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韩枋宸杀人的时候并不害怕,把那个断腿的汉子给弄回自己院子里的时候也不害怕,可是当他准备要收拾那一院子的死人,看见阮绵绵要从屋子里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一颗心却是吓得差点要停止跳动了。
他知道之前她对于他处置那两个采花贼没有意见,可是却不能肯定她对于他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没有任何想法。
虽然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够避免,可是按照他原本的盘算,是打算等两人成亲之后,当她发现他原来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时再向她坦白,到时候他们有了名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她想走也走不掉。
可是现在……他难得有些心慌。
阮绵绵刚刚太沉浸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没仔细看韩枋宸是怎么解决那些人的,只除了最后一个,她看见他一剑把那人的腿给砍了,然后又把人拖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去。
她觉得心中有点惶恐,甚至是害怕,认为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所以急急的开门出来。
一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外,身上满是血腥味,不对!该说整个院子里都是血腥味,那样强烈的气味,绝对不只是砍断一个人的腿就会有的。
她瞬间明白那些消失的人跑到哪儿去了,她的视线慢慢往下,一个还瞪大着双眼的头颅就正好对着她,她瞬间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韩枋宸。
帏枋宸浑身紧绷,脸色铁青,他觉得自己刚刚就不应该赌她已经熟睡而他又不会吵醒她。
他看出她的小脸漫上了恐惧,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是要他从此离开她的生命?或者如同那个人一样,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他?
他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重重的拍开,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浑身冰冷的看着她从他的身边走过。
他转过头,看着她走到那些尸体的边上,然后朝他……挥了挥手?
“快点!去拿几个麻布袋,趁着天还没亮,我们赶紧把这些东西运到城外去埋了,要不然等到天亮,有人闻到这么重的血腥味,我们就麻烦了。”
韩枋宸还傻愣着有点回不了神,他怔怔的看着她,不是很确定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赶紧去拿麻布袋过来,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拿好了,我瞧着你那儿也没有。”
阮绵绵有些厌恶的踏过那些血迹,原打算经过他身边,进屋子里找找有没有大一些的麻布袋时,却被他伸臂一捞,紧紧的锁进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大得几乎要勒痛她了,可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他好像在害怕……害怕?她一愣,想着那些倒成一地的尸体,直觉认为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来他也会害怕吗?这样意外的脆弱怎么会让她这般心疼呢?
她艰难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没关系,收这种东西我很在行的,别怕,还有我呢!”
韩枋宸紧紧抱着她的确是因为恐惧,可是是因为怕会就此失去她,没想到她却以为他是害怕尸体,两个人的想法南辕北谢,可他们都觉得彼此的心从没有这么靠近过。
紧拥的两人连心跳似乎都同步了,撇开那有些碍人的血腥味,可以说花前月下的好时光了。
“你不会因为我杀了人就离开我?”韩枋宸第一回在她面前表现了自己的脆弱。
“不会。”阮绵绵很想拍拍胸脯,告诉他这一点都不可怕,可是被他紧紧搂着,光是回抱他就已经很困难了。
“放心,这不可怕的,如果你怕的话,我等等一个人拿了麻布袋把他们装进去就行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到城外去,扔在山里,南阳城的山里别的不多,野兽最多,放心,很快就能够把这些人都给啃干净,不会有人怀疑是你做的。”
要是花喜容在的话,全都扔给她就行了,半点都不会浪费,上回花喜容写信给她,还跟她说最近正在组装一个新的人骨拼图,真是可惜了。
虽然被他这样抱着阮绵绵很是欣喜,但她觉得得先把正事处理好,于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试着推开他。
谁知道心绪还很敏感的韩枋宸把她搂得更紧,紧张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要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收了,快快!别抱了,我还得去屋子里找麻布袋呢!”
他稍微退开一些,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的确没有勉强、没有厌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着淡淡的可惜,他松开了手,让她小跑步的进了屋子翻箱倒柜去。
韩枋宸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怜了好几个袋子出来,还拿了一支铁钳子,然后把那些四散的尸块一个个的装进袋子里,紧接着要花用大力气的就是那些人的身休了,她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终于深刻了解到一个事实。
原来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在她的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她之前说的那句“你要杀人,我帮你递刀子”,也从来不是玩笑话。
他心里头一轻,所有痛苦在这一个晚上消融。
他忽然放开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个因为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让那个姑娘说后悔认识他的自己。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再也不会像那时候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可是老天用事实告诉他,一辈子这么长,而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可能会发生。
有一个姑娘,会在他砍人的时候准备给他递刀子。
有一个姑娘,会在他杀人了以后,怕他吓到,还给他安慰。
有一个姑娘,让他明白自己不只是她的依靠,也有可能是反过来依靠着她。
他终于明白了那天义父语重心长说的那句话一一
有一个人可依,那才是幸运。
他原本以为自己话到现在二十八年,从不明白幸运两个字该怎么写,下半辈子大概也是如此,但老天垂怜,告诉了他,原来幸运两个字也会降临在他这样一个人身上。
此生有这样一个姑娘让他依靠,也让他可以放在心上,他想,此生已无憾。
当胡同小院子里的两个人正努力善后的时候,待在城外的高震陆心里一阵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是想着自家三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穷酸秀才而已,能够出什么事。
可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天明,他越发觉得古怪,不过就两个人而已,依照三哥还有手底下人的本事,不应该会出差错,可是迟迟都不见他们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着要去看看,可是他到现在仍得躺在床上让人伺候,而这外头的人如果没有三哥或者是大哥的号令,凭他根本指使不动。
他就这么战战兢兢的守了大半夜,直到夜色都散了,天光大亮,他搭着一双黑眼圈瞪着外头,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三哥绝对不会这会不见人影。
他知道三哥是代替大哥来取那个虫引的,可是现在不见了,三哥又一去不回,他如果不赶紧想个将功抵过的法子,在大哥面前只怕难有好果子吃。
他想了半天,只好让人代写封书信,把虫引和三哥的事情都写上去,只是中间扭曲了一大段。
他把那胡同里的一对男女说成是朝廷派来的人,先是从他这儿抢走了虫引,后来三哥帯人去讨也跟着栽了,现在只得请大哥拿主意,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信写完了,他让人连忙送信出去,而他则是忐忑不安地等着回信。
可是等过了晌午,他想着怎么该吃饭了却还没有人送饭来,口气不耐烦地抬头往外喊道:“都死人了啊!连给小爷送口茶水都没有,一个个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来,高震陆得意地看着有人走了进来,吩咐还没出口,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而恐惧。
韩枋宸手里拎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商青,目光看向那个躺在床上、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高震陆。
高震陆想要跑,可他四肢断了三肢,其中没断的还是手,难道他还能够用嘴巴跑不成?
“果然是你。”韩枋宸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想也不想直接把他完好的那一只手再打断,他没心情听他哀号,直接抓起他的手,开始逼问着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高震陆本来就不是那种耐得住痛的人,更别提韩枋宸这一手审问功夫,就是用在天牢里都毫不逊色,韩枋宸没用上两招,高震陆就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抖干净了。
韩枋宸没想到不过是一个釆花贼,居然跟他想找的玉玺还有干系,他想了想,本来要把人给弄死的,最后还是让人把这两个人给留着。
他人走了,高震陆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紧接着进来了两、三个穿着襦色袍子的男人,瞬间打散了他的妄想,而更槽糕的是,他见着这些人的腰上挂着的腰牌,上头写了司礼监。
高震陆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找个机会赶紧寻死才是,落到了以手段狠毒出名的司礼监手上,他接下来的日子用生不如死怕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