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阳底下,王子霏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热汗,一边加快脚程赶路,想在太阳下山前赶回京城,否则届时城门一关,她就得露宿荒郊野外。
这半年来她虽然也没少在外头睡过,但以前睡的野外整片山都是死人,她根本无须担心自己的安危,可现在不一样,来京城的人龙蛇混杂,她要是露宿荒郊野外,难保不会碰上歹徒,要不是身上的银两不够雇马车,她早就坐马车回京了,哪还用这么辛苦的赶路。
王子霏脚步急促的来到一条河面颇宽,水质清澈且湍急的河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在阳光照映下波光粼粼又滚滚奔腾的河水,她用卷起的袖子擦拭着滑落纤颈的汗水,天气热得让她受不了,又流了一身汗,王子霏忍不住重重的喘口大气。
放下手中的包袱,寻了处水流较缓的河边,王子霏踩着河边较大的石头,蹲下来掬着沁凉的河水洗脸,将脸上的闷热与汗渍洗去。
这冰凉清澈的河水泼到脸上所带来的凉意,让王子霏萦绕周身的热气瞬间消失无踪,她卷起袖口拭去脸上水渍,又掬一把河水小口喝着,清凉的河水入喉后她整个人感到舒服许多。
王子霏拿起包袱准备起身,却见不远处一座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桥上,有辆狂奔急驰的马车正失速的通过木桥。
王子霏定眼一看,拉着马车的那匹马像是发疯般地狂奔着,可驾驭马车的马车夫早已经不见人影,只有一名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花容失色大声求救的姑娘。
“救命!救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才喊着救命,那匹失速狂奔的马匹便连马带车的坠入河里,扑通一声的溅起巨大水花,马匹在河面上使命吃力的挣扎着,下沉的马车因剧烈的摇晃而使水流更加快速灌进马车里,才一眨眼整辆马车便遭灭顶,连同那匹马也一同拉下水底。
“救……”
王子霏惊骇的眼一瞠,想也没想的鞋子一月兑便跳下水,往那湍急的河面中央游去,此时马车已经完全下沉到河底深处,王子霏用力深吸一口后,毫不迟疑的潜入水底救人。
因为马匹沉入水底不断的挣扎,让整个水面下一片混浊,王子霏根本分辨不出马车的车门在哪里,模索了片刻后,她先浮上水面换气,大大吸了口气后又往下潜去,把握黄金时间救人。
还好阿燕这个看似纤细的身子在她刻意的锻炼下,不至于像她外表这样看起来瘦弱,但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水里拉开车门,她一把圈住那个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将女子拖出马车外,把嘴里的空气度了一口给她之后,王子霏拖着女子奋力的游出水面。
王子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女子给拖上岸,让女子平躺于岸上后,她火速的先清除女子口鼻内的泥沙,避免她的呼吸受到阻塞,再解开女子的腰带,倾身将耳朵贴在女子的口鼻处,仔细听着她是否还有呼吸声。王子霏皱眉了下,也不敢耽搁,捏住女子的鼻子,打开她的嘴巴,对她做起心肺复苏术的急救,嘴里不断的数着,“一、二、三……”
她不断的持续着四个循环,好不容易在她又做完一次循环后,已经没了脉搏心跳的女子终于恢复心跳醒了过来。
女子自嘴里喷出一口水,像是被呛到一样难受的猛咳嗽,“咳、咳、咳……”
王子霏扶她坐起,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了顺气,心下像是松了一大块石头一样。“没事了,醒来了就好,醒了就好。”
女子用力咳了一阵,又大喘了几口气后,才疑惑的看着也是一身湿漉漉、看起来模样十分狼狈,但却有一双宛若黑夜繁星般闪亮有神的大眼的王子霏,那明亮的眼神顿时让她心下的恐惧散去。
“这位……姑娘……是您救了我吗?”她心有余悸的问着。
“我刚好看到你搭乘的马车坠河,见人落水有难不救,违背我的职责与良心。”王子霏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看着这名被她救上岸、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的千金大小姐,忍不住在心底竖起大拇指,真的是个古典美人啊,精致的脸蛋说不出的清绝月兑俗,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美眸顾盼间生姿。
她的眉目间有股掩不了的书卷清冷气息,一身娇女敕肌肤似雪,这位姑娘年纪虽然尚轻,却也是绝美的姑娘,来日相信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丽人。
“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女子吃力的想自地上爬起给王子霏磕头,以报救命之恩。“请受小女子一拜……”
“喂,你别拜我,我不让人拜的!”王子霏马上跳开,拜托,她可不想折寿。
“可是……”女子为难的望着眼前的救命恩人,她看起来年纪比她小些,这也难怪她会赶紧跳开。
“没什么可是的,我接受你的道谢,但不用下跪,我不兴这一套。”王子霏拒绝,接着忍不住好奇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帮你驾驶马车的车夫呢?怎么没看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姓魏,叫芙蓉……”女子整个脸色瞬间浮现一抹哀伤,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帮我驾马车的车夫是我家的老仆,叫钟叔,他今日载我出门游玩,谁想在五里坡时钟叔心疾的毛病突然发作,整个人摔下马车,前头的马儿因此受到惊吓,接着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我也不知道钟叔现在如何了……”
芙蓉,真是人如其名,清丽却又娇艳得宛若一朵绽放的芙蓉。王子霏啧啧啧的想着。
“五里坡啊?五里坡距离这里挺远的,似乎是在……”王子霏拿过自己丢到一旁的包袱,自里头拿出一张地图看着,半晌后,她指着自己现在的所在地,再指着一个地标前方画有一棵树木的地方说着,“五里坡在这里。”还好她离开京城到城外来找人时,有特地问过市场里一些跑单帮的商人,那些跑单帮的商人很好心的特地为她画了张地图。
这趟行程虽然很累,但是收获颇丰,回到京城后就看她怎么为阿燕讨回公道!
看了两处地方相隔那么远,魏芙蓉的脸色马上垮下来,“这么远,没有一个时辰走不到吧?那京城往哪里走呢?”她出门都有人带,可不会认路啊。
“京城往那条小路一直走,大约走上半天的路程便能走到。”
一听还要半天路程,魏芙蓉连肩膀都垮了。
“你如果想在城门关上之前赶回京城,最好现在就动身,否则绝对会来不及。”王子霏收好地图、穿好鞋子便准备上路,她可不想露宿荒郊野外,也幸好太阳大,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能干,不用浪费时间生火烤干衣服。
“姑娘,您也是要前往京城的吗?”看她一副准备上路的模样,魏芙蓉焦急的问着,见她用力点头,她也不敢多做耽搁的吃力自地上爬起。
“你要跟我一起走?你的家人也许会循线找来,要是你走了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王子霏将包袱牢牢绑在身上,这包袱里头的东西可丢不得,这里面装的全是她这两天不辞辛苦的代价,也是为阿燕报仇的第一步。
那天她细问了阿燕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阿燕只记得当时照顾她的银子姨要离开她之前抱着她痛哭,说要阿燕记清楚,以后长大记得到梅花村找她。
梅花村这条线索说什么她也不会放弃,她循线找过去,果然让她找到银子姨,银子姨被赶出姜府后落脚在梅花村,梅花村的房子还是当年阿燕的母亲送给银子姨的,经过这么多年,银子姨也找了个老实做木匠的男人嫁了。
当她一路问人寻到银子姨时,银子姨一看到她就认出她是姜燕,抱着她痛哭,把当年的事情细细同她说了一遍,最后拿出一份礼单和一本册子,礼单上头记录着当年张氏嫁到姜府时的嫁妆数量,而册子是堆放嫁妆库房出入纪录,一直到张氏过世的前一天。
这份礼单跟册子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只要这份礼单在手,她便可以要求姜府归还当年张氏的嫁妆,这其中可是还有不少铺子呢!
只是想要要回这些嫁妆,单靠她一人的力量恐怕是要不回的,她得找有力的人士施压才行。
在离开前,她已经请银子姨和她丈夫上凌南找阿燕的大舅,这位大舅听说是张氏的大哥,和张氏最亲,当年曾极力反对张氏嫁给姜世博,张氏过世后两家再也无来往。
凌南这位大舅,据银子姨说现在生意做得很大,人脉也很广,跟朝廷又有往来,说穿了也是财大势大,如果对方能为阿燕出面就太好了。
魏芙蓉摇头道:“钟叔他可能是凶多吉少了,我家人不会知道我遇险,现在我只能靠自己回到京城。”
“那好吧,你就跟我一起走吧,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你脚程不能太慢,否则我们走到城门关了都走不到京城,
只能夜宿荒郊野外。”王子霏收回盘算着夺回张氏嫁妆计画的心神,走在前头对魏芙蓉说着。
“姑娘您放心,我不会拖累您的。对了,姑娘,请教您的芳名?”魏芙蓉不顾形象的边走边挤着衣服上的水。
“我叫王子霏,不过我现在姓姜。”
“王姑娘?姜姑娘?”魏芙蓉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情况有些难以解释,反正你别叫我姜姑娘或王姑娘,我习惯人家叫我子霏,你就叫我子霏好了。”
“子霏,那你也叫我芙蓉吧,这样才不生疏。”
“嗯,快走吧,芙蓉。”她没什么意见,她前世本来就是警察,是人民的保母,为民服务护送迷路的人回家也是警察的工作之一。
天热,身上的湿衣服干得很快,但在大太阳底下走上一段路后,衣服又被汗水浸湿,都还没回到京城,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道湿了几回。
王子霏卷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水,停下脚步往后看着离她有几十步远的魏芙蓉,才走上一个半时辰而已就不行了,一副气喘吁吁像要休克的模样。
“你还好吧?”王子霏走过去双手扶着魏芙蓉关心的问着。“要不要休息一下?”
魏芙蓉摇着头喘着大气,“别担心我,我们继续走吧。”
“喝点水吧,如果不介意这是我喝过的。”王子霏拿过挂在腰间的水袋。
“这时候也没法介意的。”她摇头接过水袋,“子霏,谢谢你。”
“别谢了,你先喝点水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再上路,不稍微休息我怕你会晕倒。”王子霏扶着她走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树下休息。
魏芙蓉用手背抹去脸上不断滴落的汗水,问道:“子霏,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京城?”
“快了,按着我们的脚程大约再两个时辰。”王子霏大眼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笑吟吟的比了个二。
魏芙蓉清丽秀雅的脸蛋立马扯出一个与她外型非常不合的狰狞表情,嘴角狠抽着,抖着音道:“两……两个时辰……”
王子霏表情凝重的点头,拍拍她的肩膀,“是的,为了不耽误时间,你要是休息好了,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嗯。”魏芙蓉将水袋还给她,擦擦额头的汗水开始赶路,“对了,子霏,你也住京城吗?还是要上京办事?”
“我刚到京城,对京城还不熟,时间很紧迫,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必须要清楚知道我娘亲十六年前过世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才去梅花村。”
“你娘过世了?”魏芙蓉顿时对王子霏感到十分同情。
“生我的时候过世了,我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五岁那年就被丢出家门自生自灭,幸好遇到我道姑师父救我一命。”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没有娘亲又无依无靠的孩子?!”听到王子霏的境遇这么悲惨,魏芙蓉都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
“更过分的还在后头。”王子霏冷笑一声。“想听吗?”
“还有更过分的事?!”魏芙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听。
“有一天他们突然想起我了……”毕竟她们萍水相逢,回到京城后就分道扬镳,王子霏也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跟魏芙蓉说的,就将她上梅花村的目的还有姜家人的心机大概说了一下。
“所以你上梅花村就是要在他们把你嫁掉之前,将你母亲的嫁妆追讨回来?”
“是的,我不追讨回来,日后我也别想翻身。”王子霏点头。
听了银子姨的说法,阿燕的母亲张氏会在生产时惨死,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除了争宠名分、谁大谁小的原因外,还有优渥的嫁妆让人眼红,谋财害命的成分也是很有可能,另外那生产时最关键的事,银子姨也跟她说了。
张氏死后,姜家并未将这笔嫁妆退回张家,当时张家曾经派人来也提起过此事,但姜老夫人给的回复是,这些嫁妆日后一毛钱都不会少的全给阿燕添妆,因此张家来的人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收走锁着嫁妆库房钥匙的姜老夫人,却在阿燕五岁时将她赶出姜家,并吞张氏的嫁妆,而为何会在五年后才将阿燕赶出姜府,原因无他,只因为张家人举家迁往凌南,姜老夫人没有任何顾忌了,可以开始进行她多年来的野心!
还好她要行动之前就先去查了这大齐朝的律法,女子的嫁妆夫家没有权力动用,要是女子往生,这嫁妆则要由娘家收回或是由子女继承,跟中国以前的古代差不多。
只要有这条律法的存在,她就有把握可以从姜老太婆那恶妇手里拿回张氏所遗留的那笔嫁妆。据这本子和礼单上记录的,十里红妆耶,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妆数量可是不少。
一向被家人保护疼爱的魏芙蓉简直难以想象,竟然有如此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人,义愤填膺的说道:“太过分了!竟然有这样的亲爹和女乃女乃?!我一定要跟我爹说,让他为你出这一口气,以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报恩就不用了,救人是我的职责,我不求他人报恩的。”王子霏摇头,“你也别放心上,就这样吧。”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很快地便走到距离京城不远的小镇。
就在她们继续往京城方向走的时候,迎面有名骑着马焦急的左右张望的中年男子,看到她们两人,惊喜地大喊一声,“小姐、小姐!”
这惊喜声音之大,结结实实地把王子霏和魏芙蓉给吓了一大跳,魏芙蓉讶异地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名骑着马朝她而来的中年男子。
“陈叔?!”
陈叔手中缰绳一拉,飞快地翻身下马,恭敬的跪在魏芙蓉脚边,一脸的喜极而泣。
“太好了!小姐您没事,真是老天爷保佑!小的们合力拉起那辆坠河马车,见里头没有人,马车门又是开的,老爷便让小的们沿着河下游还有回京的路上仔细地搜寻,果然让小的找到小姐了!”
“陈叔,全靠子霏救了我!”魏芙蓉指着一旁的王子霏,稍微将经过说了下。“是她潜入水底救我,救上岸时我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全靠她说的什么急救才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她正巧也要回京,因此我就跟她一起上路。”
“这位姑娘,感谢您对我家小姐的救命之恩。”陈叔转过身激动的对王子霏磕个大响头。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快起来,救人是我的职责。”看着对她磕头的中年大叔,王子霏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刚刚来不及跳开,就被一个年纪大得都可以当她爹的大叔磕头,这不是要折她的寿吗?怎么古代人这么爱乱下跪啊?
“陈叔,您快起来吧,子霏不习惯别人向她磕头道谢。”一旁的魏芙蓉见王子霏的脸僵住,赶紧让忠仆陈叔起身。
“是。”陈叔起身后四处张望了下。“小姐,您与王姑娘先到那茶摊等小的可以吗?小的去张罗辆马车送小姐跟王姑娘回京。”
“嗯,陈叔,你快去吧,我的脚快痛死了,脚底都起水泡了。”
“是的,小姐。”
“等等,陈叔,我身上的银两全掉进水里了。”魏芙蓉有些尴尬地说着。
陈叔即刻自衣襟里拿出银子,“小姐,这些银子您先拿去,不够的一会儿等小的回来。”
“你快去快回,我跟子霏到那茶摊等你。”魏芙蓉点了点头,拉着王子霏便往路边茶摊走去。王子霏与魏芙蓉才刚喝完一小壶凉茶,简单的用了盘小糕点,陈叔便已坐马车赶来。
看到马车,王子霏才真的松了口气,说真的,稍早跳下河里救魏芙蓉,又对她做了那么久的急救,两人又在烈日下走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的体力真的是用尽了,现在她几乎是在硬撑着。
“小姐,临时只能找到这种简易马车,请您稍微委屈一下。”
“没事的,陈叔,有就可以了。”魏芙蓉微微笑着,不管如何都比走路强。
王子霏瞄了眼这辆造型十分简朴又干净的马车,里头的坐椅上铺有软垫,这样的马车可是比当时姜府去山里载她的马车还要高级,陈叔竟然说只能找到这种简易马车?
她亲眼见过姜府的庶子出门也是乘坐当时载她的那一辆马车,可见拥有那种马车已经算是很富有了,难道魏芙蓉的身分地位十分崇高,家世比姜府还好,否则怎么会嫌弃?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是否能够请她帮忙呢?
王子霏不动声色偷偷的瞄着魏芙蓉与陈叔,思虑片刻后,决定放弃请他们帮忙的念头,她一向是深信着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像魏芙蓉这种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基于她的救命之恩也许只是口头上这么客套的说着,真的会为她出头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不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