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丁乐乐见过王爷,王爷好。”此时,她竟朝屏风方向行礼。
“免礼。”朱晋棠低沉但淡漠的嗓音响起。
哇,这声音真好听,不怒而威,听说朱晋棠也是个俊伟不凡的男子,而她丁乐乐在师父的潜移默化下,也特爱看师父嘴里所谓的“小鲜肉”。
魏渔向见她双眸露出熠熠亮光,与宫中嫔妃宫女,甚至各官家千金一样的眼神,他不屑的撇撇嘴。
据他所知,不少仗着自己懂几分医理就想混进王府的女大夫,打的皆是近水楼台的算盘,想贴近王爷,眼前的丁乐乐看来也是其一。
“王爷,渔向刚刚已参看丁大夫所写的药方,内容不仅无昂贵药材,还只是普通药膳,就渔向看来,根本无法排解杨姑娘体内的毒素。”魏渔向也对着屏风方向行礼,“渔向斗胆向王爷自荐,渔向听授教恩师梁老太医之命,”他说这话的同时,向梁侑聪行了个礼,“周游列国,在医学上见识不少——”
“喂,有你这么插队的吗?”丁乐乐抬高下颚走到他面前,“我可是凭着真才实学才走进这里,还有,杨姑娘得的又不是什么富贵病,为什么一定要使用昂贵药材?”
“因为杨姑娘乃金枝玉叶,是相爷的掌上明珠!”魏渔向想到自己思慕了多年的心上人,语气立即激动起来。
“所以呢?她吃多少珍贵药材了,有效吗?”她仰头看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男子,见他顿时语塞,继续说道:“不是我自夸,我能进到这里,代表我有能力,也请这位渔向先生能稍微尊重一下小女子我,该闭嘴就闭嘴。”
说这话时,她是挑眉看着神情尴尬的老太医。
梁侑聪也觉得魏渔向太失礼了,立即斥责,“渔向,不得对丁大夫无礼。要进到这里,都得照着王爷的吩咐、通过测试,就算你是老夫的得意门生,也得照着规矩来。”
“渔向知道,可是渔向等不及,渔向有能力医治杨姑娘——”
“喂,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丁乐乐受不了的再度打断他的话,“不过,有问题的是梁老太医,您的眼睛真不好耶。”
这话让梁侑聪皱了眉,魏渔向又要说话,但硬生生让梁侑聪拍肩挡下。
丁乐乐继续说着,“医者除了仁心之外,还要有静心、耐心,他身上这几颗心都不足,倒是对杨姑娘有很强的爱慕之心,这不好,大大的不好。”
一针见血的话,让魏渔向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魏渔向心系杨苓珊,在皇亲国戚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佳人与晋王相爱也为大众所知,而向来就与晋王不对盘的太子,也公开表示自己对杨苓珊的爱慕,三男抢一女,魏渔向自知最没竞争力,这才听从梁侑聪的话到各国行医。
在精致云画屏风后方,透过织绣间缝,朱晋棠的视线直勾勾的看向摇头晃脑的丁乐乐,那纯净双眸里有着得意,似是极为佩服自己。
“这位小大夫不错,才几句话,她就看出魏太医对杨姑娘的执着。”孟均低声在主子身后说着,略显稚气的脸上,一双圆圆大眼满是笑意。
朱晋棠仅是点头,一双深幽黑眸仍定在丁乐乐的俏脸上。
孟均见主子没什么反应也聪明的闭嘴,想到主子如今的处境,甩不掉杨苓珊这个烫手山芋,的确也没心情听这些,但又不得不隐身在屏风后方,审视这新来的大夫能不能住进禁区内,就怕新大夫是宫中某人派进来的耳目。
而魏渔向在一阵恼羞后,终于挤出话来,“我也没看过一个医者如此娇蛮,自以为是的批判他人,妳根本就不识我!”
“我一看你就一目了然。你不屑我人长得美,医术又好,比你更快通过考验走到这里,你短视、器量小、急躁,惟一可取的可能就是爱慕杨姑娘的那份专执,但这又显出你的不自量力,唉!不必把脉都能看出你的问题,识不识你有差吗?”
魏渔向的家世让他在医者间还是颇有分量的,何曾让人狠批,尤其对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可恨的是,他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憋着有如千军万马的怒气,气得浑身发抖。
偏偏丁乐乐得理不饶人,还向梁侑聪行礼,“一眼看穿您的爱徒,乐乐很抱歉。”
梁侑聪完全愣住,饶他德高望重、深谙进退之礼,对这个小大夫也是没辙。
屏风后方,朱晋棠凝视着丁乐乐那调皮清澈的双眸,眉头微微一蹙。
但他身后的孟均强憋着笑意,肩膀抖动,在勉强忍住笑后,低声说:“王爷请见谅,孟均这一年多来差点忘了笑是什么,这丁乐乐实在太强了……”说完,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闻言,朱晋棠也不忍苛责。
他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卫,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他与聿宽天生性冷,但孟均却是爱笑的人,可从杨苓珊的事件发生后,他脸上也鲜少有笑容。
朱晋棠看着丁乐乐那美丽的脸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明知自己就在屏风后方,仍能畅所欲言,看来她的胆子真不是普通的大。
但他不知道的是,丁乐乐从来都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她是刻意要让朱晋棠对她印象深刻,她很清楚这是住进禁区的最后一道关卡,她当然得卯足劲来表现。从那些病历表不难看出,能走到最后一关的大都是走传统路线的老大夫,而她光是在外貌上就没了底气,年纪也不免会让人瞧扁,她得逆向操作,才能突围。
武功不错的丁乐乐感受到屏风后方灼灼的视线,她轻咳一声,继续发表演说,“我师父多次语重心长的要我记住一句话,当一个医者呢,要分得清何谓『放弃』跟『放下』,放弃是你有东西能让你抛弃,放下是释怀,我可以如此娇蛮,就是分得清这二者的差别,但笨拙如渔向先生,肯定一头雾水吧。”
“妳!”魏渔向气得语塞,但他还真的不明白放弃、放下跟娇蛮有什么关系。
“你听不懂吧?”她笑得张扬,“我家师父说了,想当一个好的医者不是有天赋、肯努力就够了,要先认清自己有没有当一个好医者的本质,才来论本事,本质不足就放下,否则成了一个坏医者,绝非世人之福——”她笑盈盈的看着魏渔向冒火的眼睛,“至于放弃呢,就是不管病人什么身分地位、权势财富或威胁利诱,本大夫想医就医,不想治就可以不治,我有本事,也有忠于自我的骨气,这是一个医者该有的尊严,也是我可以如此娇蛮的底气,小女子说得这般口沫横飞,渔向先生到底听懂了没有?”
魏渔向听懂了,脸色也铁青了。
梁侑聪也听得明白。医者要能爬到某个地位,才能受世人尊重。他的不少门生为了能爬到太医的位置,甘愿成为权势争夺下的棋子,骨气、尊严都被磨掉,要做到她此时的率性,恐怕连他都汗颜,他……其实也因某种不得不的原因,辜负了晋王的信任,算计着晋王。
屏风后方,孟均脸上的笑意已敛,由一抹严肃取代。他轻声对着主子道:“小大夫口气不小,看来又极为自信,虽然外表娇弱,与先前那些大夫截然不同,但会不会是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给王爷送来一个对的大夫?”
朱晋棠听得出孟均语气中的期待,于他,何尝不是?
他伸手翻看放在一旁小桌上,一迭有关丁乐乐的家世背景,以及这回测验当中她的表现数据。
她出身宁城商家,乃寻常百姓,没有显赫家世,但她在当地小有名气,被说成小神医,却从未替什么名人看过病,只帮穷人家把脉开药,开的也都是些寻常药材,大多用食补,却也能做到药到病除。
在习医上,她曾在住家别院有过一段奇遇,遇一浪迹天涯的奇医,开启她学医之路,父母还为她找来不少医书。
这次用来试探这批新大夫的五名病患,丁乐乐仅以食疗方式,便有效且快速的减缓病患的症状。
第一个是呕吐的病人,她只以姜跟醋就让病人减缓恶心感。
第二个是咳嗽不停的病患,她以大蒜、银耳及梨子熬汤让病人就食,竟然也缓解了咳嗽症状。
至于第三名焦躁不安、肝火旺的病患,她以甘草、金银花、蜂蜜及山渣熬成一壶,让病患慢慢饮下去肝火,不再焦躁。
朱晋棠直接跳过后两人,再翻开针对这三名病患对症选穴的测验卷,她也是第一位交出来的。
他大略翻看一下,在针灸的穴位选择上,咳嗽患者是列缺、尺泽、中府、肺腧,呕吐患者为内关、中脘、天突、膻中。
他并不懂医,但三位太医会在一旁下笔批注,三人对她特别推崇,指她把脉快,写药方的速度也快,胆识更是不小,在下针的穴位上毫不犹豫。
此时屏风外是一片安静,显然是梁老太医示意两个后辈,这里还有个主子在,他们都失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