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王朝的东、西、南方分别有南塘、中若、楚三国环伺,多年来和永定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局面,原因无他,因为各国政治都处在不稳定的局面上,内耗太多,自顾不暇,哪来的力气去挑衅、攻打别人。
居中的永定王朝因为这样的互相牵制拉扯得到休养生息的大好机会,也不忘在外交上和各国维持通商、通婚,互表友好的关系,但私下鸭子划水储备战力,鼓励人民增产报国,哪天想反噬这三国一口才不会一点胜算也没只不过这二十几年,永定王朝看似是民生乐利,但皇帝老了,皇子们也成年了,三宫六院生的皇子们一个个自命不凡,各个都有问鼎江山的大抱负,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结党拉派,诸多泯灭人性的事明着暗着都没少做就为了夺嫡坐上龙座。
现任的皇帝要是摆不平这些对宝座虎视眈眈的儿子们,永定王朝也会和其他三国一样伦为虚耗的国家,最后就算没有被他国吞并,灭亡也不远了。
“王储怎么可能流落在外?”褒曼心里一想,别又是为了那争一根骨头的老套戏码吧?
“他和我一样无意天下,只想偏安一角,但是他的皇兄不信他没有野心,视他如眼中钉,层出不穷的试探令他厌倦,所以他游戏花丛得了贪花之名,又抛弃权位来替我打理产业,得了自甘堕落的名声,但是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贪花?”褒曼怀疑。她怎么能把这样的人介绍给姊姊?别问姊姊肯不肯,她头一个不答应。
“咳,他的内里是个洁身自好的,无论游戏花丛还是游戏人间都是迫不得已,为了自保罢了。”
这样一个看尽后院的贪残酷烈从来无意婚姻的人,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他能不助吴凉一臂之力吗?那他这朋友也不必做了。
“这件事还是问问姊姊吧。”他们夫妻说了这么多,当事者压根不知情,总归还是问了褒姒再说。
她要是点头,万事大吉,要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
攸关褒姒的终身大事,褒曼很快又递帖子请姊姊进王府。
频繁的进王府,褒姒直觉肯定有事。反正马车都是王府来的,她只要迈动双脚出了大门就是,不用费什么心,便也不嫌麻烦地来了。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妹妹让她来,是为了撮合她的婚事。
褒姒从一开始就是八风吹不动的神情,其实这也寻常,她本来就是这样雷打不动,只是身为妹妹的人都喝完一盏金丝燕窝粥了,她还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更别谈反应了。
褒曼心想,看起来吴凉做她姊夫的希望不大了。
老实说,褒姒对日前与她擦身而过的男人还是有一两分印象的,毕竟能在王府里随意走动的男人不多,因此她还多看了对方一眼。
她倒是想知道他看上了她哪里?怎会对一个头戴纱帽的女子上心?莫非因为她是侧妃的姊姊?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但综观他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像是那种攀权附势的人,这般昂扬的男人是为了何故要她?
“我想和他见上一面,妹妹安排吧。”她从来都不是嘴快过心的人,这回却心还没理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开口了。
褒曼啊了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当然、当然。”男女是要经过实地相看才行。
殊不知,褒姒哪里是想相看吴凉,她只是对这男人好奇,想知道他究竟看上她哪里?什么男女感情的,她还没想那么远。
男女见面这种事,北越可比京城爽快多了,这里没有京里那套罗哩八唆,迂回曲折的规矩,吴凉既然有心求娶褒家大姊,当然是爽快的应允。
褒曼出不了门,为了满足妻子的参与感,独彧把见面地点设在距离长乐院不远,冬暖夏凉的暖阁里。
当然,前提还必须得到巫太医的许可,倘若巫太医摇头,就算褒曼把美眸眨出水来,使尽浑身解数的美人计兼苦肉计也没用。
巫太医没说成或不成,只道不能离床。
独彧这宠妻无上限的妻奴,很快让人打了一张适合移动,以羽毛铺成的软榻,再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亲自将褒曼从床上移到软榻上,褒曼离开那张床的时间不过一个起和落而己。
这也不算违逆巫太医的意思,对吧?
二十个人将床榻移到暖阁,不让褒曼觉得有一丝颠簸。暖格从中隔了十二折雨过天青面绣的屏风,私密性顾到了,褒曼也不怕漏听了什么,也许还能给褒姐出个馊主意什么的。
不是她爱凑热闹,实在是不放心。爹是男人,巴氏快要临盆了,她这妹妹不张罗,难道都让姊姊一个人来吗?
没那回事!
在褒曼印象中,吴凉就是那种一表人才,高大英俊,从街上走过,大婶、小媳妇、大姑娘得瞧上好几眼,瞧不够还要频频回头看的那种青年才俊。
要能成为姊夫,褒曼是挺满意的,再看坐她边上的褒姒,只见她恍惚中带着几分羞涅,虽然一直垂着头,脸色却还挺红润的。
“人都来了,出去见个面,有什么话尽管问,不用客气。”褒曼本来就不是什么古板的思想,直怂恿褒姒出去见吴凉的面。“如果有什么不对就喊人,妹妹和你妹婿都在这呢。”
吴凉要有什么不良举动,看她不把他打成肉泥才怪!
褒姒也不扭捏,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大方得体的给吴凉行了个福礼。
吴凉也起身还礼,一派翩翩风采。
重新落坐的吴凉直朝独彧丢眼色。
独彧接收到吴凉的眼色,不免在心里啐他,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八字才得了一撇就想把媒人抛过墙,名符其实的现实!
他按兵不动,可吴凉的眼色已经变成了眼刀直往他身上戳。
他是没在怕吴凉的小刀乱飞,不过都已经明显到只差没开口叫他回避,他哪能继续不识相下去。
“我在这,你们看了也别扭,暖阁就让给你们。”
没有人留他,显然男女双方都觉得他是多余了。
独彧自然也把褒曼拎了出去,呃,应该说是公主抱地抱了出去。
“他们……”褒曼回过头。
“他还没有那胆子吃了令姊,你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一觉醒来他们也该谈出个所以然来了。”他对褒曼的休憩时间非常看重,就怕她少睡了一点,肚子里的孩儿又折腾她。
独彧大步流星的把褒曼送回院子,喂她喝了一盏人参老母鸡汤,把空盏交给丁香,又替她掖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褒曼这一觉睡得香甜,等她醒过来,褒姒垂着头坐在绣凳上,手里揪着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玩,脸蛋始终红扑扑的。
“你醒了。”还没等她动,在碧纱蔚外听到动静的丁香和阿汝已经入内,替褒曼把各式各样的软枕垫到身下,替她披上外衣,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一通服侍下来,没半样给褒姐插手的机会。
“你们都别忙,让我和姊姊说说话。”褒曼挥退众人,她可是急着想知道两人相谈的结果。
几个丫头放下手边的东西退到一旁,空出一大块的空间来。
至于,出去?
不行!
王爷勒令她们不能离开侧妃的视线范围内,就算侧妃要她们出去,也只能隐身到不起眼的地方,以不碍侧妃的眼为最高原则。
“姊?”干么一直不抬头?
褒姒抬起了小脸,眼神里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反而带着几分轻松和释然。
她加大了声量,“你和吴公子谈得可好?你对他印象怎样?”
褒姒的脸蛋更红了,歪着头却半天不说话,是褒曼接着又追问了一句,她才说了一句,“他说,他能护我周全。”
这是对他心动的意思吗?
褒姒知道自己不小了,早到该说亲的年纪,之所以还待字闺中,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还有怕自己这张脸给身边的人招祸。
基于此,才多方考虑和退缩。
但是那男人又横又霸的说他不是唐突向她求娶的,他见过她,初见那时是在同安县的衣舍,他发现她和京里的任何一位名门淑女都不一样,大大方方的替客人解说衣服的质料和做工,没有扭扭捏捏,不见退缩。
即便那位夫人龟毛得要命,就连她为什么覆面不见人也有意见,她却耐着性子,笑着解释说她长得不好看,怕吓坏了人才用薄纱覆面。
吴凉一个字都不信,尤其她那双清冷如某人的眼神,给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往后他只要想到她那弧度绝美莹润的下颢,那气质、那眼神,就连独树一格的说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就觉得心跳加速。
他想,虽然她覆住的脸无法窥见,可光那露出来的眼眸就简直美得倾国倾城,那可是他梦想中妻子的模样啊!
这么多年过去,沈颉娶妻生子,就连独彧这位亲王也有了意中人,而他呢?即便要应酬的机会多不胜数,想寻花问柳的机会俯拾皆是,却也不愿和那些逢场作戏的女子有什么纠葛,为的就是等待像褒姐这样一位年纪相当,又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妻子,与他恩爱白头偕老。
如今他中意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哪能不竭尽所能的坦露自己的感情?
他毫无隐晦的将南塘那乱糟糟的争储、及自己是二皇子的事情都说了,并很明白的告诉她,她如果真的嫁给他,将来势必会受一些磨练。
但是为了她,他决定不再躲避皇兄的追杀和引发的种种事端,他要回去面对那纷扰的一切,当他把政局稳定下来之后,要用最大的格局来迎娶褒姒。
褒姒笑着对褒曼说,她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那瞬间她已经决定要嫁给这个男人,不必等他争夺到大位给她无上的荣耀再嫁他。
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婉女子,可她并不软弱,心思非常缜密,就算真的跟着吴凉到了那复杂的家庭也不一定会受到伤害。
两情相悦,彼此相携,日子才能真正过得好,但是褒曼仍设身处地的多劝了褒姒几句。“吴凉这样的人品相貌才能,虽然样样得体,但你们就只看过彼此一眼,还不够了解对方。最重要的是……姊姊,南塘可是远嫁,妹妹心里舍不得。”
褒姒轻拍褒曼的手,表情认真极了。“虽然北越民风开放,但是能在说亲前彼此见上一面已经是稀有的,不能要求更多了。”
她保留了吴凉曾在同安县见过她的事,这点微妙和暧昧她不想告诉旁人,就算最亲的妹妹也一样。
看一个人到底怎样,虽然不能仅凭一两眼下定论,但是女子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会是她的良人。
褒曼凝视姊姊那坚定的神情,看来姊姊是真心满意吴凉的。敢情好,自己这是多此一举了,男女双方对彼此都有了共识,她也没道理当那根打鸳鸯的棒子。
就算万般不舍,褒曼随即又自我安慰,一个萝卜一个坑,像吴凉这样精明能干的男人,老天爷就会安排像姊姊这样的女子来配他,一点也不含糊。
这桩婚事想来是能成的。
当褒正涛得知大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并没有很高兴。
不久前才送走了个闺女,如今这一个也要远离身边,想到大女儿就要远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南塘,他就看谁都不顺眼。
看夫君一脸不舍的模样,巴氏撑着快要临盆的肚子温言软语的劝着丈夫。“女儿养大了,早嫁晚嫁都得嫁,趁妾身还能动,赶紧把大姑娘的嫁妆准备好,等我生了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张罗了。”
褒正涛这一想也是,看向妻子的眼光充满柔情。“咱们的孩子也快出来了,你别累着了。”
六礼走得快却不代表草率,吴凉的身家惊人,拿出手的东西没有一样不精致,褒正涛收下之后全部添在嫁妆里,让褒姐当成压箱底带走。
唯一的插曲就是,褒姒婚礼那天花轿刚出门,外头在宴宾客,巴氏却要生了。本来沉浸在离别情绪的褒正涛正鼻酸不己,乍然听到妻子己经被扶进产房,再顾不得什么,把一应宾客全交给独彧,自己赶了过去。
巴氏生得快,不过两个时辰便诞下双生子,母子均安。
连同嫁女一桩,褒府是三喜临门。
褒正涛又哭又笑,他又有后了,一次还两个!
这一天,他心中百味杂陈,永生难忘。
吴凉身家不凡,住的宅子自然也不寻常,就算娶妻之后不久便要往南塘赶,但是新房一样也没落下。
所有人里面,最哀怨的要数孕妇褒曼了。不说这些喜庆之事她插不上手,帮不上忙也凑不了热闹,甚至露个脸去替姊姊送嫁都没办法。
她唯一能做文章的地方只有尽可能给褒姒添妆,这一给就给足了十万银票,老实说她还嫌少了些。
独彧回来后,她听闻巴氏生了双生子这才一扫郁闷,绷了整天的小脸总算去了阴霾,拉着独彧的手嘀咕着该送什么礼得体。
这可是她第一次当姊姊呢,礼哪能少。
不过,她爹应该是乐坏了吧?一举得男,还双子。
喜讯冲淡了褒曼一些和褒姒分开的离然,独彧见她露出笑颜,原本寡言的男人不禁更卖力的把两边的喜宴如何又如何,加油添醋的给妻子说上一遍。
他一边得代替妻子去女方家,一边又身为男方好友得代替男方家人,委实忙得不可开交。
褒曼见他为了逗她笑,额头都冒出汗来,心里不禁冒出蜜来。哎呀,娃都快生了,怎么自己就顶不住他那直愣愣看过来的眼神?
她主动的拉了独彧的手,把已经称不上苗条的身躯偎进夫君怀里。
孩子洗三那天和褒姒的三朝回门重叠,褒家又大肆的操办了一回,免不了的,喜气洋洋中又带着淡淡离别的忧郁,褒姒即将随着夫婿回南塘去。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褒姒和吴凉要走的那天特地进了王府来见褒曼,姊妹俩拉着手互道珍重,希望下次见面不要等太久。
褒女敕倒是想得开。“只要能活着,总会有见面的一日。”
姊妹俩紧紧拥抱,道了再见。
独彧觉得这几年是他过得最快活的日子,身边有了心爱的女人陪伴,皇帝因为那群觊觎他皇位的儿子们无暇牵制北越的动向,他得以休养生息巩固实力,也奖励农耕、开辟道路,努力建设让百姓安居乐业。
人不能没有忧患意识,他不忘要整顿军备,为了日后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有万全的准备。
来到封地,他最初只有数万没造册在案的私兵,随着北越的繁荣,人口多了起来,他的军备也越发整齐,不会有人知道他己经屯了将近三十万的军备,各个都是猛士精英。
接下来,他的孩子又快出生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唯一能牵动他神经的,只有京城浓重的血腥味。
不得不说独予的能力不俗,他一恢复太子之位,再也不掩饰自己得意的嘴脸。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开始变本加厉的排挤弟兄,忙着你咬我我咬你的互斗,对于政事、百姓生计全然不顾。
如今清除异己才是要务。
为了加快脚步,他手段蛮横粗暴,中箭下马的二皇子落得被幽居圈禁,大皇子因为私藏龙袍玉玺惨遭放逐,连带皇后也被牵连,闭关自省百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高兴过头了,以为大事底定,放眼京城再也没有谁和他抢大位,于是再也不掩饰他的放浪形骸,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某天一早太监要去伺候他晨起却发现满室腥膻,他全身赤果躺在锦床上暴毙了,旁边还有两个变童也死状凄惨。
淑贵妃遭此打击,疯癫了。
明明是要到手的肉,就差那么一步有什么好忍不住的?她那不懂事的孩子啊!就这样,皇帝的成年儿子剩下一个三皇子。
三皇子是谁?
牟妃的大儿子,也就是独彧的哥哥。
是的,恭亲王独彧有个亲哥哥,但是在他的成长生涯里,娘和哥哥其实有跟没有一样。
毫无悬念的,继承皇位的人应当就是三皇子。
牟妃的锋头一时无二,她儿子不需要对付任何对手,只要能笼络皇帝的心就能稳坐帝位,天下再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是老天爷为了回报他们母子屈居人下,受尽委屈嘲笑多年的报酬。
而她即将成为永定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儿子是皇帝,到时候唯我独尊,想怎样就能怎样,多年被皇后和淑贵妃压制,隐忍多年的不甘和痛楚终于有了加倍奉还的一天。
她也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尝到什么叫做低到泥土里的滋味。
皇后嘛,她暂时还不能拿她怎样,毕竟她是一国之母,背后还有个皇帝。
牟妃没读过兵书,但是多年的宫斗教会她要打击主要敌人就必须联合次要敌人,成功后,回过头来再收拾另外一个。
她不过稍加利用皇后对淑贵妃的痛恨,就顺利的和皇后达成协议。
皇后视淑贵妃为死仇,此恨不死不休——身为皇后,皇帝一个月却二十几天都睡在淑贵妃这贱人那里,纵得她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这些年她这后位坐得实在憋屈,皇后形同虚设。
这会太子倒台了,失去儿子也失去帝心,不趁机整倒淑贵妃还等什么时候?
皇后也不是笨人,她知道牟妃这是要利用她的手拔去眼中钉,但那又何妨?她也想要淑贵妃死得难看!
于是她很快和牟妃沆瀣一气,将痛失儿子生无可恋,只顾着舌忝舐伤口的淑贵妃打压到底,没多久,曾经宠冠后宫的淑贵妃便被人发现溺毙在太液池中。
前朝后宫,空前地得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皇家秽事太多了,百官人人思危,京里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室息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夺嫡大戏会消停好一阵子的当口,牟妃的娘家人发难了,他们用尽三寸不烂之舌唆使三皇子逼皇帝禅让皇位。
皇帝大为不满,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他这儿子说贤没有贤名,要能,能干比不上他任何一个儿子,他凭什么要让位给这样一个人,还是在逼迫的情况下?
雷霆之怒不可小觑,皇帝循了个由头,把一心急着要吃热汤圆的三皇子给端了。
若问牟妃的娘家人干么这么不能等,搞得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其实,这回是独锦出的手。
他让潜伏在牟妃娘家已久的探子煽动牟家人,这里煽动一下、那里添把火,就把他们已经急不可耐的心烘得更加火热,不管不顾的兵行险招了。
皇帝黜陟了三皇子,京里头已经没有成年皇子了,年纪最相近的八皇子如今也才九岁,直到这时,皇帝才想到他还有两个皇子在封地。
到底要叫谁回来?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
老实说,对两个去了邑地的皇子虽然打小不亲近也不待见,他却记得一个是不堪入目的圆球,一个是阴气森森的鬼子。
一个父亲把孩子形容为球和鬼,可想而知不喜的程度到了哪里。
一粒r肉乱颤的圆球坐在朝堂上,能看吗?
另外一个起码有震慑人心的效果,他苦思多日,还把朝臣叫来询问,这一问才知北越那不毛之地在独彧的治理下欣欣向荣,蓬勃昌盛。
“把他叫回来!”
然而,不管京畿的烟硝味多呛人、多不堪,恭亲王府这里全然不在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一一褒曼要临盆了。
早就备好的稳婆、郎中、太医一个不落的守着,万事俱备。
独彧如临大敌,对老九劝阻说什么男人不可靠污秽之地太近,根本左耳进右耳出,他就是要守在产房外,不亲眼看见他的小妻子平安,他绝对不走。
北越的秋天已见萧瑟寒意,主子不肯进到温暖的室内,独自在风中挺着,老九莫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拿厚氅给独彧和自己裹了个结实。
独彧在外面熬着,屋里的褒曼也不好受,她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么难,翻来覆去喊得嗓子都快哑了,肚子也痛得死去活来,痛到后来,她咬牙下定决心只要肚子的崽仔出清,她一定要好好的把他痛揍一顿。
她痛了两个时辰,从开指到孩子出生这段时间拚命的吸气吐气、吸气再吐气,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最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产道滑了出来,而她一口气松得太快,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独彧一听到帮忙的稳婆喊“侧妃昏过去了”,不假思索就往里头冲,谁也拦不住,就连洗净裹好襁褓送到他面前的儿子也没搭理一下。
产房里因为独彧冲进来惊声连连,他却对那些脏污血腥视而不见,握住褒曼的手抵死不放。
“曼曼!”他被她苍白的脸色和全身宛如水里捞起来的模样吓到了。
“王爷,侧妃只是太累晕了过去,没事的。”一个胆子大的稳婆说道,其他的人顶不住,纷纷有多远退多远。
他那骇人的表情差点把稳婆给吓出一泡尿来,但是她始终死死捏着大腿告诉自己要撑下去,直到独彧把目光转到巫太医身上才松口气。
巫太医一看见王爷的眼珠子飘过来,连忙道:“王爷还是回避一下为佳,臣立刻着人替侧妃整理,好送她回院子歇息,届时王爷再去看侧妃和世子就是了。”
“不许弄痛她。”
“绝计不会。”
独彧得到保证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产房。
长乐院这边欢喜连天,粹芬院自然也接到侧妃产下世子的消息。
“名不正言不顺,什么世子……”何妍芝情绪激动,消瘦到近乎尖刻的脸满是嘲笑。
自从施嬷嬷走后她就开始缠绵病榻,时序寒凉了,她却经常让人开着大片窗户,下人劝阻也不听,原本就抱恙的身子接连咳了几次血,身子越发不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想活,这是抱着死意了。
整个粹芬院的人都看得出来王妃时日无多,下人去把这事回报了独彧,他什么都没说。
如今褒曼产下王爷的世子,何妍芝感觉得出来整个王府弥漫着一股喜孜孜的味道,唯独她这王妃住的处所冷寂凄凉。
本来就无人闻问的何妍芝心灰意冷,她想起了施嬷嬷死前的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她终于明白话里的意思了。
她如果珍惜和王爷的缘分,兴许就是整个王朝除了皇太后、皇后以下,最矜贵的王妃,只可惜她被鬼迷了心这个冬天还未过完,王妃何妍芝香消玉须,争了一世,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座华丽却冷清的院子。
她始终没能撑到回京的那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