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余受了气,回头便将莫初雪的事说给几个身边体己的仆婢听,还命他们到处宣传,目的无他,便是要让莫初雪在位府做客时受到轻蔑,难以久待。
她在位家拥有极大的权势及影响力,凡是她讨厌的,没人敢喜欢。
不到半天时间,位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莫初雪的事了,那些仆婢们知道苏乐余不喜欢莫初雪,全都顺着主子的意,给她送膳或是收衣洗衣时,虽然嘴巴上说得礼貌客气,可态度、眼神及表情却极度的轻蔑、不以为然。
严世安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端倪,她也没拿谁出气,这些仆婢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子不爱,他们哪敢亲近?
在位出锋的指示下,她住进位府南边的涤尘轩,此处少有人至,她一天里也难得见到什么人,不过她图清净,倒也觉得舒心。
只是来到位府了,她总得开始计划跟行动。那个陷位出锋于不义,杀害她的人到底是谁?是位家的人吗?还是位出锋生意上的对手?
话说回来,位初锋跟朝廷关系密切,手上又有不少皇朝特许的买卖跟生意,谁那么大胆敢使出这种低劣又冷血的手段陷害他?
这天用过午膳,严世安觉得肚子有点撑,走出条尘轩,沿着位府南侧的一道花草廊道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来到一座连接两间茶室的拱桥上,迎面来了三个婢女,她正想礼让她们先过,未料为首的那名婢女突然伸出脚来绊倒她。
她防备不及,整个人扑跌在地,还没反应过来,那婢女手里端着的一盆脏水就这么往她头上倒,淋得她一头一身的湿。
“唉呀!莫姑娘,奴婢真是该死。”那婢女说着这话时,眼底满是得意,还跟另外两名婢女挤眉弄眼的,像是在说:瞧,我多厉害!
严世安心里清楚明白,她们是存心要欺负她、让她难看,刚才那一脚,绝不是无心,这一盆脏水,也绝对有意。
她正要发怒,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
婢女们一听,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个恭恭敬敬地行礼,“贤王爷。”
严世安一怔,贤王爷?难道是当今皇上的五弟魏祈?转过头,就见一名身着蓝色暗绣云龙的男子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贤王魏祈,也是位出锋的知交,位府上下对他并不陌生,因为这位贤王爷三、五个月就到长桥来拜访位出锋,他无须经过位出锋或是任何人同意就能入住位府,他走,也常常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无踪。
远远地看见几个婢女摆明欺负一位姑娘,他这好打抱不平的性情,哪能视若无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欺生?”魏祈以为严世安是新来的丫鬟。
“不、不是的,贤王爷……”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三人,此时都畏首畏尾的。
“还说不是?本王明明看到你们故意绊倒她,还把脏水往她头上淋。”魏祈神情严肃地道,“待会儿见了你们家二爷,我得跟他说说。”
三人一听,连忙讨饶,“不不不,贤王爷千万别跟二爷说,我们知错了。”
看三人得了教训,严世安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稍稍冷静下来后,她忍不住想了想,她初来乍到,又有秘密任务在身,当然要广结善缘,不与人结怨,再说了,要想在位府打探出一些蛛丝马迹,非得靠这些小道消息特别灵通的仆婢们。
于是她站起身,为她们开月兑,“贤王爷请不要怪罪几位姊姊妹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练了脚,又打翻了水,不关几位姊姊妹妹的事。”
三名婢女听见她这么说,全都惊讶得瞪大眼睛。
魏祈不相信自己会看错。“胡说,本王明明见她们……”
“贤王爷,”严世安打断了他,“大家都是委身做事,每天都盼着那月例过日子,很多事得过且过,不用上心。”
闻言,魏祈先是惊讶,然后是好奇,再来是一脸兴味的瞅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姓莫,名初雪。”严世安回道。
魏祈一愣,“初雪?你叫初雪?”
所有跟位出锋有关系的人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全都是这种反应,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是的,小女子跟几位姊妹们还有事情要忙,先告退了。”严世安说着,一手一个的抓着其中两个婢女就走,落下的那一个见状,连忙跟上。
魏祈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
稍晚,魏祈见到了位出锋,顺口提道:“位二爷,你府上有个丫鬟名叫初雪,是吗?”
位出锋斜眼睨着他,“你才刚到,就忙着到处认识我府里的丫鬟?”
“这丫鬟跟尊夫人同名,也真是够巧的了。”魏祈续道:“我听说她是你从北方带回来的?”
“不,”他眉梢一挑,淡淡地纠正道:“捡回来的。”
魏祈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哪里捡得到这样一个俏姑娘,你可得告诉我。”
“贤王爷近来可能是太悠闲了,居然像个女人似的到处打听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位出锋感到不以为然,而且听到其他男人对莫初雪如此有兴趣,就算对方是他的好友,他也感到不是滋味。
魏祈不愠不恼,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怎会是毫无意义的事?你捡到一个跟死去的位夫人同名的姑娘,岂不妙哉?”
一听他提到“死去的位夫人”,位出锋目光一沉,不说话了。
见他表情变得不悦深沉,魏祈识趣地道:“行,行,我知道你不爱提起位夫人,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位出锋瞥了他一眼,要他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赠的。
“我今儿进府时,刚好撞见三个婢女欺负这位初雪姑娘,不只绊倒她,还将一盆脏水往她头上倒。”
位出锋神情一凝。
魏祈皱了皱眉头,“本王在位府出入也有一段时间了,还真没看见有丫鬟被欺负过……”
“她不是丫鬟。”听魏祈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他不知怎地觉得剌耳。
她不是丫鬟,他也从没打算拿她当丫鬟,但这么一来,她在位府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客人吗?他花一百两银子赎来的女人,怎能称之为客人?可若她不是客人,又是什么?
为什么她名叫初雪?为什么她心里有了别人?若她不叫初雪,她心里没有其他人,他是不是就能清楚界定她的身分?
不,这件事跟她叫什么名字,或是心里有着别人都没关系,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他心里有伤,禁不起再一次的背叛。
他对她动了这么多年来都不愿承认自己还有的感情,他对她有了期待及渴望,他想要她,却又害怕……
“你这表情……”魏祈凝视着他,唇角悬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真可怕。”
迎上魏祈的眼睛,位出锋眉心一拧。
“位二爷,本王所认识的你不管面对何人何事总是很果断、很笃定,可这位初雪姑娘让你彷徨犹豫了……”魏祈深深一笑,“她不是丫鬟,也不是客人,那么她是……”
被他一语道中心事,位出锋懊恼地打断道:“她是我花一百两银子赎来的,我想当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魏祈一怔,“花一百两银子赎来的?她到底……”
“别问她的事。”位出锋态度强硬地道:“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打探这些无谓之事?”
魏祈知道他不想说的,就算把他吊起来毒打三天,他也一个字都不会说,他笑叹一记,话锋一转,“我这次来,除了要委托你运一批军需品前往东北,还有另一件要事要跟你商讨。”
“要事?”位出锋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比托运军需品还重要?
“你听说了严家的事吗?”魏祈的神情转为凝肃沉重。
位出锋不解地反问:“严家?什么事?”
“严家小姐遭到杀害。”
闻言,位出锋陆地一震,得知那位善良开朗的严家小姐遭到杀害,他的胸口不知怎地一揪。
他想起那日在港口附近饭馆里的情景,他还记得她的样子,还记得她的声音及温煦笑容,她遭到杀害?怎么会?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魏祈直视着他。
“我怎么会知道?”位出锋急切地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停泊汝安之时。”魏祈说。
位出锋表情凝重,似乎意识到什么,却又存疑。
“严家人一口咬定是你所为。”魏祈说:“逃过一劫的侍童跟婢女指证历历,说杀害严世安的凶手提到奔雪,且自称是你。”
“我确实对于奔雪的事感到愤怒,但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至于对不相干的人下手,尤其是个小姑娘,再说,我早已对此事释怀,又怎会加害于她?”
“释怀?”魏祈一脸困惑,“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讨回公道吗?”
位出锋眉心一拢,“我确实那么说过,不过那是在我看见严世安之前……”
于是,他将自己在饭馆所见,详详实实的告诉了魏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