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她笑靥如花,满眼赞赏。“这才叫狠角色,女中豪杰呢!”
“便是小道,当时也听得瞠目结舌叹为观止。不过陆大娘子的本事还不仅止于此,那日她和随行嬷嬷说起什么『初嫁由父,再嫁由己』,她还不老,搂着大笔金银傍身,凭什么要为副指挥使那个……呃,死鬼一辈子守寡?”
常峨嵋眨眨眼,再眨眨眼,内心敬佩之意真是犹如黄河滔滔。
果然是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变态啊!
“老爷要是知道昔日初恋情人今日这番境遇,定也是感慨万千……”
“那可不?”她笑吟吟的附和,“老爷虽然上了年纪,认真捯饬捯饬,也还是翩翩儒雅一中年呢!”
“……咦?”小丘子一脸茫然。
“还有什么比添柴加薪、隔岸观火,看着人从内里自己打杀得稀巴烂,还要来得爽快的?”她慢悠悠地拉长了音,欢畅中透着一丝阴恻恻。
小丘子吞了口口水,后颈有些毛,可也忍不住高兴起来。“二娘子姊姊,小道虽然不是听得很懂,但,这是不是表示我爹娘的仇能报了?”
“自然能!现在,只等猎物入坑了,你且看着,看姊姊怎么为你出气!”
她一把抱住小丘子,咧着嘴大笑着把个小豆苗在怀里狠狠搓了一通。
“太好了,啊……无、无量寿佛,男女授受受受不亲呀啊啊啊……”小丘子羞得小脸通红,耳朵都要冒烟了。
“傻样儿,姊姊这是疼你呢!”常峨嵋满心畅快地对着他小脸蛋啵了一声,嘿嘿直笑。
她那个阿父昏庸无能耳根软,长姊心狠绝辣手段毒,不说前世被他们活生生推入炼狱死状其惨的自己,便是今生,他们又几时少作孽了?
一个腰缠万贯美貌犹存,甚至身后还有陆家为靠山的昔日无缘情人,阿父会不心动吗?
而常峥玥……
她眸底笑意更深,幽微而危险。
有个官家女作嫡母,无疑能为常峥玥的商女身分刷上一道金漆……这饵,常峥玥可舍得不吞?
“好丘子,你定也打听了陆大娘子此刻落脚何处了吧?”
“原来,我还是小看她了。”
豻修长指尖在宗卫巍受命随时呈报上来的关怀……咳,监视密帖上,把这两日来常峨嵋经历的点点滴滴尽收眼里,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隐含赞赏。
这小鬼头,原来狡兔有三窟,还有一个又一个圈套和伏笔,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咬得入骨三分!
只是她既已设下机关,为何那一日在晏府还有玉石俱焚的念头?
豻自然不知,前世的阴影与冤仇孽债压得常峨嵋时时喘不过气来,理智清明之时自能步步为营,与之周旋筹谋,可一旦旧日阴霾心魔涌现袭来,她便有恨不得一把业火将仇敌和自己一同烧熔了的疯狂念想——
尽管重活一世,背在身上的泪与恨,还是在她魂魄之上深深烙下了痕迹。
而在此同时,豻低眸看着这短短两日她所做的一切,眼底的赞赏不知何时被隐隐的心疼取代了。
常家,竟将她逼到了这地步?
唯有被欺到绝境,再无生路的困兽,才会用尽所有气力拼死也要咬下敌人一大块肉去……
“宗师,这常家二娘子确实是适合做暗卫的好苗子,”巍也生起了爱才之心,殷勤地补了一句:“属下愿意收她。”
豻胸口那复杂的酸涩感正莫名纠闷得生疼,闻言鹰眸杀气一射而来——混帐家伙!你算哪头蒜?
巍一抖,内心哀号:娘啊喂!我刚刚脑子是进水了不是?怎么就一时狗胆包天跟主子抢起人来了?
“属属属下方才是说笑的,哈,哈哈。”巍后背全是冷汗,干巴巴笑着。
豻冷哼了一声,霍然起身,负手道:“陆大娘子那里,命人去敲打一二,如果不想她在江盛尚未阵亡前就在外养了个小倌的好事人尽皆知,小丫头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江家宗族吃了那么大个亏,红眉赤眼地盯着她手边那笔巨款,陆家碍于族中未嫁娇娇们的名声,是不会明火执杖地为她撑腰,既然那小丫头为她规划好了前路,她就得乖乖走下去!”
“诺!”巍慨然领命,心底暗暗警醒——哟,主子这是护上了人家小娘子了,看来等会儿得紧急通令各宗师部和暗卫部,等日后“小师妹”进门了,千万得好好捧着护着,否则惹恼了主子,被剥上三层皮都不够!
瞧,这常家和陆大娘子不就快倒霉了吗?
而且排在他们前头的绥南公府,现在想必已经鸡飞狗跳了……
京城另一头,富贵已极的绥南公府冲进了大批银甲卫,一瞬间,绥南公府从主子到奴仆无不被像牲口般捆成了一堆往地上一砸,霎时惊恐声求饶声哭泣声嚎啕吵嘈喧天,直到银甲卫手中寒光闪闪的戟威胁地架在了脖子上,顷刻间哭喊声一消,只余瑟瑟颤抖,生怕惹火了如狼似虎的银甲卫,立刻就血溅当场。
“你们、你们好大的狗胆!”绥南公正搂着新宠的松女在后院喝酒,呼拉拉便被粗鲁地押到了正堂之中,和自家夫人及二弟跪在一处,他惊惶愤怒,吼着,“本公爷乃朝廷敕封世袭五代的一品公爵,你们竟敢对本公爷不敬,还不快快松绑,否则等我上奏吾皇,弹劾你等滥用职权,无故惊扰当朝勋爵——”
“罪臣绥南公窦恒听旨。”银甲卫统领狞笑一声,展开金灿灿的明黄圣旨,将上从绥南公府窦公爷私自和羌人户市,卖出五百匹骏马予羌人,形同叛国逆上大罪,下至公府中人欺民霸市、屡屡逼良为妾,强占田地等等人神共愤之罪孽,一一宣读而来。
为了拍马屁……咳,是为了确实执行圣上英明旨意,并贯彻大宗师公器私用之要领,他和金羽卫统领还为此打了一架争这活儿,后来若不是使贱招……
咳咳咳,总之,最后终于得以亲自带人来抄绥南公府的家,想想也真是给了这混吃等死的绥南公一个面子,寻常勋爵官宦还劳动不了他这位统领大人呢!
窦恒面色惨然若死,哆嗦着浑身瘫软在地,魂都快没了……
当初为贪那五百匹骏马卖得的五万金,他也是内心挣扎再三,最终还是被钱财迷了眼,存了侥幸之心,以为马场天高皇帝远,必能瞒天过海,万万没想到……没想到……
窦二爷在此时疯狂挣扎起来,拼命磕头哀求道:“统领大人,我已经和我大哥分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我大哥他贪心造的孽——”
“还有臣妇,臣妇不过是后院女人,压根儿不知我夫君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啊!”绥南公夫人惊恐啼哭,不忘做出楚楚可怜之姿,只希望能引出统领大人的怜惜之心,放了自己一马。
银甲卫统领轻蔑地看了这二人一眼,这两个也不是什么好货,绥南公府婬乱肮脏成这样儿,他俩也有一份功劳。
“放心,少不了你们。”他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地道:“统统带走,押入天牢!”
“诺!”银甲卫轰然应道,二话不说把公府大小主子和重要管事全抓走,留下三分之一的银甲卫拎着帐本儿一一查抄。
至于绥南公后院那十六个姬妾,涉案在身的在劫难逃,无辜被迫为妾的发还归家,偌大公府不到三五个时辰便抄了个空空荡荡。
松女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被逐出了绥南公府,幸运捡回一条命的她茫茫然地伫立街头四望,只觉自己精心计较攀附得这一场富贵,转瞬间竟是一场可怕至极的恶梦……
唯独手腕上那串冰凉凉的红珊瑚串子,是她仅剩的最后安慰和保障。
“二娘子……”松女哭了出来,心底又是害怕又是悔愧,还有满满的感激。“是奴错了,奴当初就该紧紧跟着您的啊……”
现在公府被抄,她也回不去常府,以大娘子的心肠及手段是肯定不会放过坏了她大计的自己,就是二娘子在,恐怕也护不住她……况且,况且她以前对二娘子那般坏,还有什么脸回去求二娘子庇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