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鼎盛集团以运输产业为核心,始于海运,继而发展到陆运、空运与酒痁、保全等等,传到第二代耿世珏手中,俨然是一间享誉全球的国际公司。
第一代的丰功伟业就不多说了,耿世珏今年六十岁,有两个妹妹,数个异母弟妹,他不爱美人只爱江山,所以他不像其他有权有势的男人妻妾成群。
他的第一任妻子王彩凤,出身名门,她因病过世时,她所生的儿子耿慕宸年仅四岁;他的第二任妻子苏淑惠,原本是他的秘书,只能说她的肚皮太争气,她才能击败众名媛,飞上枝头变凤凰。
对耿慕宸而言,父亲如同虚设,有和没有没什么两样;母亲早逝,他和自小照顾他的女乃妈何美秀感情还更亲一些;而继母终归是继母,要把前妻的孩子视如己出不易,况且苏淑惠自个儿也生了儿子,再加上她天生心肠歹毒,因此别说把耿慕宸当宝了,她没把他荼毒到去天国与他的生母团圆,只是把他流放到遥远的美国去,他就要对她感激涕零了。
是的,耿慕宸的童年十分悲惨,这不只改变了他原本温文儒雅的性格,也导致他对人的防备心很重,很难相信人,更甚者,只要不是他认可的朋友,都是他的敌人,就连亲人也不例外。
正因为如此,就算耿慕宸压根不希罕耿家的一分一毫,他也要占着鼎盛集团总经理的这个位置,毕竟没道理眼睁睁看着敌人吃香喝辣,而不出手把桌上的盘子端走,不是吗?
九月中旬某个星期五,秋老虎发威,天气热得人不舒服。
在鼎盛集团的会议室里,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耿慕宸的异母弟弟耿浚喆,抓紧时机对着他好不关心的问道:“大哥,这个月底就是大嫂的周年忌,对吧?”
耿浚喆今年二十七岁,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可惜肚子里没墨水,要不是苏淑惠四处为他打点、收买人心,他也坐不上副总经理这个位置。
但自视甚高的耿浚喆当然不会这么想,他自始至终都认定是父亲太偏心大哥,自己才会一直被耿慕宸踩在脚底下,因此他从小便记恨耿慕宸,耿慕宸哪儿痛,他便往哪儿踩,而他认为耿慕宸丧妻这事,是耿慕宸目前最大的痛处。
“耿副总有心了。”耿慕宸淡漠应道,他又怎会不知道耿浚喆的小把戏,若是耿浚喆以为这么说可以看到他露出一丝丝痛苦的表情?哼,等下辈子吧。
耿慕宸今年三十二岁,英俊潇洒又多金,堪称是全台最有价值的单亲爸爸,想倒追他的女人可以从台湾头排到台湾尾,无奈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位女性—那就是他四岁的宝贝女儿耿宓儿。
“这是应该的,她是我的大嫂嘛。”耿浚喆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太有良心了,若不是他明天就要去美国出差,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他一定会把这一脚留到许艾微的忌日当天再踩。
真是有够恶心!站在耿慕宸右后方的特助兼好友高培轩,听了差点没吐出来,他和耿慕宸同龄,母亲又是耿慕宸的女乃妈,所以耿浚喆这个人有多烂、骨子里有多贱,他很早以前就看透了。“副总,总经理有急事要处理,就不陪您闲话家常了。”
高培轩已婚,有两个儿子,家庭幸福美满,但这只是他个人这么认为,小他两岁的妻子萧静谕可不这么想。
萧静谕是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属于鲨鱼等级,在业界相当知名,她觉得自己的权益被耿慕宸那个不要脸的家伙给严重侵害了,罪状一:他一回国就抢了她的乖老公;罪状二:他老婆一确定怀孕就抢了她的好婆婆,简直是个土匪!这笔烂账,她迟早会找他一次讨回来。
“高培轩,上司在说话,你插什么嘴?”耿浚喆不满的斥喝。他就早发现高培轩打从心底瞧不起他,他又何尝不是看高轩培超级不顺眼很久了,想好好修理高培轩一顿,但进来鼎盛三、四年了,他却始终没有机会,他也很呕啊。
既然耿浚喆不要脸,那又何必给他面子?耿慕宸冷冷的回道:“耿浚喆,在我面前,你又算老几?”耿浚喆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最不屑的敌人。“培轩,走了。”
“是。”
可恶!耿浚喆握紧拳头,一肚子火,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能咬牙而去。
这一切,一直坐在主位没有离开的耿世珏都看在眼里。
他的两个儿子自小就不合,而他相信原因就出在苏淑惠身上,但他自己也是有错,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家里,才会让妻子有机可乘,导致家人之间的感情如此不睦。
回首过去,耿世珏发觉自己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他不应该默许妻子将才刚小学毕业的大儿子送出国念书,却把小儿子留在身边;他不应该忽略大儿子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却尽可能满足小儿子的需求;他不应该在大儿子带着已怀有身孕的新婚妻子返国时,震怒的说他不承认这件婚事。
他的媳妇许艾微是个值得他骄傲、疼爱的好媳妇,他心里明明知道,但他却仍然无视她的好,一径地嫌弃她不够高贵的出身,对她多有刁难,甚至是羞辱。
但是她如此善良,不管他如何苛待她,她对他的敬意始终不减,她说他是她丈夫的父亲,就是她的父亲,她会尊敬、孝顺他一辈子,可她却在他尚未回报她之前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小孙女,让他饱尝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想到她连死去都要为这个社会做出最大的贡献,他耿世珏算什么?凭什么批判她、瞧不起她?再想想,他都这么痛了,她的父母亲不是更痛?
别人是喜迎重生的喜悦,他们却是在送亲人走……想到那一幕,那天堂与地狱般的滋味,耿世珏的心再一次深深的被拧痛了,他知道他不应该违反器官捐赠的规定,但既然被他不小心听到主刀的程医师和护士小姐的对话,知道获得许艾微心脏的病患就在同一间医院动手术,教他怎么能不向医院施压,让他去加护病房看看那名受赠者?
虽然只有短短三分钟的时间,但足够让他一辈子都记得那张脸。
受赠者是个年轻女子,躺在病床上的她,看起来是那么样的苍白、脆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许艾微。程医师告诉他,移植手术很成功,所以呢?他该为此感到欣慰吗?
不,他做不到,他无法由衷的祝福那名女子能够展开美丽的新人生,因为她能活,是用另一个人的命换来的,这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失去,才明白拥有的可贵;失去,才懂得什么叫后悔莫及。
事已至此,他要是还无法清醒,不懂得深切反省,实在枉费他活了这几十多年,然而破掉的镜子该如何修补才能够没有裂痕?想到这儿,他倍觉头疼,抬手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再思及大儿子与孙女竟是同样四岁丧母的命运,他的心更酸了。
对了,慕宸说要帮宓儿找个专门照顾她的保母,眼看都快一年了,却还不见个影儿,他是不是该……
还是算了吧,这事他找慕宸说过多少次了,他不只没得到答案,还每次都和慕宸闹得不愉快,不说也罢,他还是多用点心在宓儿身上吧。
这么想着,耿世珏开口下令道:“备车,我要去幼儿园看宓儿。”
他的贴身秘书曾铭祥立刻上前应道:“是。”
高培轩先绕回座位去拿活页夹,这才跟在耿慕宸身后走进总经理的私人办公室,他站定在办公桌前,摇头啐道:“那小子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不是他爱说,都几岁的人了,还老是搞那些小动作,耿浚喆就不能振作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