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柳芫喊了声,赶忙走出厅外。
厅里的人见状,莫不跟着起身走到外头。
“十三姑娘。”黄公公客客气气地喊着,像是想到什么,又改口道:“瞧我这脑袋,都忘了十三姑娘已经出阁了,该唤尹二夫人了。”
“唤什么都好,能见到黄公公真好,黄公公里面请吧。”她实在搞不懂为何皇上面前的红人黄公公,会亲自上尹家来找。
“不了,咱家只是代替皇上和德妃娘娘来给尹二夫人送礼的。”黄公公手一摆,后头的宫人随即抬着箱笼到她面前。
后头一堆人莫不想要挤上前,瞧瞧那箱笼里装的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要知道这位贵人方才说了是代替皇上和德妃娘娘前来送礼的……忍不住的,众人看向柳芫的目光满是推崇和敬意。
“这是……”
黄公公亲手打开了箱笼,头一层是一套鎏金丝翡翠头面,下一层则是金镯玉镯排了两列,而最底下的一层是宫中的金雕嵌玉花瓶,一样样的宝物教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别说众人傻眼,就连柳芫都受宠若惊。
“德妃娘娘说,尹二夫人出阁时都没说上一声,她来不及送贺礼,前些日子从威镇侯夫人那儿得知今日是尹二夫人生辰,便将贺礼给补上了。”
“娘娘送的太贵重了,民妇实是受之不起。”柳芫感动地道。
当初她也不过是随着九姊进宫给德妃娘娘调养身体,真正救了德妃一命的是九姊而不是她,怎能赏赐她如此的多。
“娘娘说了,要是尹二夫人得闲就多多进宫,娘娘想念那道珍珠杏仁酪了,直说御膳房做的没有尹二夫人的地道,那味道是不同的。”
柳芫不禁笑眛眼,道:“好,赶明儿个就给娘娘送进宫,让娘娘解解馋。”
“娘娘知晓了肯定开心极了。”黄公公顿了下,看向四周,问:“皇商在哪呀?”
“皇商在此。”尹安道立刻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这位就是尹二爷了?”黄公公笑问着。
登时,现场尴尬了起来,柳芫轻声解释着。“黄公公,他是我的小叔,不是二爷。”
黄公公愣了下,神色严肃了起来。“不对呀,这百年皇商尹家继承的是尹家二爷,那是唯一的嫡长房嫡子,为何如今变成了尹三爷?”
这尖锐问题丢出来,罗氏目光闪烁了下,尹安道更是愣住,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公公眸子一扫,“谁来给咱家解释解释?”
柳芫眉头微攒着,直觉得今天太古怪了……黄公公的出现,加上这问话如此尖锐,实在太不合理,她不禁怀疑是她家那口子设的局。
可,他有这种心思吗?
“黄公公,在下尹二,两年前出了点事受了伤,为了养伤,所以才会暂时让三弟代理。”尹安羲噙着笑意开口解释。
“你就是尹二爷?”黄公公上下打量他,像是要将他看得详实点。
“正是。”
“可我瞧你虽是肤色偏白,但面上气色极佳,双眼有神,开口有力,哪怕两年前受了伤,如今也早该都养好了,况且你身边还有尹二夫人这位食医呢。”
“确实是已经好了。”
柳芫心里咯噔一声,心里的猜想落实了。
“既然已经好了,就应该重掌皇商大权,百年尹家继承从嫡不从庶。”黄公公说着,环顾众人。“皇上说了,尹二爷掌皇商,尹二夫人掌家,如此才能教尹家再缔辉煌一页。”
此话一出,后头的人莫大声应和着,然而柳芫却连头都不敢回。
太狠了,这根本就是藉着皇上的口,非但拔了尹安道的皇商之权,就连罗氏都得交出中馈……这真是二爷设的局吗?
“尹二夫人,这是皇上要咱家交给尹二夫人的腰牌,有此腰牌,尹二夫人可以随时进宫。”黄公公说着,从宽袖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牌。
“谢皇上恩典。”柳芫颤着手接住。天啊,这是在昭告天下,她有皇上当她的靠山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家那口子策划的,那么她就真的看走眼了!
一场生辰宴吃得宾主尽欢,当然,除了罗氏和尹安道这对母子之外。毕竟这一天风云变色,得势的两人同时丢了权,哪能开心的起来。
待送走了族人后,柳芫一把拖着尹安羲进房,劈头就问:“你说,你那天回威镇侯府,是不是就是在策划夺权?”
“是。”尹安羲有问必答。
“九姊怎会答应?”
“我跟她说,你被人欺负了,我没法子保护你。”
柳芫倒抽口气。“所以九姊才会进宫,故意要皇上和德妃娘娘赏赐我?”
天啊,九姊知情后,当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地保护她呀,难怪黄公公会刻意说些寓意深远的话,分明都是九姊交代的吧。
“喔不,那是我跟她建言的。”
柳芫再吸口气。“你!”
“嗯,原本是你九姊要带着威镇侯亲自走一趟,但我觉得这么做不够,因为我必须将实权取回,才能真正的保护你,所以我就跟她建议,让她进宫去跟皇上说说,毕竟皇上可是欠了你们两姊妹人情,这当头去要,正是时候。”
柳芫呆滞地看着他,他不是只会吃糕饼兼败家而已吗,什么时候也跟人家权谋斗争起来了?
“我呢,没了记忆后,总觉得我是寄人篱下,只要能过活,也就没什么好争的,可偏偏那家伙觊觎你在先,扣月例在后,你说,我该怎么吞下这口气?欺我就算了,连我娘子都欺……是真的把我当死人不成?”他是真不喜欢这些事,可偏偏他们就要逼他出手,真是,他也很无奈。
“你知道他苛扣月例?”
“你无端端要将糕饼寄卖在茶食馆,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柳芫心里五味杂陈,以为他只是个散漫度日,天天讨糕饼吃的败家货,从不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原来……他也会想保护她的。
“娘子要是感动了,要不要给我一点赏?”他俯近她问。
“我才没有感动,我是在担心。”她嘴皮硬得很。
“担心什么?”
“你做得这般绝,你认为婆母会让咱们好过吗?”她扬着小宴上罗氏丢给她的尹家几把大钥。
她一直想要低调度日,可偏偏他却在转眼间将她的生活揽得天翻地覆……她从来就不想当家,握在手中的钥匙串说有多沉就有多沉,简直是要逼死她了。
“我会保护你。”
“你接回大权就代表你要开始忙了,你又不能时时跟在我身边,如何保护我?”她无法想象他这般散漫的人到底要怎么打理尹家的家业。
“我可以聘几个随从守在主屋里,而且这工作嘛,也不需要正主子事必躬亲,找个能干的管事帮我办事不就得了。”尹安羲随口说着,彷佛早有盘算。“反正先掌了权,后头的事谁都做得来。”
柳芫目光愣愣地看着他。是啊是啊,要是一切都像他想得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是,根据她多年来的经验判断,真的不会那么容易啊。
隔天,依例向罗氏请安时,柳芫被挡在寝房外,而且是连廊阶都还没踩上,就站在廊外晒日头。
头一天,她哂了一个时辰,晒得她浑身懒洋洋的,然后才说不忍她再站,赶着她走;当然,接下来的几天,她所站的时间都不会少于一个时辰。
而今日,照惯例——“老夫人昨儿个身子不适,还没起身,二夫人请再等一会。”曹嬷嬷面无表情地道。
“是。”柳芫除了应是,还能如何。
刚入夏的日头,说毒嘛也还好,但要是站上一个时辰,任谁都会头昏眼花的。
“夫人,我再去问问好了。”陪着柳芫站在廊阶边的春喜低声问。
“不用了,人家存心整治我的,我就多晒一点,人家开心点,我的日子就好过点。”
柳芫无所谓地道。毕竟她以往待在柳家时,受尽嫡母各式各样的“训练”,眼前这么点程度……不过小菜一碟。“况且,日头像是不见了。”
“夫人,好像快下雨了,我闻见雨的味道了。”一旁、端着茶盘的枣儿低声说。
“是吗?”柳芫看了眼天色,似乎是真的。“春喜,回去拿三把伞来。”
“是。”
然而,就在春喜刚走没一会,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
“夫人,怎么办?”枣儿慌极了,怕茶盘上的糕点沾了雨水,更担心夫人淋到雨水,可偏偏她两手端着茶盘,只能瞎慌着。
柳芫微眯起眼,瞧守在屋外的大小丫鬟,一个个存心看她淋成落汤鸡,唉……该怎么办才好?她家那口子这几天为了尹三爷丢来的帐本,天天将商行的管事找来商议,似乎还没理出个头,而她这头节节收退,要不要干脆狠一点,把一个已经不掌事的老夫人给丢到一旁算了。
如果是姊姊们肯定会说,人家不会领你的情,既然都已经坏了情面,那就坏到底吧,没什么好稀罕的。
嗯……似乎应该这么做呀,她要是太忍让,人家会以为她是软柿子呢。
正忖着,突地听见——
“这是在做什么!没瞧见二夫人淋雨,一个个还杵在廊檐下不动?”
凌厉的斥喝声教柳芫蓦地回头,见是薛氏带着紫蕊走来。
“你傻呼呼地站在这儿淋雨做什么?”薛氏打着伞替她遮雨。
“呃……”柳芫干笑着。“反正天气也挺热的。”
薛氏见罗氏屋外的大小丫鬟一个个都使不动,干脆拉着柳芫先进花厅里避雨。
“没经婆母允许进花厅不妥吧。”柳芫低声道。
“也没非得要婆母允许才能进花厅,谁是掌权的人,这尹家真正继承的人又是谁,你到底弄清楚了没有。”薛氏边说边抽出手绢擦拭着她脸上的雨水。
说到这事,柳芫满怀歉意地垂着脸。“彩衣,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她对罗氏基本上是没有半点愧疚的,可是对彩衣就不同了,毕竟原本掌权的是尹二爷,如今却易了主,教她很难面对她。
“又不关你的事,谁都知道当初是婆母和三爷谋夺了二爷的权,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彩衣……”柳芫感动不已,她好久没遇见这么明事理的人了。赶忙对枣儿招着手,让她将茶盘搁在桌面,拉着薛氏尝着糕点配茶喝。
反正人家都不肯尝了,她就和彩衣一起吃光。
“让那家伙吃点苦头也好,现在他无权无势了,瞧他还能到外头花天酒地不。”薛氏哼了声,对尹安道没有一丝同情。
“那他会不会对你臭脸还是咒骂什么来着?”她俩走得近是尹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就怕尹安道会藉此斥责她。
“他臭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你生辰宴之前的几天,我瞧他天天臭着脸,眉头紧锁着,像是恼着又像是愁着,还听说偷偷熬了药吃呢。”
柳芫一听,随即意会,应是她给袁姨娘的药奏效了。她那药放得不重,一天吃一回,身子慢慢损坏,现在就算找大夫医治,恐怕得要一段时间才会有所起色,但如果是找她医治,就不用费太多时间。
“你在笑什么?”薛氏不解地问。
“没事,我是在想,回去我给你几帖药,你熬了送到三爷那儿,如果你能把他叫进你房里的话,自是最好。”“他真是病了?”
“嗯……也不算病,只是男人偶尔需要滋补就是了。”
“哼,你也不用待他太好,他呀一肚子坏水,你让二爷小心一点。”
“怎么说?”不会是他给的帐本有问题吧?
薛氏想了下,瞧了门外一眼。“昨儿个他把我兄长给找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我知晓每年这个时候,皇商得负责釆买宫中的布料和纸,你也知道我娘家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布商,尹家每年采买的必定是我娘家的布匹,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要我兄长扣住布匹不卖给二爷。”
柳芫垂着长睫思索。“假使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使这种绊子,还真是尹安道的风格呢。
“要不,我回头写封信跟我兄长探探口风,要真是如此,我会要我兄长看清大局的。”薛氏轻拍着她的手,要她安心。
“彩衣……”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好的人。
“不过,入夏后皇商经手宫中釆买的不只是布,还有纸笔砚墨,甚至是石材和各种细顶,入秋后,采买的是五谷和棉蚕,你帮二爷注意一下,最好是明天开始就拜访那些商贾,毕竟合约是一年制,要是今年不想再续约,就得再找下一个买家,千万别迟了该缴货的期限。”
“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二爷说一声的,真是谢谢你了,彩衣,要不是你跟我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她只擅厨技,其它事都一窍不通,更槽的是,她家那口子恐怕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去。
“说什么谢,我出身商家,对于这些事自然是比你清楚,况且我嫁进尹府已经年余,我也很清楚婆母和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的结果,我不认为有何不妥,至少我觉得心安理得。”
柳芫笑眯了眼,真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彩衣是个值得深交的,所以她非得要帮她一把不可。“不管怎样,嫁都已经嫁了,有个孩子傍身总是好。”没相公能扶持,有个孩子陪着,漫长岁月才不孤单。
“嘎?”薛氏不解地看着她,觉得这话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待会我会把药材送去你那儿,记得要熬给三爷喝喔。”至少先将尹安道的心思搁在彩衣这儿,省得他老是出馊主意扯二爷后腿。
回主屋后,柳芫逮了空,将薛氏的话对尹安羲说过一遍。
“看来,我只好请管事去约那些老头出来聊聊了。”尹安羲无奈地道。
“你争气点,瞧瞧你那什么表情。”
“我还不够争气吗?我这几天不就忙着学看帐本,我都是这般努力了,照理说给几盘糕点都是应该的,可惜啊……有的人心硬似铁,连点赏都不肯给。”话落,还煞有其事地叹气。
柳芫嘴角抽了两下。说穿了,不就是为了糕点,叹什么气装什么可怜!
“夫人。”
门外传来春喜的唤声,几乎同时,尹安羲已经从椅上跳起,开口道:“我闻到糖包子的味道了,还有……应该是绿豆千层和腕豆黄吧,我喜欢吃的腕豆黄,你做的是粗的还是细的?”
柳芫闭了闭眼,不禁想,他上辈子是狗,肯定的。
开了门,尹安羲一把就将春喜手中的食盒给接过手,回桌前大快朵颐着。
柳芫摆了摆手,示意春喜将门带上,随即坐在他面前,“吃慢点,别活像是饿了你几顿似的。”
“你说,你饿了我几顿。”尹安羲分了点心神呛她。
“没人顿顿都吃糕点的。”嫁给他之后,她发现他几乎都只吃糕饼,虽说她做的药膳锅他也会捧场,但是餐后还是要给他糕点。
“我呀。”他骄傲地道。
柳芫叹了口气,不禁又嘱咐着。“记得要将近来要釆买的各种品项都记清楚,还有每个老板你都必须亲自上门拜访,让人家知晓尹家已经换人当家作主,最重要的是……”
柳芫突地噤声,只因她的嘴里被塞了块糖包子。
“用膳是件多开心的事,你在这头吱吱喳喳的会坏了我的兴致,倒不如陪我一道吃,咱们吃完再聊。”
柳芫用力地嚼着糖包子,像是嚼着他的肉,瞪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神情,气又一下消了。
对一个厨子来说,他这吃相是最能满足厨子的心。
而且,她发现,她还挺喜欢看着他的吃相。
“不吃?”
“你吃吧,我要是分食了,就怕你去偷整笼的,我可亏大了。”
“是拿,怎说是偷呢?”他咂着嘴,尝着糕点,又道:“就算你不吃,我还是会去拿的。”之于他对她的了解,她是不可能一次只做这么一点的,这就代表小厨房里还搁着不少,他得趁那些丫鬟们还没分食前赶紧再去拿一些。
“既然如此……”她还跟他客气什么。
她伸手去拿,可谁知道他动作更快,右手抓了盘绿豆千层,左手先塞了块糖包子进口,陆即又端起那盘豌豆黄跑了。
“喂……我做的糕点,你竟然不给我吃,这还有天理吗?”
当人相公的可以这般欺负人吗,还说要保护她,别欺负她就好了!
尹安羲哈哈笑着,回头将盘子搁在桌面,咬了口豌豆黄,一个箭步来到她面前,在她不及防备,吻上了她的唇,分食了点豌豆黄给她。
“喏,别说我对你不好,好吃吧。”
柳芫满脸通红地瞪着他,见他又靠近,状似要舌忝去她唇角的糕渣,赶忙用手抹去。“不要再靠过来了!”老是这样欺负她,真以为她都不会反击吗?
“怎么这么浪费?”尹安羲拉起她的手,细细舌忝去她手背上的糕边。“我娘子做的,不能浪费的。”
他的唇舌在她的手背上舌忝吮着,教她僵在当场,脑袋一片空白。
“太女敕了,娘子。”最终,他还是在她唇上偷了香。
柳芫心跳如擂鼓,整张脸又烫又臊的,可他却像没事人般地吃着糕点,用那双噙笑的勾魂眼不住地瞅着她。
这男人……她到底要怎么治他?她必须回去问姊姊们才行了。
翌日,柳芫决定不再去罗氏寝屋外罚站,倒是进了宫,替德妃准备了想念的珍珠杏仁酪和几样糕点,聊了些体己话后,再去找黄公公问起近来宫中采买的各种细项,确定尹安道有无造假。
回府后,她将问出的与尹安道拿来的历年釆买杂项一一对照,发觉根本就少了两样,气得她牙痒痒的。
“是吗?”尹安羲知情后,打了个哈欠,不痛不痒地应了声,彷佛他早已猜着。
“你就这反应?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连商行的管事都瞒着你,就等着你出事,这当家又换人,你知道吗?”可恶的尹安道,等到他日彩衣有喜,她绝对要他再也不能有子嗣!
“娘子,有哪个人被拉下主位后能心平气和地辅佐来着?”
“所以你早就猜到?可是就算你猜到,你又怎会知道是差了哪些细项,要不是我今天进宫问了黄公公,还不知道少了硬黄纸跟朱砂呢。”她没好气地道,不相信他能神机妙算到这地步。
尹安羲笑得一脸坏样。“我当然不会知道缺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的好娘子肯定会替我打探来,而我就能藉此好好地整治那帮管事,最好是只留下两个,其它的再从底下拫拔上来,慢慢地将尹安道的人手全都撤换,这做法是不是名正言顺多了,不会教人说我闲话。”
柳芫愣了下,怀疑他真能连她都给算计进去,可瞧他那表情还真像回事,难道说他真的是个擅谋弄权的人?
“娘子,多谢你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他轻掐着她的颊。“我要先去商行里处理那几个管事,晚上约了纸商的陈老板和石材行的车老板,可能会晚一点回来,记得给我留一点糕饼,要是有二皮的话,那就更棒了。”
柳芫傻愣愣地呆在原地,揉了揉被他抬过的面颊,觉得脸有点烫。
怪了,她最近怪怪的。搭着自个腕边诊脉,除了心跳快些,她诊不出个所以然,唉,她是不是应该去威镇侯府请九姊替她诊脉?
尹安羲一进尹家商行,便要人将几个管事全都找来,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管事们姗姗来迟。
“二爷。”几个管事堪称客气地喊了声。
尹安羲懒懒扫过一眼,问:“怎么不见孙管事?”
“孙管事去巡视庄子了,不在城里。”回答的是石材铺的金管事。
“喔?”尹安羲闻言浅浅地扬起笑,就连嗓音都噙着笑。“想不到孙管事竟是这般亲力亲为。”
“二爷,应该说咱们都是如此的。”开口的是打理书铺子的钱管事。
“喔……”尹安羲懒懒地拿起桌面上的宫中采买册。“既然如此,钱管事能不能告诉我,为何采买的细项里忘了写上硬黄纸和朱砂?”
钱管事顿了下,偷觑了眼同侪,怀疑有人出卖自己,但仍旧神色冷静地道,“二爷,那肯定是小的疏忽了,小的会立刻照办。”
“不用了。”
“嗄?”
“你可以回去了,从今天开始,书铺子就交给掌柜打理。”话落,像是嫌烦般地摆摆手,要他立刻消失。
钱管事愣了下,老脸再也撑不住笑,板起脸道:“二爷这做法教人无法信服,不过是小小疏失,岂能就要我走人?”“小小疏失?”尹安羲惊诧地看着他。“原来漏了采买明细,届时害尹家采买品项不足,遭宫中怪罪,摘了皇商招牌只是小小疏失?”
“不……这……”钱管事没料到他竟会伶牙俐齿地紧咬不放,放软了姿态道:“这确实不能算小小疏失,但不管怎样,总是在送迸宫前就发现了,事情摆明了能小事化无,况且我可是从老爷在时就跟在一旁的,没道理因为这么点事就……”
“这样吧,那两样细品就不用补了,届时宫中发话,我就把你推进宫,你意下如何?”到时候看他要把谁抬出来都好,不用急着在他面前说,他不想听,真是烦人。
“你……二爷这般说词未免太过儿戏!”钱管事动怒地道。
“是呀,二爷,这事明明就是能小事化无的,何必非要闹大?”
“是呀,二爷,小事一桩,咱们自个儿人,自个儿处理就好了。”
几名管事跟着缓颊,一个个摆着笑脸,笑脸里藏着几分鄙夷和造次。
一个失忆,就连算帐都不懂的二爷,能有什么作用?说穿了,不过就是想忖着妻室那头的势力夺回权力,可要真是啥都不懂,只怕这位子也坐不久。
“谁跟你们自个儿人?”尹安羲皮笑肉不笑地道,随即点着眼前三人。“这样吧,要是对我的做法不满,你们就一道走吧。”
“二爷,何必意气用事,此刻将咱们都赶走,恐怕二爷这位子很快就要易主了。”其中一名管事沉着声道。
尹安羲听完不禁低低笑着,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到最后忍遏不住地拍手叫好,回头对着洪临道:“洪临,你听听,照他们这说法,好像我没了他们什么事都办不了呢。”
洪临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不敢相信这些以往昔与二爷共事过的管事竟是如此轻蔑二爷。“这话听起来,好像我没用极了。”
尹安羲依旧止不住笑地道。“嗯,既然你们都这般本事,想必很快能另起炉灶,我就不留人了,走吧。”话落,像在赶什么厌恶的虫子般摆着手。
“二爷,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儿个没有咱们打理着各产业,皇商的招牌要是扛不住了,可别怪咱们。”钱管事开口呛声,瞧了眼一直没吭声的两名管事。
“不怪不怪,走吧……”尹安羲赶着人,见人要走了,像是想起什么,月兑口道:“等等等等、先等等。”
“二爷现在要咱们留下,这每个月的薪饷可是要调整了。”钱管事哼了声。
“不是,我打一开始就没要留你们,把你们叫下,只是要你们把钱还回来。”尹安羲将桌面的帐本摊开,上头有用朱砂另批的真实算价,很明显管事们很习惯从帐上动手脚,中饱私囊。
三个人见状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另两名管事,怀疑是他们出卖了自己,却见那两名管事早就吓得面无血色,只因在帐面上动手脚是大伙都会玩的把戏,可是二爷没将他们铺子的帐本摊开,是否意味着他们还有后路可走?
“喏,把金额补上,否则我会向官衙递状。”
“二爷这是要逼死咱们?”
“你说错了吧,是你们要逼死我吧。”尹安羲好笑地扬起帐本,这几本帐本是他强迫府里的周帐房帮他抓出手脚的,也亏周帐房赶得及。回头,他朝屏风招手。“你们都出来。”话落,就见屏风后头走出几个人,几名管事定睛一瞧,这些人不就是他们铺子里的掌柜吗!
“你。”尹安羲指着其中一人,“你马上派人上孙管事家里,要是他人在家中,就跟他说,请他把挪走的银两补回,否则我一样递状告官,还有,他明儿个也不用来了。”
“是。”米粮铺子的掌柜随即领命而去。
几个管事直到这一刻才知晓,原来在他们看轻他的时候,他已经从他们手底下的人开始着手收买,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记得,银两要补足,还有,不要跟我讲情面,我跟你们之间毫无情面可言。”话落,回头看着三名掌柜。“从今儿个开始,你们全都升为管事,只要能把事办得妥当的,另有奖赏。”
“多谢二爷。”
“离开时顺便帮我差人把这三个碍眼的人拖出去。”尹安羲说完,便不再瞧着他们,正随意地翻看帐本时,突见有人扑到脚边,抱住他的脚,他嫌恶地皱起眉,不让对方开,便道:“趁着我现在心情还好时快走,可千万别让我不快。”
淡淡的,软软的毫无杀伤力的话语,却让那管事对上他的眼瞬间,吓得随即松开手,软倒在地。
“架出去。”尹安羲不耐地道。
洪临随即要外头的伙计将三名管事全都拉出去,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剩余的两名管事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尹安羲在赶走三名管事后,笑眯眼对剩余的两名管事说:“我呢,会挑人的挑伶俐的,聪明的,最重要的是,忠心的,我都会留下。”
“小的明白了,谨遵二爷意思。”徐管事立刻哈腰应着。
金管事也跟进,就怕一个不小心,下一个被赶走的就是自己。
“去吧。”尹安羲摆了摆手,懒傲地坐在锦榻上,待两名管事离开后,才出声问:“洪临,咱们跟陈老板约的时间到了吗?”
回应他的是抽鼻子的声响,尹安羲抬眼,随即又无力地闭上。
这对父子到底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哭……到底是不是男人?
“二爷,我好久没看到二爷这般威风凛凛的气势了,二爷……”洪临感动到控制不住泪水。
“闭嘴,我方才问的你还没说呢。”
洪临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二爷,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这时候过去万花楼刚好,咱们是东家得要早到,毕竟这两个老板要不是三爷出面商议,他们还不肯来见呢,二爷刚好趁这个时候,展现你以往的风釆,让他们知道当家二爷已重出江湖,绝对要他们……”
尹安羲掏掏耳朵,压根没将洪临慷慨激昂的话语听进耳里,一想到是尹安道牵的线,他就忍不住想笑。
这能是什么好宴吗?就让他瞧瞧,那家伙还能玩什么把戏。
万花楼的江月房里,尹安羲难以控制地臭着脸,原因并非出在面前两位老板让他倒足胃口,而是身边的花娘,身上臭得教他难以忍受。
“二爷,我先干为敬。”陈老板举杯敬他。
尹安羲看着桌面,不耐地问:“我的茶呢?”
“二爷,来这儿怎会是喝茶呢?奴家陪你喝一杯。”身边的花娘直往他身上蹭,举杯要喂他。
岂料尹安羲毫不怜香惜玉地拨开她贴近嘴边的酒杯,沉声道:“出去!”
“二爷?”那花娘吓得花容失色。
“你们几个全给我出去,别让我再说一次。”尹安羲沉着眉眼,慑人气息教人不寒而栗,吓得几位花娘夺门而出。
陈老板和车老板不禁对看了眼,斜着眼偷偷打量着尹安羲。
就见他移坐到窗边榻上,闭眼好一会才沉声道:“好了,两位老板,我呢也就不多说了,只希望这一回能合作愉快,洪临,将合同拿给两位老板。”
“是。”洪临快速取出两份合同递给两位老板,走到尹安羲身侧几步外,用力欣赏他家二爷今晚狂野的一面……想不到事隔两年,如今慑人的气息更胜以往,完全看不出休养了两年的生涩。
二爷,经商的奇才!
尹安羲凉凉地看着洪临那张会说话的眼,嫌弃地调开目光,看着窗外流动的人潮,总算觉得舒服了点,花娘身上那股浓艳的臭味打坏了他的心情,靠夜风吹散一些,让他勉强可以平心静气地说话。
他不禁想,还是他娘子身上的味道最香,指上有着各种面粉米粉的甘味,身上有着各种渍物内馅的甜味……她的肌肤白里透红又粉女敕滑腻,教他想着就想咬她一口,而她笑时的银铃声,嗔时的泼辣风情……唉,他想回家了。
不知道今晚娘子会替他准备什么样的糕点?
两位老板大略扫过了合同,还未开口,有人推开门走进来,“是不是花娘们不合几位爷的意?我又备上了几个……”
“把茶搁下,出去。”尹安羲淡声道。
鸨娘顿了下,赶紧将茶壶搁着,赶着身后的花娘一并离开。
车者板见状,替尹安羲倒了杯茶。“二爷先喝口茶润润喉吧。”
尹安羲一个眼神,洪临随即将茶杯送到他手上。他浅呷了一口,浓眉微扬着,直觉得这茶不怎么好喝,像是多了种味道。
还是,他根本是被娘子给养刁了嘴,除了她备的糕点茶水,都再也入不了他的口了?
忖着,余光瞥见桌边两位老板边喝着酒边打量自己,一触及他的视线,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合同……难不成这茶有什么问题?
唇角一勾,下了榻走到桌边,尹安羲提起了茶壶,“这茶叶不知道是哪来的,芳润回甘,你俩也尝一点。”
车老板眼见他要在自己的酒杯添茶,赶忙抓起酒杯。
尹安羲慢腾腾地扑了个空,似笑非笑地看着车老板。“怎了?”
“……二爷,我酒都还没喝完呢,这哪有茶跟酒混在一块的。”车老板摆着笑脸,不知何时已满头是汗。
“这样啊,那陈老板的酒杯是空的。”尹安羲欲斟茶,陈老板却想也没想地抢起了酒杯,假装失手掉落,碎了一地。“哎呀,瞧我真是不小心,竟把杯子给砸了,冒犯了二爷美意,还请二爷海涵。”
尹安羲瞅着两人,笑意愈浓,眸色愈沉,蓦地他单手环过陈老板的脖子,硬是以壶就口灌着他喝茶,陈老板不知从哪生出的蛮力,硬是将尹安羲推开,不住地抹着嘴,提起了酒壶猛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