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空气中透着一股寒意;这对近来身子骨变差的葛香兰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想踏出房门,非得披上一件大氅不可。
寝房小厅里,圆桌上摆着一篮糕点、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葛香兰吃着豆腐脑暖了胃,感觉身子暖和了些,小脸不禁扬起一抹笑。
“啧啧,石影这家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以为我们唐家庄没法照顾好你吗?每天送上一碗豆腐脑和糕点,这不是摆明瞧轻咱们唐家庄吗!”
唐嫣见葛香兰吃得一脸满足,嘴里就忍不住啐骂。
“人家是怀疑我们苛刻他们的宝贝小师妹,才会轮流送这些吃食来。”
唐绮看着已解毒半个月、脸色却仍苍白的葛香兰;瞧她此刻一脸病容,也难怪金刀门上下会怀疑他们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小师妹。
“真是的,难道我们会虐待自己人吗!香兰可是唐家庄未来的二少夫人,对吧二嫂?”唐嫣双手撑着下颚,看着面前慢条斯理吃着豆腐脑的人。
“我还没嫁给你们二哥,这声二嫂叫得太早了。”葛香兰不理会两姊妹的轮番抱怨,淡定地继续吃。
姊妹俩互视一眼,可容不得她装傻,唐绮笑道:“二嫂,不提你住在二哥的寝房,女子的闺誉早毁了。再说二哥为了替你逼毒,两人果身相对十日,又一同浸泡药草汤、同床共枕,你不嫁给二哥还能嫁给谁?”
葛香兰一听,手上动作一顿,小脸缓缓抬起,美眸惊愕地瞠大,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果身相对十日?”
“难不成二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唐嫣见她一脸愕然,讶异地问。
天啊!葛香兰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苍白脸上迅速染上绯红,一想到两人果身一同泡药草汤——
“没告诉香兰什么事?”
房门由外被推开,走入一抹修长身影。唐轩黑眸如炬,一眼即看到低垂着头、神情有异的葛香兰,不禁剑眉微拧,目光扫过两个妹妹。
“咳,二哥,就不打扰你和二嫂了。”唐嫣一脸窃笑,拉着小妹赶紧离开。
二嫂?唐轩因这个称呼而扬笑,目光扫过桌上的吃食,含笑坐到葛香兰身旁。
“方才你们在聊什么?”
“聊你是怎么帮我逼毒的。”葛香兰话说得小声,头垂得更低,都快贴到桌上去了。
唐轩一愣,注视着她羞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长臂一伸,将她移抱到大腿上。
“不需觉得难为情,我们都快成为夫妻了。”
葛香兰静静依偎在他怀里。近来只要两人私下相处,他总喜欢抱着她,她也愈来愈习惯他的气息包围住她,令她有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等你身子调养好,我立即派人向齐叔提亲。”他等不及了,想尽快娶她过门。
葛香兰不吭声,闭上眼,静静偎靠在他脖颈间,与他耳鬓厮磨。
“二哥、香兰,齐叔、齐婶还有孙浩庭全来了,人现在在厅堂了!”
唐嫣去而复返,顾不得礼貌地推开房门,朝里头的一对交颈鸳鸯开心叫喊。
寝房里围着一群人,众人目光皆投向坐在床边、身着青衫衣袍、面容冰冷的男人。
但见他在为葛香兰把脉后,眉头紧皱,令那原本就冰冷的面容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大师兄,我身子的状况如何?”葛香兰问得小心翼翼。其实她很想说:大师兄,你的脸色已经更够冷了,就别再皱眉头,我可不想房里结冰。
孙浩庭淡瞥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包软布摊开,上头插着长短不一的银针,接着取出银针往她周身大穴扎下。
“唐家庄的毒果然阴险,虽用以毒攻毒之法可解,却也伤及你内腑,造成气血凝滞不通。我连着三天为你下针,之后服药调养一个月,自可恢复。”
孙浩庭这么一说,着实令他身后的众人松了一口气。
“齐叔、齐婶,你们一路辛苦,不如先到房里休息。”唐轩问着一脸忧心的两人,在看向葛凤娇时,暗忖香兰与其母竟有八分神似。
“在休息之前,我倒是想先和你谈谈。”
葛凤娇注视着面前温文儒雅的男人,那双锐利黑眸不容人轻忽;在他扶着女儿走进厅堂、那对女儿的呵护和黑眸底透着的深情,明显得让人难以忽视。
“没错。唐轩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为何香兰会变成这样。”齐武心疼地说。他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月,宝贝女儿怎么会变成一副苍白荏弱、随时会昏倒的模样!
“两位请移驾到亭内谈。”唐轩恭请两人先行,离去时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儿。
葛香兰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瞧着三人离开;她自是不担心唐轩会过不了娘那一关,那个男人根本像只狐狸般狡诈。
“大师兄,你怎么会和我爹娘一起来?”在等候取针前,葛香兰好奇地问。
“在途中遇到。”言简意赅。颀长身形一起,走向小厅圆桌写着药方。
葛香兰翻了个白眼。果然是惜言如金的大师兄,能少说话就绝不多说,又冷又闷,不知将来有哪个女子受得了他。
唐绮一直跟在孙浩庭身后,瞧着他写下最后一个字,主动伸手拿过药方,仔细看了又看,愈看愈是佩服,瞧向孙浩庭的眼光中有丝异样。
“这个交给我,我去抓药。”
孙浩庭冰冷神色未变,走回床边椅上落坐,过了一刻钟,这才取针。
“喝完药后会嗜睡,好好睡上一觉,对你身子复原会有帮助。”孙浩庭细心交代。
“孙大夫,你一路赶来,一来又马上替香兰看诊,既已看完诊,容我带你去客房休息。”唐嫣笑说。鬼医传人值得深交,可得好好招待才行。
“有劳唐姑娘了。”孙浩庭起身,跟着唐嫣离去。
正想起身的葛香兰被突然旋身的孙浩庭冷眼一瞪,乖乖地又躺了回去。
六角亭内茶香四逸,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糕点。
唐轩亲自沏了壶茶,倒进茶碗,恭敬地端给对面的齐武和葛凤娇。
两人边喝着茶,边听唐轩述说齐武离开后这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事。
“看来我得亲自去向叶老道谢才行。”
齐武听完唐轩的话,心底清楚若非力大无穷的叶霸天相助,单凭唐轩兄弟,只怕很难杀得了唐义。
“梅莺那丫头跟她爷爷还真是缘浅。”葛凤娇也拿胆小的干女儿没辙。
“唐轩,你不是喜欢香兰吗?怎么连自个儿心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
齐武明知错不在他,可瞧女儿那副病弱苍白的模样,又心疼又恼怒,若非他刚好离开赤霄城,这回绝对会手刃唐义,看着他断气。
“齐叔教训得是,是我保护不周,才会令香兰受此折磨。”
唐轩眉目微敛,一口认错。他自己也是十分自责,唐家人的恩怨不该牵连到香兰身上。
葛凤娇轻啜了口茶,淡瞥了唐轩一眼,迥异于丈夫的激动,显得十分冷静。
“等香兰身子一好,我就带她回凤凰城,不便再打扰了。”
“齐婶,请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小侄想趁此机会向两位提亲,等香兰身子一好,便迎娶她过门。”唐轩直视葛凤娇,因明白真正作主的人是她。
齐武默不作声地瞄向身旁的妻子,瞧她低眉敛眼,不禁心下暗喜。哼,想娶他女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事不急,等香兰身子调养好再说。”葛凤娇给了个软钉子,并未答应。
“是,一切听齐婶的。”唐轩不再多说,再替两人倒茶。
葛凤娇瞧唐轩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眸里掠过一抹赞赏;再瞧了眼身旁丈夫一脸得意的样子,斜睨了他一眼。
“听闻唐家庄旗下有几间赌场和钱庄?”葛凤娇捻了块糕点入口,状似随意地问。
“是。赌场由我大哥负责,小侄负责钱庄的管理。”唐轩据实以告。
“听你齐叔提过,你们兄弟将生意打理得很好,但无心于毒术的钻研;唐家庄闻名天下之奇毒,如今交到你妹妹手上?”
“是!小妹绮儿醉心毒术的钻研,尤其对以毒攻毒之法最是喜好。也多亏了她,才能解这乌煞之毒。唐家庄的毒虽然独步天下,却不会以毒控制人,做出无故伤人之事。”唐轩并未隐瞒属于唐家的秘密,一并声明唐家人并非是滥用毒术去伤害人的奸恶之徒。
葛凤娇明白他对她毫无隐瞒是因为不把她当成外人,更深一层的用意是向她表明唐家庄是名门正派。
这个男人外表温润如玉,言谈温和沉稳,一双含笑黑眸容易令人卸下防心,是个聪明、不容小觑之人。
“凤娇,他们四兄妹都很争气,我总算对得起渊哥和嫂子了。”齐武想到死去的结拜兄嫂,不由得一阵欷歔。
“多亏了齐叔当年的相救之情,还有十几年来不时的关怀,让我们四兄妹感激在心。”
唐轩举杯朝他真心道谢。当年齐叔夜里来探访,没想到却及时救了他们四兄妹和爷爷。爹娘死后,也多亏了齐叔留下来,陪伴失去双亲的他们和爷爷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能重新站起来、走出伤痛。齐叔对他们四兄妹而言,有一种如同亲爹般的感情。
“呿!又不是外人,感激什么。”齐武撇了撇嘴,啜了口茶,终于决定不再忍了。“阿轩,我不喝了,你这茶实在是没味。凤娇,我去找叶老答谢,顺便讨杯酒喝。”齐武起身,向妻子交代了行踪,拍拍屁|股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