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两人策马来到离莫白山西北五里远的热闹城镇,但秦子宸要阮昭芸继续策马穿过城镇,来到南方的近郊处,这里有巿集活动,聚集了许多摊贩,卖的东西琳琅满目,还有许多游戏可玩,相当热闹。
两人弃马步行,穿梭在汹涌人潮中,有不少人都将目光逗留在这对俊男美女身上,低声赞美两人出色的容貌。
秦子宸的大手则礼貌的、没碰着阮昭芸的护着她,让他人不致在行进时推挤到她。
巿集内有一人杂耍团,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阮昭芸在听到好几声稚女敕娃儿的开心叫嚷后,忍不住循声而去,秦子宸则大步跟上,两人来到声源处,随即一笑,竟是捉泥鳅大赛。
蓝蓝天空下,在一长方形泥池里,有近二、三十名的大小人儿弯着腰,全身沾满泥巴,来回追逐脚边的泥鳅,也因为滑倒,多出好几个大小泥人,但每个人都捧月复大笑,围观的群众也是笑咪咪的。
阮昭芸微笑驻足,秦子宸就站在她身后,但他的视线不在泥池,而在她笑盈盈的侧颜,只有老天爷知道,他多么感激今日的相遇,自从离京前往战场,他对她已做了放手的准备,没想到一个皇家秘令,令他能再见到他此生只打算放在心里深处的宝贝。
泥池内气氛热络,突然间,一名小孩发出惊叫,“有蛇!”
下一刻,混浊泥池里,不管大人小孩都拔腿往外跑,有人跌倒,有人尖叫、也有哭声,有人急着抱孩子离开,欢乐气氛丕变,那些全身沾泥的大人小孩更是乱了套的胡乱推挤。
见场面失控,秦子宸看着被人推挤向自己的阮昭芸,“冒昧了!”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施展轻功,落到相对安全的另一边才放开她。
她还想说些什么,秦子宸却已再次飞身过去,他一手抱起跌倒在泥池内大哭的三岁男童,另一手抓起一条白色水蛇,再次飞身落在泥池外,“只是一条没毒的水蛇,大家不必惊慌。”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怀里的男童也不哭了,由于男童从头到脚都是泥泞,双手又抱着秦子宸的脖颈,连带的也将他的左脸及脖颈、上半身都沾上泥水。
男童有些忐忑,却见这名俊美男子也不介意,反而看着他一笑。
此时,男童的爹娘寻来,急急的抱过孩子,再拚命向他弯身感谢。
水蛇引起的混乱终于结束,众人再度跟他道谢,再七嘴八舌的嚷叫着检查泥池重启赛事,很快的,周围再度充满欢乐笑声。
阮昭芸看着走向自己的秦子宸,他脸上跟身上都沾了泥,她跟一旁摊贩要了一桶水,借了毛巾,沾水拧干后,站到后方一个高起的石墩上,仔细擦拭他的脸。
他一愣,“我可以自己来。”
“没关系,你看不到要怎么擦?待会儿还是找个客栈梳洗一下,不然,我们就先回去。”她边说边细心擦拭。
回去?他可舍不得,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比他两年多前所见要更长开了些,五官更美,肤若凝脂,粉唇如绽放春樱,引人遐想,他的心跳在打量下变得急促了些。
他收敛心神,却发现好像不太对劲,她手上的毛巾在擦拭下早已沾了泥,但她并未入水搓洗,就见那毛巾愈擦愈脏了。
阮昭芸以毛巾一而再的轻轻擦过他的眉眼、高挺好看的鼻梁,薄抿的唇,走神的她思绪早已远离。
“昭芸姑娘?昭芸姑娘?”他轻声低唤。
她眨眨眼,对上他那双深邃含笑的黑眸,这才回过神,“怎、怎么了?”
“我能确定妳不是在帮倒忙吗?”他以食指轻刮自己的脸,在太阳照射下,有部分泥泞早已晒成干沙了,她的脏毛巾还在他脸上绕圈圈。
她粉脸一红,急急收回手,是她恍神了,她想着她童年迷路时,秦子宸也曾经拿帕子擦拭她脸颊的一幕,竟忘了自己现下在做什么,“对不起。”
他看着放在一旁的一小桶水,蹲,率性的低头泼水洗脸,再将脖颈搓洗,身上沾染到的泥也以清水大略洗过,他站起身,朝着怔怔看着他一举一动的阮昭芸莞尔一笑,“这样快多了。”
她点头,月兑口而出,“但你这举止可不像世家公子。”
“我是或不是世家公子,妳在意?”他问得直接。
她摇摇头,“不会,我虽出身世家,但也不想当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套句我琳姑姑说的,像那种言行全都度量过的木头女圭女圭,太不真实也没温度。”
他黑眸迅速的闪过一道困惑,她变得不太一样了,凡是世家女子都有份清高与矜持,要重风范、重举止礼教,而她亦是如此,但现在,她少了那些,却多了灵动与率性,难道是取消婚姻的那场怪病所致?
“我肚子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可好?”她笑笑的问,她知道他困惑了,但她不想将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上面。
秦子宸点头,这里是巿集,附近有些店家,他们找了一间面湖的小餐馆入座,这位子极佳,可以一览湖光山色。
然而,在店小二写下阮昭芸点的菜色,笑咪咪的行礼走开后,秦子宸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他黑眸一瞇,直视着坐在对面的阮昭芸,再伸手抚着下颚,食指轻点两下,他不懂,怎么她点的菜色都是他最厌恶吃的?
他可是无肉不欢,但她点的菜没肉就罢了,他最讨厌的芹菜、青椒、茄子、红萝卜竟样样不缺。
难道她已经认出他了?
不可能!他易了容,眼神跟声音也不同,更何况,他们已有两年多未见,仅有几封书信往来,最后也断了,那是在他得知她与江维仁有了婚约后。
因为心太痛,他靠杀敌泄恨,竟立下大功,接着又接下皇令来这里,大约两个月后,他就得知她患了怪病、还影响生育功能,以致江府退婚。
得知此事时,他喜忧参半,喜的是江维仁不是好人,外界认为他上进仁厚,心思纯良,其实他城府极深,绝非善类,她能与他切割是好事,忧的是,她是因病而退婚,难有子嗣,他为她不舍。
“等会儿用完餐后,我就该回去了,免得姑姑担心,我与公子就此别过。”阮昭芸喝了口茶,看着他道。
秦子宸注视着她,与她相遇是老天爷的安排,他可不想辜负上天给的美意,何况,他已有战功,待处理完皇上交付的大事,他极有可能就长留京城,皇上还可能要为他赐婚——不成,他心里在乎的从来就只有眼前这一个美人。
“不急,我住的地方离碧云山庄不远,到时我送妳回去。”他说。
“公子怎么知道我住碧云山庄?”她装傻的问。
他莞尔一笑,“妳是大名鼎鼎的昭芸姑娘,我住的地方既然离碧云山庄不远,自然听闻妳前来山庄静养的事,”他顿了一下,顺势再问:“妳的病都好了?”
“我也不确定好了没,陈老御医说了,我这怪病来得突然,多名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只知道我现在一切都好,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她知道秦子宸对她的关心,但她打从心底不打算与他相认,她怕自己会再次成为害死他的推手,她离他愈远,他应该就愈安全。
“妳伤心吗?退婚的事。”
“不会,有些事很难说明白,不说了。”她微微一笑,不想花时间讨论江维仁。
此时,店小二将菜一一端上桌,笑咪咪的说:“客官请慢用。”
阮昭芸朝店小二微微一笑,让店小二脸红红的走开。
她随即拿起碗筷,再看着脸色丕变的秦子宸举筷的手有些迟疑,彷佛不知该挟哪道菜好。
“这茄子看来软女敕又不油腻,公子试试。”她以未使用的汤匙舀了些放到他碗里。
他勉强一笑,伸筷就着饭一起入口,随口一嚼就咽下了,“挺好吃的。”
也太言不由衷了!她低头忍住笑意,真是对不住了,子宸哥哥,这样整你实在有些恶劣,可是,和你相处真的很快乐,好像回到她童年走失时,两人待在那迷雾森林的早晨。
“好吃吧?这也很好吃,红萝卜炒蛋。”她愈说愈兴起,一连舀了两汤匙到他碗里。
秦子宸低头看着碗上满满的红萝卜,头皮发麻,总觉得刚刚那勉强咽下的茄子也在他胃里来回翻搅。
“不吃吗?”她一脸失望,“唉呀,我刚刚忘了问公子想吃什么?就径自点了。”
“没有,我不挑食的,这一看就很好吃。”他硬着头皮挤出笑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吃下去了,只因他不想看到她自责的脸。
但接下来,连续几道夹杂着他从来不碰的芋头、南瓜、芹菜等鬼蔬食不断放到他碗里,他愈笑愈僵,额际还冒出一层薄汗,但他仍死命硬吞。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眼前的风景只要忽略这一桌可怕菜色,绝对是赏心悦目的。
阮昭芸眼眸低垂,长而卷翘的睫毛如羽扇,眉宇间有抹令人心动的恬静,那轻轻咀嚼的樱唇不时的往上扬,代表她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她开心,他就开心。
但秦子宸没看到的是她的笑中带泪,不知她是如何极力的压抑藏在眼底的热泪。
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好幸福啊,她在乎的男人还活着,跟她坐在一起,为了不失礼,硬着头皮吞下那些讨厌的菜色,她的子宸哥哥原来是个可爱的男人呢,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定要像这样,好好的活着!
秦子宸不知她内心的千回百转,当桌上的恐怖菜色终于吃得差不多后,他连喝了三杯茶,才觉得嘴里没那些可怕的菜味。
她坚持请客,付完帐步出餐馆后,就见一名相貌普通的黑衣男子伫立一旁。
秦子宸显然认识他,向她点个头,“请等一下。”
她看着他走过去,两人说了些话,她注意到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点头,该名男子立即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他则来到她面前,她从他那双黑眸中看出一抹挣扎。
“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突然有点事,得马上回京一趟。”他的笑容有点勉强。
她没再追问,两人随即往巿集的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