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景跟那个梦,有一点点相似呀——
梦里是邱孟恬回老家哭诉她怀了慕槐的小孩,但她不愿接受,求女乃女乃劝她,孩子是无辜的,给孩子名分吧。
而女乃女乃是怎么说的呢?对,一样不在乎她的委屈,要她识大体,反正她跟慕槐也没有小孩,那就接受邱孟恬肚子里的孩子。
她根本无法听下去,受不了的爆发了,她恨透不忠的慕槐,恨透不体谅她的娘家人,她就这样什么都不要了,离开慕槐,也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家。
走在熟悉的路上,洪心语觉得鼻头酸酸。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可为了她得之不易的幸福,她得舍去腐烂树根,才能开出漂亮的花——
“我不是说了吗?不许受委屈。”
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抬头,洪心语看见逆光站着的男人,是她高大英俊,眼中只有她的丈夫。
委屈的感觉涌上来,她忍不住眼眶红红,投入他的怀抱。
“慕槐……”她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为他神奇出现在内心眼前感动不已。
现在,她很需要他。
“鼻子红成这样,受委屈了?”
埋在他胸前的头揺了揺,否认了。
了解她的性子,慕槐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提供自己的怀抱,无奈地道:“你怎么了?嗯?头还痛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想回家了。”洪心语紧抓着这个男人,不放手。“回我们的家。”慕槐宠溺一笑说好,牵着她的手,逆着光,走向他的车。
回家。
唧唧唧唧唧——夏日的蝉鸣是大自然的交响乐。
洪女乃女乃年纪大了,睡不好,脾气又日渐暴躁,只有每当夏天来的时候,从家门口那棵三十年的老龙眼树上传来的蝉鸣能让她觉得安心,午觉也能好好睡。
可平时能让洪女乃女乃静下心的蝉鸣,今天却让她怒火中烧。
“吵吵吵!吵死了!给我闭嘴!”她坐在客厅,看着地上的碎片,那是她昨天往孙女脚边砸的,至今还未清理。
“一个个翅膀硬了,都不听我的居然那样跟我说话,她怎么敢!”她皱着眉头,嘴里不断碎念。
她从小就好胜,想受人景仰,但却嫁入平凡夫家,有着刻薄的婆婆,好不容易婆婆死了,她也熬成婆,想着总算能苦尽甘来。
偏偏时代不同了。
现在已经不像她当媳妇那时候,婆婆就是天,什么话都得听。
三个儿子里只有孝顺的大儿子会听她的,从来不顶嘴,她也就跟大儿子生活,可大儿子没有什么能力,不像他两个弟弟那样当公务员和老师,让她没面子。
她唯一满意的是老大一家都敬她,听她的话,多少年了,洪女乃女乃已经习惯了一言堂,她说的话就是圣旨,她就喜欢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话多有分量。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媳妇不听话、唯一的孙子也不听话,老是气她。
越气她,她就越想要别人听她的。
但今天,那个最温吞,洪家最不起眼的女孩,居然敢质问她,说她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孙女的委屈。
“嫁进魏家当媳妇怎么委屈了?是我都半夜笑醒……”
那些孙女不时送回来的礼物,燕窝、胶原蛋白……一堆她听都没有听过的补品,拿出来都都会让老姊妹们惊呼,说这是很有名的牌子,价格有多昂贵。
她多享受那些姊妹们艳羡的目光,她们巴结、请托,让她去跟孙女或孙女婿说一声,安插他们的孙儿孙女进魏氏,洪女乃女乃太享受这样的目光,被人当成一回事的荣耀,也就仗着自己是长辈,令命孙女安排这、安排那。
孙女很为难?那从来都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那个孙女,最像她爸爸,最听话,说什么就做什么,像只小老鼠,绝对不敢跟她说不。
可那个总是畏畏缩缩,连眼睛都不敢直视人的孙女,今天居然盯着她的眼睛,威胁起她来了!
“哼,不要以为我不敢爆料!上次那张名片呢?电话……”洪女乃女乃翻找着,上个月有记者来家里递名片,说是有任何关于洪心语的事情,从小到大或者是现在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跟他联络,如里报社那里觉得很好,会给爆料奖金。
洪女乃女乃找到了张被遗忘的名片,她老了,眼睛不好,得把名片靠很近才能看得仔细上头的号码,她一字一字慢慢按。
“8、9、4、7……”
“妈、妈!”
电话还没打通,门口就传来心爱二儿子的声音,洪女乃女乃看见自从娶了媳妇就搬出去住的二儿子,忍不住笑了开来。
“阿源来看我了,今天不上班?”脸上的慈祥,是见到大儿子一家人时没有的。
“上什么班,我被停职了!”洪二叔恼怒地道。
“啊?”洪女乃女乃脑子当机。“怎么会呢?你都做那么多年,要退休了,怎么会被停职……上头怎么说?”
“说……说我不适任,要我休息一阵子。我怎么能休息?小琴要注册,我现在被停职,下个月薪水没着落,我根本付不出小孩的学费!妈,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洪二叔狐疑地问。
“哪有?我哪会得罪人!”
“有人跟我说,停职一事是跟魏家关系很好的议员打来的。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小语嫁到那种人家,我们要谨言慎行,不要谁来拜托都说好,我们自己人都还没有拜托小语什么,那些外人就先帮上了,真是——”
“都是乡亲,帮个忙怎么了?”洪女乃女乃吼。
“乡亲那么多,你帮得完吗?”洪二叔一点都不怕凶悍的老妈,吼了回去。
这时他眼尖地看见妈妈放在桌上的电话,还有那张记者的名片,差点要晕倒。
“妈你怎么还留着那个狗仔的名片?我说他没安好心你都没在听,别只顾眼前的小利……你跟记者说了小语什么?妈,你别捣乱了,我们家有一个人嫁得那么好,容易吗?
“小语不久前才跟我说不用替婷婷租房子,慕槐在婷婷美国的学校附近有一栋公寓,让婷婷搬过去,水电房租都免,你知不知道这样一个月我们能省多少钱?我以前怎么对小语,小琴和婷婷以前又怎么对她的?她都不计较,帮我们那么多忙,我都快没脸见她了,妈你倒好,为了小姨妈的孙女,就要去整自己的孙女!”
他真是气到无言了,觉得老妈神智不清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我、我也没说啥,电话都没打通呢……”洪女乃女乃讪讪的说。
“总之你别闹了!我现在烦得要命,都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给小语,请她问问怎么了……”洪二叔抢走了妈妈手中的名片,直接撕成了碎片,走前还不断叮咛她别又做错事。
“我怎么又做错事了……”洪女乃女乃觉得委屈,独自一人待在客厅里。
“这只是刚开始。”
洪二叔走后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男人嗓音突地出现。
洪女乃女乃坐在椅子上,抬头看门外,只见一个逆着光的黑影,她眛起眼适应光线,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人是谁。
“慕槐?你怎、来了!”看见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孙女婿,洪女乃女乃的表情就变得殷勤又慈祥。
“若你一意孤行,你的孩子、孙子,全都会憎恨你。”不理会洪女乃女乃的热情,慕槐语气冰冷地道。
洪女乃女乃呆了呆,看着眼前伟岸的男子,一瞬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下一秒她脑袋就自动连结到二儿子的工作被停职这件事。
“你、你二叔人那么好,工作又认真,怎么能让他被停职?慕槐,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洪女乃女乃心慌的说。
“我来,只有三件事要跟你说,第一,二叔停职只是个警告,明天停职令会收回。”
洪女乃女乃松口气,太好了,小琴的学费有着落了。
“第二,你再让我老婆露出我不想看见的表情,今天二叔的停职令,我会让它成真。”慕槐冷酷地道,“除了岳父一家,我谁都不会放过。”
“你、你怎么敢!”洪女乃女乃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也是我要告诉您的第三件事——我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你其它事都可以记不住,但这一点最好记得牢牢的,别忘了。”慕槐冷冷地道,态度没有半点尊敬。
“你、你……”这一刻,洪女乃女乃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禁悔不当初,如果她对孙女再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看见恶鬼?
看着慕槐离去的坚定背影,洪女乃女乃知道,她最好再也别提孙女,再也别指使她。
安安静静的,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