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隅。
岳涯拿过书架上一本从未见过杂趣小书,斜倚在矮榻上有趣的翻阅着。
不多久便有名丫鬟前来敲门,在门外禀告着,“姑爷,大姑女乃女乃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岳涯拧着眉头瞄了眼窗外天色,这一盏茶时间未到,这么急,定是不太愉快,岳涯将手中小书收进袖子。“知道了。”
他推门而出,那名丫鬟便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姑爷,请随奴婢来。”
“带路吧。”岳涯看了那名穿着秋香色衣裙的丫鬟一眼,点了点头后便随她一同前往。
弯弯绕绕的经过不少的庭园楼阁,就在他随这丫鬟经过一座八角凉亭旁的树丛,正要转弯绕向另一条小径时,一名穿着珊瑚色衣裳的女子不小心撞了上来。
“啊!”
“小心。”岳涯反手抓住这名女子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子,避免她因为冲撞而跌倒。
“啊,冲撞了这位公子,小女子十分抱歉……”女子满脸娇红,赶紧屈膝致歉。
“没事,姑娘没受伤吧?”看清楚女子的长相后,岳涯黑眸闪过一丝厌恶。
“小女子没事,只是……”这名女子眉头微蹙,表情有些痛苦。
“小姐,你没事吧,脚扭到吗?”丫鬟赶紧向前扶着这名女子紧张的询问着,说着说着人就要跑开,“姑爷,我
们小姐脚扭伤了,能否请你先扶她到一旁的凉亭稍坐一下,我去请大夫。”
“等等!”岳涯喊着,那名丫鬟却已经跑了开来。
“姑爷,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我们小姐的脚扭了,不能拖的,得赶紧请大夫。”丫鬟停下脚步,转身疑惑问着。
“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家小姐,扶她到凉亭休息,大夫我会让人去请的!”说完,岳涯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欸,姑爷、姑爷,您等等!”丫鬟高声喊着,却始终不见岳涯停下脚步,气恼的跺了下脚,问着脸色异常难看的姜美玉,“小姐,您说现在怎么办?”
姜美玉愤怒地咬了咬牙,一巴掌朝那丫鬟挥去,怒斥,“贱婢,谁让你停下来的?我交代过你无论遇上任何事不能停下来,谁让你停下来的?!”
这名丫鬟马上跪下,“小姐,请您原谅秋菊,秋菊只是没有料到姑爷会突然叫住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马上去给我叫打杂的阿土过来,我有事情交代他!”姜美玉纤手一挥,不想再听丫鬟的辩解,现在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赶紧引起岳涯的注意才是,岳涯这男人她是不能就此放过的!
另一头,正怒气冲冲往臻佳院方向走去的王子霏,远远的便见到岳涯,疑惑的停下脚步看着他那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的表情。
岳涯向一名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小厮询问了下松柏院的方向,这才往前走没两步,便看见王子霏站在不远的前方看着他。
他没多想的大步流星往她走去,一把圈着她的腰,什么也不想多讲,只说了句,“走,回去了。”明显感到他不悦的王子霏,疑惑的问着,“你怎么了?”
“哼,差点中了他人的仙人跳!”岳涯自鼻腔里喷出一记鄙夷嗤声,“先离开这龌龊地方,回去路上我再同你说。”
这个充满心机又龌龊的地方他一点也待不下去,在商场上走动多年,姜美玉那么一点小伎俩就以为他会呆傻的上钩吗?
才一上马车,王子霏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岳涯,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的脸铁青得很吓人!
“我真怀疑姜世博这一对狼心狗肺的父女,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忍不住的骂了一句,才将方才在庭院发生的事情同王子霏说道。他其实不必将这事告知她,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在他眼里,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使的下三滥伎俩而已,但他不希望日后有任何闲言碎语的话传到王子霏耳里,造成她不舒服,因此还是大概的跟她提了。
“我就说姜美玉迷恋上你了,你就不相信,这女人只要想要的,就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一如当时她不惜低声下气地跑来找我一样,你现在起自己最好小心点。”王子霏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
“为夫是你丈夫,别的女人对为夫有兴趣,你不紧张的想办法把人赶走,还这般幸灾乐祸!”岳涯屈起手指弹了下她额头。
“怎么赶?你教我吧!”王子霏食指用力戳了戳他胸口,“男人要是这么容易变心,稍微一点诱惑就被别的女人勾引走,那我还要来干什么?”
“放心吧,为夫这一生到现在就只被一个没心没肺,只想着要为夫遗产的女人深深吸引过,还为她魂萦梦牵的。”岳涯笑着将她抱进怀中,健硕双臂圈着她纤细腰身说笑。
“没心没肺的女人……是我吗?”
“除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为了一碗玉米粥跟一颗地瓜跟我凶悍翻脸的女人,我还真想不出来有哪个女人可以让我这样上心?”
被他这样告白,王子霏眼睛眨了眨,脸蛋上慢慢浮现一朵红云,看着他那带着一抹坏笑的脸庞,僵着嗓音掩饰心底那丝窃喜,“那我是要说我的荣幸,还是说谁让你犯贱!”
岳涯的眉尾抖了抖,两指用力拧着她一边粉颊,“为夫哪一点犯贱了,你给我说清楚!”
“喜欢我还不犯贱吗?有那么多大家闺秀让你挑、让你选,例如芙蓉,你偏偏不喜欢,偏要我这个粗鲁野蛮的村姑!”她也不甘示弱的用力拧着他两边脸颊,把他一张男神的脸庞硬是捏出两朵红云。
“如果喜欢你、心里只有你就是犯贱,那为夫承认,为夫犯贱,而且非常犯贱,犯贱到连自己都非常鄙视自己!”
她捂着唇呵呵笑,娇羞的拍了下他胸膛娇嗔,“哪有人这样承认自己犯贱的,不过我很喜欢。”
“你真是淘气,就是这样搞怪。”他回捏着她一边粉颊,语气里充满宠溺的低笑,“才会让为夫对你是愈来愈放不下心,你说该如何是好?”
“那就继续端在心窝上好了,别放了,我允许你继续犯贱。”她拍拍他的胸口,很大方的说。
“还真是感谢娘子给为夫这个犯贱的机会。”
“好了,别逗我了,你想知道是谁把我叫去松柏院的吗?”她把玩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问着。
“听你这口气,不用猜都知道是姜世博。”岳涯冷嗤一声,“他让你赶紧对我下毒手!”
“他让我为家族牺牲!”她很无奈的耸了耸肩。
听完岳涯差点爆粗口,这种话没有对她尽过一点养育责任的姜世博竟然说得出口,这为老不尊的老混蛋!他曾经亲眼看到她独自一人在那荒郊野岭、孤苦无依的生活,为了三餐连颗臭掉的地瓜都舍不得丢弃,让人心疼的模样,知道她的苦,若是姜世博也知道,这种话他就不相信这为了自己权势利益的老混蛋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口,为家族牺牲!
王子霏狡黠的笑,看着脸色铁青的岳涯,“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了,我让他别妨碍我立功,日后路上遇见了,就当作不认识、没看见!”
“做得好,这种亲人不要也罢,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你,也还有为夫在!”他心疼的吮着她的额头,“让为夫宠你、疼你一人,当你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好吗?”
王子霏心头瞬间溢满感动的甘甜,点头,将脸轻靠在他胸口轻应了声,“好。”
今日在前往酒楼之前,岳涯特地让马车绕到金粉阁一趟,让金粉掌柜为王子霏装扮一下,直到与贵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这才自金粉阁离开。
“岳涯,你确定我这样不会奇怪吗?”
王子霏有些别扭的拉了拉衣裳,又推推头上的发髻,怎么就是不习惯。
没办法,她虽然阴错阳差嫁为人妇,可一直以来她梳的都是姑娘头,从未盘上发髻,岳涯也无所谓的随着她放任着一头长发。
可今天要见的这位贵人可不允许她继续乱来,在岳涯眼中,他可是比皇帝还要尊贵,他便是他多年的好友,大齐朝二皇子齐浚彻。
岳涯看着王子霏穿着一袭粉橘色连珠团花锦纹锦衣,配上缕金散花衣裙,身披蝴蝶刺绣软烟罗,腰挂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脚踩莲花软缎绣鞋,梳着单螺髻,插着嵌七彩宝石赤银簪,手上戴着一个鎏金翠玉,整个人明艳妍姿。
“很漂亮、很适合你,一点都不奇怪,你该多做这些打扮的。”看着这俏丽少妇模样的王子霏,他满意的扬着唇。
他自衣襟里取出一支赤金掐丝点翠桃形青玉花钗发簪,插在她头上。
“这是?”她好奇的模了模岳涯突然插在她发髻上的簪子。
“这是为夫过世的娘亲给未来媳妇的见面礼,当年……老庄主在我娶第一任妻子的前一晚将它交给我,只是当年我并未给……”
其实,他坚持王子霏今日一定要盘上发髻,替她插上这支别具意义的发簪,存着私心,想让好友知道这是他打从心底认定的女人。
王子霏惊喜的睁大眼,赶紧取出小铜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和那支岳涯为她插上的发簪。
“这支发簪真漂亮。”说着说着,便将另外一支银簪取下。
“子霏,你这是……”
“这一支簪子装饰就够了。”她开心的说着。
“不觉得太素吗?”
“这是婆婆给我的见面礼,怎么可以被其他的饰品给抢了风采呢?”收起小铜镜,她勾着他的手臂,“时间不是快到了?迟了可就不好了。”
“嗯。”岳涯吩咐马车夫驶得快些。
他看着不顾他人异样眼光,主动亲密挽着自己手臂的王子霏,一脸因为他将娘亲留给他的簪子送给她,而开心的笑得眼睛都瞇得弯弯的,岳涯感到心窝一片暖阳,这小女人终于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妻子了……
两人再次从马车上下来,当热情的店小二领着他们两人到雅座时,魏氏兄妹已经在里头了。
“芙蓉,你怎么也来了?”
“我待在家里无聊,就想跟出来看看,凑凑热闹。”魏芙蓉有些羞涩的说着。
“子霏妹妹,你别听芙蓉胡扯,她是为了看某人才硬缠着大哥一起来的。”虽然魏丞相说过欲认王子霏为义女,却因最近公事繁忙,这认义女的仪式一直未举行。
但魏风华早已经将王子霏当成自己另外一个妹妹看待,所以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截了当的嘲笑着魏芙蓉。一听完魏风华的暗示,王子霏瞠大眼,手指比了比,“所以……芙蓉她……”
“子霏,不要听我哥乱说,八字根本没一撇,况且爹爹反对……”魏芙蓉红着脸赶紧澄清。魏丞相反对啊?哇,那就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我们小时候是玩在一块的,哥哥是二皇子的伴读,我偶尔会上上书房找哥哥,因此才会认识二皇子,这么多年没见了,所以才想来见见他。”
王子霏睨了眼一张芙蓉脸蛋上扑着两朵淡淡红云的魏芙蓉,也不打算拆穿她,哪个女儿家没有一两个暗恋对象呢?
在这没有婚姻自由的古代,婚配全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有爱恋对象也得放心里,尤其是像芙蓉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往往婚姻就是两家势力的结合,更是马虎不得。
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芙蓉,更是不敢任性随便向任何人,抑或是父母透露自己的心情,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偷看着心仪的男人一两眼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看样子你们都到了。”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身着蔚蓝色圆领锦袍,外罩亮面银光灰色长氅,身材挺拔,仪表堂堂的二皇子自外头走进。
王子霏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这二皇子周身透着一股容纳百川的气势,日后若有朝一日成为君王,必定是位明君!
雅座里,四人一见到二皇子连忙恭敬抱拳、作揖行礼,女子们则屈膝行礼。
二皇子连忙伸手示意要他们无须如此多礼,更是亲自扶起魏芙蓉,精明锐利的眼底闪烁出惊艳光芒。
“想不到几年不见,芙蓉几乎是变了一个人,成了大姑娘了,想必魏丞相很伤脑筋吧,风华!”
魏风华表情慎重的点头,张嘴却是调侃,“每隔几个月在下家里的门槛便要换,常被上门提亲的人踩断。”
“哥!”魏芙蓉娇叱了声,“二皇子,您千万别听我哥胡说八道。”
“哈哈哈,好,不听,今天风华所说的我全左耳进右耳出。”二皇子说笑的指着自己耳朵,“大家都到了,坐吧,今天本皇子作东,你们谁都不许跟本皇子抢!”
“二皇子,放心吧,在下一定不会同你抢着付帐,在下还要留着钱财养妻子呢。”岳涯说笑着。
“说到这,岳涯,你还未同我介绍尊夫人!”
“子霏,见过二皇子。”岳涯为两人介绍,“二皇子,这是拙荆子霏。”
“小妇人见过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的眼眸里染着一丝兴味,看了王子霏一眼,当看见她发髻上所戴的发簪时,嘴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找到那个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王子霏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身边的岳涯,和说得别具深意的二皇子。
“都入座吧,我从一早忙到现在,着实有些饿了。”二皇子撩开衣袍,率先在主位上坐下。
魏芙蓉见王子霏有些迷惘,想必还为了二皇子的那句话,便拉过她小声的在她耳边告知那话的缘由。
原来,她头上这支发簪不只是岳涯母亲留给媳妇的见面礼,当年岳涯曾经同他们两人说过,只有遇上自己真心认定的女子,才会将这支簪子交给对方,并且与对方厮守一生,只是后来岳涯奉命所娶进门的妻子一个个死于非命,他便将这念头打消了,连一点奢望也不敢再有,就怕自己的奢望会害死所喜欢的女子!
王子霏这才明白,难怪当二皇子看到她发髻上的簪子时,会有那样的表情。
酒楼里的店小二接到上菜的命令,不敢有任何耽搁,飞快的将所有招牌菜色全送上。
席间,岳涯跟二皇子还有魏风华两人不时开心地提起往事,插不上话的王子霏跟魏芙蓉只能低着头猛用膳,同时听着他们忆当年。
约莫酒过三巡,二皇子朝魏风华使了个眼色,只见魏风华又说了一段话,忽然止住了嘴,席间突然陷入一片宁静。
“子霏,二皇子他们可能有要事要谈,我们不方便在场,不如到外头市集逛逛吧。”魏芙蓉提议。
王子霏看了眼岳涯,只见他点点头,心知他们三个男人私下要谈论的事极为机密,她们两个女人不方便在场,于是拿起手绢擦拭嘴角的油腻,“嗯,好。”
就在她要起身之时,岳涯拉住她的手将一个荷包塞入她手中,“还想吃些什么买点什么不要省,带上黄超跟两个护卫。”
“嗯。”王子霏看了眼手中这个绣着金线的绿色荷包,鼓鼓的,感觉里面有不少碎银。
“弟妹,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请稍待片刻,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二皇子问道。
“不介意,二皇子有什么事情尽量问,小妇人会知无不言的。”
“当日你所见事情可是真的?”
王子霏随即明白二皇子所指何事,她点头,“是的!”
“你是否还记得那人装扮后的容貌?”
“不是很清楚,不过小妇人记得……他除了身形挺拔魁梧,有一双大脚外……他的脸下巴十分方正,有一对像大刀一样上扬锋利的浓眉,让人过眼难忘。”王子霏回忆了下,挠了挠头。
“像大刀一样锋利的眉毛……”二皇子思索了下,“来人!”
外头随即走进一名穿着墨蓝色短打,神情冷漠的男子,“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追魂,那几张画像拿给岳夫人过目。”
“是!”追魂随即自衣襟里取出几张画像,“岳夫人,请过目。”
王子霏拿过那几张画像,上头的人都与她所描述的十分相像,看到后来,她都有些记忆不清了,直到她抽出最后一张,看清楚上头的画像时,眼睛倏地一亮。
“就是他!那人……对……他的太阳穴上有一颗痣,虽然用了白粉遮盖,但还是很明显,当时我还被他那颗痣吸引住目光,多看了一眼。”
追魂将王子霏所指出的画像交给二皇子,岳涯同魏风华也上前一看,三人均震惊了。
“弟妹,你真的确定是这人吗?”
王子霏点头,“自然,我不会记错的,他比岳涯还要高半颗头,身形十分高大,脚上穿的鞋子比岳涯大些。”前世的职业病让她第一眼见到这人,就记下对方身上的重要特征,肯定不会记错!
她所描述的特征与他们所知道的这人完全一模一样,这让二皇子更加放心许多。
“很好,追魂,马上让人下去调查楚合雄那日的行踪以及近日的日程。”
“是的。”
“二皇子,您还有其他事情要问的吗?”王子霏小心的问道。
“没有了,弟妹可以放心地与芙蓉一起出去逛市集了。”
“那小妇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