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五小姐。”
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方淑媛的思绪,她猛地回头,由于用力过猛,发髻上的流苏簪子刷刷地响。待看清那张脸,她红透了脸,福了福身,“江大公子。”
“方五小姐是否有时间?”
咚咚。似乎有鼓在方淑媛的耳边敲着,好半晌,方淑媛才知道那是她的心跳声。听明了他的意思,她略低下头,“有。”
江离看着前面羞涩的方淑媛,温和地说:“方才妳木船上的创意非常好,不知道在下可否用妳的创意?”
方淑媛睁大了眼睛,“江、江大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用了方五小姐的创意,自然也会付方五小姐相应的酬劳。”江离在商言商地说。
方淑媛立刻摇头,因头摇得太用力了,流苏都打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捂住发疼的地方,羞涩地说:“江大公子,你若是喜欢便尽管拿去用,并不需要给我什么酬劳。”得到江离的赞同早已令她欢呼雀跃了,她哪里还要求钱财?衣袖下的手心紧张地冒汗,她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被他那蓝灰色的眼眸给摄魂了。
江离好看的剑眉微微隆起,他并不喜欢欠人,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是最简单的,如此一来,他也不会跟方淑媛扯上什么关系。
见江离不说话,方淑媛后退一步,拉了拉裙襬,优雅地行礼,“不过是一些小心思,江大公子看上了便尽管用吧,我、我先回了,告辞。”说完,方淑媛极快地转身往榕树的方向走去,她身后的芍药连忙跟了上去。
江离的双手负在身后,眼眸发沉,再看向那河面上方淑媛的小木船上精巧的水果生肖,他眼里闪过一道势在必得的光芒。
一大早,芍药期期艾艾地走进屋子,避开了艾草,在方淑媛的耳边说了一句:“五小姐,奴婢收到一封信,是那江大公子送来的。”
闻言,方淑媛一怔,正拿着玉镯的手差点拿不稳。她不信,再问了一遍:“是谁?”
“江大公子。”芍药又说了一遍,她隐约能感觉到五小姐的心思,但也不能怪五小姐,毕竟那江大公子是人中之龙。
方淑媛咬了咬唇,拿过了信,打开信一看,龙飞凤舞的颜体落入眼中,这一手颜体写得非常好,她先品了品字,才慢慢地看下去,而后她松了一口气,眼里闪烁着无奈,“没什么,是一张契约书,江家酒楼以后要是用了生肖水果,就会分了红利给我。”
芍药哦了一声,眉开眼笑,“五小姐,这是好事啊。”
方淑媛的心里有些黯然,可脸上仍是露出了笑容,“是啊。”虽然她拒绝了,可他还是派人送来了契约书。
芍药的两眼发光,“五小姐,有了银子,妳就可以买胭脂、买首饰……”
方淑媛被芍药哄得笑了,“妳以为妳家小姐是发大财了吗?”她笑呵呵地说:“也罢,若是拿了银子,便给妳和艾草都打一根银簪。”
“奴婢是不是错过什么了?”艾草好奇地说。
芍药捂嘴偷笑,“艾草,我们可是发了,五小姐说要给我们打银簪子。”说着便将契约书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嬷嬷正好进来听了个全,脸色严肃地说:“妳们两个收了好处,可别将这事情到处说。”
芍药和艾草这点上还是明白的,立刻道:“我们知道的,李嬷嬷。”
李嬷嬷朝她们摆摆手,让她们下去,见没人了,才看向方淑媛,“五小姐。”
“李嬷嬷,什么事情?”
李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越发妍丽的方淑媛,“老奴有些话想跟五小姐说。”
“嬷嬷直说便成了。”方淑媛温声道。
“有些话,老奴不知道当不当讲,老奴还是托大说一回。这位江离公子很好,五小姐也不差,只是五小姐,你们之间到底还是有些差距,老奴希望妳不要……”
“嬷嬷。”方淑媛低低地喊了一声,脑袋垂得很低,“这些道理我都懂。”她不过是方府的一位庶出小姐,就算她的姨娘多得宠,她以后最好的出路不过是嫁给小门户当正妻。
她该满足了,她早知道她跟江离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越过去的鸿沟,她也不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只是得到他的赞赏,她心里雀跃不已,再多的心思却没有了。
“五小姐知道就好。”李嬷嬷安慰地擦了擦眼角,有些心疼这般好的五小姐却因为出身而受阻。
方淑媛握住李嬷嬷的手,“嬷嬷,我明白的。”
最近江家酒楼推出了一道新品,十二味水果,每一种水果雕刻成十二生肖,据说这道菜肴极为讨喜,颇得饕客的喜欢。
方淑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开心不已。倒是芍药的眼睛都掉到钱里去了,双眼亮晶晶地说:“五小姐,发了、发了。”
方淑媛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该说芍药什么好了,连沉稳的艾草也被带坏了,两眼里只有银簪子。
等了一个月之后,江府便有人将信送了进来,方淑媛打开信一看,里面装了三张银票,一共三百两。方淑媛吓傻了眼,她的月例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这都可以抵她两三年的月例了,此刻她才明白做生意有多赚钱,而江府是皇商,家产应当非常雄厚了。
方淑媛看到信纸旁边还有附带一张纸条,是江离写的楷体,上面大意便是新品推出颇受人欢迎,所以利润可观,等过几个月,利润也许会有所下降。方淑媛心想,她也不是那样贪财的人,也知道生意往来本就是有盈和亏,她想着要不要送一封信回去,可她却不敢。
江离的语气正正经经,明显是公事公办,完全不带私情,她回信倒是显得有些矫情,若是以后再见,不如当面致谢的好,她这么一想,便将那信和银票都放在了檀木盒子里了。
李嬷嬷在一旁提醒道:“五小姐,要不要跟老爷和姨娘说一声?”
方淑媛俏皮地对着李嬷嬷眨眨眼,“我之前便跟爹说过了,爹只以为会赚些胭脂水粉的钱罢了,说我自己留着便成,他会跟夫人说。”
李嬷嬷偷笑地捂嘴,“这一回夫人要看走眼了。”
方淑媛浅浅地一笑,“等两个月,嬷嬷再替我存到钱庄去。”虽然她不在乎赚的钱,但也怕被人盯上,她一点也不愿意方夫人到时拿她的钱放在公中使。
要知道,公中的钱不少被方夫人拿去用在她自己的嫡出子女身上,方院士不管这些,方夫人又有分寸,要挪用那些钱财也会用个名堂,其他姨娘们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吞。
莫姨娘从小教导方淑媛不要强出头,也不要太引人注目,她从小都很乖,乖到方夫人看她不爽也拿她没有办法,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也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这不代表方淑媛没有心思。愚蠢地让别人占些蝇头小利之类便算了,可这分红的数目太庞大了,她都被惊到了。
“芍药,这送信的人每一回都是亲自送到妳手上吗?”方淑媛问道。
芍药颔首,“江大公子的小厮可聪明着呢,有几位其他院子的姐姐想帮奴婢收,可他一看不是我便说不成,硬是要交到我手上。”
“江大公子倒是个明理的人。”李嬷嬷笑着说,江离的心思七窍玲珑,考虑到了这一层,也算是难为他一个大男人。
李嬷嬷默默地看了一眼方淑媛,见她的脸色如常,心中一松。如今五小姐少女怀春,欣赏什么男子倒是无所谓,可千万不能喜欢上了,但是她相信五小姐是一个明理的女子,懂得分寸。
方淑媛点了点头,“好。”
过了一个月之后,方淑媛又收到了分红的银子,只是银子比之前少了不少,一共一百八十两,不过因为江离之前信上说过了,方淑媛心中明白。毕竟她这个想法只是取巧,一般人都能琢磨出来,但江家酒楼先用出来,占了了先头的关系,自然生意还是火红的。
令方淑媛意外的是,还有一封信,她有些疑惑,缓缓地展开,下一刻,她猛地将信反着拿,用手掌用力地压着。一旁正在整理衣衫的芍药看了过来,“五小姐,怎么了?”
方淑媛的脸蛋绯红,想也没想地摇头,“没事。”
芍药颔首,又转过头整理衣衫。
方淑媛深吸几口气,缓缓地将那信翻了过来,脸上的红霞越发浓艳,上面是一首诗,诗经中的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方淑媛紧张地咬了咬唇,她没想到会是这首诗。这首诗描绘的是男子追求女子的渴慕之情,江离写这封信给她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对她……不可能的!方淑媛立刻否认这个想法,江离怎可能会想追求她?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蓝灰色的双眸,那眼既纯粹又深远。
方淑媛闭上眼睛,心跳飞快地加速,有时候想到江离,想到他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眸,宛若一方纱巾覆在她的脸上,柔和、轻薄,想扯下来扔开,又有些舍不得。
樱唇上多了一粒血滴,饱满、殷红,方淑媛用舌尖轻舌忝,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脑子一下子清明了不少。她叹了口气,将信严严实实地压到了下面。她没有多看一眼,合上了檀木盒子。
不可能,一定是她多想了。他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泥,天泥之别,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这诗也许是他写给别的女子,却不小心装到了她的信里了。肯定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