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满二十的闻巽已经完全褪去少年的那份稚女敕,通身贵气与文雅淡然之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他原本就是不怎么笑的人,神情虽说一直是温和的,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好亲近。
这时他面光立着,脸上蒙着一层霞光,双目沉静,也不知怎地,纂儿忽然觉得他有那么一股子令人心生畏惧的气势。
难怪他院子里那些小厮长随只要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远一些的记忆,龚先生和未叔见到他也总带着点尊敬的意思。
“在想什么呢,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只要是巽哥哥送我的礼物都是最好的,纂儿怎么会不喜欢?”她的脚踢着黄泥,裙摆荡呀荡的,一来一去,像撩动人心的手。
“那为什么扁着嘴?莫非是为了人手在烦恼?”这是喜婶告诉他的事,她说姑娘近来一切都好,只烦着此事。
两人很随意的在花园的石椅上坐下,微风不噪,繁花还未开至荼蘼的季节,一对璧人,被斑驳的树荫和花影半遮着,自然得宛如风景的一部分。
“这是小事,我自己会设法,巽哥哥一路也劳累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这些年她也不是真的一无所获,起码她房里的两个大丫鬟是明白了该对哪个主子效忠,再加上始终对她没有贰心的喜婶,唯一困扰她的就是少一个可以替她在外边跑腿的帮手。
“我在西珠市大街有间铺子,因为货源的问题,要收起来当作囤积物料的仓库,你不是一直叨念着想开一家铺子?不如那间铺子就租给你,小试牛刀,就当作玩玩也没关系。”闻巽道。
铺子放着也是放着,再者,他如果说要免费无偿把铺子借她使用,这一板一眼的丫头肯定不答应,那他就来当房东,这下看她要不要。
鲜少出门,不代表纂儿对京城最热闹的几条街不清楚,闻昀瑶就是个京城通,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新颖的货色,她都会想法子缠着钱氏带她去,母女俩都是那种爱逛街的性子,一拍即合,在纂儿面前,说起京里服饰新样式、时髦流行的对象,如数家珍,她听多了,自然耳熟能详。
她知道闻昀瑶其实是有苦难言,她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闺阁千金,她爹娘一直处不好,加上那些个姨娘妾室时不时在她父亲耳边煽风点火,爹娘感情紧张,所以表面上看着她爱缠着自己的娘,实际上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娘亲。
这些年来,钱氏多少也看出女儿的用心,孩子大了,知道疼惜她这为娘的,她也不再一心想着和她离了心的夫婿,他喜欢和那些个姨娘厮混就去吧,难道离了他,她就活不下去了吗?她还有个贴心的女儿和儿子们呢。
他们的心都在她这边。
闻昀瑶笑笑的对纂儿说:“我这不从你身上学来的吗?你一个人都能把日子过得不差,我虽然没你聪明,但是也不能输太多,对不对?”
以前她介意的人太多,但是那些人却没一个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她已经不在乎那些人了,也再不会模仿她们的一举一动,她想做自己,而这些道理,她都是从纂儿身上学来的。
“我们家瑶瑶本来就不差,是你把自己想差了,人呐,要是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谁会喜欢你?”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闻昀瑶把头点得飞快,她在纂儿身边,无形中总能得到像这般的鼓励,她很受用,所以,她离大房那两姊妹越来越远,却和纂儿走得越来越近,感情越发的好了。
纂儿这会儿对着闻巽像鹦鹉学舌,“寸土寸金的西珠市大街?”
她知道自己的表情很蠢,但是她太惊喜了。巽哥哥,那样的铺子可不是一颗糖果、一件小玩意,你确定咱俩说的是同一件事?她乐得快找不到北了。
在闻巽面前,她永远不必假装,他一直知道她想开一家园艺铺子,往后那些个树椅子也才有个买卖的地方。
“就算是租赁,租金也不会便宜吧?”
“绝对是你负担得起的价钱。”
这已经算是半买半相送了吧,她也不矫情。“巽哥哥对纂儿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要该怎么说谢谢了。”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闻巽很自然的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滑滑女敕女敕的,手让来越好。
又捏她!纂儿龇着牙,她已经长大,不是小丫头了,好吗?!不过看在铺子的分上,就忍他一回。“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么一来,她培育的兰花和盆景、盆栽,都能在自家的铺子卖,免得被中间人剥削,自己对质量也能一路要求到底。
“至于大掌柜你可有人选?不如这样,未央如何?我看他在竹屋时和你处得挺好的。”
她这身板、这年纪,又是女子,开门做生意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必须有个能震得住场子的人。
“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未叔肯屈就吗?”
“他那里就交给我,你只要负责往后货源充足,质量都是最好的就行了。”
“这个没问题,纂儿出产,质量保证!”要是连她都看不过去的东西哪可能拿出来卖?
这是自砸招牌的自杀行为。
“那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看铺子。”不用他的名头,这种年纪的她一个人是出不了闻家大门的,这就是国公府的家教,虽说严苛了些,但是对声誉大过性命的女子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谢谢巽哥哥!”纂儿盈盈浅笑,眸光流转,如鲜艳的花儿似的,娇憨可爱。
“你已经说了很多个谢谢了,不许再说半个字。”他的妹子这般可爱,真想把她揉进怀里。
闻巽微微一笑,连眼角眉梢都变得温柔许多,那种甜蜜的感觉似要从心里溢出来,可这收不回来的感觉也让他惊了一下,他赶紧定了定心神,暗骂自己一声。
她是妹妹,不是旁的女人,她就只是妹妹。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纂儿的发心,这回,很轻、很轻,不带半点别样心思。
因为多了这么个妹子,他只要出门总是归心似箭,想着赶紧把手上的事情料理完,就能回家看见她甜美的笑脸,听着她用娇甜的嗓音喊他巽哥哥……
“别尽说我啦,你这趟出去,可把事情都办妥了?”对巽哥哥她能做的很少,就是等他回来关心他一切是否顺利,她这样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大致上都没什么问题,生意嘛,不就是这么回事。”他回得有些慵懒,抬头看着一片蔚蓝的天空,心想,他这辈子能这么无所事事的坐着的时候好像不多。
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他索性把双臂举起放到脑后,一本正经的坐姿也变得很随兴了。
纂儿见他那放松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他这样很好,今日之前的他就像一支随时要发射的弓箭,太紧绷了。
“我跟着龚先生学女红已经不少日子,先生说我做得不错,所以我尝试着给巽哥哥做了两件夏衫。”之前和喜婶学针线时,她都敢用一手的烂手艺给他裁制衣服,他也穿上身了,没道理她现在手艺精进了,反而不给他做。
她也知道他的衣服都有针线房的婆子替他做,所以她也只敢给他做在家里穿的常衣和中衣,外出的袍子之类的,还是让那些专业人士来好了。
说到底他一天到晚在外面走跳,这世上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人多了去,没得让他丢了脸面,坏了生意就糟了。
其实要她说,就算他随便穿也是好看的。
“好,我喜欢你给我做的衣服,穿着舒适。”这是真心话。
纂儿有些害羞的垂下了头。“不知道你今日会回来,回头我拿给你。”
“等会儿我让一元过去拿便是,不用你跑一趟。”
纂儿不是那种叽叽喳喳的姑娘,见闻巽闺着眼皮,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她也沉静了下来。
半晌,他们之间只有徐徐轻风穿梭,缕缕花香盈鼻,鸟虫啁啾,如梦香甜。
就在纂儿以为他真的睡着的时候,闻巽又开口了,“我刚刚来你这里之前去见了我娘,这些年她没少动心思想替我找个媳妇儿,这回,你猜猜她看上了哪一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提起这件事,但是不找个人吐一吐心中的郁闷,他觉得心头像鲠着什么,一整个不畅快。
纂儿在蒋氏身边四年,没少听她说些老黄历,蒋氏的阅历之丰,随便说几件陈年旧事,就能令她这没见识、缺乏眼界的丫头片子得到不少收获,胸襟也因此开阔不少。
她也终于明白佟氏对于蒋氏没把闻采黛姊妹放在膝下教养,反而关照起她这个外人有多么不满了。
这几年来,佟氏明里暗里没少嘲讽她,但是她有蒋氏和闻巽做靠山,还真没怕过她什么。
闻巽要她猜,要与国公府能匹配的人家不多,她随口就道来,“荥阳郑家?”
荥阳郑氏,声誉百年不坠,世代都是高官,据说他们家有两位及笄的小姐,而且郑家女子是天下男人的梦中女神,历来皇后皆出自郑家。
闻巽摇摇头。“那就是清河崔氏了。”她沉吟了下。
清河崔氏曾被誉为天下第一士族,在南北朝时,为相的人竟然有十人,人才辈出,本朝左相便是崔家人,只是崔府似乎没有和闻巽年纪相当的姑娘。
老夫人和崔家人结亲的机率是比较大的,倘若将来闻巽有意往仕途上走,除了兄长的助力,妻子娘家也很重要,谁会嫌扶持的力量短少的?
“我当年接掌家族庶务的时候就和母亲说过,他们既然左右了我的抱负,要我为兄长犠牲,那么我的婚姻由我自主,所以不管是清河崔氏抑或荥阳郑氏,都不是我的良配。”
“所以……你和老夫人吵架了?”纂儿没敢问他心目中的良配是谁,只知道反正不会是自己,她和他不只有年龄上的差距,身分更是悬殊,这么一想,她的心情顿时变得低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绪转折?她暂时没有心思探究,因为她正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原来,如她所想,管理闻家的庶务和铺子不是他的首选,只是家家都有本难隐的经,越是有底蕴的世族,彼此之间的关系越是盘根错节,难以厘清,闻巽身为大房么子,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么大的家业,加上蒋氏和兄长的庇荫,也能很舒适的过一辈子。
他现在挑的担子,除非是没有人想担的烫手山芋,除非他几个叔父那儿都没有男丁,否则怎么也轮不到他操这个心,但是据她所知,他叔父那几房人丁可旺盛着。
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是既然闻巽不说,她也无从问起,毕竟这是闻府的家务事,她算哪根葱?还是管好自己就好。
“知我者,纂儿是也。”
纂儿捶了他一下。“你还笑得出来!要是把老夫人气出个什么来,有得你去后悔的,有话要好好说。”
“我娘的年岁并不大,偶尔让她发泄一下,像你说的什么促进血液循环,更能长命百岁。”闻巽说得理所当然。
“这成了纂儿的不是了。”她不依。“就你油嘴滑舌!”
他望着她,大笑不止。“你那表情、神态,和我娘骂我的时候如出一辙。”
笑完了,他觉得通体舒畅,在外头受的鸟气,回府来诸般挫败的事情,都在这一笑里泯了。
“你就是吃定我不会去向老夫人告状,是吧?”纂儿微噘着嘴,眼眸灵动,小脸粉扑扑的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闻巽朝她眨眨眼。“因为你不想我们母子不和,生出嫌隙。”
“才不,我觉得巽哥哥和老夫人的母子感情,没有人能挑拨得了。”
两人谈谈笑笑,就连候在浓浓绿荫后面的一元和复始也互觑了一眼,心有灵犀的想着,咱家爷只要见到纂儿姑娘就会变了一个人。
这些年,他们已经不再动不动就往地上找眼珠,他们家三爷也只有和纂儿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笑得这么爽朗。
爷肩上扛负的责任太重,就让他多些笑容,多歇口气吧。
一元深呼吸了一口气,啊,今儿个天气真好!
纂儿和闻巽分手后,带着香淳,踩着愉悦的脚步回到十乐院。
如今的她,已经不住蒋氏的院子。
蒋氏是这么说的,长大的姑娘需要更多隐私,所以不用老是在她跟前伺候,至于请安,三、五日去一趟就可以了。
香淳如今是她的丫鬟,虽然只是个二等丫鬟,但是她打算再过个两年,金钏和玉镯到了年纪要放出去的时候,让香淳顶上来。
院子前面,一元候在那儿。
“小的一元给纂儿姑娘请安。”一元朝她施了礼。
“哦,找你们家少爷吗?半炷香前我还看见他,应该是回去了。”
“小的就是得了主子吩咐,领了两个人来给姑娘使唤着用。”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令她困扰头疼的事情已经迎刃而解了?自己会不会太没本事,太倚赖她的巽哥哥了?
明明叮嘱自己不能太过依赖他,却还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向纂儿姑娘请安?”一元朝招呼着两人过来。
“奴才良子(齐子)给纂儿姑娘请安。”穿着闻府小厮衣裳的两人异口同声,个子高些的是良子,矮半个头的是齐子。
“小的也把他们的身契带来给姑娘,爷说要是他们不听话,直接撵出去就是了。”
这很像闻巽的作风。
“我们会好好替姑娘办差的!”良子和齐子再次齐声道。
倒是两个知机的。“那我就收下了,回去替我谢谢你们爷。”
“小的一定把姑娘的话带到。”一元毕恭毕敬。
“既然你来了,那就一事不烦二主,我做了两件衣服,你顺便给你家的爷带去吧。”她让香淳进屋去拿东西。
他给她两个底下人,她替他做两件衣服,虽然等值不同,但心意是一样的吧?
可是真能一样吗?为什么她能替他做的事情这么少?
果然闻巽几句话,轻轻松松的把纂儿带出门了。
其实蒋氏对她并没有真的严厉到一步也不许出闻府大门,她常对着纂儿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是身为国公府的一分子,有多少眼睛在看着,一步也不许行差踏错,尤其是女子。
当然,她也有放风的时候,闻昀瑶很够义气,只要随着钱氏去附近的香芦寺或是白马寺上香祈福,就会怂恿钱氏也带上她,所以就连西珠市大街她都来过好几回。
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事情,蒋氏哪可能不知道,可这位老佛爷就真的装着一副“我什么都不知情,你若跟我说我就听,不说也随便你”的态度。
其实就算真正的娘亲也不过这样……
闻巽的铺子超乎纂儿想象的大,这个市口、这个面积,临街又方正的格局,竟然被拿来当仓库用,实在浪费。
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柜台桌椅都是新的,外头也是簇新的,要是真能入手,只要让人多做几个展示架,收拾个三、五日就可以开张。
对纂儿来说,园艺铺子就是要大,花草摆得多,客人逛起来就像在自家花园一样,每个区块区分开来,可以节省客人的时间,也好管理,可这样的铺子一来租金贵得吓死人,二来,京城是什么地方,这么完美的铺子哪里轮得到她?
闻巽陪着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注意到她满脸满意的笑容,便等着她开口,没想到她问的却是——
“你当初买这铺子花了多少银子?”
两人多年相处,对彼此的想法多少都能拿捏明白的,闻巽稍微斟酌,便知道她还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铺子。
“你手上有多少银子?如果我说只要一万两银子就能把这间铺子拿下,你要不要?”
纂儿除了手上的第一桶金,还有这几年卖盆栽得来的银子,她也不是那种存死钱的人,那些银子她全放在钱庄滚利息。
虽然如此,她对京城的房价却不清楚,贸贸然就下手不是她的作风,所以买铺子这件事一直只闻楼梯响,未曾真正下手。
在看到这间店铺之后,她搁在心上很久的想法更加炽热,闻巽是谁?!是自己人嘛,于是她便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纂儿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惊喜的说道:“要要要,一万两,我有!”
一万两盘下铺子,她还有余裕,她飞快的算了一下,如果真的把店开起来,她还有周转金可以使,不过……
她眉头一挑,再次确定的问道:“你确定是这个价钱?”
“不然呢?”闻巽笑得颇有深意,她这是怕他谎报价格?“我是生意人,怎么会做让自己亏本的生意?”要吃亏也是让别人去吃亏,纂儿不是别人。
纂儿还是怕占了他天大的便宜。“再给你片刻考虑,想反悔要赶快,过时不候。”
他又想动手去揉她的发心,可是一番犹豫后,他改为挥手让一元把店契拿过来。“就这么决定了,衙门我有熟人,你让齐子还是良子去衙门办个手续就可以了。”
她一手接过店契,一手拿出一迭银票,笑得如花灿烂。“闻公子请点收,看看金额对不对。”
知道今儿个要过来看铺子,她昨儿个便让小忠去钱庄把银子领出来,贴身放着,幸好她还让小忠多领了些,瞧,这不就用上了。
“我不信别人,还能不信你?”他看也不看,便把银票交给站在后方的一元。“铺子拿到手就称呼我公子了?”
“我这不是想着在商言商嘛。”纂儿理直气壮得很。
“永远都不许跟我这么生分。”
记得以前只要给她一只鸡腿就无限满足的丫头,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银子,难道她在府里的生活有所欠缺?大嫂苛刻了她什么?
府里的人都知道纂儿是他罩着的人,谁敢眼皮子那么浅?
其实他还真的冤枉了佟氏,这些年,纂儿的月例是比不上其它姑娘,但是架不住他和蒋氏变着法子给她东西,娘的东西随便拿出个什么来都是有年代的好东西,有钱都不见得买得到,至于他,根本是走到哪儿买到哪儿,恨不得把所有看见的新奇玩意都带回来给她。
因此,在金钱物质上,她绝对不会输给府里的任何一个姑娘。
他也不知道,他为纂儿买的东西已经多到房里搁不下,得另外辟间库房摆放那些个箱笼了。
如果把他们母子给的东西换成银钱,整座闻府的人恐怕会大吃一惊。
“知道啦!”
“走吧,我在花满楼订了位,听说他们最近推出新菜色一菜难求,我们去尝尝鲜。”
“我得让小忠去联络木匠,这铺子若不收拾出来,如何开张营业?另外也得让花房那些花匠赶一赶,把花草给整理好,吃饭就改天吧。”现在吃饭不重要,赚钱要紧啊!
“何必麻烦,让给我们开门的老陈去找人就可以了,他是京里人,三教九流的人他认识的可多了,人手找齐,就让他们直接来上工。”他出门在外还会少这些吃喝吗?他不过是想和她一起吃顿饭,如此而已。
也是,自己好像太现实了,于情于理,是该请巽哥哥好好吃个饭的,就算她对房价不了解,但是看这间铺子两层楼建筑,后面月复地深广,只要一万两银子,怎么想都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然,庆祝我当了老板,展开人生新的里程,我请巽哥哥吃饭。”她也大气一把吧。
园艺铺要是开业,一开始几个月必定是手忙脚乱的,到时候若想偷闲去玩,或是出来吃顿好的,可就抽不出空来了。
闻巽没反对,看起来他小看他的纂儿了,这些年听说她省吃俭用的,连新衣都舍不得多做一件,首饰戴来戴去就他买的那几样,这会儿居然这般爽快的掏出银两,眼眨也不眨的,果真是深藏不露。
两人在花满楼吃了一顿新颖的孔府宴,精细的宫廷料理加上山东鲁菜为基础,用餐期间还有说菜员引经据典,边尝佳肴,边赏典故,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虽然餐饮业和园艺是两门不同的生意经,但是人家花满楼来客盈门,改天她的园艺铺子开张,生意不求有多火红,只要能细水长流就好。
回到闻府,马车才进二门,守门的婆子便说彝秀堂来了客人,指名要见纂儿,老夫人要纂儿一回来就赶紧过去。
纂儿一肚子疑问,她能有什么客人,在京里她可没有半个熟人啊,但是老夫人既然发了话,她自然得去。
她看着闻巽,说道:“老夫人只让我自己过去,肯定是有话要跟纂儿说,巽哥哥就别去了。”
派人在二门等着,一回来就让人过去,是有什么大事?闻巽不放心,但也不直接明说,只道:“你不是买了糟卤鸭舌和麒麟御书回来孝敬她老人家,东西得趁热吃,就一块去吧。”
所谓的麒麟御书就是鲷鱼连皮带鳞片炸制而成,形似麒麟,洒上些许炸蒜茸,吃起来酥脆可口,就算老人的牙口也能吃,而鸭舌本就是老夫人的最爱。
纂儿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倒也没再推拒,由着他了。
彝秀堂中,端着茶碗撇茶沫的是个穿着富贵华丽的妇人,极尽打扮之能事,相较坐在主位的蒋氏,一袭绛色五福寿竚丝袷衣,下配银灰镂金色绣宝相纹八幅马面裙,发髻上只簪了根玉簪,表面看着不显,但是那竚丝袷衣的五福寿可是金线暗纹,镂金绣的宝相纹八幅马面裙通体都是金丝,就这样随意的穿出来见客,不识货的人只看得见她浑身的料子不俗,识货的人就会吓得坐不住了。
不识货的就像这位魏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靳氏。
但是要说她一点眼光也无,好像又太看不起她了,好歹她是魏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不说魏国公府如今如何,大晁朝仅有三个国公府——辅国公府、英国公府、魏国公府,就算排在末位,门霉上仍然挂着御赐的匾额,还是很能吓唬人的。
只是来到蒋氏面前,气势不知不觉就矮了一截。
老实说,靳氏心里是有些不踏实,放眼望去,闻府的摆设看得人艳羡不已,堂屋四个角落都放着一尺见宽的窖冰,架在宽口青花瓷大缸上头冒着丝丝凉意,让人觉得通体舒畅,一进屋就不想踏出去。
屋里的紫檀摆件随处可见,不说那整片镂雕龙凤的隔间屏风得用多久年头的紫檀才有办法雕出来,价值连城,随随便便摆着的镂雕松柏人物白玉笔架,一看就知道是前朝的东西,这可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珍品。
她的眼珠子到处乱转,蒋氏见她那上不了台面、小家子气的模样也没吭气,倒是廖嬷嬷绷着张脸,神情难得的外露。
也不知道蒋氏在想什么,直到丫鬟通报,她才把抹了许久沫子的茶盅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