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亮珍待在宫中侍亲之事,隔天炸锅似的传开后,众臣对此忧心忡忡,就怕曾子昂让这浪女吃了,下朝后,臣子纷纷到庆阳殿去向曾子昂进言,说此女不可留于宫中,还是尽早驱离得好,就连他走出庆阳殿,打算去御花园晒点太阳,都有人把握机会上前劝说。
一开始他还耐着性子应付,到后头简直啼笑皆非。这个莫亮珍是什么千年女妖,居然让臣子们视为祸国殃民的毒蝎,深怕他被毒晕。
马松到御花园见驾,见曾子昂打发走某位来说莫亮珍坏话的人后,接着继续说:“陛下,众人所想皆与臣相同,莫亮珍留在宫中当真不恰当……”
曾子昂不耐烦地往长廊上去,“色不迷人人自迷,你们这是高看了莫亮珍,还是认为朕就如纣王一般,抵不住妲己的美色,将要亡国了?”自从将莫亮珍留于宫中,自己这耳朵就没清闲过,尤其马松对这事提了又提,他脾气都上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王伟一听,毛发都竖了起来。陛下平日脾气不显,可这番话说出来已是重打耳光,责马大人视君上如纣王般昏聩了。
马松自己也吓到了,发现近来一提莫亮珍这个女人就会倒霉,马上跪下解释道:“陛下息怒,臣没这个意思,只是想莫亮珍太浪荡、不老实,燕京的众人能不接近这人就不接近,这样的人陛下何必——?”
“得了,这女子在你们眼中可真是豺狼虎豹,朕都快成将入虎口的小绵羊了!”
马松见越解释越糟,不禁满头大汗。
这时,长廊转角处传来女子轻佻的声音——?
“我说绿儿,你肤色白腻,身量娇小,尤其这纤腰——?哎哟,让我模模,瞧,可真不盈一握,我要是男人,碰到你这水蛇腰也会爱不释手……”
因为是转角处,刚好是视线死角,两头互见不到对方,但曾子昂与马松一听这轻脆的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马松往曾子昂脸上瞄去,见他皱着眉头往前跨几步,跟上去,终于见到莫亮珍和那宫女绿儿了。
莫亮珍抚模着绿儿的腰,惹得绿儿矜持不下去,颤笑个不停,她干脆朝绿儿的腰掐了几下,绿儿更是笑得没有半点形象。
“陛下,这女子连宫女都调戏,实在不成体统——?”马松骂着,见曾子昂举手让他闭嘴,他顿时噎了声音,瞧曾子昂看着莫亮珍的眼神十分沉暗,实在猜不准曾子昂在想什么。
曾子昂见莫亮珍站在长廊那头迎着阳光处,身上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织锦,在阳光下显得无比耀眼,而她面前的宫女虽有几分颜色,但在莫亮珍容光映照之下顿时黯然失色。
他要再往前一步时,刚巧一名侍卫经过,便见她将人叫住——?
“宫里可真是地灵人杰,风水好,才会放眼望去女的美、男的俊,随便一个侍卫都是上品啊!这位大哥是负责哪个宫的安全?改日小女子出宫后找你喝酒!”
一个闺秀竟然主动约男人喝酒,那侍卫一愣后,脸孔微微红了,同时已猜出眼前的女子是谁,讷讷开口,“莫、莫小姐,小的不敢……”
“不敢什么?小女子又不会吃了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将宫女丢去一边,开始调戏起侍卫来。
“小的……小的姓、姓……”
“哎哟,别结巴,来,放轻松,好好说,你叫什么来着?”她笑靥如花,一对水润的眸子望着他。
他痴痴地瞧着,“小的姓张,名起灰……”
“原来是张大哥啊!”她顾盼间给人一个亲热的眼神。
让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喊,那侍卫脸又红了,“不敢不敢……”
“怎么又不敢了?交个朋友,哪有那么多不敢的。”
“您……您是国相的孙女,小的……小的岂敢……”
“好吧,你不敢,小女子敢,小女子就喊你张大哥,记得啊,过几天小女子和祖父回国相府时,你可得到国相府找小女子喝酒呐。”她伸出纤纤玉手要拍上他的胸膛,可手还没碰到人家,就在空中被人抓住了。
莫亮珍讶然回头去瞧是谁抓住她的手,这一瞧,居然是曾子昂,丽颜微愕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冲着他兴奋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陛下,您来得正好,小女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求见您呢,既然您自个儿出现,那小女子也不用多想了!”
一旁的张起灰和绿儿见曾子昂脸色不佳,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就只有莫亮珍还不知死活。
曾子昂绷着脸相当不悦的问:“朕准你待在宫里是为了让你照顾国相,你不待在国相身边侍奉汤药,却跑来调戏朕的宫女与侍卫,你该当何罪?”
她没教龙威吓到,依旧笑得风姿楚楚,“小女子是见祖父刚睡下,这才出来走走,巧遇他们,哪里调戏了?不过是与人为善,趁机交交朋友,人人都说朋友不嫌多嘛!”
“你这是——?”马松跟着曾子昂过来,见她这样耍嘴皮子,张口本想替曾子昂训斥,可想到曾子昂没准自己开口,只能憋着闭上嘴。
她人在宫外胡作非为就算了,在皇宫重地也敢无法无天!曾子昂瞪视着莫亮珍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脸,瞧她和宫女打情骂俏又打算模自己侍卫的胸口,他越想越上火,本想修理她,可见到她那张笑脸,忽然又气不起来,只道:“你找朕什么事?”他甩掉她的手,转身朝跪地的张起灰和绿儿摆手,让他们退下。
他们见自己没有受到责罚,松口气后惊慌失措的赶紧离去。
莫亮珍仍一脸笑嘻嘻,“是这样的,据闻宫中的藏书阁收集有全天下绝版的书籍与手札,小女子想请求一窥。”
曾子昂挑眉问:“你想进藏书阁?”依照她的品行,恐怕没读过几册书,居然会要求要去藏书阁,这令他很意外。
“是的,还请陛下恩准。”
他想起一事,问道:“藏书阁虽非寻常人能进去,不过你身为重臣之后、世家子女,进藏书阁并非是无法请求之事,可你方才说犹豫,是在犹豫不决什么?”
“这个嘛……小女子不只是想进去,还想……”
“还想做什么?”
“还想住在里头。”
“什么?你想住里头?!”王伟非常吃惊,从没听说有人要求住藏书阁的。
曾子昂问:“为什么?王伟替你安排的殿阁你住得不满意吗?”
“满意满意,王公公做事干练,尤其瞧在祖父的分上,自是不会亏待小女子,只是小女子难得有机会进宫,白天当然会以照顾祖父为要,但想趁夜里把握时间研读藏书阁里的珍藏。小女子晓得这要求过分,也不太成体统,所以迟疑着该不该提,怕回头祖父知道了又训人。”
“你真的想读书吗?你这样子根本不像爱读书之人。藏书阁里头的藏书可是大燕的国宝,你该不会想藉一窥之名盗取国宝吧?”马松摆明质疑她是草包。
她不满地一瞪眼,没好气地说:“马大人误会了,小女子进藏书阁不偷书,要偷人。”
“偷……偷人?!”马松惊到舌头打结,这女人想在藏书阁偷人?这简直胆大包天到极点!
王伟也露出吃惊的表情,这女人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曾子昂的脸色沉到谷底,严厉地道:“莫亮珍,朕念你是国相唯一至亲,留你下来照顾国相的伤势,但你若敢玷污朕的皇宫,休想朕再念什么情分,非得要了你的脑袋不可!”
见他变脸,她这才不敢再嘻皮笑脸,坦白道:“小女子当真是要借书和手札看,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气不过马大人那瞧不起人的态度,才会故意这么说。”
曾子昂神情一敛,有点了解这个莫亮珍的个性了。她为了让对手气出内伤,总张牙舞爪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连弄臭自己也不在乎,不过太有个性的女子可不讨喜。他不想再与她费唇舌,直接说:“借书可以,留宿不行。”
“果然不行留宿……好吧,小女子只要能进藏书阁就很感恩了,不强求留宿。”虽然有些失望不能利用晚上多翻阅些珍贵的书籍,但能进藏书阁瞧瞧已是不错,她也不再多要求,马上谢恩。
一旁的马松仍气呼呼的,照他想,陛下别说拒绝她留宿藏书阁,就是允她进藏书阁都不妥,天知道这女子会不会真的在庄严地藏书阁中搞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他们才亲眼目睹她不知羞耻的对宫女和侍卫上下其手,这样的人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夜里,曾子昂来到莫负远的床前询问,“南寮水患,百姓困难,朕打算派益王前往赈灾,国相以为如何?”
莫负远伤重,见到曾子昂只能告罪躺着,无法起身相迎,听见他这话,马上赞同地点头,“陛下真知灼见,如此甚好!太后娘娘乃南寮人,对南寮自是有番感情,益王殿下念在太后娘娘面上,定会办好赈灾之事。”
太后吕氏并非曾子昂的生母,她膝下只有益王曾子言一个儿子,当年吕氏在先皇面前下功夫让自己的儿子做了太子,可曾子言终究不是帝王的料,才能、智慧样样不如年少即被送去大禧当质子的三皇子曾子昂,先皇忧心长子无能,不足以肩负治国大任,这才招回远在大禧的曾子昂,更在临终前废长立幼,同时将可能威胁曾子昂的其他皇子全分封到边境去,以稳固三子的江山。
此举自是让吕氏悲愤万千,被贬为益王的曾子言更是抑郁不甘,奈何先皇遗旨如此,两人不听从不行,重点是群臣无一挺他们母子,大势已去,还能如何?原本连曾子言也得跟其他皇子一样离开燕都,要不是吕氏在先皇临死前以死相求,说无亲子在旁侍奉,晚年必定凄凉,先皇这才同意留人,否则曾子言休想继续留在燕都享福。
曾子昂生母早逝,当年他在无人扶持之下,被吕氏安排前去大禧做质子,登基后,他依祖制仍奉吕氏为太后,只可惜母子不亲,这事世人皆知。
这回让曾子言去南寮赈灾,吕氏有了脸面,曾子言也有事做,如此多少可以减轻曾子昂与吕氏母子间的紧绷感。
“然而陛下这主意虽好,有一点老臣还是要提醒您,此次赈灾金额庞大,由益王殿下亲自押送去南寮,这个……殿下手下多,经手的人也多,难免有所损失,到了南寮,真正落入灾民手中的赈灾银两恐怕不多……”莫负远说得很含蓄。
益王贪图享乐,在先皇在世时还曾以太子的身分卖官获取财物扩建自己的东宫,此事让先皇得知,气得吐血,从此种下废太子的念头。这回益王经手大笔银钱,就怕钱还没到南寮就被挥霍泰半。
“这件事国相放心,朕已有防范,会以赈银筹措不及为理由,让益王先行,赈银后送。”
莫负远再次高兴地点头,“妙哉,益王殿下手上无钱,这就不必担忧了……咳咳……”说到欣喜处,他却咳了起来。
曾子昂亲自起身替他拍胸顺气,又倒了杯水给他。
“老臣没事,不敢劳动陛下。”莫负远慌忙地说着,不敢接下水杯。
曾子昂微笑,“国相受伤,朕不知体恤还来叨扰,是朕太操劳你老人家了,倒杯水给你也是应该的。”
莫负远不敢再违逆,终于接过曾子昂手中的水杯,但仍说:“老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应当,而陛下心中早有机杼,根本不需老臣帮忙。”
陛下聪明睿智,才思敏捷,当年就是太过深沉才会招来太后忌惮,处心积虑将陛下送去大禧,免得留在国内威胁益王殿下的地位,不过天生帝王之才的人终究不会被轻易掩没,最后先帝还是将皇位传给陛下,以陛下之智,要应付吕氏母子轻而易举。
“国相乃朕的肱股,朕心中盘算什么,还是得经国相认可,这才放心。”曾子昂言语中尽显对莫负远的看重。
莫负远眼眶略红,“老臣能得陛下厚爱,十分感激,未来仍会为陛下尽忠职守……”说到这,他突然要求,“只是老臣请求明日就出宫回府,还请陛下恩准。”
“国相伤势未愈,御医说你至少得再卧床十日方能下床,这时不方便离宫。”曾子昂没同意。
“老臣身子好多了,不用等十日,此刻就能下床——?”
“国相何必逞强,如果是因为朕留莫小姐在宫里照顾你,受到前朝非议一事,你大可不必理会,朕不会因为旁人说什么而感到为难。”曾子昂心知肚明莫负远想离去的理由是什么,直接让他不用介意。
莫负远汗颜,“陛下……老臣孙女声名狼藉,老臣不想让陛下困扰,还是让老臣走吧。”他在宫中疗伤已有三日,这三日中群臣闹腾的事情,自己虽躺在床上,却也听说了,如此这般,他怎么还有脸继续待在宫中养伤,自是快快带着亮珍离宫得好。
“不用说了,朕不会让国相冒生命危险下床的。”
莫负远折衷道:“若陛下坚持不让老臣离宫,那……那就让亮珍回府去吧,老臣不是非要她照顾不可。”
曾子昂思绪蓦然顿了一下,莫亮珍虽是国相至亲,但也不是非她不可,宫人哪敢怠慢国相,可自己却是坚持让那恶名昭彰的女子留下,这是何必……尽管心下这样想,但他仍没有让她离去的打算。
“国相还是安心疗伤吧。若因一个女子留于宫廷就困扰了朕,那岂不笑话,朕只是好奇国相名声高洁清磊,怎会将孙女教育得这般——?出人意表?”他斟酌了一下字眼才说出口,总不好让莫负远太难堪。
莫负远忽然叹了口气,“亮珍原本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没有因为爹娘死得早,无人管教而倦学,相反地,她敏而好学,常主动来请教老臣学问,唯一的缺点就是个性要强了些,有些漠视教条与礼仪,不像时下女子恬静遵礼。
“不过不管怎么样,亮珍在老臣眼中仍是个率直可爱的小丫头,要不是得知了那件事,她也不会变得——?”莫负远说着倏然住口。
曾子昂听出玄机,问道:“她知道了什么事?”
“这个……牵扯到老臣家的隐私,恕老臣不愿多说。”莫负远情愿得罪曾子昂也不愿说,闭口不提了。
曾子昂微拧眉心,瞧出莫负远真不想说,他不勉强也没怪罪,遂起身道:“打扰国相休息,万一国相伤好不了,回头御医可有理由卸责说是朕的过错,朕还是快走吧。”他开着玩笑,让方才绷住的气氛缓和下去。
“陛下,请让老臣带着不肖孙女回去吧!”莫负远固执地再次请求。
“国相不必多说,朕不会让你带伤离去的。”他倾身替莫负远盖上被子,即转身走出去。
王伟守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即为他掌灯。
曾子昂一路往庆阳殿走去,他奏折未批示完,还有待努力,今夜恐怕得熬夜了。
在行经藏书阁时,忽见里头透着光,他立刻皱眉。
王伟见状,马上让人把藏书阁的守卫叫过来询问。陛下最厌恶别人浪费,夜里没人居住的殿阁一律熄灯,藏书阁白天只有具大学士身分的人可进出,入夜后宫禁,连大学士也不可能进入,没人的殿阁为何还点着灯?摆明浪费灯油,难怪陛下不悦。
藏书阁守卫说:“回王公公的话,里头有人的。”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有人在里头。”王伟板起脸来。
“王公公,卑职真的没说谎,待在里头的人是国相府莫小姐。”
“莫亮珍在里头?”曾子昂讶然。
“回陛下,莫小姐得您允许,每日晚膳后就过来藏书阁,一直待到子夜才走。”守卫告知。
“陛下,莫小姐应当是伺候国相用完晚膳后就过来此地。”王伟补充道。
“朕以为她请求进出藏书阁不过图个开开眼界,想瞧瞧闻名遐迩的藏书阁相貌,倒没想到她天天来,而且朕不许她留宿,她便给朕待到半夜才走。走,进去看看她是真读书还是在里头给朕胡搞什么。”他转身往藏书阁内走去。
藏书阁由大燕第一任皇帝创建,至今两百余年,期间数代皇帝都不吝于花重金收集天下奇书,累积藏书数万,占地广大,一册册的书籍被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排放好。
因为数量之大,书架的排列极为壮观,一排排的书架让藏书阁宛如迷宫,还真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要在这数百列的书架中找人哪里简单,可这庄重之地分外安静,并不适合扬声喊人,只能在书架间逐一去找,颇费功夫。
入内后,王伟马上道:“陛下,请您稍等,奴才让人一排排去找。”
曾子昂正要点头,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呼噜声,他立刻往那声音处走去,只走了三排书架就找到人了。
为了方便,每排书架的角落都设置有一套桌椅,供人坐着休憩或翻阅藏书,而他找的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不住冷笑,嘲讽道:“以为她真能读什么书,原来是来睡觉的!”
“不过若要睡觉,回自己床上不是比这舒服,莫小姐何必自虐呢?”王伟摇头。
曾子昂蹙眉,收起了讽笑,淡淡地道:“过去瞧瞧吧。”他走向莫亮珍,俯瞰着她的睡容,见她睡得熟,如扇子般的长长睫毛垂下,白女敕的脸庞在油灯的照映下泛着细致的红光,双唇微微噘起,彷佛欲引人一亲芳泽,睡着的她仍有一股妩媚风姿。
看着看着,他的心头莫名加速跳动,引起一阵紊乱。
王伟瞧他脸色不对,低声问:“陛下,要奴才将莫小姐叫醒吗?”
他摆摆手,“不用,让她继续睡吧。”他稳了稳心跳,改往她桌案上的一叠书册瞧去,全是几位已逝书法大师的手本真迹,每一本都是绝版品,价值连城,而想要一口气拥有这么多绝品,唯有大燕的藏书阁而已。
原来她对书法有兴趣。
曾子昂瞄见压在她脸颊底下的是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上头的笔墨还未全干,沾了些在她的肌肤上。他轻轻去抽那张纸,惊动了她,她扭了扭颈子,他以为她要醒了,没料到她眼也没睁开过,继续睡。
他见她睡得毫无防备,不禁失笑,心中有几分羡慕。自他出生起,处在这争斗不休的宫中就不曾一日好睡过,即便当了皇帝,身旁仍不乏一些狼子野心、利欲熏心的人物,想要安枕不容易,哪像她,怡然酣睡,可以不理俗务。
他的目光朝抽出的纸张看过去……
“陛下,莫小姐的字怎么跟这些已故的书法大师之作一模一样?”王伟在一旁瞥见后低呼。
曾子昂也十分惊讶,立即比对桌案上那些大师的手稿,“不管笔法、笔触、笔锋,几乎足以以假乱真,不明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真迹,她居然能模仿别人的笔迹!”
“是啊,奴才以为莫小姐是个草包,不想她竟也有这等才能!呃——?奴才放肆,不该说莫小姐是草包的。”惊觉自己说错话,王伟忙认错。
“小女子以为王公公是这宫里最有口德的人,原来不是。”莫亮珍醒了,张开眼瞪着王伟。
王伟一脸尴尬,“莫小姐醒了……”
“再不醒,都给人骂到头上来了,小女子被骂成这样,还能活下去吗?”她说得夸张。
王伟再怎么说也是曾子昂身边的总管太监,就是王公大臣们见了他也要客气几分,哪里遇过嘴巴这么刁的人,一时被堵得说不了话。
“你草包是公认的,朕的总管太监说你几句,值得你这副模样吗?”曾子昂撇嘴。
“陛下也认为小女子是草包?”她带着不满与委屈的问着。
“不是能模仿几手字就不是草包,头大没脑,脑大长草,空有其表,没有内涵,一样是草包!”
莫亮珍噎住,没想到这个皇帝平时看起来十分温和,骂起人来居然这么快狠准,而且还不带脏字。她难得吃瘪,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后才道:“陛下怎知小女子没有内涵?您认识小女子很深吗?”
“你『盛名』在外,还需要深交才能了解吗?”
她气得磨牙,“小女子是得罪过您,不小心约了您去乱葬岗,可您没去吧?既然没吃亏,您又何必记恨小女子,对小女子有成见。”
她当日一时兴起,想戏弄他,胡乱将自己早已备好、打算找机会捉弄人的地址给了他,提出邀约,但他可是皇帝,哪可能真的去赴约,若去了岂不成笑话,且受此大辱,他又怎么会原谅她,不将她割喉放血才怪,所以她断定他没去乱葬岗。
提到乱葬岗一事,曾子昂心中就来气。自己虽没赴约,但这胆大的女子竟敢整他,自己虽制止马松教训她,不表示这事就这样算了,而她居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提出来。
他干脆痛斥,“国相年迈,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女,可你顽劣不肖,轻浮无知,连累国相背上教导无方的恶名,毁他一生清誉,这般劣女,旁人对你有成见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她这回当真被骂得哑口无言,自己确实是不肖孙女,祖父一生清风峻节、高才大德,受人敬仰,却因为她而让他的贤名有了污点,这点她最为愧疚。
“藏书阁不是供人睡觉的地方,若要睡觉,以后就别来这了!王伟,撵她出去,通知守卫不许她再进藏书阁。”他交代完,拂袖而去。
王伟难得见曾子昂当众发脾气,吓得不知所措,半晌回神后忙撵莫亮珍出去,之后赶紧追自家主子去了。
莫亮珍被赶出藏书阁,站在外头有些失神,“不是都说皇帝温文儒雅,脾气极好吗……可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突然将人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