠近,他极力忍着没飙出脏话,另一手掐住猫脖子,将猫儿举到半空中,手指收紧。
林妙妙叫不出声音,五官痛苦皱紧,四肢在半空徒劳乱踢,好痛苦……不能呼吸……
又要死了吗?
“抱歉,我只能在台湾短暂停留两小时,这里离机场近,麻烦段先生了。”
洋腔怪调的中文渗透进意识,林妙妙在心里喊着,老板,救……眼前一片昏天暗地,她痛苦得眼泪都挤了出来,身体彷佛不存在,只剩下一点意识,里头全是窒息的难过。
段震……唔……
“小事,请进。”段震祈推开玻璃门。
萧永浑身一震,像甩掉垃圾般甩掉猫,扯了扯西装袖口,遮住被猫咬伤的痕迹,堆出满脸虚假笑容。
林妙妙的头撞撃地面,滚了数圈,背撞上墙壁,半昏过去。
“各位请坐。”
听着老板沉稳淡定的嗓音,林妙妙感到几分安心。
“准备了咖啡和茶,各位想喝什么?”方秘书的声音。
林妙妙吃力地呼吸,通体虚冷,想出点声音,全身却没有力气,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仍一心担心着那些留言是不是被删掉了。
会议室充满杯盘交碰的轻响,而后慢慢静了下来。
段震祈站立不动,黑瞳盯着会议室的某个角落,嘴角抿紧。
萧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阵心虚,故意嫌恶的恶人先告状,“这只猫是怎么回事,怎么睡在会议室里?”
“这是段先生的家,他的猫要睡哪里都可以。”外国人说着洋腔洋调的中文。
“不好意思,请等我一下。”段震祈的嗓音低沉有力,撇下一室的人。
“你忙你忙,是我不好意思,仓促上门打扰。”
恍惚间,林妙妙感觉到自己被温柔抱起,一阵轻微摇晃,被放在他宽大舒适的床上。
段震祈手掌微弓,模模猫头,听见猫轻叫一声。
“想说什么?”他眉心微皱。
“喵呜。”录音机……
“最慢半小时,我们去医院。”
朦胧间,林妙妙感觉他爱怜模模她背部,目光在她脸部停了好久,才转身出去。
兽医说头部受到撞击,脖子也有不明捏痕,亲爱的这几日身体恐怕会很虚弱,意识不清,先前出现的非常态行为可能会复发。
昨天段震祈打开监视器纪录,没有外人闯入,只有李阿姨进屋打扫。
他一臂枕在头下,如卧佛般侧躺,一掌温柔抚模亲爱的,心里想着到底是谁对猫下毒手?
兽医怀疑是猫自己去撞墙,就算如此,猫儿脖子上的勒痕又该怎么解释?何况,他根本不相信亲爱的会发狂撞墙。
亲爱的有超乎寻常的人性,会跟他互动,像女乃女乃一样真心关心他,不求回报。
多亏了它,他孤寂乏味的生活好不容易多了一点温度。
那只猫,有没有可能……虽然你女乃女乃离开人世,但她还是很担心你,所以附身在——身上?
想起苏文湛说过的话,他迟疑,皱眉,大手轻捧着不到他掌心一半大的娇小猫脸,试探性地唤道:“女乃女乃?”
好沙哑的嗓音……林妙妙强撑开沉重眼皮,视线里出现段震祈担忧的神情。他在担心她?
“喵呜……”我很好,没事。
他眼中闪过一抹困惑。
“不要担心我。”声音湿润。
“喵呜?喵呜。”她除了喵呜喵呜地叫,根本没办法沟通,她该怎么做才能揭穿萧董事的阴谋?
“继续睡。”段震祈模模它的头,宽大厚掌温暖,充满安全感,他起身,准备梳洗进公司。
“喵呜喵呜!”别走!会议室录音机里的留言听了没?
听见猫叫,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猫儿了一眼,却读不出猫脸上的焦急,转身,进入浴室。
林妙妙跳下床,四肢刚落地,就因身体虚软跪倒在地,她深吸口气,迈开四肢,尽管身形摇晃不稳,仍尽可能以最快速度冲向会议室录音机,按下按钮。
空虚的安静如冰如霜,剌入体内,脑袋恍惚起来。
没有!
什么都没了?
“亲爱的?”段震祈满屋子找猫,最后在会议室里看见猫跌坐在录音机旁……
跌坐?这是用在人类身上的形容词吧?此时此刻用在亲爱的身上,却诡异的……十分贴切。
他走过去,抱起猫。
昨晚萧永也站在这儿,莫非这里有什么该注意的地方?他看了眼录音机,一切如常。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喵呜……喵呜……”没了,什么都来不及……
留言没了,合约签了。
到头来,她什么都没能替他做,亏他还甜蜜蜜喊她亲爱的,白喊了,她连几通留言都没能替他保住。
她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连考试抱蛋都没像现在这么难受。
“乖点。”段震祈用双手抱起猫,柔声道:“你的身体虚弱,不要到处乱跑,安分吃饭睡觉,今天我会早点回来。”
叮嘱完,他又把它抱回他的大床上,还替它盖上棉被,这才出门上班。
在他心中,她这只猫,除了吃饭睡觉,还会做什么?
更可耻的是,她外表虽然是猫,骨子里却是如假包换的人类!一日为人,终生为人。
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灵魂进入猫身,不代表她只能坐以待繁,眼睁睁看着恶徒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不行!萧董事如此可恶,一定不能让他如愿,必须想想办法……有了!留言没了不要紧,那人不是说了吗?今晚八点在他公司密谈。
林妙妙猛地弹起身,猫眼闪闪发亮。
只要把他留在公司,他照样可以和对方碰面,只是他一向准时七点下班,要加班也是回家加班,更何况出门前他说了,今天会早点回来,她得去公司拖住他,不让他离开办公室!
打定主意,林妙妙冲出大门。
来到铁门底下,跳上一旁低矮石柱,按下一串密码,铁门打开。
前几天趁他出门上班,从玻璃窗户看到的密码,幸好没记错。
她一路跑到半山腰的公车站,等了半小时,公交车才来。
混在人堆里上车,司机没瞧见,也没人多说话,她一溜烟躲到最后面。捷运没法坐,得一路换公交车到公司。
上上下下公交车七、八趟,辗转到公司已日落西山,瞄了眼机车行墙上的钟,六点半!不是吧……
林妙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拔腿狂奔,冲向公司!
六点五十分,她和他办公室的距离只差一条大马路,只要冲进公司,她可以搭乘电梯,不用再靠双十一号公交车。
她试探地踏出前脚……
叭、叭、叭!
紧急缩回,她急得东张西望。
怎么搞的,平常上班过这条马路不难啊,怎么现在要过,总是抓不准车子和自己的行进速度,钻不到合适空档过马路?
越是急得火烧心,越过不了马路。
车子撞路人,得吃上官司,撞上猫不一样,连尸体都不用处理,油门一催,直接走人,没法律可管,更别提猫身体有多小,和直立的人类根本不能比,往前冲,死的机率大于生。
这只猫曾在她面前亲身示范过,血淋淋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居然又得来一次?
不行,快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再试一次。
叭、叭、叭!
叭、叭、叭!
路上车子的喇叭一阵狂响。
就当是报答他这几个月来的养育之恩,林妙妙牙一咬,把心一横,迈开四肢,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赌了!
叭!
砰!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所有声音消失。
她有预感,这次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