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用罢后,常峨嵋趁着小丘子去做早课的当儿,想起一件事,不由蹙起眉心,“我想了想,还是得把小丘子安置到隐密之地好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等常峥玥伤势缓和过来,她和小丘子将面临的是翻天覆地的疯狂报复。
尽管这毁容之举非他二人之过,但常睁玥素来不讲道理……
思及此,她不禁眉头越发深锁。
豻笑了笑。“不怕,此刻常家正热闹着呢。”
纵然她昨日也是这样安抚小丘子的,但依然生恐事有生变,但他既然如此笃定,她也登时放宽了心。
就在此时,一只油光水亮的黑色鹰鸠忽然落在他左肩上,吓了常峨嵋一跳。
“这是长空。”豻模了模亲热蹭着自己的鹰鸠,不忘牵过她的小手,“长空,这是阿嵋,往后你需得敬她如敬我,记住了。”
长空侧着脑袋盯着她一会儿,忽然振翅拍了拍,发出了一声清亮长啸。
“它这就认得我了吗?”她欢喜又忐忑,白女敕女敕小手迟疑地递到长空锐利的鹰眼尖喙前,吞了口口水。“好长空,乖长空,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吧,千万别啄我呀!”
长空瞅了她一眼,撇了撇头,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她啼笑皆非——自己这是被一只鹰鄙视了吗?
“鹰的尖喙和利爪能轻易撕狼裂虎,但它认主也护主。”他微笑地道,“你只管顺顺它的羽毛,它熟悉了你的气味与手势,日后会待你更亲近些。”
“嗯!”她重重点头,笑咪咪地望向长空。“好长空,姊姊下次给你吃很多胖虫子……咦,它吃虫吗?”
“它只吃上好的生肉。”他忍笑,分别拍拍傲娇的鹰宠和傻憨小爱人的脑袋瓜。“好了,你们都认得对方了,往后乖乖的,别打架,豻哥哥疼你们。”
一人一鹰同时瞪他——
请不要用骗娃儿的口吻哄人(鹰)好吗?
“咳。”豻有点心虚地模模鼻子,立时转移话题地道:“险些忘了,长空是来递送消息的,来,抬爪!”
长空果然很帅气地抬起了爪子,让豻取下它脚上的细小铜管,从里头旋出了一只轻薄的帛卷。
常峨嵋好奇地眨了眨眼,却没有多问。
“长空,去吧!”他轻扬铁臂。
长空拔翅而起,高高盘旋了一圈,鹰鸣了两声似乎像撒娇,这才瞬间消失在空中。
“哇……”她看痴了,决定以后一定也要抱紧长空的狗腿,不,是鹰腿。
真是太帅啦!
他不无醋意地敲了她小脑袋瓜一记,略示警告,这才垂眸落在帛书上的墨字,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耶?”她眨眼睛。
“昨日威武将军府一名小厮『冲撞』长平郡主的车驾,当场死于马蹄下。”
这自然是巍的手笔,但接下来的精彩好戏可就是拜眼前这小娇娇所赐了。“受惊的长平郡主回府却又『撞破』了威武将军儿媳严氏写给太史令的一封情信,醋坛翻倒,惊怒交加,今日一早已经率人打上了威武将军府……”
“哎呀!”她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谜样的笑来。
“你交给太史令的锦帛上,内容很精彩?”他爱煞了她这副算计人成功的得意狡狯劲儿,不禁嘴角暗暗上扬。
她心猛一咚,有些尴尬。“您怎么知……呃,不对,您当然会知道,您是暗卫头子嘛。”
他宠溺地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梁。“既然知道,还不坦白从宽?我一直想问,你当初给严氏的那锦帛上,当真是太史令的亲笔?”
“自然是太史令的亲笔所书。”她自得一笑,笑得好似偷吃到了香油的小耗子。“那日晏府花宴上,我离了绥南公的陷阱后,便趁着众人都在花宴之上时,偷偷绕到了太史令书斋,『顺』了几卷太史令日常练字儿的锦帛,他向来自命书法大家,日写千字,又怎会记得自己少了几卷练笔之作?”
豻一怔,失笑。“只是一个错眼没盯着你,你竟干成了这样的『大事』?”
这样的根骨清奇,无师自通,她不做暗卫真的太糟蹋天赋,浪费人才了……
不不不,他才一点都不想“私器公用”,小阿嵋就是他的,谁来招募都没门儿!
“还好啦,就一般般,运气还不错。”她笑得害羞又小得意,憨憨坏坏的惹人爱极了。
他心一荡,胸口沸腾灼烫,险些又狼性大发将她当场摁在怀里“狠狠收拾”个够。
可低头看着她浑圆如杏澄澈的大眼睛,满满信任依恋欢喜地望着自己,他鼓噪叫嚣的渴望顷刻间犹如被一汪碧泉包围住,轻抚得心瞬间清泠泠了起来,起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怜惜与暖意。
他的指尖轻轻描绘过她娇女敕微圆的脸蛋,俯身吻了吻她弯弯可爱的眼角眉梢,感觉到她羞怯颤抖的长长睫毛,好似蝴蝶拂过了他心尖……
“我家阿嵋真棒。”他嗓音轻沉低喃如爱语。
她小脸渐渐红透了,心跳如擂鼓。
在好一阵怦然辗转呼息缠绵之后,豻低低笑了起来。
“嗯?”她脑子还有些迷糊。
“按说晏慈虽自命倜傥,却不是行事疏漏不缜密之人,你昨日充当了一回拉纤的,他收到这锦帛也应当藏收得妥妥当当,又怎么会教长平郡主撞见了?”
他越想越觉自己的小娇娇实在计谋过人,果然有他的一二分风范啊,哈哈哈!
若是巍在此处,肯定又要大逆不道地猛翻白眼——打从主子春心大动,整个节操耻度都掉光光了,简直让人不忍卒睹啊啊啊啊。
“再说,严氏再大胆,出于谨慎也不可能于锦帛上留下什么露骨字句……”豻摩挲下巴,还是好奇的。
“这就是知己知彼,以无心算有心的好处了。”常峨嵋嘿嘿一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好不狡猾。“我出身常氏绸缎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对于绫罗绢缎等布料特性也略谙一二,自知该用什么法子能消褪去锦帛上的油渍墨迹……”
他听得好不专注。
“那严氏自命妩媚多娇,八面玲珑,撩拨手段来去却不外乎几篇赋中择出的字句,看似正直清傲,实则内含遐思。那日,我袖里早藏好了草木灰和碱块揉制出的小团子,在进晏府直到见着太史令之前,便悄悄寻了个僻静处,挑字儿消抹而去……留下的,自然是暧昧不明的香艳字眼儿了。”
什么郎啊,情啊,泪啊,思啊……越隐晦越像是闺中怨妇暗吐幽情,不怕长平郡主见了不炸锅!
他难掩惊叹,心中大大拍案叫绝。
“至于香味,那锦帛上我撒了严氏独有的熏衣香尘,别说是收到柜子里,便是太史令随手沾上一点,没个十天半个月香气都不会消散的。”她笑得越发欢畅。“长平郡主醋劲惊人,全北周哪个不知?太史令连贴身服侍的侍女都不能有,他身上染了旁的女子香气,长平郡主能不追究吗?”
……本宗师的小娇娇真是好厉害啊哇嘎嘎嘎!
“那,你又是从何得来严氏熏衣所用的香尘?”他眸底笑意更盛,心下大爽。
“严氏自幼善于调香。”她笑容微敛,陷入回想,面上掠过一抹不知是讽刺还是怅然。“严常两家世交多年,小时候我也曾在严家钻进钻出的,直到阿娘过世,常睁玥和严家大郎君定下婚约,我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常家的眼中钉……总之,想悄悄儿地弄上一两块严氏专属的熏衣香饼,亦非难事。”
豻凝视着她惆怅感伤又恨意隐隐的小脸,胸口有些莫名闷窒,心头难掩怜意大生,却又觉淡淡的不是滋味——
等一下!
“你和严家大郎君是青梅竹马?”
他是不是从小就觊觎你的美色?这家伙是不是自幼就想左拥右抱?本宗师现在就去打断他“三条腿”你介意不介意?高兴不高兴?
她一震,回过神来两眼茫然地望着他忽然脸都黑了。
这不是重点吧喂?
“严家大郎君……”他愤愤磨牙,哼哼问,“比之本宗师如何呢?”
“他……”常峨嵋懵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嘴角不禁高高勾起,眼儿弯弯笑了,心窝甜丝丝的。“他呀,是后院养傻了的画眉鸟,您是翱翔九天的『长空』,您说,比之如何?”
豻瞬间浓眉舒展,眉开眼笑,只差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仰天长笑一场了。
“嗯,果然还是你有眼光,有角度。”宗师大人满意得不得了。
她噗哧一声,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忽又有些小小不安。
“您不生我气吗?”她望着他,吞吞吐吐。“我算计了朝廷命官,他还是长平郡主的夫君……”
“我只恼你何须为这种人、这种小事亲身犯险。”他哼了声,假意不悦道:“想教训长平郡主、严氏甚至是常家,捎句话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伏低做小扮小郎的跑了半个月的腿?”
“……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面色有些沮丧,“本来,我还很为自己谋算坑人的手段沾沾自喜呢!”
那他岂不是看她自以为是的耍了半个月的猴戏?
见常峨嵋闷闷不乐,他心下微微纠疼,大手捧起了她的小脸,正色道:“你能轻易耍得他们团团转,我只有为你欢喜骄傲的,可我就是见不得你为了这些个肮脏的东西,弄脏了自己的手。这种事儿,往后放着我来。”
“宗师……”她胸口满满暖意荡漾了开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傻娇娇。”他揉着她的脑袋,笑得温柔又充满王霸之气。“自己家的男人不拿来用,岂不暴殄天物?”
那个,这句成语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不过常峨嵋还是笑得好不娇憨开心。“往后,我会好生记得的。”
“如若你想亲自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需要什么把柄,也只管同我说一声。”
豻凝视着她,认真而傲然地道:“这世上除了君上和娘娘的事儿之外,还没有我弄不到的情报。”
“宗师,谢谢您。”她诚挚地握住他的手,对着他真切灿烂一笑。“我答应您,如有需要,我绝对不会同……同自己家的男人客气的。”
看着她说到后面那害臊羞涩,嗫嗫嚅嚅的腼腆模样,他胸口一热,立时长臂一勾,再也压抑不住地将她抓进自个儿怀里,深深地吸吮舌忝弄,撩拨逗诱地好好“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
虽然,豻总觉得这根本就是自己放火自己受,自虐得出汁了……咳咳!可是他也情知在她记挂在心底的仇债没了结之前,恐怕是不会许嫁于自己的。
“还是让我帮你吧!”他两眼绿油油跟饿狼似的,可语气却温柔小心得教她一颗心都轻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