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方长空原本还安慰自己,让他登基行啊,他要容儿陪他登基!
新帝登基,同时立后,作为一个陪丈夫出征、谋定江山的糟糠之妻,这绝对天经地义,还是千古佳话吧?他却没想到,最后给他难题的,却是容儿!
“当初说好了,在战争结束以前,霁儿和小阳必须远避云仙岛。现在天下平定,该让他们回来了吧?你登基那天,也有储君在侧,这不是很好吗?”
“容儿……”他叹气,唯恐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惹得妻子伤心失望,“我是说过在战争结束以前他们必须待在云仙岛。但我也说过,我们东方家一旦拜入师门,就得遵守师门规矩,他们师父说了他们学成离岛才算数。”兰苏容果然脸色一白,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吵闹,“好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家如今坐拥江山,你又是皇帝,更不应该打破能树立典范的家规。”东方长空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她道:“那在忙完这边的事之后,我上云仙岛去陪他们一阵子吧。”她真的好想念两个儿子!丈夫说着梦见在龙谜岛的往事,她又何尝不是?她梦见两个儿子终于回到她身边,压抑的想念再也不愿深藏。
东方长空傻住,“你去云仙岛,那我呢?”
“小叔子他们会留下来帮你,不是吗?”
“堂堂皇后要千里迢迢上云仙岛……”东方长空该后悔自己说了这句,因为兰苏容立刻回道:“那立后的事缓缓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等我从云仙岛回来后再说。”
“……”云仙岛到京城,何止千山万水路迢迢?两个小鬼年轻力壮还无妨,这些年来他除了战事,最担心的就是兰苏容的身子,只是东方长空这厮真不愧延续了他们家的优良传统,当下这妻奴一点也不敢反驳妻子的决定,只不过却仍是绞尽脑汁,在日后一再拖延妻子上云仙岛的计画。
登基大典,因为东方长空生性厌恶铺张浪费——他光想到国家百废待举,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就觉得头发又白了好几根,尤其不喜欢要让妻子忙半天,因此简单隆重地就办完了。
至少那日,他的六个弟弟都在。这六个臭小子,站在文武百官最前方,分立左右,换上了一品王爵所穿的大礼服和冠冕,依旧一个个不掩惯于征战沙场的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看得他一阵欣慰——野猴子穿礼服想不到也挺象样的,没在百官面前给他丢脸,很好!
他的副将和心月复,除了战时牺牲的那些,也都没有缺席,他爹娘被安排在帝位右侧,百官朝拜天子,接着朝拜太上皇与太后。
兰苏容与众位女官立于百官之外的左侧,他一眼瞟过去,觉得妻子离自己好远,内心又是一阵别扭。幸而他爹娘给他生了一副霸气倨傲的英伟模样,要不堂堂一国之君,登基之日还使性子,能看吗?
接着就是各种的加官封爵,幸而兰苏容一进无极城就收服了原本干元宫的首席女官凌红叶,凌红叶推举了两名对章礼法规娴熟的公公,所以纵然他坐在龙椅上,因为觉得闷热频频忍住拉扯帝袍透透气的冲动,还不小心打了几个呵欠,所有程序倒也平顺地完成。
妻子陪着他出征,登基之日却未立她为后,这件事东方长空搁在心里怎么想就怎么不舒服,连睡着了都会被气醒,醒来见身旁妻子睡得正熟,只好自个儿坐在一旁叹气。
后来还是东方胧明提醒他,让他先立储君,不管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协议,至少身为储君的生母,世人也不至于不懂该给她的尊重。
霁儿的性子像母亲,他比较放心,加上立储立长,也无争议。因此东方长空登基之日,也顺道宣布他那远在云仙岛的长子为储君。
可东方长空万万没想到,因为他的登基大典未册立皇后,导致了后来让他懊悔莫及的局面。
兆国南方是夜摩国,两国以盘古山脉为界,夜摩国是多山林国家,永春谷以北的兆国则是多平原国家,两国同样幅员辽阔,物产丰饶,得以井水不犯河水。
东北是龙谜岛,而在更遥远的外海,有罗刹国,与龙谜岛是百年冤家。若非罗刹国,龙谜岛何必在当年接受大燕招安?
兆国往西是俗称西漠或大漠的沙漠,穿越沙漠后,则有繁华与文明鼎盛的诸多大小邦国,他们很早就利用海上航行,和夜摩国做生意,后来那些异国商人也辗转到了龙谜岛。
他这个龙谜岛霸王坐上帝位,又未册立皇后,除了夜摩国,几乎各个国家都送了公主过来,赌赌看自家女儿能不能坐上皇后之位。
如果他能推给弟弟们就好了,偏偏这几个臭小子当年见识过永安王带到龙谜岛的那些郡主与县主,对公主更加敬谢不敏,拿着母亲要他们娶中原女子为妻当令箭,没有一个想接收那些公主。
幸好,他自嘲是土霸王出身,不愿唐突公主,就当招待那些公主到京城来玩,要是看中了哪位他们兆国的俊小子,他还会充当月老帮忙牵红线。
但是要他娶公主?门都没有!
自小生长在龙谜岛,母亲又来自夜摩国,东方长空真心认为,像夜摩国那样女人当家也有好处,至少不会一直把女儿送给别人,简直荒唐,他们家要是有女儿,全天下的男人都别想占东方家女儿的便宜!
外邦送来公主皇帝不想要?想必是因为孝顺,不愿拂逆太后之意。于是京城那些世族高门,又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还真是讽刺,当年他把庚帖天女散花地发,那些贵族一个个在背后嘲笑不已,还认为他选妃似的举止嚣张,现在倒是争先恐后打探着宫里何时礼聘和采选女官和宫娥。
老子偏不选,谁人能奈我何?
东方长空就不信他可以从海上打到陆地未逢敌手,会让这些满脑子想走偏门飞黄腾达的斯文败类得逞!
却不知,这些吃饱了就是在想怎么经营人脉和谋求权势的贵族,竟把脑筋动到了皇帝的枕边人身上。
尽管未被册封皇后,到底是皇帝的枕边人,兰苏容回门时仍是风光的。
“还是容丫头有眼光,给自己挑了个九五之尊当丈夫。”兰苏容的大嫂笑道。
“可不是吗?但话说回来,”三房夫人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二十一娘要是当初别不识好歹,现在也许都当皇后了呢!”这话真是两边都想寻衅,一边暗指兰苏容不得夫家疼爱,若是当年嫁的是兰苏芳,早被立为皇后;一边又奚落眼看着当年原本属于自己的好运落到了别人家头上的二房。
二房哪是好相与的主?当下冷笑道:“我们家芳儿再不济也是个一品诰命夫人,当年和容儿感情就好,齐哥将来仕途上也不愁没人提携。我看是有人现在心里懊悔当年没给人家好脸色,如今改朝换代,过去汲汲营营的人脉几乎都派不上用场,这会儿前途在哪儿还六神无主,就在那里瞎扯皮吧?”一品诰命的册封,是感念当年逃离京城时兰苏芳的相助。改朝换代,前朝的爵位自然也都不作数,兰苏芳只能暂且给表妹一家子一点安抚。
“你……”眼看两位弟妹要吵起来,受封阳国夫人的韦菱君道:“咱们兰家嫁出去的女儿,不管丈夫尊贵与否,都要善尽相夫教子的责任。太子终究是储君,咱们兰家与其汲汲营营于仕途与权谋,不如让自己行得正,走得直,莫要给太子添麻烦!”厅里原本还想看热闹的,这下倒总算想起,未来国君还是兰家的女儿生的!不管新帝是否会册封兰苏容为皇后,将来太子继位,也是要追封自己的母亲。当下那些抱着看戏的心思想探问一二的,也都安分了。
难怪兰府上下好奇啊!新帝一登基,该封的功臣都受封,就连兰家这边,过世的老太爷都追谥清河王,兰朝英则封为祈国公,若非新帝与发妻感情不睦,为何不册封皇后?
兰苏容对这些内宅女子之间的无谓争吵,感觉有些恍如隔世。明明十八岁以前每天都要为伍的,如今倒说不出是怀念或厌烦了。
这次回来,主要是给祖父上香,兰苏容感伤地站在祖父牌位前许久,直到兄嫂差了人来,请她去说话。
她被大嫂热情的邀请到他们院子里叙旧,纵使当年不欢而散,但那么多年没回来过,她也不好拒绝。
兰苏容以为自己已经猜到大哥想说什么,但没想到她心里的任何猜想,都不及大哥说明他请托的目的时,带给她的错愕。
“妹妹,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小芫今年也十七了,我想让你把她带进宫里。”兰苏容看着那羞答答的侄女儿,“大哥要让小芫进宫当女官?”
“什么女官?是宫妃!你是皇帝的发妻,这事一定是你作主,由你带进宫,小芫在后宫也有个靠山。”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兰苏容当下无语至极。
兰苏逸却继续道:“新帝登基,妹妹你却未被立为皇后,大哥都替你担心。想必将来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陛边伺候,小芫是你亲侄女,必定会帮衬着你的,等小乔及笄也送进宫去,到时不管封个贵妃或贵嫔,荣显的都是咱们兰家。”大嫂见兰苏容半晌不语,忍不住想起了人们说东方家的男人惧内的传闻,当下打趣道:“容儿,你该不会不乐见小芫进宫吧?听大嫂一劝,男人原本就是三妻四妾,帝王坐拥三千佳丽也不为过。让自家人进宫帮你一把,总比自个儿和外面的狐狸精斗个头破血流好些吧?”兰苏容听得几欲反胃,“长空是她们的姑丈!”她站起来,有些颤抖地道:“长空将来也许会有后宫佳丽无数,但这种逆伦常只为了巩固权势的事,我做不到。”
“什么逆伦常?前朝也有姊妹与姑侄一起侍奉皇帝的,你不要自己善妒却找一堆借口!我们兰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妒妇,你对得起尽心栽培你的祖父吗?”前朝内战多年,这位躲在京城,靠着他的出身领着厚禄的兰家嫡长子,教训起人来的模样始终是那么理所当然,自以为是。
难怪朱长义与成安这些人,敢放任内乱不管,躲在京城胡作非为。国家的动荡还不足以让这些靠百姓血汗供养的贵族尝到任何苦头。
兰苏容一想到父亲的爵位竟然必须由这种人继承,就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