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皇上。”踏进书房,见到严炽书那身象征尊贵的明黄龙袍,罗修武立即单膝跪地,拱手请安。纵使亲如兄弟,然而在人前该有的君臣礼数他也不会疏漏。
“平身吧。朕不过是来不及换下这袭衣裳,可不是真端着帝王架子上太尉府。”随意摆了摆手,严炽书侧眸对身畔内侍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精明地领着一干人退出书房。
“欸,咱家黧丫头还好吧?”门才合上,摇着扇的玄殷便急忙开口探问。
望了玄殷一眼,罗修武对于他身边跟着的不是平曦,而是一位面生的女子这点感到疑惑,却不忙着追问,轻叹一声回道:“不见起色,刚刚才醒来喝了碗粥。”
“不是找了几位名医来瞧过,仍找不到病因吗?”啜了口茶,严炽书闻言也不禁眉心轻拧。
又一声轻叹,罗修武在严炽书身旁的椅上坐定,“说的都是一样的废话,我都想怀疑这些名医根本全是假冒的了。”
“甭急,这趟我把太医院里数十位太医都给带来了,等会让他们给黧丫头看看,保证马上药到病除。”能不靠圣旨便出动整个太医院,玄殷可得意了。
“没用的,黧儿不愿。”
闻言,严炽书重重放下茶盏,“病了还不让人医,这阳黧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黧丫头还在同你呕气,所以不想求医,想看着你恼慌吗?”
“不是的。她……有苦衷。”除了叹息,罗修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阳黧是只兽而非人这件事,不是怕眼前的兄弟无法接受,而是阳黧同他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身分的戒律。
看罗修武一脸欲言又止,玄殷可沉不住气了,“什么苦衷值得拿命开玩笑,你倒是说呀!”
面对玄殷的追问以及严炽书的挑眉等待,罗修武一脸苦恼,怎么也开不了口,岂料始终默默站在玄殷身后的女子却先开口了。
“她不是人。”
一句听似损人的话,顿时让三个大男人僵了脸,一心扞卫所爱的罗修武率先发难,沉厉的语气冰冷得像把无形利剑,“不准你这么说她。”
“纵然看重你的能力,可不代表朕容得了你这般诋毁公主。”说自个儿不是抬身分来访的严炽书这会儿也端出帝王威严了。
“喂,臭丫头,你甭给我惹事好呗?”暗暗叫糟,玄殷忍不住横了女子一眼,连忙打着圆场,“别气别气,这妮子打小在乡下长大,目不识丁,她没存心眼的。”
“她是谁?”冷凝着脸的罗修武,神色不见趋缓,朝着玄殷开口质问。
“我是避役。”女子向前一步,大刺刺地迎视罗修武凛冽的目光,“身为神兽的后代子孙,她,不会有事的。”
女子的话让罗修武一震,暗自在心中盘算起该怎么处置这知道阳黧身分的人,正想开口再细问时,向来最会看人脸色的玄殷却先插了嘴,“好了好了,都先缓缓,别正事未谈便先树敌。”
“为何你这么确定阳黧会没事?”曲指轻敲桌面,严炽书淡然开口。
“我答应帮你们,可没答应什么事都得向你们交代,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无所谓。”
“放肆!你面对的可是当今天子,岂可出言不逊。”看不惯女子那副睥睨傲然的神情,罗修武一拍桌,厉声冷喝。
“天子又如何——”
女子还想顶嘴,一旁玄殷连忙挥扇掩住她未竟话语,开口说道:“你俩都冷静些,避役向来这性子,甭跟她计较。既然她说黧丫头不会有事,那咱们姑且先缓下,谈谈正事吧。”
“嗯。”轻哼一声,严炽书凤眸微闭,摆明了让玄殷自个儿演独角戏去。
“修武,让避役露一手给你瞧瞧,你便能明白了。”说完,玄殷朝女子肩头推了下。
只见女子翻了记白眼,随即双手掩面地低下头,当她再抬起头时,原先平凡无奇的长相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却是平曦那副绝美面容。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罗修武,也不免因眼前这一幕而瞠目,好半晌才开得了口,“这是……”
“这是避役的绝招,与东胡的和亲就靠她了。”未待罗修武问完,玄殷便先开口回答。
多年默契让罗修武一点就通,向来严谨缜密的个性让他开口再问:“避役来自何方?让她代替平曦和亲妥适吗?”
对于罗修武不轻易信人这点,玄殷自然是清楚的,于是便拍着胸脯说道:“她来自何方我也问不出来,但绝对不会是东胡。至于妥不妥适嘛,我是也只能相信她了,谁让有人不顾手足亲情呢。”语末,还怨恼地朝严炽书看了一眼。
那一记似女子般妖媚嗔怨的眼神,让状似假寐的严炽书额际狂抽,掌心痒得直想揍人,然而骨子里深沉月复黑的天性仍是让他忍下了,轻轻吐了句,“在必要时刻由她取代,东胡和亲之行,平曦仍是得去的。”
眼见玄殷被激得浑身气抖,罗修武连忙开口:“虽能变张脸,但避役恐怕模仿不来平曦的性子,再则和亲的重点毕竟是想藉由刺激医治平曦的痴症,平曦当然是得去的。”
“所以平曦还是得去东胡和亲啰?”被喂完一碗鸡汤,阳黧倦懒的靠在罗修武怀里,动都不想动地同他聊着。
“喔,接下来我除了要训练影卫外,还得领着那女子与众卫士培养默契。”
将她飘落颊畔的发丝拨至耳后,罗修武说得淡然,扛着重担的心却怎么也不轻松。
“好辛苦喔。”听他这么一说,阳黧不禁也心疼了,小手紧紧地握住大掌。
“所以你得快些好起来,别让我在公务中还得为你悬心。”罗修武微低首,在她白净的额头印下轻吻。
“我会乖乖的,也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对了,你刚说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呀?”说着说着,阳黧突然想起刚刚似乎听他提到颇耳熟的字眼。
“避役,很奇特的名。怎么,你认识吗?”
“避役呀……”能瞬间换张脸,又知道她是神兽后代,想来应该就是那个避役了吧,是说它怎么会愿意帮忙呢?难道也同她一样爱上人类了吗?
“黧儿,你认识她吗?”见她若有所思地抿唇不语,罗修武开口唤她。
“嗄?”
想得太认真,一时回不了神的阳黧满脸呆憨,可爱得让罗修武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的挺鼻,“问你是不是认识她呢,发什么傻呀。”
皱了皱鼻,低低打了个呵欠后,阳黧才回道:“不认识。只是她的名字怪得叫我好奇而已。”
夜很深了,罗修武却全然没睡的打算,明明见她打着呵欠,却私心地也不想她再睡,悄悄揪着心低问:“累吗?”
“还好,你累了吗?”知道他那份没说的心思,阳黧倒先舍不得连日守着的他竟夜不眠了。
“能陪着你,再累都无所谓。”感觉抱在怀中的温度似又凉了些,罗修武伸手拉过绸被盖着,抱人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贴心的举止,无声的关怀让阳黧既感动又窝心,越来越糟的状况却让她不知如何响应,只好转移话题,“我倒满担心平曦的,和亲之行你也会陪同前往吗?”
“按理说是会的,不过你玄哥哥……”一低头,罗修武这才惊觉怀中人儿不知何时竟死死咬着唇,额际冷汗直冒,搁在腰际的手紧揪着衣袍,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黧儿!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我、我没事……你继续说,我、我听着你说话就好……”不想让他担心,更天真地想透过转移注意力来忽略突来的剧痛,阳黧咬牙说着。
“你在说什么傻话!痛就喊出来,别再咬唇了,都见血了。”突来的变化让罗修武慌了手脚,伸手扳开她的嘴,宁可她咬着自己也不愿她再折腾唇瓣。
见他欲起身喊人,阳黧急忙扯住他的衣角,“别、别忙了,没用的。这痛我忍忍便好。”
“这怎么成,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折磨,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吗?”恐惧及焦虑让罗修武失控,气急败坏地吼着,却怎么也不敢踏离半步。
“你别这样……我会难过的……你、你就陪着我好吗?”
虚弱无力的话语狠狠刺痛了心,罗修武只能紧紧地抱着她,她身疼,他的心更痛。
当罗修武手足无措地恼恨着自己分担不了她的痛楚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老总管慌颤的声音传来:“爷、爷呀,府外有一个人带着只大、大白虎说要见您。”
半夜被扰醒的老总管,想起刚打开府门时,便看见一头凶猛白虎恶狠狠地瞪着他,吓得他三魂掉到只剩一魂,一把老骨头抖到都快散架了。
“不见!我谁也不见,都给我滚!”轰隆隆的狂怒咆哮自房里传出,震得老总管整个瘫软在地,暗暗饮泣着明明每逢初一十五定烧香拜佛,怎么这会儿老天觉不让睡,还让他顶上了主子火气尖头啦。
“修、修武……”痛得连说话都使不上力的阳黧没听见老总管说了什么,可兽类的感知让她知道救星来了,便吃力地扯着罗修武的衣袖。
“可、可是那人……说、说他可以救公主呀。”可怜的老总管,声音还抖个不停。
罗修武在瞧见阳黧低嚅的唇形似在说着“麒麟”时,连忙开口喊道:“快去将人请进来。”
当老总管将人领进房,罗修武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位周身仿若罩着圈金色薄雾,打扮贵气的男子,便是当年他受困脆林时梦见过的人。虽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见他身畔跟着只白虎,已经知道阳黧是只豹的他大胆臆测,此人的出现也许是阳黧的一线生机。
高大身形一低,罗修武单膝跪地,神眼恳切地朝那人说道:“求您救她。”
金瞳因罗修武突来的举止闪了下,细眉微挑,“堂堂一国太尉,跪我?”
“只要你能救她,就算你要我的命都行。”无惧地迎视那人浑身圣气,罗修武坚定地说着。
“可敬。”犀利的盯视了罗修武好一会儿,那人淡淡地轻吐两字后,便转向床榻上几近昏迷的阳黧,随即低吟了声:“霸虎。”
立在一旁的白虎立即走向罗修武,抬起虎掌朝他肩上推了推,见他不为所动,白虎低狺了声,张嘴朝他颈背一衔,使力将人给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