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艳阳高照,大将军府大门外站着一群神情拘谨的奴仆,他们不畏烈日,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近半个时辰。
即使他们早已经汗流浃背,神情有些痛苦,却不敢吭一声,继续站着,直到看到街尾那几辆马车由官兵们护卫的车队穿过街道,往巍峨气派的大将军府前来,这些奴仆方才不约而同地小声吁了口长气,每一个人心底无不无声响喊,终于……
这几辆马车缓缓地在红色的厚重大门前停下,众人随即下跪迎接,“恭迎老爷与夫人回府。”
穿得一身华丽的任夫人透过窗纱看着眼前这座气派宏伟的大宅,还有门口那两只震摄人心、栩栩如生的大石狮,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恭迎他们的这一大群奴仆,震惊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头,拉住正准备下马车的任老爷,“老爷,你快给我捏捏,我这不是在作梦吧?
这真的是我们楷儿的家?”
任老爷毫不客气地用力拧了下任夫人的大腿,让她痛得差点扯着嗓门破口大骂,但一接收到丈夫的警告眸光,马上蔫了下去。
临下车前,任老爷不忘警告她一番,“现在已经回到京城,你在苦寒之地养成的那些坏习气该收敛收敛了,否则只会让儿子丢脸。”
“知道,你快下去吧。”
两人一下马车,大将军府的赵管事随即笑咪咪地迎向前来,向脸色的有些疲惫的两人问安,“老爷、夫人,这一路辛苦了。”
“你是……”任老爷疑惑的看着赵管事。
“老爷,奴才赵胤,是大将军府的管事。”赵管事道:“老爷、夫人,累了吧,奴才已经让人备了解乏的水酒跟可口膳食,不知老爷跟夫人要先用膳还是……”
任夫人左右看了半天,就是不见自己的儿子,忙问:“赵管事,大将军呢?怎么没有出来接我们两个老的?”
“回夫人的话,大将军前些日子救驾受了伤,现在正在平梁院休息,因此没有办法出来迎接两位。”
“你说什么,受伤?!”任夫人不顾他们现在还站在路上,方才任老爷对她的警告也一瞬间忘光,惊声尖叫,“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看他!”
“是,这边请。”赵管事点头行礼后,对后面那一群奴仆摆手,“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任夫人站在门槛处吼着,“赵管事,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带我们去见大将军!”
赵管事愕然地看着凶悍的任夫人。任夫人以前也是官家夫人,怎么在苦寒之地待了几年就跟个乡下大婶似的,跟扬森还有女乃娘形容的模样差距甚大,差点把他吓着。他模模鼻子,连忙向前带路,“来了,老爷、夫人,请跟奴才来。”
赵管事带着任老爷、任夫人穿过回廊与造景幽美的庭院,来到任楷的院子平梁院,介绍道:“老爷、夫人,这里就是平梁院,是大将军的院子。”
平梁院院子里一名嬷嬷正要拿着药包到后面小厨房熬药,看到院门口的人,惊喜地叫道:“老爷、夫人,您们两位终于到了!”
任夫人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福态的中年妇女,觉得眼熟,问道:“你是……”
“老爷、夫人,老奴是少爷的女乃娘春华啊,您忘记老奴了?”
任夫人这时才想起她来,惊讶地问:“春华,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少爷受伤了,老奴是来照顾少爷的。”一说起受伤的任楷,女乃娘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后来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擦干眼泪,“老爷、夫人,您们赶紧进去看少爷,少爷看到你们,身上的伤肯定会复原得比较快,老奴先去替少爷熬药。”
任老爷与任夫人闻言点头,忙进入屋内。
女乃娘前往小厨房,熬汤药时,不时看着院门的方向,就担心错过任夫人。
在一旁吃着点心的扬森不解他娘亲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娘,您是不舒服吗?直朝院门看,要是不舒服,您去休息,这药我来熬。”
女乃娘不悦的摆手赶人,“去去去,我是看夫人出来了没,许多年没见着夫人,想跟她闲话家常。”
扬森闻言心生警觉,忙道:“娘,儿子有些话要提醒您,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不能说,您可别给少爷添乱。”
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一样,女乃娘心虚地捂着胸口,反驳道:“你胡扯什么,娘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会不清楚吗?”
“是吗……”扬森一脸不信。
“走走走,别在这边烦我,到时候少爷的药都被我熬糊了。”女乃娘不耐地赶走儿子。扬森又警告了自己娘亲一句,“记住,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得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少爷那边帮忙。”
待扬森走了,女乃娘依旧心不在焉地一边熬药,一边朝院门看。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这药熬好了,任老爷跟任夫人也从屋子里出来,女乃娘赶紧放下手中的汤药,追了上去,“夫人、夫人!”
“春华,怎么了?”任夫人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女乃娘。
“夫人,老奴有事要跟您说,这事很重要。”女乃娘小声地在任夫人耳边说着。
任夫人皴眉看了下女乃娘,春华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除非真的是很要紧的事情,否则春华不会如此冒失。她问:“什么事?”
“这事最好私下跟夫人谈,要是让少爷知道,他会不高兴的,可这事攸关他的生命,老奴不能不说。”女乃娘神色难看地低语着。
任夫人看向正等着她的任老爷,“老爷,您跟赵管事先到松韬院吧,一会儿妾身让别的奴才带妾身过去,我想到楷儿这院子的小厨房去看看,给他做点以前他爱吃的吃食。”
任老爷点头后便跟着赵管事先行离去。
任夫人拉着女乃娘的手急匆匆地来到后方的小厨房。
“春华,你快说,什么事情?”
“夫人,少爷福泽深厚,在战场上不曾受过什么伤,可是……”女乃娘将江萱办理和离的事情还有任楷最近受的这几次伤都说了。
“你说什么,真有这事?”任夫人大惊。
“就是啊,夫人,您回来了,可不能任由少爷继续乱来。”
任夫人黑着脸,沉思片刻后做出决定,“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过几天安定下来就找媒婆跟人牙子让他们寻人。”
女乃娘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
炎炎夏日,暑气升腾,苏畅儿将手写的小说送去给虎子让他排版,因阿好婆忙着帮珍珠坐月子,她就不留下来添乱了。
眼看时间还早,她不想那么早回宰相府,在街上闲晃,来到满是柳树的运河边,{的运河慢慢闲逛着,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小滩贩卖的小东西或是小点心。
她发现有人在卖鱼饲料,询问了下才知道运河里有不少小鱼、小虾,有些喜欢喂鱼的孩子或是姑娘会买鱼饲料坐到树荫下或拱桥上喂鱼。
她瞧见那些小孩一个个喂鱼喂得好开心,尤其是从拱桥上将饲料澜下,一大群鱼都会挤过来张嘴抢饲料,那画面很有趣,她也买了一小盆饲料,站到拱桥上往下洒。
苏畅儿一边拿着纸伞,一边喂鱼,动作不太方便,她索性将搁在肩上的纸伞收起,虽然热了些,但妨碍不了她喂鱼的乐趣。
这条拱桥是连接东西两岸的捷径之一,有不少马车会从这经过,这时,一辆黑色马车缓缓从不远处朝拱桥这个方向驶来,马车上分别坐着任楷与扬森。
扬森神色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正闭目养神的任楷,皱眉道:“我说,少爷,你不在家养伤,到军营折腾什么?好不容易才快养好的伤口又差点裂开。”他看了任楷半天,忍不住吐槽,“想要避开夫人也不必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
“我不离开,难道让我娘离开?”任楷没好气地瞪了扬森一眼。
扬森无奈地笑了笑。
任夫人一听到萧萱跟任楷和离,第二天气呼呼的马上到牙行将适合的八字给人牙子,要他们留意手中的姑娘有没有这种八字的,要是有,马上带来,结果这些人牙子阳奉阴违,马上带了几个假货来让任夫人挑选,一边怂恿她买几个丫鬟伺候任楷。
任夫人虽然气人牙子骗她,却还是挑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要放到任楷的院子里,此举马上就打扰到任楷静养。
任楷十分不悦,又不好直接反对,便暗中让人牙子直接把人领走,无须付钱,只要那些人别在他眼前碍眼就好,把任夫人气得扯着嗓子骂他不孝,几乎每天要让任夫人叨念,他索性前往军营,免得在家被任夫人荼毒他的耳朵。
“不过,少爷,不是我要说,你这段日子到底是倒了什么楣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意外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任楷很无奈地说着。
“那些大梁人也真是不省心,三不五时就要上演一次刺杀,他们不烦我都烦!”扬森撇了撇嘴,一脸愤怒,“就说端午节那天,不能让大家好好过节吗?搞个声东击西,先在画舫放火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刺客趁机刺杀另一边的皇上,要不是少爷你机警,立马飞身向前,这会儿可能得换人做皇帝了。”
任楷耸耸肩,“前大梁的百姓这两、三年内是不可能消停的,你也别想太多,那天是御林军里出了奸细才会出这样的漏洞,幸好皇上没事。”
“还好少爷不是掌管御林军,否则功过相抵,你这会儿肯定要被调往边疆守城。”
“调往边疆是不至于,不过这还没坐热的大将军之位可能得换人当。”任楷低笑道。
扬森忿忿磨牙,“这些大梁人这么会闹事,主要是他们的太子还活着,死了就没这些事了,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君心难测,也不可随意揣测,要是这么一直下去,皇上哪天恼了一一咦?”任楷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着外头慢慢飞逝的景致,眸光忽然被拱桥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住,“畅儿……畅儿!”
急驶的马车很快就通过桥面,准备往另一边街道驶去,他朝着前头的车夫紧急喊道:“停马车一停下,任楷不等车夫开门,迳自推门下车,往拱桥跑去。
“欸,少爷,出了什么事了?”扬森在他身后喊着,却怎么也喊不回他。
骑马跟在后头的威虎、威豹赶了过来,疑惑地问道:“大将军是怎么了?”
扬森摇头,“不知道,少爷好像看到熟人,马车一停好就冲下去了。”
“熟人?”“我好像听到他喊什么仓儿还是唱儿的……”扬森挠着头皮回想任楷喊了什么。
畅儿?威虎跟威豹互看了一眼,威虎问道:“这样……我们需要跟上前保护爷吗?”
“你确定这时候我们追上去,爷不会轰了我们?”威豹横他一记白眼。
“那再等等吧,一盏荼后再去找爷。”
扬森两臂搭在他们肩上,不怀好意地贼笑着,“你们两个是不是知道少爷去追谁了?”
“这事……恕不奉告,你若是想知道,直接问爷吧。”威虎马上拒绝透露任何消息。扬森不满地叫着,“威虎,你很不够意思耶!
“我们兄弟宁愿被你认为不够意思,也不想被我们爷调到黑海受训。”黑海的训练对他们来说可是地狱般的存在。威豹推开他的手臂回到自己坐骑上,“我们兄弟追爷去了。”
“你自己先回去吧。”威虎手中将绳一挥,也往任楷消失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苏畅儿将手中最后一把鱼饲料洒进河里,拍了拍手上的饲料屑,拿起脚边的纸伞往另一边桥下的市集走去。
她在街口看到一名卖冰糖山楂的老伯,这冰糖山楂跟有些黏牙的糖崩芦不太一样,糖葫芦是用棉白糖熬制的,而冰糖山楂是用冰糖,两种不同的糖熬制出来的口感有差别,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一点都不黏牙,她就喜欢这样的口感,忍不住停下来跟他买点,边吃边逛。
任楷站在市集街口四处张望,方才他明明见到畅儿往这走来,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忽地,他看见一个卖冰糖山楂的老伯,他记得畅儿不太喜欢吃吹糖人,反而喜欢吃冰糖山楂,每一次见到都喜欢买上几颗解解馋,当时他还笑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结果硬被她塞了颗山楂,然后被她笑说他更孩子气,以后不许笑她。
他走向前,“老伯,来上一份山楂。”
“欸,好的,一份十颗,够吗?”老伯问道。
“够了。对了,老伯,跟你打探个人。”
“什么人?”老伯停下动作看着他。
“有一个姑娘,今天穿着……”他闭起眼睛回忆那惊鸿一瞥。“水蓝色裙子,还撑着一把纸伞,有一双清澈而有神的眼睛,声音软绵……”
“这位大爷,您这样描述,老头子实在没什么印象,市集里随便一抓都有你形容的姑娘,不过声音软绵的……”
任楷拍了下手,“对了,她笑起来有一对可爱小酒窝。”
“酒窝啊,嗯……我想起来了,就在刚刚,有个有一对可爱小酒窝的姑娘,声音软绵绵的,还跟我聊天,说她最喜欢吃冰糖山楂。”老伯恍然想起,连忙告知。
“对,老伯,她往哪里去了,您有印象吗?”
“我没注意,不过我听她说要买点东西回去做,是可以凉快一下的东西。”
凉快一下……凉快一下,那肯定是畅儿,只有她会说这么跳月兑的话,她肯定是要到杂货铺采买制冰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谁会这么说?
任楷给了山楂老伯一些碎银,接过冰糖山楂后,匆匆赶往杂货铺。
苏畅儿买了一些硝石,从杂货铺走出来后,便往阿好婆家的方向走去,打算教阿好婆制冰。
京城的夏天比大林村热多了又闷,她担心忙着帮珍珠坐月子的阿好婆会热坏,要买个粗使婆子来帮忙,阿好婆又不愿意,说自己还能动,坚决不肯浪费钱买人,她只好买硝石回去教阿好婆怎么制冰,让阿好婆过个凉快的夏天。
她走着走着,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决定加快脚步,只是,她脚步愈快,后面跟着她的人也加快速度,到后来她几乎是小跑步往前走,看到前面有条巷子,飞快地弯进去,躲在巷子里一道颓败的木墙后。
她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块破麻袋上,顿时扯出一抹冷笑。很好,不管是谁,敢跟踪她,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盖布袋!
任楷加快脚步追到巷子,发现整条巷子空荡荡的,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追错人了,猝不及防地,他的后脑被人狠敲一记闷棍,他没来得及回神,而后一块破布罩上他的头挡住他的视线,随即是一阵阵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从这攻击的手法,他就知道自己没追错人,忙叫道:“畅儿,畅儿,是我!”
这人认识她,而且这声音很熟悉……她停下攻击,扯下他头上的麻布袋,一看,震惊得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被她揍得十分狼狈的人。
竟然是任楷!
任楷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圈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佳人入怀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想念她,这半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担忧终于消失。
苏畅儿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语气有些艰涩地问道:“任楷,你怎么会在这里……”自从得知他没收到口信,她就十分担心,从没有想到能再见到他,尤其还是在这距离石林镇至少千里的京城。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我派人找了你大半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你是怎么到京城的?”想来他一直找错方向,他低估了这小女人。
“任楷,我一一”才刚开口,她就看到他胸口有一片血渍逐渐晕开,眼一瞠,惊呼道:“你怎么流血了?”
他垂眸不在乎地说:“大概是伤口又裂开了,稍早就有裂开的迹象,不用担心,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一定是我害你的伤又裂开!”一想到方才自己没有看清楚来人,就打得他一顿粗饱,她满心愧疚与自责。他拉开她的手,摇头道:“没事,真的,我这大半年大大小小的伤势不断,比从军这十年所受的伤还多,已经习惯了。”
“我那儿距离这里只有两条街,去我那里包扎。”她捡起地上的纸伞和墙角那袋硝石,不给他反对的机会,拉着他往她在京城买的小宅子前去。
苏畅儿刚到京城不久,便从房牙子手中买下两座连在一起的宅子,一座给阿好婆一家落脚,一座她自己住,会这么做,于公是住得近,工作方面有问题可以很快获得解决,于私是这样可以继续跟阿好婆保持友好关系,不会因为住在一起久了而产生龃龉。
最近因为她住回宰相府,小宅子空下来,不过宰相府的戚管事有派人每天前来打扫。
“任楷,快点把衣服月兑了,我帮你上药。”她从柜子里拿出装着简单药物的药箱,动手要替他将衣服月兑了。
他抓住她的手,“畅儿,我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月兑男子的衣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她眯眸睨他,“你把我当男的不就成了。”
“我一点也不想把你当成男人,把你当男人,那我们两人成什么关系了?”
“那把我当大夫,这样总成了吧?快把衣服月兑了,别跟娘们一样。”
娘们?任楷眉尾抖了抖,他这模样竟然被她当成娘们,士可杀不可辱,既然她一个大姑娘都不介意,他一个大将军又在意什么!
他将外衣跟中衣给月兑了,并道:“可别后悔我没有顾虑你的名节!”
苏畅儿将一块干净的布放进酒精里,用干净的夹子夹起,稍微拧干,而后开始在他胸口那道足足有一个手掌宽度的伤口上消毒,“忍着点,有点疼,不过这样消毒,伤口很快就会好。”她问道:“怎么伤的?”
“端午那天为了救人而受伤的。”畅儿一直是个独立且奇特的姑娘,交友从不在乎身分,只在意她认定的好友会不会欺骗她,因此他一直未跟她表明自己的身分,他不清楚她是否会接受他的身分,两人好不容易才相聚,他不想因为任何原因造成隔阂或误会,甚至又无交集,只能隐瞒解救皇上一事,先暂时笼统带过。
“你行啊,这是刀伤,你救人反倒把自己当成砧板。”她沉声调侃。
“不小心没注意到,下次不会了。”他眼神柔和地看着细细为他上药的苏畅儿,感觉自己空虚已久的心房随着她上药的动作逐渐被填满。
“不提这些,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到京城的?我留了人在黎阳县找你大半年,却一直找不到你。”思念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他笼罩其中,过去的岁月里,他时常梦到她,想过数种重逢的可能,却没想到会在京城与她相遇,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突然停下上药的动作,怒瞪他,“说到这个我就有气,任楷,你跟卢萧萧究竟有没有发生过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提,她还差点忘了这一条帐没跟他算。
他皱眉,“你胡扯什么,卢萧萧跟我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她假冒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既然你跟她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跟他爹为什么会因为你而想要我的命,找人把我装进布袋,再从桥上丢进河里,要不是我命大,早淹死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夏天,我当时被冲到下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岸,花了三天时间回到村子,我担心卢家父女知道我还活着,会再次谋害我,决定连夜离开,离开前有留话要传达给你,但后来又发生很多事,话没有传到……”她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下。
任楷拧着眉头回想,“看来是阴错阳差我们同时离开,你失踪后我一直找你,后来临时接到军情必须赶往战场,只好留下威虎继续找,没想到就这么错过……”当时让人守在她的宅子那边,肯定会遇到她,就不会有这近一年的相思之苦了……
“不要转移话题,任楷,你知道我讨厌欺骗,当时卢萧萧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她是你的童养媳,我可告诉你,我拒绝当第三者,也就是插足两人感情的第三人!”她拿过干净布巾开始为他包扎。
他现学现用,“畅儿,你我之间已经没有第三者了。”
“没有了?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他点头,“处理好了,不过不是我处理好的,而是我以前的小妻子自己处理的,她到县衙申请了和离。”
“嗄,你被单方面和离?”她十分惊讶。
“半年前我才知道我们已和离,所以我现在没有妻子。”他沉点下颚,轻哼了声,“因此,畅儿,你我之间并无其他阻碍,没有任何人横跨在你我之间。”
看他神情坦荡的模样,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然而自己那事……虽然并不是她愿意的,可毕竟是发生过,她得坦白,免得日后彼此心里有疙瘩。
她突然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任楷斜睐着她,“你不相信?”
“不是,”她继续帮他包扎,“其实我有一事一直不记得,因为我以前脑袋曾受过伤,很多事情都忘了,直到落水才想起,我觉得这事不该隐满你……”
“说吧。”
“我找到我的家人了,我不是孤单一人。我在很小的时候被恶姨娘拐骗出府,后来辗转卖给人牙子,有一户人家急着给即将上战场的儿子娶妻,看中我,把我买了去,当时我年纪很小,并没有洞房,后来我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去了战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们两人的事你得想清楚。”她双手一滩,大有把一切都丢给他做抉择的态势。
他问:“就是你找到亲人了,还有你被拐卖、被人买去当媳妇儿这三件事情?”十几年的战争导致许多人被迫于去战场前先娶亲嫁人,他不也是因为战争,在上战场前被逼着娶了个小媳妇嘛,因此他并没有多想。
“是。”
他低头沉笑一声,带茧的双掌捧着她的脸颊,宠溺地看着会让他沉醉的清澈眼眸,“畅儿,在你失纵后,我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不要错过,什么叫做即时把握,除非你丈夫活着且不肯跟你和离,否则我不会放弃你。”
“你真的不介意?”
“那你介意我有过媳妇儿吗?”
她猛摇头,“当然不介意,我在意的是你的未来是否只有我一人。”
“畅儿,我亦是如此,我在意的是我们两人共同拥有的未来,而不是没有彼此的过往。”
他神情严肃凝重向她许下诺言,“我只想与你携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