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快不行了。”
骑着马跟随在秦王半个马身后的罗佑东出声提醒。
“死不足惜的废物。”活着也是造孽。
皇甫桓手一抽,收回缠卷的长鞭,两眼一翻白的张庆丰赶紧大口喘气,死鱼一般的趴在秦王坐骑蹄下。
“王爷,该做何处理?”也算他不幸,居然敢去找王妃麻烦,她是看着软女敕好吞,其实是带毒的。
看看王爷就知晓,昔日的马上英豪、不败战神,冷面千年不融,从不为谁卸下他冷傲的心防,可如今娶了称心的王妃,那完全是雪融大地,成了春暖花开的绕指柔,宠妻宠得令人看不下去,全无责骂地纵容她在外的一切行径,不论她做了什么都无二话的为她善后。
秦王是王妃最大的靠山,有所依恃的她更加恣意妄为,明明贵为王妃还与民争利,行不入流的商道。
“军棍八十,不死再送往采石场,十年内不得归城。”若是死了,也许他应该感谢老天的厚爱。什么,八十军棍?!那他不是死定了。
虚软倒地的张庆丰胯下流出一滩水,面如死灰地睁着失焦的眼,不想死的他在被拖走的那一刻,忽然力大无穷的挣月兑,跪在王爷、王妃的马前,直喊着饶他这一回,他定会痛改前非。
“真的会改?”问话的是王妃。
“改,一定改,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王妃,以后绝对不会再鱼肉乡里,定会循规蹈矩的做人,小的愿为王妃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只要不死,他什么都肯做,叫他洗马桶也行。
成清宁思忖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低视她的王爷,两人四目相望,情意流转。“终究没闹出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十军棍减三十,五十棍吧!王爷你看是不是可行?”
你在问我?黑眸中隐有笑意。
你是王爷嘛!我都听你的。水眸笑盈盈,恍如秋水漾波。
听我的?他鼻音轻哼,似在说她几时温顺贤良了,莫非他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王妃?
王妃只有一个,醋劲大,他别想有第二个,在感情的世界里她心狠手辣,王爷敢喜新厌旧,她就敢手刃亲夫,负心汉都该死。
“嗯,听王妃的。”
眼带柔情的皇甫桓轻抚不盈一握的细腰,惹得她不禁起了一身颤傈,娇瞋了他一眼。
“什么,还要打?”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张庆丰面无血色,全身如抽出骨头似的跌坐在地。
“既然是我饶恕你的,我就有责任带你走向正道,你忍一忍,五十军棍而已,回头若还有气就把卖身契签一签,本王妃正好缺个跑腿的。”看他有没有福气了,人和人的缘分还真奇妙。
“王……王妃要收我当奴才?”他又惊又喜,脸上笑得好像挖到一座金山。
“怎么,王妃当不得你的主子?”皇甫桓冷然一哼。
“不是、不是,小的荣幸,小的高兴得说不出话,小……小的愿意当奴才。”他连磕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
秦王这条大腿谁不想抱,比起平沙城的守备,秦王才是西北的王,他一记眼刀就能杀人于无形,张庆丰是走运了,因祸得福,傍上了一棵参天大树。
“嗯哼!三天后你若还没死,爬也要爬到王府门口,见到人才是奴才,反之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他不会让他的女人拖着一个累赘,还有可能是一条毒蛇。
“是,王爷,小的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辜负王妃的宽宏大量。”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会允许自己搞砸了。
“带下去。”令人作呕的嘴脸。
“是。”
数名亲兵将张庆丰为首的一干人等带走。
“回府。”
王爷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返回王府,偷溜出府的王妃不但没受到一丝责罚,为了补偿她无人作伴,秦王还特意抛下诸多军务,留在府中陪他娇气的小妻子。
另一头军人下手绝不手软,执行军法,主犯棍五十,从犯三十,打得屁|股开花,血肉模糊,呼爹喊娘,军棍结结实实的落下,那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可说是体无完肤。
可不知是不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缘故,还是张庆丰的命太硬,顽固的不肯死去,几次徘徊在生死关头的他居然含着一口气不咽,大夫也说了该准备寿材,可最终他还是挺下来了,没给阎王勾了魂魄。
先是高烧不退,而后皮肤溃烂生脓,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都没醒,他的家人都为他穿上寿衣了。
没想到到了第三天,他大气一吐醒转过来,直问今日是何时,一听是第三日了,走不动的他真的用爬的爬到秦王府,他双手双脚都磨破了皮,身下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成清宁见了他的惨状和一身的血,怔了一下便笑了,让人扶了他去治伤,并收下他的卖身契。
张庆丰正式成为王府的下人,在他又昏过去、休养了五天后才开始上工,干的活就是王妃跟前的跑腿。
不过在很久以后,他很庆幸占到天大的好处,跟着王妃绝对比跟在王爷身边好,心如铁石的王爷不讲情面,该罚就罚,不容求情,可是任何事只要一碰到王妃,王爷的话可以不用当一回事,天大地大,王妃最大。
而王妃护短,她认定的自己人就不许他人动他们一根寒毛,连王爷也不例外,完全不讲道理的主。
“越看越碍眼,干脆去势算了。”当个太监也许更适合他。
成清宁掩口轻笑,“他的伤还没好全。”
“那你还叫他办事?”还不如卧床孵蛋。
她面有得色的道:“王府不养没用的奴才,他得证明他有本事,要不我买个庸才来何用?”
富贵之路不好走,要看他披荆斩棘的决心有多强,人若不争气,给他再多的机会也没用。
成清宁也在赌,赌自己有没有看走眼,所谓能屈能伸大丈夫,得意时张狂,落难时审时度势,在真正的权势前懂得低头,弯下腰来表现他能为主家做到什么地步,有没有用。
她不需他肝脑涂地,只要忠心,把她吩咐的事做好,人都有一些小劣根性,不要太过分的事她都能容忍。
“我的爱妃,你收药材、皮货、香料等的举动我能了解,但是菘菜、萝卜、豇豆是何用意?”她如此的大动作叫人纳闷不已。
“你看它们长得像什么?”她话中有话的点拨。
皇甫桓不假思索地回道:“菜。”还能是什么?
“就是菜。”一堆的菜,堆积如山。
他剑眉一挑,“军营有军营的配给,想走我这道后门也不是不可,有银子为何不让我的王妃赚?”
上道。她露出赞许的神情,果然知她者秦王也,能体会她想以银子造山的心愿。“另一种说法是粮食。”
一说到粮食,他倏地坐直,“你是指……”
西北有多缺粮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想依赖朝廷的派送,往往是缓不济急,前一批粮草告罄,后一批粮草还在路上,运送之人若不肯赶路,西北军就得自行筹粮。
而且这还不把天灾人祸考虑进去,若遇逢灾年,收成不好,百姓都没饭吃了还有什么粮可送;或是断桥难行,到处是洪水,大队送粮兵卒到不了边关,绕道而行又要多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更可恶的还有拦路打劫的土匪,虽然不敌朝廷的兵马也会造成若干损失,但运到西北的粮草往往也得折损大半。
其中若有人贪墨,以次充好,或中饱私囊却谎称遇匪,一层层剥削,到了将士手中的更是寥寥可数。
皇甫桓带兵时就遭遇过几次这样的事,军饷短缺,粮草不足,连军士的四季衣物也被动手脚,用最差的布裁制,穿不了多久就破了。
要不是他有和兵士同吃同住的习惯,还没法发现这种欺上瞒下的恶行,他身边的人用的可都是最好的。
后来他用了釜底抽薪之法,直接派自己的军队到京城接军饷和粮草再回西北,不假手送粮官和护银军,铁血男儿气势恢宏,看谁敢来抢,他们的刀剑是沾过人血的,不在乎多杀几个。
而军服则由将领亲到江南下订单,不限定非要江南织造厂不可,民间也能参与,不独厚一家,几家合力赶制,完成后的成品经由军方试穿过方算交易完成,后款付上。
在那几年,西北再没有粮食短缺、军衣不够穿的问题,每个兵都精神抖擞,吃得饱,穿得暖,更加卖命地为朝廷效忠,令西南、东南两军羡慕不已,想着法子要转调西北军。
“现在还是秋天,看不出粮食的紧迫,可入冬之后呢?大雪一下,地上的作物都活不成了,到时你的兵到哪里筹粮,上山打猎吗?”
就算如此也是杯水车薪,救不了急。
“这些年,粮仓都空了。”皇甫桓眼中微露涩意,他的兵只会打仗,能运筹帷幄的人才尚不成气候,无法有备无患地未雨绸缪。原本他以为只是回京一趟,很快就能重返西北,京城留不住他,他需要更辽阔的天地。
谁知一次的遇袭竟造成他三年的蛰伏,射向他大腿的毒箭来自他的左侧后方,也就是他的亲兵之一,他被自己信任的下属背叛了,那一箭射断了他的天真,也令他深刻的体会到皇家的无情。
即使是同胞手足,一旦涉及皇权,在位者可是不惜溅血,为了确保皇位不被动摇,谁都可死。
因此他消沉、落寞、不问世事,连西北军事也不想插手,身为天子都不在意敌国蛮夷的威胁,他一个王爷何必发愁,他为皇上做那么多,皇上给他的回报竟是要他死。
“所以我们才要填补呀!因为回到西北来的季节不对,不能从根本着手,可是我们还是能做些储粮准备,菘菜、萝卜能以盐腌制,做成酱菜,豇豆、芸豆、昆仑瓜切丝晒干,与肉同炖也是一道佳肴,单炒也很美味……
“柿子做成柿饼能保存很久,自己吃不完还能卖往江南,枣子、梨子等能冻在地窖里,想吃就有,柑橘做成橘酱,风味更佳,鸡蛋、鸭蛋可做成皮蛋、咸鸭蛋,鸡、鸭、羊、猪等牲口可做风鸡、风鸭、咸猪肉、腌羊……”
看着妻子说得双眼发亮,侃侃而谈对西北的谋划,虽有利益在内,却是真切地为西北军打算,同时也鼓舞城里的百姓,让他们知晓西北将不再沉寂,蒙尘明珠将再度展现光华。
内心骄傲又爱怜的皇甫桓轻环妻子细腰,让她坐在他大腿上,墨瞳深情的凝望着她,长着薄茧的手往她襟口探了进去,握住那浑圆软物,轻轻揉按,感受它的无比柔软。
“你……你干什么?”她说得正起劲,他却来打扰,西北到底是谁的,他还要不要?
“想要你。”他咬着她雪白皓颈,手脚极快的卸除她的衣衫,露出水草绿绣一枝桃花的肚兜。
成清宁骤然双颊发烫,用手推推他。“你疯了呀!在人来人往的花厅,随时会有人推门而入。”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王府正堂旁,以八扇花鸟图样玉石屏风隔开的小花厅,对外十分隐密,屋外走过的人不会察觉里面别有洞天,对内可以清楚看见外面的所有动静,谁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花厅内有桌有椅,有张能下棋的小几,朱红雕花格子窗棂下放着半人高的青花白瓷花瓶,瓶中插着花丼,可供休憩的罗汉榻摆在窗子对面,正好对着窗外景致。
没钱有没钱的活法,不过有了银子还不得享受享受?
怕冷的成清宁趁着入冬前命人修建她所住的正屋,铺上地龙,设了暖墙,还在屋内多设了一间净室,冬天实在太冷了,她可不想绕远路走到屋外受凉。
秦王府以石头建筑居多,夏天还好,有股凉气,到了冬季就令人受不了,过于寒冷,皇甫桓习惯了西北的天气,自是不以为意,他和西北男儿一样,有屋遮风、有床躺、有暖被盖就好,其它一切从简无妨。
他一个大男人当然可以随遇而安,率性的和衣而睡,可是身娇肉女敕的王妃不随他的糙性子,能对自己好为什么要委屈了,她有银子能宠爱自己,不想吃苦地过得舒服点吧!
因为正院在整修,因此王爷夫妇俩目前住在仅次于正院的偏院,是一座眸进院,更靠近水色清碧的大湖。
“本王在此,谁敢入内?”皇甫桓霸气的说着时,双手已撩高妻子银红色海棠春绫素褶裙,拉开她双腿跨坐他身上。
“你……桓哥哥,轻点,我疼……”他就不能忍一忍吗?在这种地方多难为情。
情|欲被挑起的成清宁轻咬唇瓣忍着,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是情难自持,还是难免逸出几句细碎的申吟。
春意浓烈,春情难抑。
“我是在疼你,轻不得。”他驰骋得更勇猛,直入深处。
一时事毕,得到满足的男人笑意盈眼,抱起全身虚软的妻子往榻上一放,花厅内壶里的热水温了,他以温水为妻子清洗一番,再将被他月兑下的衣物一一穿回,稍做整理。
看看被雨露滋润过的王妃,双颊泛着桃色,汪汪双眼生媚,殷红小口微肿,闪着玫瑰花瓣光泽,薄薄泌出的汗水使得玉白肌肤更透白皙,宛若盛开的海棠花,一看便知被疼爱过。
“你睡一会儿……”出力的人反而不累,倒似吃饱的老虎浑身是劲,拉过榻上的毯子为妻子盖上。
“等一下。”皓腕一伸将人拉住。
“怎么了?”皇甫桓往榻侧一坐,神情温柔的轻抚她的面颊,长有薄茧的指月复怕碰碎她的轻柔抚模。
“咱们的话还没说完。”一放他走,以他忙碌的程度,要是想再坐下来好好聊聊,怕是不得空了。
“你累了。”他不想她太劳累。
成清宁握住丈夫的手,以脸轻蹭。“还没累到不能开口,你给我找来一批手巧的军眷,不会绣花无妨,会简单的女红就行。”
“你想做什么?”找人不难,只要他一句话。
“我想直接把皮毛裁制成衣,或做成坐垫、靠垫、抱枕,甚至是壁画——我自己画的图样,然后运往京城,由我二哥出面弄间皮货铺子销售。”皮毛原本就价高,成品更能翻好几倍价,京里的贵人多,她的图样又新奇少见,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本来她想用本地妇人,给她们一个活计干,可是民间女子良莠不齐,若她画出一张图样还未裁制成衣便流传了出去,她的独门生意就泡汤了。
人,也很容易为利益所诱,也许一开始安分守己的干活,可是一旦尝到甜头,很难保证有人不生异心。
而军眷的忠贞是无庸置颖,她们知道皮毛贩售所得的银两有一部分是用在她们家的男人身上,因此只会更尽心去完成,不会有任何坏念头,王爷好,西北才会更好,她们的男人、父兄才能活得更长久。
“壁画?”画在墙上?
“动物的毛色并不单一,稍有色差,我们就利用颜色的深浅浓淡缝制成一幅画,我擅长江南水墨,你精通大漠风光,我们一柔一刚呈现两种画风,仕女、文人、武将都会爱不释手,缝好的画作便卷起以布包住,带到京城裱褙铺子让师傅以精致画框装裱,以悬挂墙面的方式展示。”就像苏绣、湘绣是一针针绣上去,壁画也如是,不过是用皮毛缝制。
当然也可以做成屏风或桌屏,一样具观赏价值,只是皮毛类易沾灰尘,怕弄脏,若放在进进出出的显眼处反而不妥,一个丫头或小厮不经意的一模,很可能留下洗不掉的污迹。
毛茸茸的物事招人喜欢,你模一下,我蹭一蹭,家中若有幼童者,肯定很快就印上手印,一块上好的毛皮就给糟蹋了,不便于保存,因此做成壁画横挂墙上更适宜。
成清宁不喜欢挂轴,一不小心往下扯,一幅好画或好字就毁了,若是以雕花木框框住四边,那是怎么扯也扯不坏,而且普通人没人会飞檐走壁吧!谁会闲暇时去踩上一脚,结论是挂墙壁最好。
“听起来……倒是能让你赚上不少。”皮毛在西北随处可见,大件的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不算昂贵,可在京城、江南却是稀罕物,叫价上百两也不见得能买到一件,常常供不应求。
成清宁小有得意地扬高嫣红嘴儿。“不赚钱的生意我怎会做?商人逐利,我也是看在钱的分上才花心思。”
“你呀!都成精了。”钻进钱眼了,一说到银子便为之振奋,比别人先一步找到生财之道。
听着他宠溺的语气,成清宁心头一暖,“我也是替你设想,试图解决百姓的贫穷局面,西北太穷了,多高山丘陵,少平坦耕地,水源丰足的草原又离得远,想靠农耕喂饱肚子太辛苦。”
草原是用来养牛喂羊的,北地人是绝不允许大明朝百姓开垦种植粮食,破坏他们的圣地。
所以退而求其次,先到邻近的山区去寻找各项物资,其实西北有很多宝物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因为没有人教,所以不懂。
因此,教育非常重要。
不过当今要务是安顿下来,以平沙城为据点向外扩张,一步步改变失去欢颜的城镇。
“我们要让平沙城活起来,使百姓都有活干,打仗是朝廷的事,小老百姓要照常过日子,你们在
外保家卫国,守护疆土,我们便在战火未波及的地方全力支持,西北不穷,只是尚未活用……”
她有信心打造出另一座繁华京城,给她时间,她办得到。
成清宁脑海中有张成形的蓝图,她以表格方式做好计划表,以她所知的现代知识加以开发。
事在人为,西北地广人稀,但其实大自然的资源十分丰富,就看她怎么用了。
“这位大娘,不是我们不收,而是王妃定了规矩,收粮有收粮的日子,卖皮货就到了时候再上门,药草、香料又是另一日,你不能收皮毛的日子说要卖粮,这样我们不好安排。”
他手头没秤怎么算,皮毛是按件收货,小的如兔皮、貂皮是半两一件,中等兽皮一两,熊、老虎等大型皮毛十两银子一件,若是纯色无杂毛的五十两一件。
少了盛气凌人的张庆丰变了个人似的,在挨过一顿打、死里逃生后,他真把自己当成奴才了,卑躬屈膝,不敢高声,言谈中多了恭敬,没有以往的凶相和戾色,多了和气。
死过一回还不改,岂不是白活一遭了。
他的伤还没好全,走起路来是一高一低,撅起一跛一跛的慢慢走,他还不能坐,只能站和趴,因此他只要一走动就十分滑稽,像少了那话儿的老太监,一颠一颠地踩着好笑的莲花步,扭腰摆臀。
他的伤处碰不得,一碰就痛得他嗷嗷直叫,成清宁看他可怜,赏了他一瓶香药,他抹了后这才好一点。
不过,他这是活该,不值得同情,他先前怎么欺压百姓,这会儿得还回来,没被打死是他走运。
“小哥儿,我们不知道有这规矩,听说秦王府要收粮食就过来了,大老远从城外的三和村走了两天才进了城,你瞧瞧这是刚打下来的麦,香不香?你就通融通融。”
年纪五十开外的妇人频频打躬作揖,她身后站了一位面色黝黑的木讷老汉,腰上别了一支有些破旧的烟杆子。
“不行不行,不是我不通融,你看排队等着送皮货的人都排到三条街外了,人家是正正经经的照规矩来,我总不能让人家空等着,只给你开小门。”有一个例外,其它人还不得有样学样?就怕有人投机取巧,不按规矩来走,也怕门口收货的下人应接不暇,分身乏术,因此王妃严格要求不能破例。
一旦有了开头,后面就遏止不住,原本平平顺顺的程序乱了套,徒增不少困扰。
“我这麦子也才几十斤,你随便给个价就好,我家里急着要用钱,就等着卖粮的钱救命,你好心点,帮帮我们吧!老天爷会保佑你长命百岁,富贵连天。”她都要给他跪下去了。
看她跪,张庆丰也想跪了,可惜痛得跪不了,只好赶紧苦着脸拉人。“大娘,你别害我,我也是人家的奴才,若是没把事办好可要挨板子的,要不,你过两天再来。”
“过两天?”妇人捂着脸哭了起来。“来一趟要走两天,回去又是两天,我们夫妻俩年纪大了,走不动,我儿子病得很重,大夫说不能断药,否则凶多吉少,可我们哪来的银子买药……”
妇人哭得很伤心,一旁的老汉也低头抹泪,让人看了很不忍心。
“你……你们……”他实在帮不上忙呀!求他也没用。
“小张子,闹什么闹?王妃让我来问一问,为什么今日的收货速度似乎慢了些。”好多人都在等着,进的货却不多。
一见到王妃跟前的丫头荷叶走近,就像看到活菩萨的张庆丰喜出望外,搓着手上前,“荷叶姑娘,这对夫妻非要在不对的日子卖粮,还说家有重症病人等钱用,没银子就得出人命了。”
“是这样吗?”王妃未嫁前曾在庄子上待过一段时日,荷叶也不看轻庄稼人家,她极为仔细的打量这对老农夫妻。“你们是打哪来的,远不远?”
“可远了,三和村,要走两天。”妇人急着回话。
“两天……”荷叶低头看看两人的脚,果然是一双破鞋,都磨穿了,露出脚指头,显然走了很长一段路。
“王妃心善,看重西北的百姓,真的快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放任不理,这板车再推回去也累人,不如连板车一并买下,咱们也不过秤了,就给你们五两,你们看是否可行?”凭荷叶在王妃跟前的脸面,作这点主是可以的,能救人一命也是功德,为王爷、王妃积福积德。
两夫妇惊讶得说不出话,老泪纵横的直磕头。
“老伯、大娘,你们别折了我的寿,快快请起,我也是听王妃的吩咐,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给人活路。”王妃常说人命最重要,如非必要,还是多活人、少杀孽,给人从头开始的机会。
譬如张庆丰,作恶不断但罪不致死,就让他为百姓做点事,以弥补曾经做过的错事,以身代为赎罪。
“王妃真是个好人……”老妇哽咽,收下荷叶给的五两银子,她收钱的手还因难以置信而颤抖。
“好了,你们慢走,趁天还没黑赶紧出城,我让人去拿来几个肉包子,你们带着在路上吃。”荷叶说完便吩咐一名十一、二岁,穿着浅藕色衣裙的小丫头去灶房。
没多久小丫头回转,递上竹编的篮子,里头约有七、八个大肉包子,还热着,冒着热气。
“这……这怎么好……肉包子……我好些年没尝过了……”看到白胖包子,妇人又忍不住流下泪水。
“老伴儿……”声音沙哑的老汉拉拉妻子,又指了指他背后盖上枯草的箩筐,面色腼腆。
“啊!姑娘,你要不要看看我们在山上挖的花花草草?我们村里的小伙子回村子里说,王妃要在府里植些花草,让我们找些给王府送来,不过这季节草木都枯了,我们找到的不多……”也不晓得用不用得上?
张庆丰插话,眼神透着嫌弃。“荷叶姑娘,小的看过了,不过是一些长得有点像松叶加麦穗、又染过色的野草,一小株一小株的还带着怪味。”那草长得不起眼,味道又很怪,说香不香,却也不算太臭。
“无妨,我瞄一眼。”看过了也好回话。
老汉一听,动作利索的解下背上的箩筐,将覆盖的草掀开,如果王妃不要,箩筐内的东西便扔了。
“咦,这个……”也不知这草是何物的荷叶眉头一皱,她习惯性的学王妃扯下一叶揉碎,放在鼻下一嗅。
蓦地,她神色一变。
“老伯、大娘,你们等我一下,我进去请示王妃。”这好像是一种香药,可是她从未闻过。
“好的,我们等。”妇人朝丈夫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不自在的窘迫,但隐隐又有一丝没白来的欢喜。
一会儿,披着狐毛镶玫瑰金边织锦大氅的灵美女子十分惊喜的走来,后头跟着六、七个容貌清妍的丫头。
“快让我瞧瞧,还有什么?”天呀!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没想到会在这穷乡僻壤发现。
“呃,你……您是……”
“不用拜见了,随意就好……”一头栽进箩筐的成清宁谁也不理,翻看着杂草似的小苗。“居然有迷迭香、熏衣草、欧薄荷、罗勒、鼠尾草……这是荳蔻,还有……啊!这棵小树苗是……”
成清宁不确定的取下一小片叶子,轻轻一搓,以鼻轻嗅,水眸如珍珠般慢慢发亮。“肉桂树。”
她忍不住哭了。
“王妃?”荷叶、荷心、明叶、明心等人一见王妃红了眼眶,一群丫头如临大敌的慌了手脚,不知一向心性坚强的主子为何眼中含泪。
“没事,我只是太惊喜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唉!说了你们也不懂,就像故人来访,喜极而泣。”在现代常见的香草是提炼精油不可或缺的香料,可在大明朝的土地一样也没有。
一听王妃说没事,丫头们的心这才放下。
不过已经有脚快的丫头将此事去禀告了王爷,王妃落泪是大事,岂能隐瞒不说,王爷一怪罪下来谁也吃不消。
“老伯,你这些香草、香树是从何得来,数量多不多?”这可比金子还珍贵,珍稀难求,远从海外而来。
“这是香草、香树?”明明气味很奇怪。老汉挠着耳,憨直地僵笑,“以前我们村子来了一个高鼻子深目的番人,他自称什么传教士,在我们村子里住了一年,他临走前给了我们一些种子,说是能吃的,让我们种在土里。”
“种子呢?”成清宁迫不及待的问。
“我们村子里约三十几户,一户分一些试着种种看,因为不是正经粮食,谁也没见过,就撒在篱墙下、菜田边,随它长不长。”谁也没在意,到底不是能饱食的粮食。
“然后呢?”
“有些长出来了,有些连绿芽也没有,长得差不多高了,有人就摘了些炒着吃,可是传教士骗了我们,根本不能吃,又苦又涩,一下锅没多久就黑糊糊一片,大家气得一口气全拔了,直骂那个番人不厚道,存心害人。”
成清宁失笑的扶着额,暗叹无知真可怕,好好的香料拿来当菜炒。“那这些呢?”她指着箩筐的成株香草和小苗。
“大家拔了就往山里头扔,不久就自行的长了一小片,我们进林子采菇都直接拔了。这回因为听说王妃想种些少见的花草,我和老伴儿才上山挖了一些,看能不能换点银子。”
他说话老实,不敢骗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居然把香草拔了,她的心在滴血呀!“像这样的香草、香树还有多少,留了种子吗?”
老汉挠挠头,干笑道:“不多了,差不多都被我挖来了,入秋后山上凉得早,很多都枯死了,不过要找还是能找到一、两斤种子。”
“好,你给我种子,一钱一两银子。”这些都是钱呀!有眼不识货,身在宝山还喊穷。
“什……什么,一钱一……一两银子?!”老汉吓着了,缺牙的嘴巴一打开就阖不上,呆若木鸡。
一钱一两,十钱就十两,两斤就……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子,土里刨食的庄稼汉一两银子就够一家人过上大半年了,还能吃上肉呢!
“真的吗?种子也能卖钱。”妇人着急的追问。
“是的,只要你拿来我就收,可是不能拿野草种子糊弄人,大多数香料的种子我都认得。”身为顶级的芳疗师,她可是下过一番苦心学习,还付了五万元去上课,就只学如何辨识香料。
三个月十二堂课,她硬是记下一千多种香料。
“不骗人、不骗人,乡下人最实在了,不敢随便乱来。”这是王妃呀!长得真好看,心地也善良,像菩萨身边的仙子。
“嗯。荷叶,取五十两来,这筐里的我全买了。”说不多也有几十株,若是照顾得好,明年开春就有几百株、几千株了。
“是的,王妃。”荷叶应声,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
五……五十两?老汉夫妻乐得找不着北,晕陶陶的走出王府,两人边走边傻笑,把怀中的银票捂得死紧。
“派辆马车送他们回去,免得在路上被人盯上……”对她而言是小钱,但在市井人家眼中可是笔巨款。
明叶应了声是,转身去安排,这时一道走得很急的身影匆匆而至。
“宁儿,你哭了?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你生气了,本王剐他的,抽他的筋,放光他全身的血……”
两片迅速夹紧的张庆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往内缩,尽量不让王爷发现他的存在,他肿大的臀还痛着。
看到朝自己走近的男人,成清宁咯咯笑着冲进他怀中。“桓哥哥,我要建暖房,你帮我找工匠来。”
怀抱温香软玉,皇甫桓面上一柔,“不是说你哭了?”
“是太高兴了嘛!我又找到几种香料,想试着种种看。”若是成了,定能大发利市,银子赚得叮当响。
“建暖房很费银子,你还有钱吗?瞧你又买粮食又买药材、香料、皮毛,开销相当惊人。”她是大规模购买,而非小打小闹的收购,几座空库房都被她塞满了。
成清宁笑着拍拍他胸口,“桓哥哥,别小看我了,我在京城的芳疗馆每年有几十万两的收益,等我再把收来的药材、香料转手卖出去,纯利是十倍有余,足够养秦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