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脸上笑意僵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应,柳芫已经抢白道:“三婶娘太抬举芫儿了,芫儿才刚进门,什么都不懂,还得婆母教导呢,怎么掌中馈?”
她今天特地下重本,只是想要相安无事,无意挑起战火啊。
郭氏面有不豫,像是恼她不识抬举,身旁的尹三老太爷沉吟了下道:“芫儿说的是,新妇方进门,怎么掌中馈,不过倒是安羲瞧起来身子已经恢复,这皇商之权也应该还给安羲了吧。”
柳芫听着,不禁偷觑着身旁的尹安羲,这是他的事,她自然不会插嘴,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尹家三房对自己婆母和尹安道非常有意见,所以才会特地挑在这时候把话说开,至于结果……他们自个儿看着办吧,别牵扯到她就好。
刹那间,厅上鸦雀无声,彷佛每个人都在等着罗氏发话,抑或是等着尹安羲开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氏先出声了,“安羲,你现在已经恢复到能够重掌尹家产业,胜任皇商一职了吗?”
不等尹安羲回答,她又道:“时序入夏,宫中有不少釆买,要是安羲的记忆未全,又要如何与人交易买卖?与宫中作买卖可不是件简单事,要是有所怠慢,会招来杀头大罪的。”
柳芫垂着眼,很清楚罗氏这席话就等于——想掌权?作梦!否则记忆全不全,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吧,尹家底下的管事可不少,不需要事事项项都要当家的事必躬亲。
“老夫人说的是,我的记忆不全,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恢复了,如今想要从头学习,说不准还会拖累尹家,倒不如维持现状,依我所见,三弟做得还不错。”半晌,尹安羲才不咸不淡地道出想法。
柳芫眉眼不动,无声叹了口气。
很好,她的相公是个货真价实的废柴吃货,她总算认清自己的命了。
罗氏闻言,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面向尹三老太爷道:“三叔,安羲都这么说了,不如就暂且如此吧,况且芫儿出身医生世家,有她好生替安羲调养,说不准过段时日身强体壮,记忆也恢复了,届时想重掌大权也不迟。”
尹三老太爷瞪了尹安羲一眼,像是无声斥骂他不思长进,可话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了,他还能说什么。
“婆母,这布料是府里人要的,倒不如就由我来分花色可好?”眼见气氛僵了起来,柳芫讨好地问着。
“甚好。”罗氏笑眛眼。
柳芫挑着布料,也替府里的正主子和半个主子们挑好,全数交给了罗氏,待他日请做衣师傅进府量身。
一场奉茶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虽然中途教柳芫捏了把冷汗,也庆幸终于和平落幕,要不她今日忙了一早可就白忙了。
无视尹安道赤果果的目光,柳芫福了福身离开,才刚走出厅外,却见尹安羲也跟在她身后,不禁低声道:“二爷,你应该留下来跟三叔父聊聊吧。”
尤其刚刚那席话势必惹得三叔父不快,不趁这当头稍稍化解吗,这还要她教吗?
“娘子,你是不是忘了我至今都还没用膳?”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方才大伙吃得可香了,他却只能闻香,太说不过去了。
柳芫头疼地托着额,低声道:“将三叔父送走后,你想吃还怕没有吗?”不要忘了,她也什么都没吃,又不是只有他饿肚子!
“确定?”
“废话。”不然响,真能将他饿死吗?她有点想试试看了。
“……娘子,你怎么厅里厅外差这么多?”他面容沉痛地抚着胸口。
“是啊,我一直都差这么多的,趁早认清我也是好事。”就好像她也已经认清他是个不事生产的吃货兼无赖,虽然无奈也只能接受。
尹安羲突地笑眯眼。“确实,不过你要记得,太和饼和茯苓糕都给我留下五份,我可是很清楚你到底做了多少。”话落,乖乖又进厅里去。
柳芫无奈叹口气,带着丫鬟嬷嬷回主屋。
进了小屋,随即又着手煮着茶水。
春喜见状,不禁问:“夫人,还要再准备什么糕饼吗?”
“不是,我是要煮糖溃玫瑰茶,待会你准备两份茯苓糕和包子,还有玫瑰茶送去三夫人那里。”柳芫说着,抬眼数着蒸笼里制下的糕点。
“怎么还额外给三夫人送茶点?”春喜不解的问。就她所见,三夫人的态度不冷不热,似是无意和夫人亲近,夫人又何必自讨没趣。
“因为她看似月事来潮不适,所以给她送点可以缓和不适的糕点茶水,不奢望她能与我亲近,能相安无事是最好的。”她这人不求富贵不求势,只求能平淡安稳地度日。
“我明白了。”春喜点了点头。
一会,春喜才刚端着茶点离去,便见小厨房门口有人探头张望着。
“你是哪里的丫鬟?”许嬷嬷上前问。
尹府的下人体制颇为分明,一等、二等到三等丫鬟的衣裳皆有颜色区别,好比罗氏身边的大丫鬟如玉穿的就是杏桃色的衣裳,二等丫鬟穿的是沉蓝色,三等丫鬟则是墨绿色,至于三爷房里的姨娘,大多是以冰蓝色为主,唯有正主子衣衫和款式是无限制的。
“奴婢是袁姨娘的丫鬟湖蓝,主子想见二夫人。”
许嬷嬷闻言,回头请示着柳芫,就见柳芫已经走来,然而话都还没说,就见又有个丫鬟挤到小厨房门口,一把将湖蓝推开。
“我是三爷的贴身丫鬟湛蓝,屈姨娘要我传话,说想见二夫人,还请二夫人移步。”湛蓝生得一副狐媚样,一双大眼不住地打量着柳芫。
柳芫微扬秀眉,九姊给她的册子上提及了这一号人物,听说她极得尹三爷的宠爱,要不是罗氏不点头,早就已经开脸当姨娘了,是说,依她得宠的程度,竟也会替屈姨娘传话?
正忖着,许嬷嬷已经怒声斥喝,“放肆!三房的姨娘岂能让二房的正主子纡尊降贵地前往小院落?”
那喝声一响,吓得柳芫愣了下,没想到许嬷嬷的嗓门也能这么大。
“你这嬷嬷在说什么话?咱们可是三房的人,你这嬷嬷是搞不清掌家的是……”
啪啪两声,硬是打掉湛蓝未竟的话。 柳芫抽了口气,又看着向来和善可亲的赵嬷嬷,从不知道赵嬷嬷有这般凶残的一面。“于理,二房长于三房,于理,我家姑娘乃是家世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更是威镇侯爷的姨妹子,你这下作东西脑袋不清楚,说起话来没个分寸,难不成尹府的嬷嬷都没好好教导?”赵嬷嬷板起脸,面如罗刹地质问着。
湛蓝让尹安道给护着惯着,早已经宠上天,何时吃过谁的排头,这两个巴掌打得她双眼殷红,怒焰冲天,眼看着就要冲向前,外头有人低喝——
“还不住丰,你这丢人现眼的丫鬟,咱们尹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柳芫往外望去,瞧开口的是个面容姣美的姑娘,而湖蓝一溜烟地跑到她身边,柳芫立即明白这一位就是袁姨娘,听说是薛氏的陪嫁丫鬟,当了姨娘后便与主子争起宠来,后来色欲薫心的尹安道又看中了罗氏身边的丫鬟,也就是屈姨娘,如今又多了个湛蓝,虽然他好,但真要说的话,这人数也不算多,算是颇有节制了。
至干尹安道外头有没有外室,这她就不清楚了,九姊给的册子上没有明载。
湛蓝紧抿着唇,随即甩头走人,其气焰之高涨教柳芫傻眼。
这到底是怎么宠,才能把一个丫鬟宠到这种地步?这种丫鬟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柳家后院里……哪怕曾经出现过,也只能是曾经出现而已。
薛氏啊,到底是治下不严,还是无心管理?
“二夫人,真是让您见笑了。”袁姨娘一脸赧然地走到柳芸面前。
柳芫回神,噙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没的事,不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鬟,我没搁在心上。”多幸福的丫鬟,如果是卖身进柳家的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照理,我是不该来叨扰二夫人的,但往后在府里总会见到面,所以便厚着脸皮来了,还盼二夫人别以为我是个不懂规矩的。”袁姨娘姿态摆得很低,面上满是讨好的笑。
“袁姨娘多礼了。”柳芫淡淡笑着,回头让枣儿取了份太和饼交给湖蓝。“这饼能养身,尝点是好的。”
袁姨娘状似意外地道:“这怎好呢?先前二夫人差丫鬟送包子,现在还拿饼,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回礼。”柳芫客套地应着,见袁姨娘欲言又止,不禁又向前一步,低声问:“还有事要问吗?”
袁姨娘神色游移了下,轻声说:“三爷近来繁忙,想给他弄点补身的药膳,不知道二夫人这儿可有什么药膳或药材可以……”
柳芫神色不变,但已是了然于心,想了下,道:“晚一点,我让丫鬟给你送去。”
“这银两……”
“都一家人,提什么银两呢。”柳芫笑眯眼道。
袁姨娘欣喜地说些感谢体己话,才带着湖蓝离去。
“怎么了,有人找你麻烦?”
正目送着袁姨娘离去,耳边却突地冒出尹安羲的声音,吓得她横眼瞪去。“说话就说话,非得靠这般近吗?”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娘子,不近点,你怎会听得清楚我说什么?”尹安羲笑得坏坏的,像是以捉弄她为乐。
柳芫翻了翻白眼,正色问:“三叔父走了?”
“走啦,戏也唱完了,不走留着做什么?”他好笑反问着,下巴朝袁姨娘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她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来跟我求样东西而已。”正因为有所求,也莫怪她会这般低声下气,不过,这人世间并不是她求了什么,就必定会得到什么。
瞧她无意说明,他也无意追问,随即踏进小厨房,问:“我的糕饼呢?”
“不就在那儿。”她没好气地道:“难不成还会长脚跑了?”
尹安羲快速地扫过一圈,回头笑得坏坏的。“还真是长脚跑了,少了两块茯苓糕和太和饼,娘子要怎么赔我?” 柳芫顿了下,想起真是把糕饼给分送出去……这人一定要精得像鬼一样吗?他还真是把小厨房里的糕饼数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马车停靠在威镇侯府门前,门房和总管早已等候多时,一见柳芫便赶紧迎向前去。“十三姑娘,夫人和五姑娘已经等姑娘许久了。”门房一时改不了口,依旧是以姑娘称呼。
柳芫轻笑着点点头,习惯性地要往里头走,却被身后的男人扯住,回头才想起她这是归宁呢,得跟着她的吃货相公一起才成。
让洪临带着侯府总管去搬回门礼,她则带着尹安羲入内。
“见过侯爷,姊姊呢?”一进厅就瞧见花世泽,她心里微诧却也不动声色。
“九儿在房里等你。”花世泽淡道。
“我知道了。”话落,正要走,又被尹安羲拉住,教她不禁回头,从牙缝中挤出气音问:“又怎么了?”
“我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我娘家在默林县,咱们又不可能前往默林县,所以我姊夫就充当娘家人,你就跟他聊聊,这也不会?”瞧姊夫特地候在厅里,不就是九姊要他来探探尹安羲的人品吗?
瞧瞧,桌上都摆了茶,不就是打算和他长谈。
“有什么好聊的?”
柳芫嘴角抽了下。“什么都好,反正你也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们姊妹有体己话要说,你就在这儿喝茶吧。”话落,狠狠地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人。
她到底是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不事生产还天天讨糕点吃……不过,算了,至少他不像京城里的纨裤子弟会到处惹是生非,她应该要感谢老天了。
进了主屋院落,熟悉的丫鬟嬷嬷一一对她祝贺着,她噙着笑意回应,随即进了屋,就见两位姊姊早已经候着了。
“怎样,那家伙对你可好?罗氏如何,可有在你面前立规矩,故意整治你?”柳九问着。
柳堇随即也接口问:“三房的如何,可有找你麻烦?那个色欲熏心的混蛋可有藉机亲近你?”
面对连珠炮发问的两位姊姊,柳芫不禁低低笑着,上前亲密地对着她们又亲又抱。
“姊姊们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可真难回答,不过你们放心吧,敬茶那日,有尹三老太爷夫妇替我撑腰,婆母哪敢对我如何?三房的薛氏虽是不冷不热,但我连着三日都差人送花茶和茶点过去,今儿个还差丫鬟要给我银两呢。”
柳九听着,思绪转动得极快。“那就代表她认为你给的茶点不错,但又不想吃白食,意味着这人不占人便宜,应该可以试着再亲近。”
“我也这么想,明儿个打算给她备一些可以调养身子的糕点。”
“既然都给三房备上一份了,罗氏那儿可别忘了。”柳堇嘱咐着。
“放心,我没那般不懂事。”柳芫拉着两人在榻上坐下,自个儿则搬了张椅子坐在她们面前。“至于尹三爷,两位姊姊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才进门,他的妾就急着跟我要些补气的良方,所以呢,我也很大方地给了一个月份,估计一段时日之后,他就再也不能使坏了。”
两人愣了下,随即埯嘴低笑。“十三,这事要是给人发现了,你可吃不完兜着走。”柳九忍遏不住地笑骂着。
“才不会呢,又不是我动的手。”尹三爷那人面白颧红,口干唇燥,一看就知道是阴虚火旺之征,无疑是房事需索无度,所以我就帮帮他,让他的妾把药方炖进瓜豆类,让他消停一段时日,韬光养晦,日后他会感谢我的。”
“你这丫头成亲后说起话来就这般荤素不忌了?”柳堇跟着笑骂着。“那你那口子待你如何?”
“嗯……还不错。”当然,如果撇开他的贪吃、他的霸道、他的小气、他的可恶……大致上就还不错。
“真的?”
“真的,而且两位姊姊都猜错了,他娶我并不是为了夺回大权。”说着,她便将敬茶那日尹三老太爷的力挺,而尹安羲的不识抬举给说了。
柳九和柳堇对看了眼,对这话不怎么信,可又觉得……“所以,搞了老半天,他是因为迷上你的手艺才不择手段坏你清白?”
“嗯,他坦言如此。”天底下就是有这种奇怪的家伙。“而且,他确实压根不想接掌尹家事业,镇日在府里游手好闲等着吃糕点……姊姊们,你们可知道他名下竟然只有两亩瘠田,一年麦田收成连一石都不到。”
“嘎?是哪里的瘠田?小麦是旱季作物,冬旱也能种,哪可能两亩田收不到一石?”柳堇不禁发噱。“我在青宁县边陲处有座庄子,那里的麦收可以一年三获,光是一亩田,在一年里的麦收就有七八石。”
柳堇擅长栽种各种农作药材,经她的手没有种不活的药材,更没有不丰收的农作,一听到这种瘠田,教她不禁手痒起来。
“真的,我听总管说他那瘠田就在青河的河床边上,听说沙土多,不管栽什么都不好。”
“河床边的沙土嘛……”柳堇沉吟了下。“那就种菜材吧,有些药材反而适合在河床边的沙土层,好比桔梗、防风、知母、板蓝根之类的都可以,不过为何你这消息是从总管口中得知的?”
“呃……因为我看他每天闲在府里,便把总管叫来一问,才知除了茶食馆外,他就只有那两亩瘠田了,听说……还是他受伤之后,婆母好心要给他养伤,另给的田产,听说三月的收成庄户都养不活呢。”
“真是阔绰。”柳九皮笑肉不笑地道。
“确实是大方,跟咱们嫡母是一派的。”柳堇满是讪笑。
柳芫干笑了两声。“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请五姊帮个忙……别说要养家,至少要先养得起庄户啊。”
“小事,改天让那庄户来找我,我差人去帮他。”柳堇毫不迟疑地道。
“真是太谢谢五姊了。”
“姊妹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倒是……二房一个月的用度是多少?你这样每日都上贡糕点茶水,这可是一笔花费。”柳堇凤眼一挑,直问核心。
柳芫这下笑得愈来愈干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也没把钱交给我,横竖吃喝都在府里,往来的人也不多,开销应该还足以应付,况且九姊还给了我千风楼当嫁妆,这一个月的营收——”
“十三,你的意思是你拿自己的体己养相公?”柳九横眼瞪去。
“……没有,他有银两可用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去动用自己的体己,九姊放心吧。”话到最后,在柳九的瞪视之下,她只能幽幽地给出承诺。
说真的,她没有勇气跟姊姊们说,他的月例约莫十两银子,送到她手上的只剩下三两,距离下回领月例还有半个月……春喜的月例就得要二两银子,可以想见他这个二爷相较其它爷儿们的月例,偏穷了些,偏偏又贪吃得要命。
“城府深沉是个麻烦,不知长进更是麻烦。”柳堇最终下了结论。
柳芫脸愈垂愈低,低到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位姊姊。
唉,都已出阁了,除了认命,还能怎么着?
用过膳后,送柳芫和尹安羲离开,柳堇不一会也跟着离开,这时柳九才问花世泽,他对尹安羲的看法。
“不像个寻常人。”花世泽淡然道。“我想也是。”导常人是不会像他那般游手好闲还等着糕点吃的。
“在我面前,他神色自若,问啥答啥,话是不多也不少,没有哈腰讨好,更没有卑躬屈膝,彷似在他面前,我不过是个寻常人。”
身为皇上的外甥,他这个威镇侯在宫里就连一品官员见到他也要巴结奉承几句的。
柳九偏着头想了下,怀疑这尹二爷根本是撞坏脑子,所以没将侯爷当回事。
“而且……”花世泽微眯起眼,沉吟了下,斟酌着用字。“他给我的感觉,和书生十分相似。”
“咦?”柳九呆了下。
书生?对了……书生到底是上哪去了?
马车驶离了威镇侯府,却没向尹府的方向去,而是往城南。
“二爷,这是要去哪?”
“素娘说,城南那里近来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而且主打的是各种酥酪,听说里头师傅还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古法炼制女乃酪,光是一碗价格就叫价一两,咱们去尝鲜,要真好吃的一话,你偷学下来,咱们回家做。”
柳芫听完,内心百感交集。
这是她向往的生活,有个知己能陪着她东南西北地到处尝鲜,可问题是她已经成亲了,她得持家,那一碗一两的价格,他这个不事生产的人怎么说得出口?
但槽的是,她也好想去。
“怎,你不想去吗?我可是趁着你回门,想给你个惊喜。”
“我当然想去。”就一回吧,就这么一回,花个二两银子,算她请客。
“就知道你肯定想去。”动手刮了刮她秀巧的鼻,尹安羲心情大好地看向车窗外。“到了七夕时,咱们再上街,每年的七夕在正南御道那头会有很多贩子叫卖,卖的都是一些简单的糕点,可我觉得那些糕点味道还比一些铺子要来得好。”
“真的吗?”
“中秋时也有,那时各式各样的月饼出炉,什么莲蓉的、豆沙的、花渍酥酪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今年有你陪我,咱们可要大吃特吃了,肯定比一个人独享要来得香甜,对不?”
柳芫听完哭笑不得。原来,他跟她是一样的,都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一如她就算做出了新的糕点,没人与她共享,开心就显得很空泛。
来到城南的铺子,里头几乎是座无虚席,让小二招呼着到了角落的小桌,尹安羲点了一碗叫价一两的二皮酥酪,至于店铺子里卖的女乃酪、乳卷、酥酪饼,几乎是菜单上有的都各叫一份。
随侍在旁的洪临已经忍遏不住地退到店铺外干呕,嫌弃满屋子的女乃味。
“二爷,你会不会叫得太多了些?”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带钱。
“咱们每样都尝,回家后,咱们再一一来仿,而且还要仿得更好,但不卖,就只做给我尝。”尹安羲眉开眼笑地说,彷佛光闻这一屋子女乃味,就叫他神清气爽了起来。“记住,可别搁到千风楼去卖,那是要做给我尝的。”
柳芫啼笑皆非,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倒是想那么远了。“欸,你方才在侯府都和侯爷聊了什么?”她知道是九姊要侯爷与他交谈,但就不知道侯爷到底是问了他什么。
“也没什么。”
“没什么?”
“问我府里可安好,问我与你可好,问我身子可好,就这样。”说着,他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与他又不熟。”
“你怎么回答?”她知道侯爷向来就不是个话多的,要不是九姊央求,哪还能问出三件事。
“好。”他简洁有力地道。
“……就这样?”
“不然?”
“所以,后来你们就大眼瞪小眼?”
“谁跟他大眼瞪小眼,我是看着外头的园子,倒是他直盯着我……是瞧我俊吗?”他突地俯近她问。
他瞬地近在眼前,吓得柳芫一个往后退,小脸莫名发烫着,“你哪俊了?侯爷才是俊。”无礼的家伙,老是没来由地凑近,也不想想会不会吓着她。
“他俊?他有我俊?”
他微眯起眼,那深邃的黑眸带着几许勾人的魔性,像是会摄人魂魄般,教她莫名的心慌。“别闹了,上菜了。”余光瞥见跑堂的上菜,她忙喊着。
瞬地,尹安羲像个大孩子般笑眯了眼,端正坐着,瞧跑堂一一上菜,十根纤长指头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待跑堂的一走,他二话不说地拿起调羹,挖了一口二皮酥酪往嘴里送,柳芫见他那吃相,不禁摇头叹气,正要嘲笑他几句,却见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怎么了,味道如何?”
尹安羲没吭声,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前,“你尝尝。”
柳芫不禁愣住,闪避着,“我有调羹,我自个儿……”话未完,那口二皮酥酪已经送进她嘴里,教她薄薄的脸皮微微发烫。
真是的,她跟姊妹间都不见得会共食了,他竟如此霸道,问也不问地喂食她,也不想这是在外头……多丢人啊。
心里月复诽着,但那二皮酥酪一入口,她不禁用舌尖轻抵,让味道在舌上慢慢地化开,试着推想这酥酪里头是添了什么料,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制作,以往,只要一口,她大略都能推断出,可这一口……
“原来二皮指的是这两层女乃皮的口味不同,上层鲜甜,下层爽滑,这爽滑里头又是添了什么,怎会教这女乃皮的味不同?”尹安羲喃喃自语着,又挖了口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柳芫望去,小脸不禁又更烫了。
这家伙!那调羹她刚刚用过了,他……就不能换一根吗?
“娘子,你猜这二皮怎么做的?”
“二皮倒是不难猜,火候方面恐怕得要稍稍试试才准确,教我较疑惑的是你刚才说的,这第二层的女乃皮相当滑润,口感与口味都略略不同,到底是添进了什么……”她沉吟着,托着腮思索。
尹安羲将调羹一放,拿起乳卷品尝,顺口又尝了块酥酪饼。“这乳卷和酥酪饼的味道和上层皮的味是一样的,顶多就是女乃加饴,至于第二层……”他回头再尝了口二皮酥酪。
柳芫看着他的吃相,尽管她老骂他是吃货,可实际上看他吃食是件舒服的事,彷佛他吃进了世间绝无仅有的极品。
虽然,他的舌极利,掺了什么他都尝得出来,不过这一回他应该栽了吧,连她都尝不出那其间差异,他又怎么可能——
“蛋清。”他突道。
柳芫顿了下。“你说什么?”
“应该是蛋清吧,那种滑溜的口感,还有极淡的蛋香,应该是蛋清没错。”说到最后,他几乎笃定地道。
她瞠圆了眼,不敢相信他那张嘴竟连蛋清这种近乎无味的添加料都吃得出,可确实极有可能是蛋清啊!
“娘子,咱们回家试试吧,快点,走吧。”尹安羲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仿着试做。
“可咱们叫的……”柳芫看向桌面,神情呆滞了起来。
刚才,桌面不是还有近十道的糕点吗?
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