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你让开。”
在他们纠缠拌嘴的这段时间,华服男子已经杀到面前,手中长鞭挥得虎虎生风。
“陛下,并非臣不想。”而是臣无能为力。
病弱公子——南宫玄,抬头给华服男子一个恭敬眼神,手上折扇指指身上那双紧紧缠抱着他的小手。
“你怎么也喊他陛下?”是她太孤陋寡闻,不知道西斐流行这种游戏方式还是怎样?
“你闭嘴。”连自己都分辨不清的紧张情绪,蓦地浮上心头,担心这丫头的好奇会激怒眼前男人,南宫玄及时出声喝止。
“南宫,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亲自掰开她的双手,把她揪出来丢到朕面前,二是朕找人去厨房借把刀,砍断她的双手,让她无法再拿你充当保命盾牌。”
“陛下,恕臣无礼,臣并不愿与她多有碰触,也不愿看见那般血腥的场面。”意思就是,男子提出的两项要求,他一样都不想选。
且不说他跟她无冤无仇,光是让一个妙龄女子双手齐断的刑法,就已经太太太超过了。
“你不想碰她,倒愿意让她抱着你?”他不觉得这话自相矛盾吗?
“姑娘,”南宫玄打开扇子,对男子的话没有回应,迳自转身跟贺兰蝶尾沟通,“你惹上的人,来头太大,在下无法施予援手,还请你自己走过去,让他鞭打过瘾就好。”
“你你、你……”贺兰蝶尾还是头一回遇上有人用如此温文的口气,说着如此泯灭良心的话!“你昨天说过的话都是骗我的,都是随口说着好听的?”
“在下不曾对姑娘有过半点欺骗。”南宫玄咬牙叹吐,他的忍耐差不多到极限了,她的胡言乱语、暧昧纠缠,使他开始感到烦躁——是急于甩开她,很怕会对她产生不该有情绪的烦躁。“再者,姑娘对在下的『恩惠』,也并非是拼上性命的行为。”
这回贺兰蝶尾听明白了。
她又没为他拼过命,他干嘛要给她拼命报答?
“好,我出去,如果我不幸被他打死,绝对会阴魂不散的跟着你。”南宫玄本想安慰她一句:他不会打死你的,顶多拿你扰他清净的恶行抽几鞭过过瘾。可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
原因自然是他跟她非亲非故,为何要解释?
“冷血动物。”从他身旁经过时,贺兰蝶尾愤恨低语,音量足够让他听见。
冷血……吗?有许多人对他说过,但他从不理会。
谋士为将帅献计献策,等两军开战,发现敌军军粮短缺,数天未曾吃过一顿饱饭,她以为他们会劝自家将帅暂时缓缓,等对方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来攻城略地,而不是立即乘胜追击,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
他不会,所以冷血.,他无视敌军劣势而献策,所以无情。
他当军师这么多年,认为天经地义,不觉有何不妥。
偏偏冷血二字由她道来,听出深浓的苦恨埋怨,他甚至听见了心脏受到一记沉闷的重击。
贺兰蝶尾走到华服男子面前,勇敢朝那人挑衅道:“本姑娘就是故意用脏水给你的妻子洗脸,有本事你抽死我——”
南宫玄叹了口气,在那人扬鞭朝她抽下去之前,抢身到她面前,伸手为她接下……应该是说,为她挨下那一鞭。
只因鞭子的鞭身植着刺勾,鞭打在人的身上俨然就是件刑具。
刺勾吃进血肉,拖行划过,在白净的男性大手上划出的痕迹,很快便有猩红鲜血渗涌而出。
也不知是徒手抓鞭子的南宫玄力气太大,还是挥鞭之人受到惊吓,鞭子不再有半点动静,只是静静地握在南宫玄手中。
“你……”
像是拼尽全力从喉头挤出来的一个字,同时出自两人口中。
一人是被南宫玄的行为深深震慑的华服男子,另一人则是贺兰蝶尾。
“你在干什么?赶紧放手!你的手这样疼不疼?”她万分惊课,急心得直跳脚。
她没细看,不知那鞭子上有刺勾。
这男人起先说不会出手相救,又出尔反尔参一脚,她看着,呆呆发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想去看他的伤势,更想将他依然紧握鞭身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替他把刺勾取出,别再折磨着他的手……
“别碰我。”南宫玄空出的另一只手将那向他伸来,充满关怀的柔荑狠狠挥开,发出令人错愕尴尬的响声。
贺兰蝶尾抬头细瞅他,才看见那张俊逸的容颜温煦不再,只冷凝着一层拒她于千里之外的面无表情,就连嗓音也不复记忆中的温软轻柔,化为千年寒冰,眸色浅淡,扫过她面容时的嫌恶没有半点眷恋停留。
他这样的举止让她感到心有点揪疼。
他是有多讨厌她,才会摆出这副嫌恶样,好像她有多脏、多令他感到不齿似的。
既然不齿,既然厌恶,那为什么要救她?要她死,就该让她死得痛快,他这样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嘛!
贺兰蝶尾在心里暗自哼哼,试图把心中那股古怪的情绪连根拔起,自尊和骄傲还来不及重新堆筑,又听南宫玄说道:“姑娘的恩情已报,在下与姑娘从此不相欠。”
是呀,不相欠。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谁亏欠了谁,昨日的报恩说也不过是他随口说说而已。
谁当真谁蠢蛋,偏偏她就要在闯祸之后,死皮赖脸地赖着要他帮她、救她。
人家都已经明白表现出对她的鄙夷了,她还拿热脸去贴,未免太厚颜无耻了。
贺兰蝶尾撇撇唇,故意哼出声,脚步沉重僵硬,打算离开回房间。
怎料她才迈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就遭到一下鞭笞,一阵尘灰在足前飞扬飘散。
“谁说你可以走了?”说话的人是华服男子。
只见他已经取回鞭子,而南宫玄也俯身拾回折扇,再次挡在贺兰蝶尾面前。
“南宫,你这是什么意思?”华服男子双手抱胸,与南宫玄长得差不多高,看人的目光却有睥睨之势。
“臣刚才一时胡涂,才会做出冲撞之举,还请陛下息怒。”
“那现在呢?”一而再,再而三当恶狗拦路,很难让人信服,倒不如说他看上了那个漂亮姑娘要来得更老实一些!
“你……还是走开吧,还有,你的手……”就算他说话恁地讨人厌,还无情无义,但看见他又挡在自己面前,手还在淌着血,贺兰蝶尾就忍不住倒抽口气。
南宫玄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迳自与华服男子周旋。
“回陛下,臣只是觉得,不能让她死在陛下的鞭子下,否则方才臣所做的一切,和为她受伤的这只手掌,全变成了徒劳无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只不过是不想做白工罢了。
他对她,没有别的其他意思,就算有,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不正常的情绪斩除得干干净净。
“好好好!哈哈哈哈……”
从华服男子口中迸发而出的三个好字,加上蕴含暴怒的夸张狂笑,叫人听了非但不觉得好,只觉更糟。
果不其然,等男子停止狂傲笑声,眸底闪进疯狂之色,当即就冷声命令道:“既然你执意要救她,为了她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手,眹就给你机会好好疼爱她。朕要你把她带回府里,按照一日三餐狠狠虐待她,一个月后再把她带进宫,到时,若没让朕看到她被你凌虐得可怜兮兮,欺负到不成人形,朕就要革你职'降你罪!”
等等,这好像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先前尚未踏进西斐国境之前,师父说的话,蓦然闪进贺兰蝶尾的脑海——
“师父要先提醒你,西斐有个传统,凤灵是西斐灵兽,除皇后与高级官员,普通百姓一律不许匹配,若遇上那些身着凤纹衣裳的人,你可要当心些,别与他们攀上任何关系,免得惹祸上身却不自知。”
凤灵,西斐灵兽,身穿凤纹衣裳之人……
贺兰蝶尾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若时间能倒退回去,若昨天她不是一时心软,加上酒瘾突犯,那该有多好?
今天她要是继续赖床,赖到严厉老尼姑踹门进来赏她一个鄙视眼神,那也比此时要好太多太多……
现在不管她如何懊悔,如何想要放声尖叫,都无法改变眼下的状况。挡在她身前的这名病弱公子,背后那只银色凤凰,在阳光穿过树梢缝隙投射下来,将它的神态、它的栩栩如生,得以一览无遗。
很显然的,这个男人是西斐的高级官员。
而她得罪的人,应该就是西斐的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