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已经是二月底了。这断时间山寨上下都在开荒、灌水,只等种子一到,就能撒播了。早上,莫小七被硬生生给热醒了,她迷糊间睁开一条缝一看,一床被子都被自己裹到身下了。身边的君风扬只盖着一角。
莫小七嘟囔着一翻身,连人带被子往君风扬身上滚去,只是在碰到他的身体时候,一瞬间醒了,大惊,他怎么这么烫?瞌睡虫一下子就吓跑了,莫小七赶紧起身,轻轻拍着君风扬的脸,喊着他的名字。
君风扬蹙着眉头,半天才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皮沉重万分,恍惚间看到莫小七担忧的脸,有点懵,“怎么了?”刚想抬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沉得不行。一下子又倒回床上,“嘶……”不但沉,还昏。
“你估计感染风寒了。都怪我,昨晚从窗户里翻进来的,忘记关窗户了。”莫小七一边自责,一边模着他发烫的脸,“你休息下,我这就去给你采药。”
君风扬想阻止,大男人哪里那么娇弱了?但他的眼皮实在太重了,只摇摇头后,又迷糊着睡着了。
莫小七赶紧穿衣起床,去打了一盆凉水,用毛巾打湿盖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赶紧找寨里的大夫。
寨子里有一个老大夫,说是大夫,也就只能看个头疼脑热和外伤的,其他的,用他的话说,略懂。
老大夫跟着莫小七身后进了君风扬的房间,简单的把脉后,模着胡子看着莫小七,半晌,才道:“虽然这鱼水之欢、胶漆相投乃美事,但是,当家的,多了,他也伤身啊。”
老大夫也不管莫小七的脸红得都能滴血,依旧老神在在地道:“这是房事太频繁、体虚、营养不良加上邪风入体造成的。幸好这是春天,山上有草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采来,三碗水熬成一碗后,端给他服下,连续五日,定大好。”说完,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纸跟笔,很小心地写着药方,递给莫小七。
莫小七被老大夫说得恨不能挖个坑给自己埋了,当下老实地接过药方,跟着老大夫出了门。
临走前,老大夫又道:“里面我还加了几味药,固本培精的。这几日,你们还是分开睡的好。”
莫小七再次脸红,看着老大夫晃悠悠的步伐,心里直嚷着丢脸,太丢脸了,搞得她好像是那妖精似的,要吸干君风扬的精气,她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
当下,莫小七回屋,打算给君风扬换下毛巾。一进门,就看到君风扬戏谵的眼神,莫小七的脸腾地就热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刚才大夫的话他全听到了,被他这么瞧着,当下只觉得浑身都烧起来了。
她不敢直视君风扬的眼睛,低着头,垂首,将他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打湿,再放在他的额头上,全程都没敢抬头,更别提对上君风扬的眼睛了。
“我去采药,你先睡会。”莫小七说完就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过来一般,风一般的刮出门去。只撞得那门发出咿呀的响声。
君风扬看着落荒而逃的人,终究还是笑出了声,虽然声音撕哑,但阻挡不住他从内心发出的开心。瞧,这丫头还害羞了,昨晚上跟他说流氓土匪不分家的那股子野性呢?
君风扬想着想着,嘴角蓄着笑意又睡着了,临睡前想,可不能生病,那大夫的话是在间接地说他不行啊?男人,不能不行。
莫小七没从寨子的下山口下山,而是顺着那断崖,几个轻跃就失去了身影。远远看着的久安的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世子爷,您可不能再犯错了。
等莫小七照着单子一次采够了五日的量,回到寨子里后,挑出当下要熬制的,其他全部放在院子里,用簸箕装好,放在那晾晒。
不消片刻,院子里传来一股子药味,很冲。莫小七用树叶子塞住鼻孔,一边努力地撮火,一边避开迎面飘来的烟,熏死人了,眼睛都给熏出了泪。
终于,按照老大夫说的,三碗水熬成了一碗。莫小七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然后端着,进屋。
莫小七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喊着君风扬的名字,喊了好几遍,君风扬才悠悠转醒。君风扬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眼神很是犀利,吓得莫小七一愣。
君风扬有片刻的不知身在何处,伤寒让他的大脑思维变得有点缓慢,在看到莫小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清风寨。
“你……没事吧。”莫小七还心有余悸地看着君风扬,刚才他一睁开眼睛的瞬间,让莫小七莫名地觉得害怕。
“没事……”君风扬的嗓子依旧哑着。
“喝药吧,我给你熬了药。”莫小七说完,一手伸到君风扬的脖子后面,将他的上半身轻轻地抱起来靠在床杆上,自己转身去端药,慢慢地置于他的唇边,用木勺慢慢地喂着。
君风扬闻着那药味十分不喜,但看着莫小七被烟熏得有点黑的脸,再看她很担心的样子,还是张嘴,一口一口地喝着药。嘴苦,但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很暖。
药喝完了,莫小七让君风扬躺下,他不肯,又不是软弱女子,动不动就躺下。当下拉着莫小七的手,人斜斜地靠在她的身上,问她以后打算怎么?真的一直在这个山寨里做土匪?
莫小七有点心虚,她怕君风扬察觉了什么,不做声。
君风扬见她不语,也没再问。等他身体好了,就带她下山,看看城里的繁华,也许那时候她会愿意跟他下山的。
莫小七的手不自觉地模着君风扬的脸,半晌,才道:“你知道吗,不说远的,就十年前,清风寨还是整个凌云山第一大山寨。可惜,那时候的寨主也就是我爹,没听爷爷的话,非要下山去打劫一批北上的物资。因为那批物资除了粮草,还有不少兵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兵器,但是我娘跟我说,我爹一直想要一批兵器,武装我们山寨,或者说,统治整个凌云山。我爹的野心很大,我娘跟爷爷都劝我爹,眼下的规模就够了。可我爹不听,带着二叔还有寨里所有的高手下山了。”
说到这里,莫小七停下来模着君风扬的手,叹口气道:“结果就是,全寨跟着下山的三百多人全部死了,只剩下二叔。二叔当时是昏过去的,醒来,所有人都死光了。二叔拖着残缺的腿爬回来,想让爷爷带人下去报仇。
爷爷不肯,他说,剩下的都是清风寨里的苗子,不能动,动了,整个淸风寨就朝不保夕了。我娘不同意,哭着喊着求我爷爷,至少下山给大郎收尸啊,至少得收尸吧。
我爷爷还是摇头,并立刻警戒了整个清风寨,他知道,清风寨之前得罪过不少山寨,等他们得知清风寨的主力都没了后,肯定会前来征讨,爷说得没错,仅过了两日,闻风而来的土匪们一波又一波地聚到寨前,说好听点是听说我爹遇难了,来凭吊,说不好听,就是看我们寨没人撑腰,想来霸占、分割。
爷爷带着寨里仅剩下的高手守在寨门前,为了让寨子有个安稳,爷爷跟那些前来征讨的人设了局,三局两胜。我们赢了,他们立刻离开,再不得探入清风寨半步;我们输了,人走,寨子和寨子里的东西必须留下。
他们挑选了三人,分别是另外几个寨子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们这边,除了爷爷,就受伤的二叔功夫最高了。其他人功夫平平,连出战的第三人都凑不起来。
这时候,我娘出面了,她说她一定要上,赢了,也对得起我爹,这寨子他花了半辈子的心血。输了,不怨人,她下去陪我爹,正好 ?爷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当下定好规则。比试那天,对方上台的是最厉害的一人,我爷爷拼尽全力,才勉强赢了。第二局是第二厉害的,二叔拖着残腿就要上,我娘不肯,说由她来。
二叔明白我娘的意思,我娘的功夫一般,只是凑个人数罢了。对阵第二高手,必死无疑。就算勉强对阵那第三个,输赢也尚未可知。结果我娘死了,被对方一掌震得吐血,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句话,就走了。第三局,二叔赢了。那些人见事已至此,也不好毁约,我们土匪还是很重约定的。他们走后,我刚将我娘葬了,爷爷也不行了。
爷爷临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上山当了土匪,不然我爹也不会为此丧命,我们莫家也不会翻不了身,被人钉在那为世人唾弃,他对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他要我学好本事,保护他们,若有可能,余生,都不许我们再为匪。”说到这里,莫小七早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