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颜菟宁清醒时见到的孟朗煜,面容掩不住焦急,下巴上连青髭都冒出来了,眼下的暗影揭露了他一夜没眠。
颜菟宁看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细心地包扎好了,而反观他自己的那些伤痕却大剌剌地曝露在外,上头的血渍都干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照顾她吧?
孟朗烦抚上她的额,确认热度已退,才吁出了一口气。一低头,就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颜菟宁觉得好抱歉,“朗煜,对不起。”
“何事?”他明知故问。
“都是为了找我,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对不起。”颜菟宁一脸真诚,满脸的愧疚。
谁知,孟朗煜道:“我想你应该还有其他事需要反省吧。”
颜菟宁闻言,不免疑惑,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啊?”
孟朗煜一扫之前的温柔,恢复往常的冷然,“下雨的时候,还敢骑马狂奔,害得自己落了崖,这不该反省吗?为了个百里,连自己性命都不顾,这不该反省吗?”
一声声的反问,森冷的音调,让颜菟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又不是故意的。”话音消失在舌尖,话锋一转,“我下次不敢了嘛。”
闻言,孟朗煜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你敢有下次试试。”
颜菟宁吐了吐舌,拉过他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很明显地撒娇,“好嘛、好嘛,我不敢了啦,你就不要再冷着一张脸了嘛,笑一个啊。”
孟朗煜仍由着她胡闹,心里清楚她根本没将这次遇险当教训。他抬头看了看外头,已经过了一晚,天色倒是放晴了,“走吧,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呢。”
颜菟宁刚要站起来,就因为脚腕的痛感而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孟朗煜更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失了稳重,“怎么了?”
颜菟宁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的脚……扭伤了。”
他立刻火冒三丈,“怎么不早说呢?让我看看。”
就是怕你生气,才不敢说的嘛。这话,颜菟宁自然不敢说出口的。
孟朗煜看了看,果然扭伤了,好在没有肿起来,应该不是很严重。不过正因如此,他昨晚替她检查的时候,才会没有发现她的脚受伤了,但他依然暗恼自己的大意。
颜菟宁打量着他的神情,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突然,他转身背对着她。
颜菟宁眨了眨眼,一脸不解。这算是闹别扭了吗?背对着她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和她说话了吗?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上来。”
后知后觉,颜菟宁嘴角上扬,毫不犹豫地攀上了他的背。怎么办?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被他这样背着欸,这种亲密感,好像很久之前就熟悉了似的。
突然,颜菟宁想起唤夏的话,不由得红了脸。她现在可不可以假设孟朗煜真的有几分喜欢她啊?不是朋友、知己之间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就像她对百里郝云……
突然,她的情绪一下子又失落了下来。
孟朗煜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怎么了?”其实他知道,即使他不问,这丫头最后也会忍不住自己主动说的。
“朗煜,我是不是不好?”
听到她的问题,心下了然她还在纠结百里郝云的事。他听着却未答言。
颜菟宁将脸埋到他的颈窝处,“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百里大哥才会不喜欢我?一定是的,说不定他说他喜欢男人只是为了拒绝我。朗煜,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
听到她闷闷的声音,孟朗煜一下子冲口而出,“我要你。”
颜菟宁一下子呆住了,抬起头,只看到他的侧脸。
孟朗煜将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在岩石上,然后一脸正色地看着她,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我孟朗煜要你颜菟宁,是想要娶你为妻的那种喜欢,明白了吗?”
颜菟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心里隐隐燃起的喜悦之情是怎么回事。颜菟宁突然胆小起来了,支支吾吾的,“可是,我不够好。”
他不许她逃避,“在我心里,已足够。”
“可是、可是……”
孟朗煜蹲在她面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深情的模样,道:“没有可是。我喜欢的那个颜菟宁,不需要她像个大家闺秀,不需要她才德兼备,更不需要她有多好,而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你。宁儿,我对你的喜欢远比你想象的要久。”
他说的,她不是很懂。但,她知道他一字一句都在告诉她,他喜欢她。
“现在,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颜菟宁现在受的惊吓比昨晚跌落悬崖还要大,整个人呆呆的,听到他的问题,直觉就回了,“喜欢。”这不是冲动、不是敷衍。她知道,就算他问她一百遍,她还是会这样回答。
他对她好,她一直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是,原来那些好夹杂着他的感情,夹杂着喜欢。但是,她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一件事,她对孟朗煜的喜欢又是什么?是如他一样的男女之情,还是根本就是朋友、知己之间的喜欢呢?两者之间的界定点,她根本无法确定,她不知道。
于是想着想着,颜菟宁就问出了口,道:“可是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对我的喜欢,会不会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她反向假设着。
孟朗煜凝视着她,然后毫无预警地一记封唇。
颜菟宁又呆愣住了。他、他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吻她?
一记轻吻,很快结束。然颜菟宁却久久回不了神,有些茫然。
“我不会对朋友或者知己做这样的事,你明白吗?”言下之意,他只对她这么做。谁知,颜菟宁还是没有反应。半晌后,她道:“再一次。”
这次倒是孟朗煜怔在那里。
颜菟宁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惊喜,执拗地要求着,“再吻我一次。”
这么大胆的要求,放在颜菟宁身上,孟朗煜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而且,这样的要求,他乐意之至。他又一个倾身,吻上了那张不知所以的小嘴。
和方才不同的是,孟朗煜这次的吻中多了霸道。孟朗煜加重唇上的力度,在她唇上辗转留恋,用舌描绘、勾勒她的唇形。须臾,他用舌尖顶开她的牙关,顺势而入,肆意地探索她口中的甜蜜。
颜菟宁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她之所以要求他再吻她一次,是因为她想确认一件事。她喜欢这个吻,或者说,她喜欢孟朗煜对她做这样的事,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的心里孟朗煜早已不仅仅只是一个朋友了?她暂时还没有答案。
但回想昨日落崖后,她的无助、她的委屈,她想宣诉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这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依赖他,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喜欢和他撒娇、撒野,喜欢他冷着一张脸的纵容。好像喜欢上孟朗煜的感觉,也不赖欸。颜菟宁的唇畔偷偷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但孟朗煜也不去逼她,他等她慢慢接受,慢慢沉淀。他不怕等,料她这只笨兔子也跑不了。
孟朗煜背起颜菟宁,两人重新上路。
片刻,颜菟宁终究闲不住,“对了、对了,我有一个问题。”
“说。”孟朗煜打量着方向。
“那个百里大哥……”
孟朗煜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打断她,“叫得那么亲密做什么,你们很熟吗?”
冰山吃起醋来,就变成火山了。颜菟宁怔了怔,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熟啊。”
孟朗煜回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无言。她却不放过他,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背上撒野,“不要打断我嘛。”
孟朗煜无声地叹息着、纵容着。
“你觉得百里大哥他真的喜欢男人吗?”
“嗯。”毕竟是百里郝云自己的事,他也无权过问。不过,这也正是他放心派百里郝云去颜菟宁身边做侍卫的原因。可惜天不从人愿,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颜菟宁偏偏喜欢上了百里郝云。想到这,孟朗煜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对于他的回答,颜菟宁完全没有起疑孟朗煜为何如此肯定,却是对旁的事好奇得紧,一心求解,“那他们说的那个龙阳之好到底是什么啊?男人喜欢男人不会很奇怪吗?还有啊,他们也会做你刚才对我做的那种事吗?”
反观,孟朗煜则是满脸的黑线。他知道她好奇心旺盛,但……这些问题还真是让他汗颜啊。没想到他堂堂烈王也有词穷的一日,最后只憋出一句,“本王没有龙阳之好。”
颜菟宁一怔,然后贴上他的侧脸,无比轻柔地回一句,“我知道。”他都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了,怎么会喜欢男人啊?何况哪个男人敢亲这张冰山脸啊?
颜菟宁在心里月复诽着,才过了一会,又问:“不知道百里大哥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说会是怎样的人啊?”
是个比百里郝云高,比百里郝云壮,脾气火爆的男人。孟朗煜在心中月复诽,却没有说出口。百里郝云的感情债还是交给他自己处理好了,难保这丫头知道后,不会因为新鲜而胡闹插手。
两人在林中穿梭,暖暖的阳光穿过树枝的遮挡,照射到谷底,驱散了迷路人的不安。或许是因为孟朗煜在身边的缘故,颜菟宁在他背上又打起了盹。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孟朗煜转头侧脸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失而复得的心情,再找回来的时候,最为珍贵。
八年前不得已的分离,他在军中艰苦的训练,一次次的战役中无数次受伤,好几次甚至险不保命,但他都撑下来了。八年中,支撑着他的,除了要为母妃报仇的意志外,还有就是她的笑颜。
推翻毒后的统治,夺下政权的过程并不轻松。他坚持着,让自己变得强大,他要有足以为她遮住一片天地的能力。他梦想着,有一天,他能把她从北漠风光地迎娶回去。
八年,对她来说只是成长的岁月。而于他而言,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离她重逢近了一些的期许。如今,能这样看着她安稳地睡在他的背上,他心中涌出的是满满的感动和满足。但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知不知道他是当年的那个小哥哥,都无所谓了。突然,颜菟宁动了动,朦胧出声道:“朗煜,我好饿……”
孟朗煜顿时无言以对了。这丫头还真是能轻而易举地打击他。
孟朗煜还未答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惊喜的喊声,“是郡主和烈王!找到了。”
大难不死,逢凶化吉,自然是喜事一件。照理说,应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但……颜菟宁面对眼前的场景,只能是化作长长的叹息。她落崖,一晚上生死未卜,爹担心她,这她理解,但是她爹真的有必要抱着她哭了整整一个时辰还不肯歇吗?
“爹,我只是崴了脚,又没死,您就别哭……”
襄王爷立即用一副埋怨的表情看着她,“屁话!这次要不是老天保佑,你娘亲庇佑,你这小命就没了。你个臭孩子,你是一点都不理解为父的心啊,若你有个好歹,你、你让你老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将她搂紧怀里,继续哭号着。他的宝贝啊!险些就要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真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待她爹哭完,终于舍得离开她的厢房的时候,天色都已黄昏了。颜菟宁一转头,就发现唤夏在一旁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唤夏,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谁知唤夏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我要盯着郡主,免得郡主您又不见了。”
这、这别说得好像她喜欢搞失踪似的呀,“唤夏,你看,我这脚也伤了,不会再跑出去了。你能不能把你这眼神收一下?我瞧着害怕。”
唤夏闻言,抽泣了一下,欲来之势明显。吓得颜菟宁赶紧挥手求饶,“好好好,你爱盯多久就盯多久好了吧?”刚走了一个她爹,若再来一个唤夏,她可真的吃不消。哎,哪有人像她这么可怜的?明明受了伤,还要安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