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尽顾着笑嘛!好生的给本王妃说道说道,为什么一听到郑国公嫡三子,大家的脸色都变了?”简直跟老虎下山吃人一样,每个人的脸上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
“啧,还本王妃,敢在本王面前摆谱,三天不打都要上房揭瓦了。”皇甫桓作势要严惩她的以下犯上。能屈能伸的成清宁很快地软了甜嗓,好不娇嗔地贴上他胸口,“桓哥哥,好不好嘛!告诉我,人家好想知道。”
“美人计……”温香软玉,暗送春情。
“那你吃不吃?”还逗她呢!真坏心。
在回程的马车上,秦王被她的王妃迷得团团转。
“吃。”他笑着吻住朱红唇瓣,品味美食般地细细辗磨。须臾,两人都有点喘。
“便宜都占了还不说。”媚眼如丝、双颊晕红,眼波一挑的成清宁美若出尘仙子,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本王亲自己的王妃叫什么占便宜,你本来就该伺候本王。”他大手由她衣襟探入,模挲着浑圆软物。
“桓哥哥,你欺负人。”她嘤咛一声,反击地的咬上他指头,编贝般白齿咬得他双眼一暗。
“你在玩火。”这磨人的小妖精。
“桓哥哥,把我惹火了你也不好受,我有腿,能跑,你有腿却只能干瞪眼。”她龇牙地朝他一威胁。
他先是恼怒,继而发笑,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自己的腿疾。“好了,不敢得罪我家王妃,我们秦王府王妃最大,秦王只敢当老二……”
他接着为爱妻解释起来,五年前,郑国公府只有两名嫡生子、一名嫡长女,等到貌美如花的嫡长女长到十五岁,他才换上男装,对外宣称郑克兰乃男子郑克南,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原来在郑克南刚出生不久,便生了一场怪病,一名云游在外的师太来到郑国公化缘,见众人为幼子的病忧心忡忡,遂为其子批了个命,指称他福薄命浅,恐是短寿之相,若要他避过生死之劫,十五岁以前必须以女装示人。
说也奇怪,郑克南一穿上小女娃的衣服,他的病就不药而愈了,而且一日比一日康健,与常人无异。见他身体好起来了,大家更笃信那位师太的话,扮姑娘好逃过鬼差的追缉,郑克南平安地活到十五岁。
好笑的是居然没人告诉郑克南他不是女子,他身边的人都以为别人说了,到了他要换装之际,他整个人傻眼了。
当了十五年的小姐,他的心态已偏向女子,一直不相信自己是男子还吵着要嫁人,甚至把自己和喜欢的表哥关进屋里一整夜,两个男人居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异声。
隔日,表哥说要迎娶表妹,声称他们已做了夫妻的事,但郑国公府不同意,以验明正身之举令那表哥知难而退。
此后郑克南变了一个人似,忽男忽女的装扮,有时出入小倌馆,与众男厮混终宵,有时到秦楼楚馆召妓,一夜数女,放浪形骸地与女同欢,乐不思蜀。
此后的几年他的屋子也有人了,却是有男也有女,乐在其中的他只热衷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的斗鸡走狗,靠着一张俊秀面容睡遍他看上眼的男男女女,尚未成亲已有多名庶子庶女。
“咳!咳!母后这是有多恨大姊姊呀!她只是不想嫁你而已。”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视觉上的美丑是一大决定关键。
“我也不想娶她。”皇甫桓特意强调,修美的长指抚过她清润软女敕的朱唇。
心口一暖的成清宁绽出浅笑。“那不正好,男无意,女无心,劳燕何须双飞,各自觅伴去。”
“但我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我的不全已够让她肝肠寸断了,还有人火上加油的戳她伤口,你想她忍得下去吗?”没人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嫌弃,那是拿刀在戳一个母亲的心。
董氏母女太不识时务,纵使不想要这门婚事也要循序渐进地向太后求情,说出自己的委屈动之以情,趁太后心软之际提出退婚的要求,也许太后嘴一松,她们就能称心如意了。
可是两个自作聪明的人却挑了最糟的一种,以代嫁的方式掉包,挑懿旨的漏洞欺瞒太后,让知情后的太后很是愤怒。
有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叫人意外,欺骗皇室之人能有好果子吃吗?没夺诰命贬为庶民已是太后的仁慈了。
“大姊姊是自作自受,谁叫她瞧不上你,我不同情她,她不知道你有多好。”笑嘻嘻的成清宁眼中只有让人动容的浓浓爱意。
皇甫桓抚着绝美娇颜,眼泛柔光。“我都这样了,也只有你觉得我好,宁儿呀!我的王妃。”多狡猾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地夺走他的心。
“我识货嘛!抢手的时候轮不到我,等你从神座上落下来,我运气好拾个正着。”她笑得小有张狂,但狂得可爱。
“你知道嫁的是我?”她摇头。
“不知道还敢嫁。”真是个傻丫头。
“嫁谁不是嫁,身为庶女,我嫁得好与坏都捏在嫡母手中,于是我想赌一赌。”她目光如闪闪的火花,燃烧着炽狂。“可老天爷还是心疼我,祂让我遇到好看的大哥哥。”
“我不好看了……”他偏过头,一手放在鬼面面具上。
“在我心中,没人比你更好看,你是那高洁的雪莲花,生在冰天雪地中仍不减颜色,雪寒冷冽天,你却胜雪三分,傲然独立。”为了证实她所言不虚,她在他唇上重重一吻。
这狡黠成性的……皇甫桓墨瞳中波光闪闪。“就算你用谎话骗我,能娶到你,我这一生也值了。”征战沙场十年,他最大的收获是身边的这个丫头,她让他觉得这世间没有白来一回。
“皇甫月湖,你看着我。”成清宁忽地强势地捧住他双颊,一手按住鬼面面具,不准他扭头,只能与她平视。
“宁儿……”看着薄得像是透光的芙蓉娇颜,他心里既欢喜又旁徨,唯恐会在她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嫌恶、失望。
“看到我眼中的真诚吗?我没骗你,我不需要骗你,你是我的丈夫,我一辈子的依靠,你若不好好看清自己,以后谁来护着我?”明明如蔺草韧如丝,她却表现得有如风中的一朵小白花,娇弱可怜地任风摧残。
“你……”他心中一涩。
“所以,我们去治脸吧!”秋水般的眼眸一转,黯然、惆怅、落寞刹那间被风吹散,换上明媚春光。突如其然的转变让犹自想着该怎么怜惜妻子的皇甫桓为之怔然,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骤然,他低笑出声,声音雄浑有力。
“差一点又被你糊弄过去,说吧!你脑子里又转了什么主意?”她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的事。成清宁水亮的眸子轻轻眨动,无邪地照着碧海晴空。“我想要拿掉你的面具,看看你的脸。”
“不行,宁儿,我怕吓到你。”连他自己看了都想摔镜子,凹凸不平的疤痕像爬了十几条蜈蚣,肉翻皮掀。
“我的芳疗馆就在前头。”她引诱着。
“你早有预谋。”不用掀开车帘,他已了然这条路不是返回王府的,而是驶向热闹的街道。
她咯咯直笑,“麒麟玉佩真好用,我只在你那些兵眼前一晃,他们就乖乖听命,直呼:是,王妃。”
看她得意非凡的飞扬神采,皇甫桓的心软得像塌了一块,无法抑止地想去宠爱她,满足她所有要求。“治不好的,你别白费功夫,都过了三年,早就回不到从前。”
“那就让我试试又何妨?当作我们夫妻间的闺房情趣。”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起床笫事。
“闺房情趣?”他唇畔一扬地挑眉。
显然他被挑起兴趣了,男人都非常热衷房中术,尤其是多年未开荤的旷男,一闻到肉味便欲罢不能。
“桓哥哥,你不让我试我不甘心,也许哪一天忍不住下药迷昏你。”嗯!可行,他对她毫无防备。皇甫桓面一凛,拉过妻子在她臀上轻拍。“横了呀你,连本王都敢威胁,给你太多的宽容了是吧!”
“桓哥哥,疼……”她呜呜地发出低泣。
他一听,面有慌色,“我下手很轻,哪会痛……”
“你是习武之人,又是皮粗肉厚的大男人,你的轻轻一下对我来说很重很重,你把人家打疼了,呜呜……我的细皮女敕肉,我这白菜被猪拱了[注1]……”打人的猪狗不如,家暴。
注1:白菜被猪拱,白菜指的是女子,猪指的是男子,意思是好女孩都被坏男人糟蹋了。
皇甫桓好笑又好气的揉着她的“女敕肉”。“好好好,算我出手重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他一副“老子有钱”的财大气粗样,任她买遍一条街。
“真的什么都可以?”她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楚可怜,豆大的泪珠还挂在扇子似的睫羽上,要掉不掉的惹人疼。
遇到凡事不讲理的小蛮妻,皇甫桓被她磨得没有脾气。“成,你说什么是什么,不许再掉眼泪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这……还打手印,她三岁呀!
看着妻子伸出柔白小手,小指勾小指,珍珠般可爱小指朝他摇了摇,哭笑不得的皇甫桓只得以粗厚的茧指一盖。
成交。
“好,到了。”她的骄傲。
“到了?”面对她的变脸功夫,他只能用惊叹不已来形容,为达目的她不惜装小扮弱。
“不要再挣扎了,王爷,我会很温柔地、细心地呵护你,绝对不会弄伤你,你要相信我。”成清宁的手覆在丈夫手背上,尝试地拉了他一下,他有些抗拒地略显迟疑,随后失笑了。皇甫桓反握妻子的手,笑道:“我的王妃,你还真无所不用其极。”
她傲娇地一扬鼻,“那当然,我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你要再不从我都要霸王硬上弓,让你试试我的最后手段。”
“喔!什么手段,说来本王听听。”她还有更无赖的?
成清宁把手放在他受伤的腿上,似有若无的轻抚,顺着大腿抚向大腿根部,在某个容易亢奋的地方画圈。
“秘密,说穿了就不值钱,王爷请下车。”她收手了。
这才要命吧!挑起男人的欲火却不负责灭火,一溜烟地下了马车,丢下某个正在兴头上的王爷,让他独自面对消退不去的昂然。
真是造孽。
“王……王爷,王妃命我等接王爷你下车,轮椅已备妥。”马车外传来罗佑东颤抖的声音。
“让我听见谁笑了,杖三十。”这女人……被他宠到无法无天了,连他也敢捉弄。
“是。”忍住、忍住,不能笑。
直接被抱下车的皇甫桓由赵走西推着走,他身后还站着八名膀粗腰圆的精悍府兵,稍微落在后头的罗佑东一手抱住肚子,肩膀一上一下抖得非常可疑,他走得很慢很慢。
进了芳疗馆,一群只会打仗的大男人顿时哑然无语,整个人像被石头砸到般的僵住,目瞪口呆。
堆积如山的死尸吓不着他们,血流成河视同寻常,一脚踩过,可眼前的情形让人手足无惜,不知该把双手摆放在哪里,从来没笑过的脸硬是挤出叫人莞尔的僵笑。
“这……这是什么?!”皇甫桓面色怔然。
两排穿着改良式宽袖旗袍的美丽女子体态婉柔的一福身,娇声若莺地齐声一唤,“欢迎贵客光临。”
贵客当然是王爷,站立两侧的姑娘们身形一致,高度一致,衣服、鞋子、发妆都相似,个个柔白纤细,窈窕多娇,丰胸、细腰、小俏臀,眼神清澈明亮,恍若碧海明珠。
她们都是成清宁花了半年时间从各地买来的孤女,有的还出身青楼,她像夫子上课般传授美容知识,教她们如何接待,如何认识穴道和揉按,用多少力道推开紧绷的肩颈。
她用奖励的方式鼓励这些女子去做良性竞争,看谁的表现最令客人满意,谁又让客人宾至如归,每个月底有排行榜单,前三名能获得十两、五两、二两的奖金,以及东家亲手所做的美白雪花霜。
后者才是她们动力十足的主因,为了让自己变美,女人可是会很拚命的,尤其是千金难求的护肤圣品。
“我们的女伙计呀!芳疗馆只接待女客,男宾止步,你们是头一批入内的男人。王爷,你是贵宾,由本馆的东家亲自招待,有没有感到无上的荣光?”
成清宁一扬手,容貌端正的姑娘们鱼贯的走入内室,铺着红地毯的交谊厅顿时变得宽敞了许多。
“脸不臊?”他得量量厚几寸。
“臊什么?我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来这芳疗馆,光这地方就花了我五千两才买下,将我肉疼得好几夜睡不着,把我二哥哥拉出来揍一顿,我怕不能回本,怕二哥哥的本钱也赔进去。”她边说边和赵走西换手,把皇甫桓推进一间光线明亮的包厢。
按摩床、高脚椅、工具车、成排的架子,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油和香药,袅袅升起的熏香弥漫一室。
“成弘文也有入股?”没想到她和侯府老二倒是感情不错。
“我缺钱嘛!而他手边又刚好有些银子,那我就又磨又耍赖的向他借钱,他不借,只说要给我,我不好白拿人家的银子就让出两分利了。”想想真后悔,得不偿失。
借了钱好还,顶多加点利息,可入了股是月月分红,她二哥哥笑得嘴都阖不拢,直说下回缺钱再找他。
“我不是给了你麒麟玉佩,提领个几万两不成问题。”皇甫桓不快她没想到他,更不喜她和成弘文走得太近。
他的妻子怎能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即使那是他的大舅子。
成清宁比了比人宽的窄床,要他自个儿上去,正面向上,不要逼她使出狠手段。“那时我和你不熟嘛!怎能随便用别人的银子,要早知道你是我将来的夫婿,我何必辛苦开铺子。”还不是想赚钱,银子生银子。
不悦被安抚了,他半是无奈半是苦笑的看了妻子一眼,即使双腿不便,他双臂一撑,仍身手矫健的上了床。
“宁儿,还是不……”他大手按住她欲取下面具的手。
“进了贼窝还想月兑身?你身残志不残,很有骨气,但是遇到我辣手摧花魔,谅你插翅也难飞。”他只有任她摆布的分,山大王似的成清宁按住他双肩,眉扬眼笑。
“占山为王了?”这架式……还真适合当土匪。
成清宁水眸清亮的一眨,“桓哥哥,强抢人夫我演得好不好?”皇甫桓眼皮子抽动了一下。不用抢,我本来就是你的。
“桓哥哥,墙上的渔翁垂钓图是我画的,不用画纸直接画在墙上,以油彩上色……啊!罗将军,你怎么满脸是血……”
“什么?!”
正看着墙上画作的皇甫桓很是惊叹画工的精湛和鲜明的色调,听到是出自妻子之手,不禁与有荣焉的多看几眼,冷不防耳边传来成清宁惊恐的叫声,他上臂一施力撑起上身,将爱妻护在身后。
蓦地,他感到一阵风拂过脸颊,面上顿然轻了几分。
“也没多难看嘛!害我以为是半张脸血肉模糊,结果不过是一条横过面颊的粗疤罢了,也就我手指大小,你在害什么臊呀?大男人还介意一条疤?”若用现代雷射手术能完全消除,淡到有如新长的女敕肌。
古人太重视容貌,一点点瑕疵都视为重大伤残,遮遮掩掩地怕人知晓,其实像一般的胎记也能用医美技术还以自然肌色,可惜此时的医术不够先进,还没法做到,只能赖以药草和针灸小规模的调整,淡化陈年老疤。
“面具……”皇甫桓抚着脸,神色木然。
没等他说完,成清宁像哄孩子似的将面具放在他手上。“就说你太大惊小怪了,男子身上有点疤算什么,那是为卫国保民所留下的荣耀,瞧!胆小如鼠的我半点惊色也没有,反而觉得这才是真正大明朝的好儿郎。”
“宁儿,你……”她还胆小如鼠?
皇甫桓不自觉地想笑,眼眶一阵发热。
“躺好,不许动,让我借点仙水点化你,你要相信本仙姑的道法,不出一年能让你好上七、八成。”首先要软化角质,做脸部推拿,将隆起的肉疤往两侧推平,以指压方式促进血液循环……
瞄了一眼,成清宁已在心里做好一连串治疗计划,软化角质的香药早晚一次,以精油两滴滴在净面的水里,洗净后以热巾敷面,三日做一次面部推拿,柔化疤痕。
睡眠是重要关键,不能让他再纵欲过度,毫无节制的深耕勤播,男人的精血充足也是活化肌肉的要素……
“痛……”她确定是在揉按,而不是把他的皮肉割开再缝合?
小手往他脸上一拍。“像个男人行不行?死都不怕了还怕痛,会痛表示你筋脉堵塞住,多按按疏通了就不痛。”
她竟然打他的脸……麻痛感不断传来,皇甫桓抿着唇,直视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藕臂的妻子,原本想喝斥的声音在看到那张全神贯注的小脸时,顿时烟消云散。
但是,他真没想过会这么痛,明明她的力气并不大,纤纤葱指看似轻柔地在脸上揉搓推按,可是却有针刺般的痛感,感觉那块疙瘩似的肉疤在她指间一点一点被搓平、拉直、搓平、拉直、搓平……不断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等一下我会给你抹上淡化疤痕的香药,它本身带有微香,不浓,一、两个时辰内不许擦掉,等入睡前我再为你抹一次,三个月后你的皮肤就会变得很滑女敕。”那时再换另一种香药,涂抹再加蒸疗法,把瘀血排出,让硬疤变软。
“宁儿,我不是女子。”在脸上抹香脂像话吗?他要怎么带他那些兵,一人分给他们一瓶香膏,告诉他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成清宁不理会他,兀自把双掌擦热,贴在他留疤的面颊以全身的重量按揉。“桓哥哥,你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吗?若是你腿上的毒解了,是不是就能行走自如?”
桓哥哥,你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吗?若是你腿上的毒解了,是不是就能行走自如?
成清宁的这几句听来叫人鼻酸的话,不断在皇甫桓耳边回绕,好似她身上淡淡然的幽香,一波一波勾着他的神智,想克制又忍不住靠近,捕捉那唯有她才有的独特味道。
不是浓重的香气,而是若有似无的气味,想去嗅闻时,它如风隐藏,若不经意一呼吸间,又飘了出来。他真的不能站吗?
皇甫桓将手放在三年里从未站直的右腿,似怀念又似苦涩的来回抚模,感受它曾有过的强健。他想站吗?
这是不用思考就能回答的事,马上征战的男儿谁不想双腿健步如飞,一个跨步便能诛杀敌人于长枪之下,让敌军避走黄沙荒漠。
可是他的愿望并非当权者所要的,他的伤残令人安心,萎靡不振更是上位者所喜,若是无后,那一位便高枕无忧。
如果他的王妃是成清仪,无后又何妨,他碰都不想碰她,这样的结果肯定令那一位满意,貌合神离的皇家夫妇。
但是他的小狐狸肯定是要孩子的,从她对成弘武的宠爱看来,她是喜欢小孩的,想当娘。
“罗三。”
罗佑东在家里行三,上头两个哥哥是种田地的庄稼汉。
“王爷,你喊属下有什么事?”没瞧见他很忙吗?要帮王妃做什么蒸馏器的。
“去把君无恙找来。”他要用他。他一怔,“君神医?”
“能解了我的毒才是神医,反之是庸医。”当年他也说有点难度,宫中流出的秘药少人能解。
“王爷要治你的腿了吗?”罗佑东喜得跳起来,军人的直率展露无遗。皇甫桓面色沉如水的一点头,“也该是时候了。”
他退让的也够多了,不能一直处在挨打的情况,该是奋力反击的时刻,他不能辜负一直跟着他的将士们。
“嘿嘿!王爷是因为王妃吧?她老在你耳边嘀咕着,还说要做什么四脚拐杖让你复健用。”复健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他看得懂王妃画的图,若能以四根木柱拄地,王爷便能自个儿向前移动,不必依靠轮椅。
皇甫桓不能动的是右腿,而他的左腿其实没事,弯曲、伸直都没问题,当初他把毒逼到右腿封住,因此他的腿从大腿以下到足踝是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和冷热,彷佛是死物。
可是经过这些时日成清宁的精油按摩和热敷,他的腿居然有微微的感觉,虽然一样虚软无力,但他能感受到烫,以及一股热流在小腿处环绕,缓缓地流动。
一度,他的脚指头动了一下,他以为是错觉,但已经令他欣喜若狂了,他不是全然没希望。
“话多。”和王妃无关。他欲盖弥彰。
“不多、不多,全是实话,自从王妃入府以来,咱们王府有人气多了,不再像以前鬼气森森似的,如今走在府里常听见笑声,还有跟花一样好看的婢女……哇!王爷,你干么用纸镇扔我。”还好他闪得快,不然准砸出个包。
“本王让你来看女人的?”选进府的奴婢、婆子不算多,可还是吵,以前安安静静的多好。
罗佑东挠着后颈干笑,“不看白不看,好看呗!王妃说了,美的事物让人心情愉快,有机会欣赏就欣赏,不要错过大好时光。我书读得不多,当然要听王妃的。”
“你听王妃的就不听本王的?”皇甫桓否认他在吃味,王妃在府里的人缘好过他,一有事几乎人人向她询问。
妻子太能干显得丈夫很无能,皇甫桓“无所事事”已经很久了,王府的修葺,王妃让人找工匠,园子里要植花种木,王妃列表画草图,买婢买仆,王妃决定,甚至五百侍卫的伙食、衣服、日常所需……王妃一并接手。那王爷做什么呢?
做脸、蒸脸、治脸,一声不吭的任由王妃摆布,还要泡澡,每日一回在加了精油的紫檀木澡桶待上一刻。剩余的时间他便看王妃蒸馏精油,萃取香药中难能可贵的精华,那些弯弯曲曲的管子看得他很好奇。然后读点兵书,午后睡个觉,再做个腿部按摩,一天就过去了。
王爷很悠闲,逍遥似神仙,王妃很忙碌,忙到天黑还觉得有很多事还没做完,两人的角色互换。
于是乎府内各人不论大小事,都不由自主的找上好说话的王妃,只要王妃点头的事,王爷从不说不。罗佑东面讪的颈子一缩,“也不是这么说,属下两个都听,可是王爷呀!连你都听王妃的,属下不敢不听。”
“谁说本王听她的,本王只是不想和妇道人家计较太多……”皇甫桓的强词夺理有些气弱,他又闻到熟悉的草药味了。
“桓哥哥,我用苍耳、半蹄草等给你熬了鸡汤,内喝外敷,你的毒没解也去了一半,快趁热喝,一滴也不准剩下。”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常趁她没注意时偷偷倒掉。
家有悍妇,管得真严。“这些汤药不用喝了,我已经决定找大夫来看我的腿,你的偏方怕会影响药性。”愣了一下的成清宁让人把鸡汤放下,目光沉静如山中深潭。“你不怕那一位又找你算命?”
算他能活到几时。
皇甫桓挥了挥手让罗佑东出去,书房外的老槐树碎影叠叠。“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我只要有银子赚就知足常乐,顾好我的小家便余愿已了,其他国事天下事,我管不着。”但她知道他是做大事的人,她管不了的事便是他的责任。
“那一次我中了毒躲到京城外的小庄子,那时我便怀疑是他下的手,我的警觉性向来很高,不是信任的人近不了我的身,可是苦无证据,无法证明是他指使。”所以他只能吞下暗亏,更加防范身边的人。
一山难容二虎,双龙在天必有一伤。
“就算证实了你又能拿他怎么样?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至高的权力,无上的力量。
皇甫桓沉目,冷诮道:“他不敢要了我的命,至少在明面上。我在军中待了十多年,无人能及的声望始终在百姓心中,少了我,他掌控不了边疆百万大军,西南、西北、南蛮都有我的人在,我一死,边关就乱了。”
“因此他让你成废人。”这一招挺有心计的,既能稳定军心又可以铲除异己。
“是我权衡之下所做的结果,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又不想兄弟阋墙让母后为难,所以暂且退避一时,消弭其戒心。”
他的毒没解,宫里的那两位轮流派太医来诊治,一个是不想他好,在药里加料,让他体内的毒更加难解,一个是真心盼着他好,想让他重新站起来。
皇上与太后,亲母子无误,但母子不同心。
“桓哥哥,是我拖累了你,你是为了我才想奋力一搏吧?”她觉得很愧疚,原来她也是红颜祸水。
皇甫桓失笑地将她拉进怀中,让她坐在他腿上。“我想要你和我的孩子,我的儿女不能活在亲爹的窝囊里。”
“你想太远了,我的癸水才过不久,你要当爹还得再等等。”她也不想太早生,这年代生孩子风险太大,稳婆的接生技术太落后。
“总要未雨绸缪,做长远计划,凡事想得越周全才不会措手不及。”谁也不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成清宁静默了一会才开口,“京城我们不能待了是吧?”
“宁儿,又要让你受委屈了。”他对不起她。
她轻笑的摇头,双眸明媚似朝阳。“庶女的命很坚韧,哪里都活得下去,只是要乐坏我二哥哥了,我好不容易开起来的芳疗馆就要让给他,还有我攒了好几年才置下的地,不知又要便宜谁。”
想给自己留点银子傍身,到最后什么也没留住。
“你是钻进钱眼了不成?想事情想傻了,没有你制的精油,芳疗馆也开不久,而且你亲娘已是平妻,你一向宠小舅子,几百亩地给他当日后的家业又怎样,有董氏在,他也分不了多少家产。”董氏最痛恨的应该是他们母子仨了吧!不可能会善待。
秦王府在,董氏不敢轻举妄动,人家有个秦王妃女儿当靠山,她再恨也得忍住,做做表面功夫。
可是夫妻俩一旦离京,后头有卫国公府的董氏不会再顾念什么脸面,她以前受过什么气都会一一讨回来。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我就是舍不得我的银子。”一说到银子她就心疼,像割肉一样。
皇甫桓好笑地轻咬她雪兔般的玉耳。“我的银子不就是你的银子,到时地底库房里的那些全部带走,够你用几辈子了。”
“真的?”原来可以带走,而非留给下一任主人。
“瞧你一提到银子就两眼发亮的神情,真是个财迷,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牢牢记住,在地底库房中有七条通往外面的暗道,四条在城内,三条直接出城,你看门上的浮雕以做识别,麒麟是内,狻猊朝外……”
这三年的足不出户并非一事无成,他暗中派了人挖了地道,军队出身的侍卫效率极高,原本他只想挖三、四条地道足以逃生就好,没想到他们一口气打通七条暗道,倒让他有了意外之喜。
怕她没记牢的皇甫桓特意将撒金宣纸铺平,画下一目了然的简图,标示出每一条通道的出口处和附近街道,以她的聪明才智只需多看两眼便能记住全图,而后他整幅烧毁。
换言之,除了几名全程参与挖掘地道的亲信外,就他二人知晓所有地道,其余众人只知其一,不解详情。被接二连三的暗算后,皇甫桓对人的信任度大为降低,除非他信得过的人,否则他宁可先小人后君子,同时这样也是在保护其他人的安危,因为知道得越少命才活得长久。
“桓哥哥,你的毒能解吗?”要是有像现代毒物检验之类的技术就好了,抽出一管血做检查,便能查出所中何毒,再依毒性用药。
皇甫桓被她问住了,能不能解不是他说了算,要看号称“百毒圣手”君无恙。“我不确定。”
“那你请来的大夫医术好不好?”能让他看上眼的肯定很不错,但术业有专攻,也许所有医术里最不擅长的便是解毒。
他想了一下,“应该还可以。”
其实这样说是含蓄了,岂止还可以,君无恙治不了的病,天底下无人能治,他解不了的毒,中毒者只有一死,出身神药世家的他一出生就接触药草,天下无他不识的药材。
而他的师父神机老人活了一百零七岁仍健在,无病无灾活似七旬老者,发不染霜黑亮得很,齿不动摇眼不花,十足的老康泰。
“既然是还可以就把鸡汤喝了,双管齐下,在他未为你解毒前先喝些排毒的汤水,多少减轻你身子的负担。”还好鸡汤的油很厚,不怕它凉掉。
喝到有点腻胃的皇甫桓脸色微青。“宁儿,你要忙的事太多,不要累着了,以后这种小事就交给下人去做。”
“为了让你的身子早点好起来,我再累也值得。”当起贤妻的成清宁端起白釉瓷碗,细心地拨去浮在上层的油膜,一匙舀满轻吹了两口,温柔体贴的送到他唇边。
“宁儿,我自己来……”照她的喂法,只怕他要喝很久。
她不让,语气很轻,“桓哥哥,我不喜欢生离死别,你要活得比我久,哪怕只有一刻,可是我又很怕孤单,你要快点来陪我,奈何桥下摆渡口见,我们一起渡河……”
皇甫桓觉得面具下的脸火热热的烧着,她到底想他多活几年还是早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