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星迹数字艺术培训基地特地为了应届毕业生和绘画爱好者举办一场游戏美术创意赛,前十名可以免费入学,经过辅导一个月后再进行复赛,前三名不但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还可以直接进入星迹公司工作,待遇优厚。
初赛已经结束,这天顾珣例行来到学校,讲完课正要回公司,学校的负责人海陆叫住他。
“顾校长,创意赛初选出了点意外情况,我没办法作主,想向你请示。”
顾珣微笑道:“初选结果由你们教学组的老师投票决定,不用来问我。”
赛制规则早就定好了,为公平起见,作者匿名上传作品,由学校教学组的几位资深老师投票决定名次,他也看过比赛作品,确实有些让他印象深刻。
“初选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前十名中有个作者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没办法决定。”顾珣问道:“怎么了?”
海陆笑道:“您来我办公室一趟就知道了。”
顾珣跟着海陆走进他的办公室。
一个异常漂亮的小男孩儿坐在办公椅上,看上去大约三、四岁,因为脚构不到地板,两条小腿悬空晃啊晃的,说不出来的精灵可爱。
顾珣莫名觉得这孩子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
他问海陆:“这是谁的孩子?”
海陆挠着头笑道:“这就是这次入选前十名的其中一位作者,初选结果出来,我们一联系作者,全都傻了,老师们不信,把他请到学校,亲自看他画。”
顾珣惊讶的看着这个异常漂亮、灵气十足的小男孩,也感到难以置信。
小男孩儿从椅子上蹦下来,伸出小手说:“你好,顾校长,我叫诺丁。”
很有礼貌,而且小小年纪一点也不怕生,顾珣很喜欢他,蹲,握了握他的小手,“你好,诺丁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我是顾校长?”
诺丁眨了眨大眼睛,“因为海老师说要去请顾校长来啊,你跟着海老师一起过来,你当然就是顾校长。”
顾珣莞尔,这孩子可真聪明。“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会画画?”
“画画是我家袓传的技能,我的太爷爷是画家,我爷爷也会画,我爸爸就更不用说了,我妈妈说他画的画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这个其实我不大认可,我想,应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海陆在一旁捧月复大笑,顾珣也被他逗笑了。
这孩子真是太有趣了。
“那你这么会画画,是爸爸教的吗?”
“不是,我还没有和我爸爸生活在一起,因为我妈妈还没把我爸爸追到手。”
海陆又笑到不行。
顾珣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强忍着。
“我妈妈和我打赌,说一个月内能追到我爸爸,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可没我这么聪明。”诺丁小大人似的耸耸肩,“不过我会帮她,谁教她是我妈妈呢!”
顾珣忍着笑,回应道:“嗯,应该的。你几岁了?”
“我很快就四岁了。”诺丁顿了顿,又说:“我和我妈妈是同一天生日。”
顾珣问海陆,“报名的时候你们怎么没确定一下作者的年纪?”
“他是用他母亲的名义报名的,初选结果上传到网络之后,我们联系他,才发现这个问题,您觉得是要和他母亲商议让他退赛,还是……”
顾珣问诺丁,“你妈妈呢?”
诺丁用小手指了指他的身后,“她来了。”
顾珣回过身,微微一怔。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风姿绰约,眉眼如画,似曾相识。
顾珣心里隐隐一动,恍然想起三年前似乎见过她,一刹那,他的脑海中浮起无数画面,却都模糊不清,乱如浮云。
“你好,顾先生,我是诺丁的妈妈黛若拉。”
她的嗓音清脆动听,随之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过来,顾珣回过神,轻轻握了握,“你好,我是顾珣。”
琥珀定定的望着他,不曾有一日相忘的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她百感交集,心中有如海潮翻涌,表面上却维持着轻松自如的浅笑。
这三年来,她预演过千万遍两人重逢的场景,此刻才能如此从容淡定,波澜不兴。
琥珀拿出一张名片,“顾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顾珣接过,不由得又是一怔,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她,竟然是一家香水公司的总裁。
“很抱歉,我今天没带名片。”顾珣把来学校上课当作一种休息,穿得也很随意休闲。
“没关系。”琥珀嫣然一笑,“诺丁因为年龄不到,所以是用我的身分报名,但是我想才华应该不分年龄,应该不会因为诺丁未满十八岁就取消他的资格吧?”
“你这么说当然没错,不过这场比赛其实是为了总公司选拔人才才举办的,我们是希望通过这场比赛培养储备人才,所以报名者必须要年满十八,胜出者会被公司录取,进入星迹工作。”顾珣笑着说:“诺丁的确画得很好,是个天才,但是公司可不能违法找童工,非常抱歉。”
说完,他感觉到手指被一只暖乎乎的小手拉住,他突然涌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温软到一塌糊涂,竟然想要抱一抱这个孩子。
诺丁仰着小脸,晃着他的手,“既然这样,那我就退出比赛好了,本来我也不想参赛,我只是想让大家吃一惊。”
海陆哈哈笑道:“小朋友,你的确让我们都大吃一惊。”这样的天才儿童的确少见。
顾珣也笑了,“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你的才华已经让我们所有人都惊艳了。”
诺丁望着他,“那我退出比赛后还可以在这里学一个月吗?”
“当然可以。”
诺丁又问:“我有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没问题。”顾珣身上没有带名片,顺手拿起桌上的便条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E-mail,问道:“你会寄E-mail吗?”
“我当然会啊!”诺丁把便条纸很认真的放进口袋里,然后也拿了一张,写了一个账号递给顾珣,“顾校长,这是我的脸书,我上传了很多我的作品,请你有空了看看,多多指教。”
“好。”顾珣惊讶的问:“你会用左手写字?”
“我右手也会啊,我两只手一样灵活。”“好厉害。”
诺丁萌萌的揉着小肚子,“突然好饿怎么办?顾校长,你能请我吃饭吗?”
面对这样一个又萌又聪明的孩子,顾珣完全无法拒绝,马上说:“好,你想吃什么?”
诺丁说:“我以前不住在SB,是第一次回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不过听我妈妈说过这里有间很不错的餐厅叫朱顶。”
海陆心道,这小家伙还真是会挑地方。
顾珣笑了笑,“好,不过有点远,你忍得住吗?”
“没问题啊。”诺丁又拉了拉琥珀,“我妈妈也可以一起吗?”
听商洵陆的笑声,靡琦窘了一下,忙说:“当然。”
琥珀笑了笑,“谢谢顾先生。”
“应该的,让诺丁退赛我也很遗憾。”请他们母子吃饭也算是弥补一下吧。
三人下楼去了停车场,冬天的暮色来得又快又早。
琥珀牵着儿子的手,走到一辆车前。
顾珣发现她开的是一辆银色汽车,心里莫名一颤,好似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胸口有些室闷。
琥珀把儿子抱坐到后座的儿童座椅,关上车门,回头对顾珣笑了笑,“顾先生,三年前我们在这里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顾珣点头,“我记得。”
她顿了顿,轻声说:“顾先生记性真好。”
顾珣微微一笑,一方面他的记性确实很好,另一方面,她长得实在太漂亮,让人过目难忘,尤其那时她还用左手在他的车窗上写了一个顾字,巧的是,他刚好姓顾,自然印象深刻。琥珀望着他,“我记得我当时问你认不认识我。你是不是以为我有病?”
顾珣回道:“不会。”认错人的事情常会发生,亦或者她认识他,他不认识她,这也很正常。
她又问:“顾先生,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他心头一跳,面露困窘。她这是什么意思?
琥珀却不往下说了,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说道:“顾先生,我不知道要怎么走,我在后面跟着你的车。”
顾珣顾虑她在后方跟着,车速放慢了些。
琥珀开车跟在后方,他换了一辆黑色的车,心里却闪过高速公路上白车翻滚的画面,一路上都有些紧张。
来到了朱顶,一如往常,客人不多,价钱死贵。看样子应该是重新装潢过,更加古色古香。
诺丁很好奇的左看右看,忍不住问:“妈妈,你以前和爸爸就是在这里约会的吗?为什么约会要在这么灯火通明的地方,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服务生,这样怎么说悄悄话做小动作呢?”
琥珀一脸羞窘,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小手。
诺丁又问顾珣,“我说的不对吗,顾校长?”
顾珣笑道:“你叫我顾叔叔吧。”
诺丁托着小脸蛋,很认真的打量着顾珣,“嗯,还是叫校长吧。”
朱顶之所以贵,不单是环境好,料理更是绝佳。
诺丁一边吃,一边兴奋的说:“妈妈,这可比你煮的饭好吃多了。”
琥珀窘笑。
一顿饭,基本上都是诺丁和顾珣在说话,顾珣也深感奇怪,为何他会和一个四岁的孩子相处得如此开心?乔安琪的女儿乔乔只比诺丁小一岁,但他只能逗逗她玩,可是诺丁却可以和他聊天,小小年纪聊起画画也是头头是道。
顾珣啧啧称奇,只能说他和这个孩子很有缘分。
吃过饭,在停车场告别,顾珣竟然对诺丁有恋恋不舍之感。
诺丁再次道谢,“谢谢顾校长的晚餐。”
顾珣笑着说:“不客气。”
“顾先生,非常感谢你今晚盛情款待。我想送你一份小小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琥珀拿出一个透明盒子,“这是我们公司生产的一款香水。”
顾珣婉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很抱歉,我从来不用香水。”
她笑了笑,轻声说:“我们公司不是一家普通的香水公司,制作的香水比较特别,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同,我们提取出特别的气味,制作出特别的香水,当你思念某个人的时候,打开香水,闻到熟悉的气息,就会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与其说这是一瓶香水,不如说这是一瓶思念。”
顾珣微微一怔,被这样特别的创意吸引,伸手接过,他仔细一看,透明盒子里放着一个纤巧的淡绿色细口瓶,没有什么装饰,只镶嵌着几个暗金色字母,Seek。“这瓶香水,名叫琥珀。”
他听见这个名字,心莫名其妙震动了一下。
“或许能让你想起一个你曾经忘记的人,或者曾经忘记的事。”琥珀说完这句话,痴痴望着眼前这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你对他念念不忘,他却视你为路人。“谢谢,我回去试一试。”
“再见,顾校长。”诺丁挥了挥手,又很认真的说:“不要开快车,任何时候都要谨慎驾驶。”
顾珣莞尔。
上车之后,琥珀问诺丁,“对爸爸的第一印象如何?”
诺丁回道:“怪不得你这么喜欢他,原来他长得这么帅。”
琥珀实在不明白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到底像谁?
“不过幸亏你找了个很帅的老公,不然我可能也没这么帅。这样的爸爸我很喜欢。”
“你还能更臭屁一点吗?诺丁先生。”
“妈妈,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难道你不觉得我很优秀吗?”
琥珀好气又好笑,这个小屁孩自从会说话之后就没有落过下风。
“妈妈,爸爸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你?难道爷爷女乃女乃还有姑姥姥舅舅他们,都没有在爸爸面前提过你吗?”
“因为爸爸误以为妈妈去世之后非常痛苦,消沉了很久,所以他们发现爸爸忘了妈妈,都觉得是件好事。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让爸爸一直沉浸在痛苦中,所以他们叮嘱爸爸身边的人不要再提起妈妈,也不再提起过去的事情。”
诺丁点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一路聊天回到了居处。
诺丁一打开门,就高声欢呼,“舅舅!”
琥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了。
三年前,为了生诺丁,她身体受损,然后又受到顾珣失忆的打击,身体出现问题,陆玄带她和诺丁回到沉睡之星疗养,可是她依然忘不了顾珣,半年前坚持带诺丁回来,和陆玄彻底闹翻。他当时说过,从此不再管她,她以为他以后不会再来,没想到时隔半年他还是来了。诺丁特别喜欢舅舅,回来后时常提起他。
陆玄从沙发上站起身,将高兴扑过来的诺丁高高举起,“嗨,小家伙。”
“你怎么来了?”琥珀一脸不欢迎和戒备。
陆玄不满的道?“我来看看你和诺丁,不可以吗?”
琥珀见到他,下意识就会有戒备之心,一方面担心他会阻拦自己和顾珣重聚,另外一方面,顾珣的失忆也和他有关,她始终无法释怀。
陆玄对自己的不受欢迎感到十分受伤,放下诺丁,问道:“你是不是还是认为顾珣的失忆是我做的手脚?”
提起顾珣,琥珀的脸色越发不悦。
“我说过,不是我做的。”陆玄耐着性子解释,“既然清除掉他对你的所有记忆和让他死掉的结局都是让你恨我,那我为何不直接让他死掉?这样更能让你死心,你说是不是?”琥珀没有回答,走进房间,将月兑下的大衣挂在衣架上。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顾珣画给她的那幅画。
顾珣发生车祸之后,她和陆玄离开S市去美国待产,临走前她去了光阴故事,拿走了这幅画,陆玄那里有道具能隐藏身影,她想,等顾珣看到她传给他的讯息,又发现这幅画不翼而飞,一定会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等她回来。
她赶在圣诞节的前一天回来,本来打算送他一份最美好的生日礼物,可是现实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她到现在仍无法忘记那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
陆玄站在房门口,看着琥珀紧盯着油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没发现顾珣失去的记忆只和你有关吗?”
这是最让琥珀痛苦的地方。他没有忘记任何人,独独忘了她。她和他之间的八年时光,他对她的深情、守候、等待,全都湮灭无形,这些她视为生命般珍贵的东西,就此无影无踪。从那以后,只有这幅画可以证明顾珣曾经爱过她。
每当她挫败、伤心、绝望、落寞的时候,看着这幅画,她就会重获力量,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回顾珣的记忆,那些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
陆玄又道:“我清除的机场记忆里有你、有我、有顾晓琚、有傅照等人,他忘得非常彻底,甚至不记得曾经去过机场,也就是说,清除记忆不单单是清除你,还有这段时间里的所有一切,但是他失去的那九年记忆,却独独只忘了你,没有忘记其他人事物,很显然的,这期间的记忆并不是我清除掉的。”
琥珀哼道:“或许是你手误。”
“黛若拉,我可以肯定我没有出错,他为什么会忘记你,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机场的那一幕对他的剌激太大,他选择忘记,是一种自我保护,是他自身的原因。”
“我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我只想让他想起我!”琥珀望着那幅画,眼中浮起水光。“黛若拉,既然顾珣已经忘了你,为何你还要执迷不悟的留在这里?你看,诺丁比这里的孩,f聪明无数倍,他应该待在更适合他的地方,我这次来,还是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回去。”
比起四年前的强硬,他已经能理解琥珀的想法,但总归还是有点不甘心,总想让她改变主意。
琥珀转头看着他,“诺丁需要的不是舅舅,而是父亲。我此生唯一喜欢的人就是顾珣,如果你不想让我孤独一生,就不要破坏我和他团聚,也不要阻拦我去找回他的记忆。”
陆玄无奈的摇摇头,“你太固执了,黛若拉。”
“你也一样,哥哥。”
陆玄很少听见琥珀叫他哥哥,心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才又道:“当初我在你的熏衣草精油里加了药,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唤醒了你的记忆,但是他和你的情况不同,他或许潜意识里很排斥想起你。”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其实我反而觉得他想不起来更好,你可以用全新的身分让他重新喜欢上你。”
“你不明白,那些回忆对我来说非常珍贵,纵使他重新喜欢上我,找不回那些回忆,我一样会很遗憾。”
诺丁插嘴道:“舅舅让爸爸忘了你,他会负责让爸爸想起你,妈妈你放心吧,舅舅的本领可大了。”
琥珀低头揉揉儿子的头发,忽然又很郁闷,“你爸爸居然没发现你和他长得很像。”诺丁看着她,“我觉得我长得更像你。”
“才没有,你的耳朵和他的一模一样。”
“拜托,一般长相都是看鼻子眼睛嘴巴,谁没事看耳朵。”“可是你的鼻子眼睛嘴巴也很像他啊。”
“妈妈,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我的眼睛明明像你。”
琥珀拧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哼道:“你个小屁孩。”
“我才不是。”
“哦,是吗?那今天晚上不需要妈妈哄睡觉了,对吗?”
诺丁噘着小嘴说:“我只是要妈妈临睡前讲故事给我听而己。”
陆玄道:“今天晚上你和舅舅一起睡吧。”
“好啊!”
陆玄抱起诺丁,走出了琥珀的房间。
顾珣回到芳菲城,月兑下大衣时,忽然想起诺丁给他的纸条,他把纸条从口袋里拿出来,接着打开计算机,搜寻到诺丁的脸书,开始浏览他的画作。他越看越觉得惊奇,只能用天才来形容。
他的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那瓶香水,又好奇地搜寻这家香水公司。
这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香水公司,两款主打香水分别叫思念和回忆,瓶子非常的别致,一黑一白,像是一对情侣,这间公司还可以订制香水,可以从爱人或是亲人的身上或是用过的东西提取气味,制作特殊的香水。
顾珣觉得这个想法非常特别,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市场。
他打开那瓶名叫琥珀的香水,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味道的确不同于以往他闻过的任何一款香水,味道非常淡,却异常的好闻,他放在鼻尖深吸了几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抹气息他非常熟悉。
可是他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想起分别时她说的话——这瓶香水,名叫琥珀。或许能让你想起一个你曾经忘记的人,或者曾经忘记的事。
为什么黛若拉会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仅仅是因为三年前曾经见过她一面?他试图回想自己和她有没有其他的交集,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反倒莫名其妙开始头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唐贝贝,他迟疑了一下,放下手机,不打算接听,可是对方一直打,他只好接听。
手机那头传来唐贝贝的娇嗔,“哥,我回来这么久了,你都不请我吃饭,好小气啊!”
她这几年虽然出国留学,一年只回来两次,却没有放弃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对她总是能躲就躲。
顾珣只好说:“明天晚上请你,有空吗?”
他一直将她视为妹妹,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就算晓珺撮合过好几次,他也无动于衷,偏偏两家关系不错,他实在无法强硬拒绝,也没办法做到从此避而不见。
唐贝贝又惊又喜,“当然有空啊,就算没事也会推掉,你可是排在第一位的。我好想念如意坊的豆花和鸡丝蔷面。”这是S市最有名的两种吃的。
顾珣说没问题。
她高兴的说:“那明天晚上你来接我,好不好?我的车子送修了。”
唐家家境富裕,车子有好几辆,他知道她是故意要他去接她,但也只能说好。
翌日傍晚,顾珣开车去接唐贝贝。
车子停在路边,他在车里低头滑手机,浏览财经新闻。
唐贝贝走上前,轻敲车窗,他放下手机,打开车门。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连身裙,搭配一双过膝的黑色长靴,长鬈发披散到腰际,妆容明媚漂壳。
顾珣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唐贝贝俏皮的问:“那你怎么不夸我漂亮?”
他客气的回道:“很漂亮。”
她难掩失望,无论她怎么打扮,在他眼里都看不到惊艳的目光,也看不到丝毫情意。十几年的时光弹指而逝,所有人都夸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气质,唯独在他眼里,她依旧是当年的小女孩,微尘一般视而不见。
路上,顾珣问她在国外过得可习惯,她巧笑倩兮的回答他的问题,心里却酸酸的想,没有你的日子,怎么会习惯。
顾珣把车子停在如意坊附近,两人下了车,走向店家。
这是一家老店,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他挑开帘子让她先进去。
唐贝贝的视线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心里暗暗感慨,如果这只手能握着自己的手一辈子,该有多好。
店内装潢古色古香,摆放着木桌木凳,服务生迎上来领着他们坐下,替两人倒茶,茶杯也是木质的,有淡淡的竹叶香气。
唐贝贝要了两份豆花和一份鸡丝蔷面,又点了几道菜。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乃声女乃气的声音,“妈妈,这里的豆花和鸡丝蔷面真的很好吃吗?”
“当然啊!”
顾珣扭过头去,看见琥珀牵着诺丁的手走进来,他马上站起身,笑道:“好巧。”
诺丁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巧啊,顾校长。”
琥珀含笑点了点头,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到顾珣身后,正好对上唐贝贝震惊的表情。唐贝贝难以置信的看着琥珀,唇色逐渐变得苍白,第一个念头是见到鬼了。
顾珣替双方介绍,“这是诺丁的妈妈黛若拉。这是我妹妹的好朋友唐贝贝。”
琥珀对唐贝贝笑了笑,“你好。”
唐贝贝惊夸的看着琥珀,黛若拉?难道她不是琥珀?可是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
琥珀对顾珣说:“不打扰你们,我们去那边了。”说着,便牵着诺丁的手走到另一边靠窗的位置。
唐贝贝看着两人的背影,依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不确定的问顾珣,“她叫黛若拉?这名字很奇怪。”
顾珣笑道:“嗯,她从小在法国长大,这是个法文名字。”
唐贝贝一听,暗暗松了口气,但是还是难以置信。
唐贝贝本来打算吃过饭后让顾珣送她回去,可是走出店家后她突然改变主意,说她还有事,要去附近拜访一个朋友,让顾珣先行一步,顾珣便开车先离开了。
唐贝贝忍不住好奇,又踅回店里,因为诺丁吃饭比较慢,琥珀还没离开。
唐贝贝朝着他们走过去,越接近,越觉得心惊。太像了,唯一的区别就是,当年的琥珀,神态非常年轻稚女敕,眼前的黛若拉,容貌一样年轻,但是神韵多了一份母爱,显得成熟沉稳。她走上前,说了声“你好”。
琥珀抬头一看,笑道:“请坐,请问有事吗?”
唐贝贝看着她的脸,心里又惊又怕,又觉得嫉妒难受,吸了口气说:“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和你长得非常像,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她?”
琥珀嫣然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唐贝贝心里一震。“她叫琥拍,对不对?”
唐贝贝惊诧的微张着嘴,声音有点颤抖,“你是琥珀?”
琥珀摇摇头,“不是,我是她姊姊。”
唐贝贝错愕的捂住了嘴。
“你可能不知道,她并不是虎湘的亲侄女,是被收养的孩子,我是她的孪生姊姊。她很小的时候被保母抱走,不知下落,我父母后来带着我去了法国,但是一直没有放弃找她,父母临终前的心愿就是找到她。我回国后千辛万苦找到T市,再找到S市,没想到她已经不在了。”
唐贝贝瞪大双眼,还是不能相信,“你真的是她的姊姊?”“是啊。”
“你见过她的家人?”
琥珀点头,“对,已经见过了。我很感谢他们对我妹妹的照顾,所以决定留在S市,替我妹妹回报他们。”
唐贝贝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她和顾珣的事情?”
琥珀的阵光闪了闪,“我知道,顾珣是她最爱的人。”
唐贝贝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甚至觉得今夜在此碰到,是黛若拉的刻意安排,她飞快的说:“我觉得你不应该留在这里,也不应该和顾珣见面。”
琥珀不动声色的反问:“为什么?”
“因为顾珣已经忘了所有关于琥珀的事情。”
琥拍心口一痛。
唐贝贝激动的又道:“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他经常见到你,可能会想起过去。”
“他为什么不能想起过去?”
“因为琥珀已经死了,彻底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应该有新的幸福,新的未来。”
琥珀抬起头笑了笑,“你说的对。”
唐贝贝又道:“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和他见面了,这样对他很不好。”
琥珀挂着微笑,没有答腔。
唐贝贝见达到目的,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诺丁轻轻拉了拉母亲的手,“妈妈,她是谁啊?”
“喜欢你爸爸的人。”
诺丁“哇”了一声,“很漂亮的阿姨啊!”“喜欢你爸爸的女人很多,而且都挺漂亮的。”
“妈妈,那你要加油哦!”
“当然。”
“不过,我赌你会赢。”
琥珀噗哧一声笑了,宠溺的揉揉儿子的头发,“那当然。”
当晚,顾珣接到母亲的电话,问他和唐贝贝约会怎么样。“那不是什么约会,是她要我请她吃饭。”
“这不就很明显是她在约你,或者说是在追你。”
“她和晓S一样大,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
“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小妹妹了,你都几岁了,总不能一直单身,你爷爷还等着你结婚生子。”
顾珣叹了口气,“妈,你最好还是请晓珺转告她,我和她不可能的,我宁愿去相亲也不虑她的,别耽误人家了。”
薄嘉怡听见他这么说,相当无奈。唐贝贝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两家知根知底,不过感情的事真的无法勉强。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帮你介绍个对象。”
顾珣没想到老妈还有后手,正想找借口推掉,却被母亲抢先一步——“你刚才亲口说了,宁愿去相亲,怎么转眼就不承认?去相个亲又不会失身,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他不免失笑,只好答应。
挂了电话,顾珣去洗澡,出来后发现手机有一则讯息,他还以为是老妈传来的,点开一看却是一组陌生的号码。
谢谢你替我们买单,改天请你吃饭。
原来是黛若拉,顾珣回了个“不客气”,顺势把她的手机号码存起来。今天和唐贝贝吃完饭离开的时候,他顺便替琥珀和诺丁结了帐。
琥珀又回了个“晚安”。
顾珣握着手机,心里有一种很奇妙很温暖的感觉。
彷佛是很熟悉的人,很熟悉的口吻。
周嘉怡雷厉风行,隔日上午就传了讯息给儿子,说了相亲的时间地点和订好的包厢号码,快到下班时,她又打了电话提醒一次,生怕他忙起来忘了。
顾珣回说不会忘,下班后又在公司忙了一会儿才离开。
相亲的地点是在一间有名的私人倶乐部,顾珣对老妈选择这个地方感到有点困惑,等他进了包厢,看见等待的人时,这才明白为何要选在这么隐密的地方,原来老妈替他找的相亲对象竟然是林萱,代言星迹公司一款手游的新生代明星。
顾珣尴尬不已,有种被亲妈坑了的感觉,可是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他有礼的打招呼,“抱歉我来晚了。”
林萱嫣然一笑,“你没有迟到,是我早到了半个小时,我担心这个时间点进出的人多,怕被看到。”
他虽然是星迹总裁,却是第一次和她碰面,以前他看的都是她拍的广告和照片。她本人比电视上更痩,穿着白色长裙,长发披散在背上,模样很清纯,而手游广告中的她,性感火辣,明眸皓齿,青春亮丽。
星迹会选择她当游戏代言人,是顾晓珺大力推荐的,据说是年轻男性最喜欢的一种长相,她大学念的是编剧,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明星。
周嘉怡这两年陆陆续续替儿子安排了好几次相亲,对象从成熟的职场女强人、知识渊博的女博士,再到清纯大学生,都没有结果,这次她是病急乱投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看看林萱这样女神级的相貌能不能让儿子动心。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十点,她打电话给儿子,询问相亲结果,可是遗憾的是,顾珣回说不合适。
周嘉恰一阵失望,重重叹了口气,“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顾珣漫不经心的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她的音调瞬间拔高了几度,有些急了。
他依旧淡淡的说:“或许见到了就知道了吧。”
周嘉怡被儿子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到了,连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顾明泉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这事急不得。”
“都三十多了还急不得?”周嘉怡急得都要冒火了,“傅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顾明泉叹道:“如果琥珀还在,他们的孩子也满地跑了,不是吗?”
提到琥珀,她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道:“老顾,其实虎湘前几天跟我提起一件事,我一直犹豫不决。”
“什么事?”
“她要替顾珣介绍一个对象。”
“那不错啊!”
“你看过了再下结论。”周嘉怡滑了下手机,递给他,“这是那个女人的照片。”顾明泉一看照片,吓了一跳,“这不是琥珀吗?”
“她是琥珀的孪生姊姊,叫黛若拉,和琥珀长得一样。”
他又是一愣,“琥珀不是独生女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琥珀不是虎湘的亲侄女,是她哥哥收养的孩子。琥珀的亲生父母和姊姊都在法国,半年前,她的父母去世,黛若拉回国来寻找妹妹的下落,好不容易打听到虎湘这里,却发现妹妹已经去世了。”
顾明泉叹息道:“真是太意外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周嘉怡又道:“黛若拉很感激虎湘照顾她妹妹多年,认了她当姑姑。我见过她一次,和琥珀长得一模一样,谈吐为人相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好,是一家香水公司的总裁,虎湘想把她介绍给儿子。”
顾明泉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之所以犹豫,一方面是因为她有个儿子,另一方面是担心儿子见到她会想起琥珀。”
他略一沉吟,回道:“据说一个人喜欢什么样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在脑海中拟定了一个模糊的定义,或许对儿子来说,他喜欢的就是琥珀那样的女孩,不如试试看。”
“你不反对黛若拉有孩子?”
“那也总比儿子打光棍好吧。”
“你这么说也是,毕竟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拖了。那我明天和虎湘约个时间,安排一下。”
顾明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女孩儿子一定会喜欢。”
周嘉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虎湘。
翌日上午,周嘉怡打电话给儿子,说起这件事。
顾珣头疼不己,“妈,你一直这样我实在受不了。”
“这是本年度最后一次安排你相亲,餐厅已经替你订好了,就在七叶居,刚好附近有步行街,你们吃了饭可以逛逛街聊聊天,别那么早就回去。”
他一听到是一本年度最后一次”,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冬天的夜色格外深浓,顾珣比预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餐厅,他停好车,走了进去,让服务生领着他来到包厢。
推开门,他不由得一怔。
窗前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纤细如玉的手指抚模着蝴蝶兰的花朵。
“怎么是你?”
琥珀回身,对着他甜甜一笑,“没想到是我吗?很失望吗?”
顾珣回之一笑,“当然不是,只是很意外。”
“请坐吧。”
两人隔着餐桌坐下,水晶灯在桌面上映出许多跳跃的光点。
服务生上了菜,清一色的白瓷圆形盘子,唯有一个是方形的,而且还是彩色的,看上去很是醒目。
琥珀轻声对服务生说:“拜托帮我把盘子换成一样的,好吗?”
顾珣心里微微一动,顿时有似曾相识之感。记忆中好像有个人也有这样的强迫症,可是他想来想去,却想不起来是谁。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她点的菜都是他爱吃的,彷佛知道他的喜好。
“我听姑姑说,你的袓父是个画家,很喜欢收藏画扇,是吗?”
“是啊,老人家很喜欢。”
“你看这幅画扇眼不眼熟?”
琥珀滑开手机屏幕,点开相簿,再将手机递给他。
这是一幅小猫扑蝶的画扇,构图生动活泼,蝴蝶翩翩欲飞,小猫蓄势待发,顾珣略微惊讶,“这是我袓父收藏的一幅画扇。”
“我是在一本拍卖画册上看到的,当时很喜欢就随手拍了张照片,没想到这么巧,居然是你袓父收藏的。”
他听见拍卖两个字,心里再次一动,似乎有些画面从脑海中一晃而过,可惜快如闪电,未能抓住任何讯息。
琥珀见他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心不由得往上一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很遗憾,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神情。
她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去,她其实知道他不可能瞬间就想起过去,然而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抱持着希望。
两人边吃边聊,彷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顾珣这两年在母亲的安排下也相过几次亲,每次都是走过场,有度日如年之感,但是这一次却给他全新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曾经和她见过面,竟然有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的感觉。
吃过饭,两人一起离开。
步下台阶,一阵夜风吹来,卷起琥珀的长发。
顾珣忽然间有股冲动想替她顺一顺发丝,这个动作似乎在心里已经做过很多次。
琥珀冲他笑了笑,“曾经有两个人一起吃饭,男方买单,女方不好意思,表示要各付各的,然后男方只让她出了五百二十块,也就是520。你觉得那个男的是不是在暗示他喜欢那个女人?”
顾珣也笑了,“我觉得是。”
她低声说:“那我要不要和你各付各的?”
他一怔。
琥珀拿出手机,片刻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她传了一则讯息给他,讯息内容是520。
他抬起眼帘,她正抿着唇含笑望着他,面若芙蓉,双眸如水。
顾珣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响应,都几岁了,居然还会有这种年少无措之感,竟然有点不敢看她明媚动人的脸和壳晶晶的眼睛,只觉得心口微荡。
琥珀提议道:“附近有条步行街,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他说好。
步行街的入口挂着一连串的红色宫灯,一直延伸到街里,远远的看过去,红光闪闪烁烁,替冬夜添加了许多暖色。
“今年的冬天好冷。”琥珀笑了笑,“不过,比起夏天我更喜欢冬天,因为我每次被蚊子叮都会肿好大的包,而且只有擦丹皮酚才会好,可是那个药膏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顾珣一听,又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抬起双手哈气,又搓了搓,“好冷啊。”
他本想月兑了大衣给她披上,可是又觉得依两人目前的关系,这么做有点不妥,太过冒昧亲密,便道:“那我们回去吧。”
“我只是手冷。”琥珀说着,忽然将手放进了他的口袋。
顾珣心口一跳,低头望着她,夜色中,她的眼睛波光潋潇,犹如一泓春水。“顾先生,我可以追你吗?”
清冽的空气中彷佛突然生出了一抹清甜的气味。
不知是被她的大胆吓到,还是被她的这句话吓到,他的心跳快得好似要蹦出胸口,他定定的瞅着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琥珀软软的说:“不回答,看来是不可以喽。”说着,她把手从他的口袋里抽了回来。顾珣实在不明白她的想法,难道不回答只能表示不可以吗?
她不等他说什么,抬步向前走。
冬夜太冷,步行街人很少,走没几步,就看见一间小店名叫“好玩的东西”。
顾珣跟着琥珀走进去,发现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店,里面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都看不出用途。
琥珀兴致勃勃的看小玩意,顾珣陪在一旁,看她。
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很熟悉,有种百看不厌的感觉。
她一脸兴奋有点孩子气的样子,实在不像已经当妈妈了。
琥珀饶富兴味的拿起一个绿色的小莲篷,问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笑着回道:“这是放在书桌上的加湿器。现在天气冷,有些人会开暖气,空气会变得比较千燥,把这个放在桌上,水雾很细,对皮肤好。”
加湿器很常见,但是这个小巧玲珑的造型很新奇,做成一朵莲蓬,可爱精致。
老板加了点水示范怎么用,从莲蓬细小的孔隙里飘出来似有若无的白雾。
琥珀爱不释手,问了价钱之后说:“我要两个一模一样的。”
老板拿了两个给她,顾珣拿出皮夹要付钱。
小东西一点也不贵,琥珀拉住他的手说:“我只让男朋友付钱。”
顾珣脸色微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琥珀自己付了钱,然后对顾珣说:“好冷,不逛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朝着停车场走去,走到台阶的地方,忽然她身子一晃,似乎不小心踩空了。
顾珣刚好在她身后,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琥珀站在比他低一级的台阶上,仰头看着他,头顶上夜幕深沉,无星无月,但是他的眼睛亮若星辰。
“顾珣……”
这是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顾珣却觉得无比熟悉。
琥珀灿烂一笑,“加湿器我们一人一个。”她顿了顿,又道:“我送你的那瓶香水,你可以加一点到加湿器里,味道会更好。”
“谢谢,我回去试试。你送了我东西,我明天请你吃饭。”
琥珀说好。
两人道了再见,分别上车。
顾珣回到家里,将加湿器打开,灌了水,然后将香水滴了几滴进去,不一会儿,从莲蓬细小的空隙里飘出似有若无的白雾,空气中慢慢弥漫着一股清新清甜的气息。
如此熟悉的香气,似花非花,究竟在哪里闻到过?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母亲打来的,问他对相亲的对象印象如何,有没有继续交往的打算。
顾珣想起那只放在自己口袋里的小手,唇角弯了弯,简单的回了个“有”字。
周嘉怡惊喜的又问:“你同意?”
他“嗯”了一声。
她高兴万分的挂了电话,转头就对顾明泉说:“老顾,你的预感对了。这几年介绍的对象他统统不感兴趣,唯独一见到黛若拉就愿意交往。”
“也许这就是天意。失去琥珀,送来黛若拉作为补偿,千里姻缘一线牵。”
这一夜,顾珣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妹妹还很小,十一、二岁的样子,乔安琪也刚上大学,青春年少,他自己也二十岁左右。
场景就在顾家的老宅,有许多客人,袓父从七十岁开始做寿,每年生日家里都挺热闹的。
顾珣和唐同贝坐在沙发匕,吱吱喳喳说着悄悄话,然后他看见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过来,坐在她们旁边,她眉目如画,清雅美丽,不似真人。
过了一会儿,顾晓珺扑过来,兴高采烈的说:“哥,那个姊姊说你长得比傅哥哥好看。”
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夸赞,早已无感,可是此刻却异常动容。
那个女孩虽然模样淡定,双颊却渐渐染上粉色,水光盈盈的眼睛视线低垂,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她伸手将盘子里的苹果换了方向,他一眼就看明白了,原来那几颗苹果都是头朝上,唯有一个是朝上。
他暗暗好笑,难道她有强迫症?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他顿觉视野无趣空落,于是起身去了露台,想看看昙花开了没有。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回过身,那个女孩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一双眼睛至真至纯,如水如雾。
她指着两个花盆说:“这顺序不对,应该是一花一世界,三蕴三菩提。”
若是别人如此计较,他一定忍不住笑,可是她轻声说出来,他立刻就毫不犹豫的将那两个花盆挪了位置,然后问她的名字。
她说她大名叫虎珀,小名叫琥珀,念起来都一样,她还用手在桌上写了个虎字,用的是左手。
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彷佛那个名字被她的指尖一笔一划写在他的心上。
他望着她纤纤如玉的指尖,看着上面一颗小小的黑痣,一种从未有过的坪然心动,就此而生。
露台上的植物很多,免不了有蚊子,那女孩的手臂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他要拿药让她擦,可是她说只有丹皮酚才有用。
他带她去了药局,她买了一管丹皮酚,可是她忘了带钱,他帮她付了帐,她要还钱,他说不用,请他喝杯女乃茶就好。她一口答应,他暗暗高兴。可是回到顾宅,她却还了他买药钱。
他有些生气,明明说好了要请他喝女乃茶,如此一来,他就没有借口可以约她。他到底还是不甘心,第二天去到她学校,名义是要找钱给她,实际上是想再见她一面。
他请她吃饭,她说学校管得很严,不能出去。
他想请她喝咖啡,她也不肯,说晚上会睡不着。
他那时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被无数女生倾慕暗恋,却在她这里碰了钉子……
顾珣的生理时钟很准时,早上六点半会自然醒来,然而这一天他居然一直沉浸在这个梦里,直到手机的闹钟响了他才醒。清醒的瞬间,他猛然一惊,梦里的女孩名叫琥珀,黛若拉送他的那瓶香水就叫这个名字,而且梦里的女孩竟然和黛若拉长得一模一样。
上班的路上,他一直回味着这个梦,那些异常清晰的画面,让他好似身历其境,感同身受,甚至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依旧在心头盘旋。
莫非,他对黛若拉一见钟情,所以寄托于梦境?
到了公司,走到办公室门口,周一鸣站起身说:“小舅,有人送花给你。”说完,他弯腰从办公桌旁拿起一束火辣辣的红玫瑰,强忍着笑意。
通常都是男人送女人红玫瑰示爱,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还真少见。
顾珣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有些窘,接过花束飞快走进办公室。
花束里夹着一张精美的卡片,上面写了一句话——顾珣,我喜欢你,风知道,云知道,你知不知道?
如此直接的告白,难怪周一鸣看了要偷笑。
顾珣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微勾起唇。
字写得非常漂亮洒月兑,他第一个反应当然是黛若拉,可是卡片上并未落款留名。
他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问她,又觉得不妥,这些年向他暗示好感的异性很多,万一不是黛若拉,岂不尴尬?再者,黛若拉说她从小就跟父母住在法国,未必会写中文。
顾珣打了内线电话给周一鸣,问花是谁送的,周一鸣说是附近街口的香雪海花店送来的。
顾珣又道:“你打电话去问问是谁订的花。”
没多久,周一鸣回报结果,说花店也不知道客人的姓名,只说是个年轻女人。
顾珣心想,当然是个年轻女人,难不成是个大叔送花给他吗?
因为昨夜黛若拉送他莲蓬加湿器的时候,他已经顺势说要请她吃饭,所以到了傍晚,他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有空。
“没空呢。”
顾珣正要说改天,手机那头传来她清脆的轻笑声,“有位顾先生昨天晚上已经约了我。”
顾珣松口气,笑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去S大附近的‘卡萨布兰卡’,大约七点会到。”
“带诺丁一起吧。”
“他不肯当电灯泡,要在家里和舅舅玩。”
顾珣哑然失笑,这个小孩子很有趣。
暮色渐浓,公司里渐渐空落,融入寂静之中。
顾珣关了计算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下方万家灯火,车水马龙,他莫名感到孤寂,或许是年岁渐长,很想有个家,希望回家时看见窗前暖色灯光,看见灯光下有人等他。
思绪纷飞,他不知不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香水,打开瓶盖,一股清甜熟悉的馨香弥漫开来。
他好似迷上了这个味道,每次闻到,都会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心头涌上奇怪的感觉。
S大东门附近的卡萨布兰卡,算是S市最早的一间西餐厅。
顾珣到时,留意看了一下并没有黛若拉的车,显然她还没到。
服务生领着他到二楼靠窗的位子,楼下斜对面是S大的东门,进进出出都是年轻稚女敕的面孔,还有很多恋人,一起出来逛街散步。
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因为隐建筑系,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曾有许多女生追求,但不知何故,他竟然对她们都没感觉,彷佛他一直在等一个人出现。
他恍恍惚惚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可是脑海中又一片空白,想不出来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不知不觉让人沉思。
琥珀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二楼,转过楼梯的转角,她一眼看见窗前的顾珣。
他低垂视线,望着窗外,手指交叉撑在下巴,挺秀的鼻梁,浓密的眉毛,清隽容颜如雕如琢。岁月对他格外优待,未曾显出风霜和沧桑,只增添更成熟儒雅的气度,更让人沉醉迷恋的风姿。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她甚至不忍惊扰,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凝睇着他。
顾珣回过神,视线转过来,刚好和她的眸光相撞。
琥珀有一种错觉,他是不是想起了她。
顾珣也有一种错觉,他此刻是在梦里,顾家的露台。
那个名叫琥珀的女孩,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眼波如水,犹如漩涡。
她慢慢走过来,他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越发浓烈。
琥珀走上前,有些感慨的道:“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顾珣问道:“你以前来过?”
“来过。”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请异性吃饭的地方,不过,不是约会,是表示感谢。那一年,我在去武隆山的路上发生车祸,是他输血给我。回来后,我在这里请他吃饭。”
他惊讶的道:“我也曾经去过武隆山。”
“我们真有缘分。”
顾珣心里一动,的确。
“那天,他问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牛排,我说随便,他就每种口味都点了一份,我赶紧阻止他,因为说好了我买单,这样点菜,我的钱可不够。”琥珀一边说,一边笑,“可是最后还是他买单,因为我的钱真的不够。”
顾珣听着她的描述,觉得他好似曾经经历过这些画面?
这时,服务生拿了餐单过来让两人点餐。
点完之后,顾珣忽然心念一动,问道:“你一直在法国,会不会写中文?”
“当然会啊。”琥珀从包包里拿出笔和一本记事本,翻开一页写了字递给他。“你看。”
他其实是想看看看她的字和玫瑰花束的卡片上的字是否一样,推测送花的人是不是她,可是他一看到她写的字,不由得一怔。
她写了一个虎字。
梦里那个名叫琥珀的女孩,也在桌上写了这个字。
顾珣抬起眼,看着眼前这张和梦里女孩一模一样的面孔,再下意识看向她的手,但是她用的是右手,若是左手,简直就是梦境重现。
他难掩不可思议和震惊。
吃过饭,两人下楼。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这种季节实在不适合到处走走逛逛,于是他提议道:“附近有间咖啡馆,我们去坐坐吧。”
“我想去买杯女乃茶。”琥珀指着前方两步远的一间女乃茶店,说:“你知道吗,这间女乃茶以前叫‘东西南北’。”
顾珣抬头看去,熟悉感油然而生,好似来过很多次,可奇怪的是,印象中他从来不喝女乃茶,他不喜欢甜食,女乃茶对他来说太过甜腻。“来一杯‘绿野仙踪’。”
店里的男孩看起来是个大学生,调好了一杯女乃茶递给琥珀。
这间店是琥珀大学毕业后转让出去的,绿野仙踪是她发明的抹茶女乃茶,当年顾珣每次来,都会点一杯。
“和我在卡萨布兰卡吃饭的那个人,和我初相识的时候,我欠他买药钱,他说不用还,请他喝杯女乃茶就好。我以为他喜欢喝女乃茶,他经常来这里,每次来都点绿野仙踪。”琥珀捧着杯子,停顿了好一会儿,轻声说:“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不喝女乃茶。”
顾珣愕然看着她。
昨夜的梦里,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叫琥珀的女孩,也是让她请他喝女乃茶。
这么会这么巧,现实和梦境重合吗?
琥珀喝完了女乃茶,舌忝了舌忝嘴唇。绿野仙踪的味道如旧,身边也是故人,一切都没变,却又彷佛一切都变了。
她把空了的女乃茶杯子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哈了哈手。
顾珣望着她,“手冷吗?”
琥珀没有回答,抬起眼,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眸幽幽生着光,闪动之际,彷佛有无穷蛊惑,形成一个漩涡。
他握住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她怔了一下,接着缓缓漫开笑意,有一丝惊喜,又带着一丝顽皮。
她举起左手,软软的说:“这只手也冷,怎么办?”
顾珣将她的左手握住,似笑非笑的问;“这样可以吗?”
琥珀含笑不答,紧紧将他的手掌反握。
他不经意的低头看,心中蓦然一怔,葱白如玉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女乃茶店的灯光径直打过来,他看得清清楚楚,和梦中女孩手上的黑痣位置一模一样。顾珣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却无从描述心里的惊讶。
是他出现了幻觉,还是虚拟与现实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