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有人来访,说是您的客人,姓苏,马车在角门处等着。”
听到丫头通传,陆盛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连忙起身,带着舜华舜英往角门去。
等了好几天,还以为信真的被管家给拦住,现在看来是终于到了苏榭手上,他一拿到信便上陆家,这心意也是……
陆家不大,很快走到角门,舜华道:“牛婆子,快点开门。”
牛婆子不明所以,连忙拿出钥匙打开门锁。
陆盛杏走出角门,便看到郡主府的黛帐双头雕花大马车,苏榭在旁边背着手站着,她忙过去行礼,“见过苏科士。”
“别跟我这样客气,什么事情这样紧急?”
“角门不好说话,我让人开大门迎你吧。”
“角门挺好的,我没这么多规矩。”
苏榭说完,低了低头,过了那小小的角门陆盛杏连忙跟了上去,引路让他到自己的院子。
舜英奉上茶跟点心,很乖觉地退了下去。
人来了,陆盛杏却尴尬了,这事要怎么开口?两人才订婚,她爹就仗着苏榭的名义摆威风,现在两人是前夫前妻了,她爹又进了大牢要人家救命。
唉,虽然二叔没用又懒散,但比起自家爸,都不知道好上几倍,跟外室的事情居然还要女儿来收拾残局。
苏榭见她为难,也没催促,喝茶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盛杏这才厚着脸皮开口,先说了李娟娥当初如何到陆家被收留,又如何趁着她母亲在玉佛山吃平安斋时搭上她爹,然后她祖母拍定外室名分,最后李娟娥跟个远房堂哥李至学好上,还被她爹抓到,她爹把两人打个开花,没想到李至学有进士头衔,她爹就这样进了大牢。
苏榭听完,露出小事一桩的表情,“这不是不能疏通,不过你爹恐怕还是要在牢里待上一阵子才行。”
李至学那种人他见得多了,表面读书人,但骨子里是个无赖,他要捐官,那就照律法走。
“李至学虽有进士头衔,却未正式发派,打伤他最多就是关上个三年,不是死人的罪,若是在开审时拿出诚意,表示愿意赔偿,通常又会判得更轻,况且李至学告你爹打,陆家也能反告李至学勒索跟偷妾,这一来一往,谁吃亏还不知道。”
“不过因为我祖母不太喜欢李娟娥,我爹跟李娟娥没有订下契约,只是名义上的外室,不是正式的外室,李娟娥在律法上只是我爹的妻妹。”
苏榭扇子一展,道:“那也简单,宅子谁的,下人谁的,例银谁给的,衙门自然能查,不是外室,谁让你住在宅子里,还使用人?打伤迸士罪名虽大,但进士偷人罪名也不小,枉读圣贤书,这要是闹开了,打回白身都不无可能。”
陆盛杏想想,心情突然好了些——如果因为自己重生打乱了命运,导致她爹进大牢,那她就太不孝了。
她只想好好过这一生,不想伤害任何人,她爹虽然很一言难尽,但对她的疼爱却也没话说,她始终记得当时胜崎跟她说“他这几年老念着你,还说万一哪日自己先走,让我也得继续找。”
虽然她爹总是被女人骗、被朋友哄,但不妨碍他疼爱子女。
“对了,有件事情想跟你说,那李娟娥之前说有孕这才缠得爹爹跟祖母提要收房,但她其实没有怀孕,算算时间肚子早该大起来了,我总觉得爹爹能抓现行不是偶然,感觉就是一个套子,因为她无计可施,所以出现了一个远房堂哥,故意让爹爹去抓、去打,好讹他这一顿,我可从没听我娘说过有这样一个会读书的亲戚,再说了,李娟娥那样厉害,要不是她让抓,我爹哪抓得到。”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会查查。”
“那……谢谢你啦。”
“不用,你来找我,我很局兴。”
陆盛杏只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人怎么永远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这种话?
“现在家里出事,我也不好出去,等爹爹回来,压了惊,我再找时间谢你。”
苏榭也没拒绝,“好,那我就回去了,天气热,不用送我。”
虽是这样说,她还是送他到垂花门。
他抬头看了看,“渥丹院?渥丹,挺衬你的。”陆盛杏见他笑得那样颇有深意,突然耳朵一热。
苏榭办事情很快,以为要缠上几个月,还不到六月中,陆大礼就被放回来了。
陆家人担心他被关了快一个月会饿得面黄肌痩,没想到不但没有,还胖了。
原来苏榭关照过,狱卒不敢再私扣陆家送过去的伙食,陆家送多少过来,狱卒便原封不动地拿进去,李氏每餐准备好几个菜,陆大礼在牢里又没事情做,闲着没事便把饭菜全部吃干净,就这样胖了好几斤。
陆老太太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但儿子胖了总比痩了好,高兴自然不在话下,“官老爷真是英明,这么早就放你出来。”
“儿子又没错。”
陆大礼说话颠颠倒倒,但众人听了半日,好歹也归纳出来了,原来李至学只是姓李,跟李娟娥真没半点关系。
李氏既然不见李娟娥,她就没办法赖李氏,原想那就假装出门来个意外滑胎,李氏却让她以孩子为重,暂时不要出门,还告诉全部下人要是孩子出意外就发卖,所有人都看她看得紧,她没机会制造意外,但她根本没怀孕,肚子如何大起来?这时听时后门宅子附近搬来一个穷进士,也刚好姓李,便想出这个计策,想联合诈上陆家一顿。
陆大礼打人虽然有罪,但李至学偷其妾在先,并不是无端被打。
主审官让两人各退一步,互不提诉,陆大礼不想继续被关,李至学怕被拔除功名,于是都同意是误会一场。
至于李娟娥,虽然没跟陆家打下契约,但住在陆家外宅,使唤陆家下人,跟外室无异,下人也都作证她是外室,而且已经怀孕,吃陆家,住陆家,拿陆家,在陆家床上被抓后挨打,也不冤枉,但碍于终究没打过外室契约,也是劝双方当作误会一场,李娟娥见李至学都没能捞到好处,心里害怕,便也同意了。
过了火盆,洗了澡,又喝了平安符水,陆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晚饭便在大厅摆了两桌,陆家大大小小一起吃饭,热闹热闹。
陆老太太、陆大礼、李氏、陆二礼、赵氏一桌,几个姨娘站在后面布菜伺候,陆盛杏带着几个弟妹一桌,陆胜顺很高兴,他跟鲁姑娘婚事已定,若是大伯出事,婚是成还不成?就算行礼如仪,大伯不在也会惹人非议,现在可好,不到一个月而已,夏天太阳大,一个月不出门也不算什么事情,外人根本不会知道陆家出过这大事,他也不用担心让鲁姑娘看不起了。
陆胜顺心里高兴,便带头举杯,“官老爷真是英明,这么弯弯绕绕的事情也查得清楚,我们遥敬官老爷一杯。”
家中大少爷说话,大大小小自然很给面子。
陆大礼高兴,又补了一句,“皇上英明!”
陆盛杏没好气的暗自想着,那是女儿英明!
一眼瞥见祖母跟母亲都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看着自己,突然间不好意思起来,心想爹平安回来了,祖母跟母亲肯定有心情拷问她跟苏榭的事情。
这要怎么说才好?她不讨厌他,但也没意思再回福泰郡主府,申姨娘才刚刚多做出两款茶糖,不只入茶,一味又入了菊花,一味入了清竹,味道可好了,等她找好铺子,肯定大发利市。
上辈子死守金银,一旦金银被窃,便贫病交迫,这辈子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她要赚大钱,最好妹妹们成亲时她都能给添上一些,深宅女子即便不得夫宠,只要手头宽裕,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饭吃得差不多,丫头撒下席面,上了清茶点心,陆胜崎跟陆胜赫年纪小,坐不住,两人结伴到院子去玩。
陆盛梅趁机坐到陆盛杏旁边,“大姊姊,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陆盛杏一笑,“记得,放心,我正打算这两日跟相母说,祖母心情好,肯定会答应的。”
陆盛梅红着脸,“那就麻烦大姊姊了。”
“怎么这样说,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若是陆盛梅默默烦恼,然后让她知道了,她才要生气为什么不来找她,自己明明有能力帮她,而且很好解决的事情,却这样见外,宁愿自己恼着也不开口,对了,当时苏榭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原来是这意思。
想到苏榭,她突然觉得有点心软,自己对他明明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他却是一知道她有急事就直接上门了,也没多说话,弄清楚后便去给她办事情,爹回来了,他也没邀功。
他就这么喜欢她吗?可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啊,若说他喜爱她的好相貌也不对,他母亲可是众所周知的美人儿,而他自己也生得一副好模样,真是奇怪,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大姊姊?”
陆盛杏回过神,“怎么了?”
陆盛梅担心地道:“我是看大姊姊面色困惑,是不是祖母有提过我的事情?”
“没有没有,祖母一向没有掌权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只是庶女,祖母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一旁,陆盛菊见两人低声说话许久,忍不住凑了过来,“大姊姊,二姊姊,你们在说什么,我也听听行不行?”
房嫡女,地位比起陆盛梅高了一截,个性跟赵氏很像,欺善怕恶,唯恐天下不乱,在陆家把这个“嫡”字发挥得淋漓尽致,陆盛梅若是对这嫡妹态度稍微不恭敬,怕是陆盛菊转头就会跟赵氏告状,吕姨娘跟陆盛梅两母女就得一起倒霉。
陆盛杏不是很喜欢她,但一个屋檐下,也不会特意去排挤她就是,“爹爹刚过牢狱之灾,祖母身体又不大好,我跟盛梅商量着我们毕意年纪大些,不如上玉佛山给抄抄经,替家中祈福,你不如就跟姊姊们一起去吧。”
陆盛菊一听是抄经这苦差,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多事,表面上却是笑着说道:“我都还没及笄呢,这种事情两位姊姊去就好,别算上我了。”
“你也十四了,不能算孩子了。”陆盛杏微笑,“何况叔娘说完盛梅的婚事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你不想上山顺便抽个签吗?”
陆盛菊是想抽签,但她怎么样都不想抄经,于是道:“既然是两位姊姊抄祈福经的日子,我去抽姻缘签那也太不像话,还是不要了吧。”
陆盛杏又说了几句,陆盛菊怕死了,连忙说吃饱好累想回房躺躺,也不管厅上祖母还在,居然溜了。
陆盛杏目送陆盛菊离开后,又向陆盛梅说道:“对了,有件事情在跟祖母说之前我得先问问你,祖母若是问起你与赵棋如何彼此有意,我该怎么说才好?你得跟我说实话,不能隐瞒,否则万一祖母觉得有异,那你们之间就再不可能。”
“母亲常常带我们回赵家,跟赵家表哥便是常常见面才认识,大姊姊,我虽然是庶女,但对没落的赵家来说还是高不可攀,前两年有次回去喜宴,一个赵家妹妹说手绢忘了带,跟我借用,我没多想,便把手绡借给她,后来赵家有个老婆子来跟我说,我的手绢已经到了一个嫡子表哥手中,他们想拿我的手绢跟母亲说两人彼此有意,请母亲成全,贪的便是我的嫁妆五百两。”
陆盛杏怎么样也没想过妹妹身上发生这等大事——那赵家人好恶毒,即便陆盛梅否认,也会被当成害羞,不过庶女而已,赵氏才不会有心情去询问是真是假,对她来说,就是庶女跟子侄互有情意,嫡子求取庶女,对她的地位是大大认可,表示她嫁得真的很好,她只在乎面子。
再说了,那帕子怎么到人家手里的,女儿家的贴身物品若不是自己拿出来,谁又拿得到,至于那表妹自然可以否认自己借过。
“我跟吕姨娘正在想办法,赵棋表哥却让他的女乃娘把帕子还了回来,原来那表哥不只使出诡计,还拿出帕子炫耀说自己就快有个富有娘子,赵棋表哥看不过去,想办法取了帕子,让女乃娘拿来还给我,那女乃娘原本不愿说自己是谁,只说是主人家交代不用让我知道,还是吕姨娘聪明,套出来是哪房少爷的使用人。”
“原来如此。”
“我知他对我有意,可他从来不曾跟我要过东西,我送的香囊、荷包他也不肯收,说配不上,怕耽误我,且说万一将来我成亲,经手的绣品却在别的男人手上,终究是不好,大姊姊,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放不下。”
陆盛杏很想称赞赵棋一番,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吕姨娘聪明套出话?吕姨娘哪里聪明了,她一直以来就是自作聪明而已,而且赵棋未免太完美了,陆盛梅的容貌随了吕姨娘,爱娇白腻,他对这么一个美貌的大小姐有好感,却连个香囊都不肯收,到底是正直过头,还是别有用心?
不行,看来她得好好调查调查,免得盛梅赔上了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