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叶凯茵最近面临了她担任总经理半年多来最大的一个考验。
上个月公司拿到美国知名品牌服饰KAPF的大订单，它们在全球有近两千家的连锁门市，老板是个华裔人士，他们订了排汗防水的薄布料，而桃园工厂这边却说无法如期出货，因为没有原料。
叶凯茵立刻开车来到桃园工厂，这间占地很大的工厂是宏桦的二号厂，是二十年前爷爷因为扩厂需求建盖的，位在五股的一号厂则转型成为高科技尖端技术研究厂，研发各种机能性布料。
坐在厂长办公室里，叶凯茵定定的看着厂长江焕昌。
今年四十五岁的江焕昌担任桃园厂的厂长已经十年了，也就说他三十五岁就当厂长了，相当年轻，听说当时还有许多从一厂那边调过来的老员工，个个都比江焕昌要来得资深，最后却是江焕昌成为厂长，后来她才从助理那边听说，原来江焕昌的母亲是黄敬国的大姊。
“江厂长，原料不够的事，应该不是这几天才发现的吧？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电话催促厂商送来呢？”一个月前拿到的大订单，现在才说原料不够，会不会太夸张了？宏桦兴业的原料除了来自台湾厂商，有部分是从海外进口的。
“叶总，厂商那边关于天然纤维原料供应量本来就不足，我们又是后来才追加增订原料，他们才会说最快要两个星期后才能送原料过来。”江焕昌自有一套说词。
两个星期后原料才到，就无法如期将第一批成品交给KAPF，赔钱事小，但却可能赔上公司的信誉，之后影响层面不小。
叶凯茵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道：“江厂长，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厂长，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失误呢？”
“叶总，厂商那边无法如期提供原料，我也没有办法。”江焕昌回道。
她本来就猜也许这件事跟黄敬国有关，现在看江焕昌这副样子，她几乎可以肯定了，所以她也很直接的把话挑明了，“江厂长，我听说你几年前再婚，两个孩子应该都还很小吧？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爸爸就要失业，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难掩震惊。“叶总，你要开除我？”
“你犯了这么大的失误，我不应该开除你吗？不能如期交货，我这个总经理虽说得负起责任，但我现在就先开除你这个厂长。”
“厂商那边无法提供原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还有，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江焕昌赶紧搬出舅舅来。
“我知道你的舅舅是黄董事，但那又如何？他自己的儿子都被开除了，你以为他能护住你这个厂长吗？再说了,我是公司的总经理，我姓叶，宏桦是我们叶家的，我当然有资格开除你，你说是吧？”叶凯茵特别提醒道。
闻言，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能被开除，如果他现在失去了这份高薪，一家老小那么多口要如何过日子？而且舅舅也没说他这么做可能会被开除。
前阵子舅舅打电话给他，让他想办法拖延KAPF的交货，这样叶凯茵就有可能必须为了负责公司损失，辞去总经理一职，表弟也许就能复职，虽然他觉得这么做不好，但舅舅是介绍他来宏桦工作的人，他只能照做。
不过他也很清楚表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每天就只知道过着大少爷般享乐的生活，毫无才能可言，可是看看人家叶总，比他小了快二十岁，但做起事来利落有魄力，丝毫看不出来她到公司上班还不到一年，表弟和叶总完全没得比，而且一般人听到没原料，不是应该先急着找原料，或是出高价向其他厂商购买吗？但叶总却不慌不忙，而且还说要先开除他，看来叶总很清楚他这么做定有目的。
看看叶总多聪明，舅舅跟表弟想跟人家斗，他觉得不可能会臝的，上次表弟被开除就输得很惨了，舅舅居然还作美梦想要表弟接管宏桦？人家叶总这么厉害，又姓叶，舅舅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江厂长，我看过工厂的管理与营运报告，我发现这些年你这个厂长做得还不错，这样好了，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解决原料的问题，不然你明天就会收到总公司给你的解雇通知。”若只对事不对人，江焕昌其实是个负责任的人。
江焕昌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白她是在给他机会，但是他真的要背叛舅舅吗？
叶凯茵看得出来他仍有犹豫，又道：“江厂长，我一旦决定要开除你，就算黄董事去找我爷爷也没用，黄宗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我这个总经理是有实权的，还有，你得记住，你领的是宏桦薪水，不是你舅舅给你的，你现在做的事，是对的吗？再说了，你是厂长，你得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任，你好好想想吧。”又等了好一会儿，她依旧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于是她站起身。“看来你无法解决原料的问题，我要回总公司了。”
她不想勉强他，看来她得想办法去找原料，不过就算得高价去向其他厂商购买，她也一定会准时交货给KAPF的。
“叶总，原料的问题，我会再跟厂商那边催促，不会有问题的。”江焕昌最后决定保住现在的工作，他不能让一家老小都过不下去，而且他也很肯定舅舅不会帮他更不会资助他，因为舅舅为了替表弟还赌债，自己还欠了不少钱呢。
“你想清楚了？”
“对，而且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虽然这么一来可能就得和舅舅撕破脸，但那也没有办法，舅舅让他做的事本来就不对，而且他也想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任，不想公司受到损失。
“好，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江厂长，以后你还是继续管理桃园二厂。”叶凯茵愿意再给会做事的人一次机会。
“谢谢叶总。”江焕昌感谢又愧疚的道。
叶凯茵走出办公室，也拒绝江焕昌送她到门口，她不喜欢搞这一套。
总之，问题解决了，她的心情还不错。
当叶凯茵走到门口，刚好遇到一个怀里抱着约两、三岁大女娃的女人，看到对方，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呼道：“你是亚琪？”
“凯茵？你怎么会来这里？”杜亚琪也没想到会遇到叶凯茵。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叶凯茵看到失联多年的高中好友，她又惊喜又感动。
她和杜亚琪、汪依黛是高中死党，不过升上高三时，杜亚琪没有注册，人还不见了，应该说他们全家都不见了，后来她才听说杜亚琪父亲的公司倒了，他们举家搬走了，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哪里。
杜亚琪抱着小女儿，跟叶凯茵到工厂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叙旧，她替女儿点了松饼，让女儿在一旁吃着，而她则跟叶凯茵说话。
当年她父亲公司倒了，怕债主来讨债，他们全家连夜搬到了桃园，她外婆家就在附近，对这里也熟悉，之后他们全家就在这里生活了。
不过她那时不敢和两个好友联系，一来是担心债主会去找她们，连累到她们，二来也觉得她家已经不是有钱人了，她有点难过和自卑。
她后来没有再继续升学，因为母亲生病了，她高中又没有毕业，她只好到宏桦的桃园工厂当作业员，虽然知道是叶凯茵家的工厂，但是叶凯茵绝对不会到这里来，她也就放心的在这里工作了。
叶凯茵听完，非常的震惊，她没想到杜亚琪居然是江焕昌再婚的妻子，虽然江焕昌看起来体格还不错，没有秃头也没有啤酒肚，算是保养不错的大叔，但是比她们大了快二十岁，不是吗？
杜亚琪笑了。“是啊，我老公只比我母亲小几岁而已，不过他对我很好，也很疼我，他的初恋妻子过世后，他一直没有再婚，算是个很专情的人，我和他交往了两年，后来就结婚了。”
她儿子今年五岁，读幼稚圔中班，女儿三岁，早上她开车带女儿去看医师，女儿说想找爸爸，她才会带女儿去工厂，想说一起吃个午餐，没想到会遇见叶凯茵。
半年前，她曾听老公说表弟被开除了，由叶凯茵担任总经理，她很惊讶，她还听说叶凯茵离婚了，不过她没有跟老公提过她和叶凯茵曾经是好友的事。
“凯茵，你今天怎么会去工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老公很少提起工厂的事，不过他对我爸妈很孝顺，帮我妈支付医药费，也很照顾我弟弟，我弟今年要升大四了。”他们一家因为有她老公，生活虽然不像从前那般富有，不过日子过得很顺心。
叶凯茵愣了下，看来江焕昌应该没有跟杜亚琪提过黄敬国的事，他大概是不想妻子为他担心吧，不过幸好她刚刚给江焕昌机会，他也愿意接受，不然她不就得开除了好友的老公？
“亚琪，我觉得你当妈妈之后，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杜亚琪本来就长得很清秀，现在则多了份好妈妈般温柔贤慧的味道。
“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算是半个欧巴桑了，我觉得变漂亮的人是你才对，你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更亮丽耀眼。”叶凯茵当年可是校花呢！“我记得你以前很爱留长发，还说一辈子都要留长发，但现在短发看起来也很漂亮。”
“我离婚之后就把长发给剪了，而且短发也比较好整理。”她的工作很忙，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保养头发。
“凯茵，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离婚了呢？”
叶凯茵笑了笑。“离婚和长相好像没有关系，个性不合，所以就离婚了。”
“是吗？”杜亚琪喂女儿喝了一口果汁。“其实你别以为我老公对我很好，有一次我也差点跟他离婚了。”
“江厂长娶了你这个女敕妹正妻，他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那时我刚生下儿子没多久，就听说厂商那边的女业务跟我老公走得很近，我气得不理他，说要离婚，我老公喊冤，还给我看手机，原来是那个女人自己一厢情愿，后来我老公跟我保证不再跟对方见面，业务方面也会找别人去处理，我才没有离婚，这个世道，抢着当小三的女人还真不少！”后来听说那个女业务离开了那间公司。
“是啊，抢着当小三的人的确不少。”叶凯茵笑笑的附和。
这时，江焕昌打电话给老婆，不是说要带女儿去跟他一.起吃午餐，怎么人还没有到？
杜亚琪说刚好遇到老朋友，聊个天，待会儿再打给他。
等她结束通话后，叶凯茵催促她赶快带女儿去工厂，她下午还有会议，得先赶回台北，两人约好下次叶凯茵来桃园要一起吃饭。
“凯茵，我可以跟我老公说我们是好朋友的事吗？”杜亚琪问道。
“当然可以，这没有什么好不能说的。”叶凯茵笑道。
她们走出咖啡店，叶凯茵模模小女孩的头，小女孩长得白白胖胖的，很可爱，说下次再带礼物给她，之后她们各自开车离去。
回台北的路上，叶凯茵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爷爷，黄敬国为了让她做不成总经理，居然完全不顾公司可能会面临多少损失，看来他真的不适合继续待在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