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顺娘?”季君澜唤了两声,可惜本人早就睡死了。
也只有这个女人敢无视自己,总是比他先睡,就算他好一阵子没来看她,也完全不在意,连问都不问,彷佛就算被抛弃了,也可以过得很好。
季君澜一直有种感觉,自己才是最有可能先被抛弃的那一方。
“可别以为招惹了本王,就能随时拍拍走人,想都别想!”季君澜发誓非把她抓牢不可。
不过隔日一大清早,他才掀开眼皮,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扔下,俊脸像是罩了层寒霜,光是用眼神就能把人活活冻死,让此刻正捧着洗脸水、站在床边等着伺候的齐砚,恨不得夺门而出。
“夫人已经出门,只剩门房留守看家,所以由属下伺候王爷。”早知道就让高均跟来了。齐砚背脊发凉,不敢直视主子的目光。
“她走多久了?”
“天还没亮就出门了。”齐砚拧了条湿布巾递上。
季君澜擦了把脸,眼角余光瞄到银簪和珍珠耳饰被随意丢在镜台上,别的女人小心收藏的饰物,那个女人却毫不在意。
“王爷要用膳吗?”说着,齐砚又补充。“夫人特地留了一碗五谷粥,说是明天要施的粥,想让王爷先尝一尝。”
季君澜点点头。“呈上来吧!”
于是,齐砚马上去厨房将放在蒸笼里保温的五谷粥端到房里。“这碗粥里头似乎加了不少东西,有糙米、绿豆还有碎肉……”
“本王原以为施的是白粥,看来并非如此。”季君澜眉头皱了皱,拿起白瓷汤匙舀了一口送进嘴中,想不到意外得滑顺可口,还带着浓郁的香气,猛地想起昨晚看到的菜谱,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用猪大骨和鸡骨头熬的汤,能让这碗粥更添美味。”
齐砚看了都快流口水了。“夫人说若是白粥,上一趟茅房就饿了,但五谷粥则不同,能够撑得久,对身体又有好处,而且猪大骨和鸡骨头原本就要丢掉,可以不用花一文钱,还能让这碗粥变得更好吃,一举两得。”
他一脸没好气。“她不管做什么都有歪理。”
虽然觉得陈氏设想周到,不过齐砚可没胆子说出来。
吃完粥,季君澜又坐上轿子离开顺心园,发现天空飘起小雪,沉吟片刻,便刻意绕到朱雀三街,想要亲眼瞧一瞧。
当轿子来到朱雀三街,就见原本阴森森的刑场搭起一座用茅草当作屋顶的建筑物,如今人潮穿梭,许多妇人在八口炉火前挥汗熬汤,还有不少人搬着一袋又一袋米过来,一下就堆成了座小山,每个人都在为明天开始连续七天的施粥善举做准备。
季君澜从掀起的轿帘往外看,可以觑见方怡正在和一名中年男子说话,还不时地朝对方微笑,让他觉得刺眼,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去查查那个男的是谁。”他吩咐齐砚。
“是。”
他用力放下轿帘。“回宫!”
而这一头的方怡,正忙到不可开交,为了规划排队动线,就伤透脑筋,因为人数无法预估,要是一个没弄好,可是会发生暴动。
“第一天肯定一片混乱,就有劳苏老板多费心了。”想到上辈子看到有人为了一百元的免费早餐,愿意花三个小时排队,让她体认到人类贪小便宜的本性有多强。
苏老板点头。“鄙人会把手下派出来,全听夫人吩咐。”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方怡由衷地说。
永寿宫
“今晚真的好冷,两位姐姐辛苦了。”眼角有一颗小红痣的宫女提着茶壶来到佛堂外头。“要不要喝一杯姜茶暖暖身子?”
值班的两名宫女真的快冻僵了,马上接受对方的好意。
“你真是有心。”宫女甲接过杯子。
宫女乙喝了一口姜汤,这才用正眼看她。“你叫什么?”
“我叫赵秀,才调到永寿宫没几天,还请两位姐姐多多关照。”她态度恭敬,嘴巴又甜,马上博得好感。“要再喝一杯吗?”
两名宫女立刻把空茶杯递给她,宫女乙跟着小声开口。“咱们太贵妃就是喜欢清静,尤其是经过佛堂,千万别发出太大的声响,没有经过允许,也别随便进赵秀将倒满姜茶的杯子递给她们。“是。”
“还有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要当作没听到。”宫女甲又喝了一口姜茶,当胃暖和起来,嘴巴也松了。
她愣了几下。“姐姐指的是什么声音?”
宫女甲看了看四周。“就是婴儿的哭声。”
“婴……”赵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接着小声地问。“在这座永寿宫,哪来的婴儿哭声?”
“别问!”宫女乙警告。
赵秀只能乖巧地点头。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说到这儿,宫女甲有些尿急。“姜茶一下子喝太多了,好想上茅房。”
宫女乙脸色微变。“怎么办?我也想去……”
“两位姐姐辛苦了,我先走一步。”赵秀提着茶壶要走。
闻言,宫女甲叫住她。“等一等!”
她故作不解。“两位姐姐还有何吩咐?”
“我要去上茅房,你留在这儿暂时顶替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话还没说,宫女甲提起裙摆匆匆地走了。
“幸好有你在这儿,否则咱们只能憋到天亮。”宫女乙叹道。
赵秀一脸讨好。“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两位姐姐千万不要客气。”这时,风呼呼地吹过,宫女乙缩起肩膀。“……你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只不过是风声罢了。”
宫女乙吞了下口水。“不是风声,是……婴儿哭声。”
“我没听到。”赵秀摇了摇头。“姐姐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吗?”
宫女乙回头,瞪着紧闭的门扉。“是……是从佛堂里头传出来的。”
赵秀把耳朵凑近门板。“一定是姐姐听错了。”
“我……”心里越是害怕,尿意就越急。“我快憋不住了!”
赵秀就是在等这一刻。“姐姐快去,这儿有我看着。”
宫女乙心想太贵妃此刻应该睡得很熟,就算离开一会儿也不会被人发现。“那就拜托你在这儿守着,我很快就回来。”
“不用急,慢慢来。”赵秀朝宫女乙的背影笑了笑。
此刻两个宫女都不在这儿,正是个好机会,赵秀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很轻很轻地推门而入,再顺手关上,脚步近乎无声地往屋里走。
佛堂内点了烛火,她看了眼通往内室的帘子,心想太贵妃应该就睡在里头,再望向神桌,确实有尊观音像,不过令她感到好奇的是,观音像前的案桌上摆放着一口黑檀木箱子,长度约莫一尺四寸,宽度约五寸,若是专门摆放祭拜用的东西,应该不会搁在这儿才对。
她想起齐砚再三叮咛过,一定要格外细心,不能放过任何线索,只要觉得可疑,就要查个清楚,于是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掀起盖子。
待她瞥见木箱内的东西,吓得手上的盖子差点掉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就怕自己眼花。她伸手进去拨弄几下,确定真的没有看错。
不期然的,内室响起有人翻身的细微声响,她赶紧将盖子放回原位,无声地退出屋外,想到看见的东西,一颗心跳得好快。
就在这当口,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跑回来了。
“有人来过吗?”宫女甲不安地问。
“两位姐姐尽管放心,没有人来过。”赵秀挤出笑脸回道。
“太好了。”宫女乙拍了拍胸口。
接着赵秀便提着茶壶和两只茶杯,赶紧离开,这个晚上她都没有合眼,每次想起就觉得毛骨悚然。
直到天色大亮,赵秀才换上黑色劲装,梳起男人发髻,腰上同样系着铁心营的黑檀木腰牌,任谁也认不出她就是最近才调到永寿宫的宫女。
她来到东离宫,在书房外头等候片刻,才得以进屋。
“见过王爷。”赵秀单膝跪下。
“查探的结果如何?”季君澜将批好的奏折合上。
“回王爷,虽没见到太贵妃本人——”她陡地背脊一凉,那是从主子身上传来的寒气,也是发怒的前兆,让她赶紧把下面的话说完。“但属下另有发现。”
季君澜捏了捏眉心。“说!”
“佛堂内确实供奉着一尊观音,但神桌上还有一口木箱,属下觉得可疑,掀开来看,没想到这口木箱竟是棺材,里头放着一具婴儿大小的骨骸,骨骸上还盖着一条小小的锦被。”想到那画面,她真的不想再看第二次。
“婴儿骨骸?”季君澜冷眸一睁,思索后才道。“难道是当年太贵妃产下的那名皇子?可是照理说应该已经下葬,不可能让她留在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为了确认清楚,还掀开锦被来看,这具婴儿骨骸不只少了一条左臂,而且右腿还髯曲蜷缩,显然出生时四肢就已经……不健全。”她斟酌着用词。
他眼底掠过一抹惊愕。“四肢不健全?当年太贵妃产下的是死胎,并没有说死胎上有任何不寻常,莫非是刻意隐瞒?”
如果死胎真的四肢不健全,传扬出去,恐怕会对太贵妃的处境相当不利,会想要隐瞒也是无可厚非,但真的瞒过众人的眼,确实也很有本事。
“若这具婴儿骨骸真的是当年太贵妃所生的皇子,她不仅在下葬之前掉包,还把它供奉在神前,此举非常人做得出来,该不会是疯了?”季君澜轻敲着桌面,起身踱着步子。
接着赵秀又将永寿宫的宫女半夜听到婴儿哭声的事一五一十回报。“属下什么也没听见,但那些宫女却是绘声绘影,不像是在说着玩的。”
“……你继续留在永寿宫,另外想办法得到太贵妃身边人的信任,伺机打听内情。”他再度启唇。
“是。”赵秀吁了口气,知道王爷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