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荔痴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对街方悒悒收回。
“爹,那荔儿先过去纤厂了。”
“去织厂干啥?”孟老爷如铜铃般的大眼一瞪,“晚上有客人,还不去张罗准备。”
“可是……”
“织厂一天不巡视,照样替孟家赚钱。你娘虽交代织厂得由你们来管理,直到出嫁为止,但其实不管也无所谓,你大娘、二娘巴不得帮你们代管!”
就是因为知道大娘、二娘的虎视眈眈,她才会这么亲力亲为啊!
爹是真糊涂了,还是装不懂?
“姑娘家最大的幸福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忙啥事业?就算要忙,也该是轼儿去忙!”
孟老爷本就重男轻女,要不是三房死前逼迫他许下承诺,这织厂的管理权怎么也轮不到四名女儿头上。
雍荔苦笑了下,“爹,您该不会是想背叛对娘的承诺吧?”
“胡说!”孟老爷怒眸狠瞪,“我只是要你想清楚一个姑娘家真正的幸福是依附在男人身上!”
“爹,女儿明白,不过在守孝期满前,荔儿不会去想成亲一事。”
“雍茗不也在守孝期满前就已将亲事定下了?等三年过后你都十九岁了,过了十八的姑娘可就不容易找着好人家,我看你先想好你要嫁的对象,等守孝期满就把你们双胞胎姐妹一起嫁出去!”
孟老爷的胡言乱语让雍荔除了苦笑以外,不知该作何回应。
“爹,荔儿会仔细思量您的话的。”
“记得啊!女人的幸福是系在男人身上的。”孟老爷模了模短须,“我看华家的儿子不错,船王这头衔勉强配得上孟家庄大小姐。”
“爹!”雍荔心中一惊。
难道今晚的宴会是鸿门宴来着?
“马车牵回马方。”孟老爷挥手命令,“小敏,陪小姐上厨房去张罗今晚的菜色。”
“是。”小敏面有难色的看着雍荔,“小姐……”
爹的话,她真能不听吗?
雍荔暗叹了口气。
只希望今晚爹别让她太难堪才好。
是夜,孟家的饭厅,除了不知窝在哪间赌场的雍轼,孟家的四名女儿,以及九名妻妾,加上座上宾靖桐,十五人分坐两桌,热热闹闹的饮酒作乐。
雍荔自是被安排与靖桐用坐一桌,还在孟老爷的命令之下,坐在一块儿。
“贤侄,今晚的菜色可是荔儿一手包办的。”孟老爷鼓起如簧之舌,褒奖起自己的女儿,“尤其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是荔儿的拿手好菜,你可要尝尝。”说着,他亲自夹了一颗狮子头置于靖桐碗内。
孟老爷拼命献殷勤,不断说着女儿的好话,一旁的翠娘也不遑多让。
“咱们家的雍荔可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大美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刺绣更是女中翘楚,还有‘针神’美称呢!”
“‘针神’不是四姐吗?”小妹雍芊不解的问。
“小孩子吃你的饭,多嘴啥?”翠娘不悦的一瞪。
一旁真正有‘针神’美誉的雍荃忍不住掩袖偷笑。
翠娘的心意太过明显,爹爹也是,摆明就是想把大姐跟华家儿子凑成一对。
翠娘一心想夺得纺织厂,无奈娘亲在过世之前硬是要父亲许下承诺,在四名女儿未出嫁前,织厂由女儿所管,且为预防大房翠娘与二房雁娘因此使计随便找人将四名女儿嫁出去,娘亲更要求成亲的对象必须是她们点头应允的才行。
母亲为了保有她们四人在孟家的地位,用尽心思,四名女儿对一心想夺得织厂的翠娘而言,犹如芒刺在背,是眼中钉肉中刺。
她曾经怀疑之前狙击大姐的人是翠娘所唆使,无奈找不到证据,她们也只能在出外时请保镖跟随,以保护自身安全。
二姐代大姐经历了劫数,在接回二姐的那天,平日对她们漠不关心的翠娘坚持同行,强硬的要求黎安堂大少爷黎恪非须担下责任,娶了二姐。
这会儿,华家失踪许久,衣锦还乡的华靖桐——不,现在改名为江靖桐——一入席,翠娘就拼命推销大姐,明明平日看大姐的视线是厌恶到了极点,现在却拼命说她的好,害得她想忍住笑都难以憋忍。
要不是她明白大姐这些年来一直将靖桐悬在心上,她非破了翠娘的局不可!
雍荔听爹爹与大娘谈话的内容都与她有关,全都是在褒奖她,就像路边小贩拼命向客人鼓说自家产品的好,果然应了她早上的预感。
她难为情的好想挖个洞钻下去,尤其她现在人就坐在靖桐身边,更是局促不安的不知手脚该往哪摆好。
“听两位所言,雍荔小姐可真是一名贤淑温婉的女子。”靖桐笑道。
听到他也跟着赞美,雍荔不觉欣喜,反而有种快昏过去的感觉。
他难道看不出来爹爹与大娘的意图吗?
“是啊!”翠娘突地敛眉垂首,轻叹了口气,“可惜这么好一个姑娘家却还找不到亲家。”
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暗示’吗?
她再不跳出来自救,这坑会不会越挖越大?
“大娘,荔儿才十六岁,而且还要守孝三年,不急……”
“三年后你都十九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超过十八岁未嫁,可是会惹人非议的!”翠娘义正词严。
“荔儿没关系的!”她慌张的摇手,不敢看靖桐的脸色,就怕见到讪笑。
“你没关系,你妹妹们可有关系!”翠娘面色一整,“虽然茗儿已经许配了黎家,但你这个大姐未嫁,怎么帮茗儿成亲?更何况接下来还有荃儿和芊芊的婚事要烦恼,你若耽搁了,可是连下面的妹妹都要跟着一起耽搁!”
“还有轼儿!”一旁因为最拙,更老早就被翠娘交代不准随便开口以免坏了好事的雁娘连忙提醒,“轼儿跟大姐侄女的婚事也会因此被耽搁。”
“对啊!”翠娘一击掌,“我都把轼儿忘了!”她瞪了雍荔一眼,“这样你还敢说,你没成亲没关系?”
“这……”雍荔辞穷了。
“大娘,您到底想说什么,何不直接说出口呢?一直敲着边鼓,咚咚咚的敲得我耳朵都疼了。”雍荃装模作样的捏着耳朵道。
这死丫头!翠娘白了雍荃一眼后,方转头对仿佛未将周围的吵杂放入耳中,脸上带着笑意,专心用膳的靖桐道:“华公子——不,我该说江公子,你可娶亲了?”翠娘开门见山问。
靖桐优雅抬头,放下碗筷道:“尚未娶亲,不过曾订过亲。”说着,他转头看着雍荔。
“订过亲了?”翠娘与孟老爷一愣。
雍荔心中更是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般的疼痛。
他已经订亲了?
“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啊?”翠娘皮笑肉不笑地问。
她的计谋又遭到破坏了!翠娘气得好想翻桌。
雍荔这眼中钉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拔除?
“不过,”靖桐轻叹了口气,“虽说订亲,但那位姑娘事后又悔婚。”
“真的?”意识到语气太过兴奋,翠娘连忙以袖掩唇,遮去过于上扬的唇角。“我说是哪户人家这么没眼光,竟然悔了江公子的婚事。”
靖桐淡笑不语,那双显得妖媚的眼瞳闪烁着异样光芒。
翠娘推了推一旁的孟老爷,低声道:“快问啊!”
“喔!”以为有翠娘出马,他只要负责用膳饮酒的孟老爷这才连忙清了清喉咙道:“既然贤侄无婚约在身,荔儿也尚未许配人家,我看你们郎才女貌,十分匹配,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闻言,雍荔胸口一窒。
爹爹竟然当她的面问亲事?万一被拒绝怎么办?
若他拒绝了,她该如何自处?
靖桐偏首斜睐面色苍白的雍荔一眼。
在宴席上,翠娘与孟老爷的话中有话他焉有不懂之理,雍荔千方百计想阻止他们直接点明,他又怎会看不清?
靖桐的眼眸微眯,一抹恨意一闪而逝。
你终究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这次回乡不是为了见爹娘,更不是为了带老人家共享富贵,他是为了她!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她!
“若孟老爷不嫌弃在下出身卑微的话。”
“好!好!”孟老爷开心地拍腿大笑,翠娘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好女婿,好女婿!哈哈哈……”
他……答应了?
雍荔惊愕抬头,恰巧与他对视。
那双美艳的瞳眸底,她瞧不见对她的爱意,更瞧不见昔日的情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高价艺术品那样的细细审视。
雍荔的脸儿瞬间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