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上突然下了这样的圣旨,不只毅王、裕王等人感到震惊,文武百官也都相当不解,如临大敌。
虽说皇上推崇国师的道法,可是为官多年的众人可不是脑子简单的,自然不会相信什么法术,顶多把国师当成一个有点绝技的大夫看待而已。
就算知道皇上沉迷于炼丹之术,所有人的想法也和毅王差不多,认为这只是皇上的新兴趣,才会一时兴起把一个道士捧为国师。
可如今为了炼丹,皇上居然下旨要征召官家女子入宫,先不提那炼丹之术到底是真是假,一群官家女子和炼丹的道士一起坐卧,那些女子的名声不也毁了?
如果是皇上要收为后宫,或是赐给众皇子也就罢了,可是连皇子们都不清楚这事儿,而且皇上打从开年来身子就不好,这时候若是再送自家姑娘进宫,无疑只有守活寡的命。
所以圣旨一下,本来是当天就要把所有姑娘接进宫的,可是众皇子还有几位大臣都受人之托进宫求见皇上,才勉强求得一线生机,让她们可以在家收拾行李,等几日后再进宫。
至于几日后送进宫里的还是不是原来的官家姑娘,大家心里都各有打算,也多有为难,一旦换了人送进宫里,那就是欺君大罪,可要是不这么做,那就是明晃晃的让自家姑娘被推进火坑里,再也翻不了身。
一场风波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只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平静,接下来就得看那所谓的国师是不是真能炼出什么百病尽消的丹药来,若成了那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底下好几双眼睛看着,像毅王这样磨刀霍霍准备料理这个妖道的人也不是没有。
而裕王是彻底的不敢露头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送进去的国师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怂恿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而被召进宫里的,甚至还有他追随者其中一人的独生女。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是骑虎难下,要说当初这道士看起来没那个本事的话他也不敢说,可要附和着把那道士的本事给吹上了天,他也说不出口,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好好躲在自己的府邸里,等着结果出来。
就在风城一片大乱的时候,靳展鹏和谷季轩则是悄悄地约了国师兰道士在宫外见面。
依然还是明德观后头的厢房里,兰道士看起来一派仙气凛然,可是靳展鹏和谷季轩心知肚明他有多少斤两,对他的态度倒也随意得很。
兰道士心里虽然对他们随意把他给喊出来有些不悦,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两个人,他所谓的炼丹不过是一场笑话,也多亏了他们提供的“药引”,他才能够一次次炼出让皇上无法自拔的丹药来,所以他对他们自然是客气中又带着些许讨好。
靳展鹏万分不容易才把兰道士约出来,他也不多废话,“这回要拜托的还是同一件事,上回在别院请国师的徒弟替我们除掉一个人,可是出了点意外,最后那人被救了,所以才想要趁国师想请官家女子入宫开炉的这个机会,顺带……”他没把话说完,可是他相信兰道士定然懂得他的弦外之音。
毕竟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谁也别想甩掉谁,就如同他前日一知道兰道士居然怂恿皇上下旨,他连忙传了话给他,让他在名单上再多加几个人,今日正好正是要取那药引的时候,他干脆把要除掉的人特地提了,以免兰道士光满足自个儿的私欲,却忘了正事。
兰道士起初会这么做,真的只是想搞点花样,顺便替炼丹增加难度,毕竟就他来想那些官家姑娘一个个都是娇养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说召进宫里就召进宫。
可他错估了皇上对于百病不侵甚至是长生的渴望,以至于皇上真的让人来问他要到底需要哪些生辰八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也幸好他这些日子已经装习惯了,立刻摆出一副冷淡不近生人的模样,这才暂时拖延了过去,后来他找了靳展鹏和谷季轩商量,这才把几个生辰八字列了出来。
可直到听见皇上真的已经找人查好了人,下了旨意准备宣召入宫,他才发现自己这回儿可是闹大了。
所以今日兰道士出宫赴约,也是准备向靳展鹏两人讨教解套的方法。
靳展鹏和谷季轩对望一眼,心里各自有了盘算,但是对于兰道士,他们的想法绝对是一致的。
短暂的对过眼后,靳展鹏微笑着走了过去,和兰道士说了几句话,便送松了一口气的兰道士离开。
靳展鹏回到石室,笑着说道:“行了,那道士有了坏心却没那个色胆,还想要多享几年宫内的福,就得照我们的话去做。”
谷季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上回你没一次把人解决了,又何必拖到这个时候,也亏他脑子不好用,要不然也不能创造这个机会给我们。”
靳展鹏冷哼一声,“那些丫鬟还好处理,可是问题就是再怎么慢,还是引起了苗家丫头的警觉,要不然也不会说我找她的时候,她还死活都要拉着一个人作陪,而如果没有另外一个人,就凭她下水后我让人潜在水下替她绑在身上的那根绳子,她就是烂在水底都不见得有人会发现……罢了,不过就是小虫子而已,不值得挂心。”他耸耸肩,不以为意。
“是啊,比起我们的事情,那确实没有什么好提的。”谷季轩浅浅一笑,有姑娘家的阴柔之美。
两人在吸食五石散的时候,闲来无事自己炼丹弄出来的东西居然有短暂能治百病的效果,也是出乎意料。
当然,那不是真的能够治百病,只是有类似的效果,可尝到甜头的人自然会一次又一次的服用这种丹药,随着效果逐渐消失,还必须不断加重丹药的量。
至于这种丹药的后遗症是如何,他们也找了人做了试验,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而且是七孔流血而死。
兰道士到现在仍不明白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做,而是推了他上去,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愿意为人作嫁衣,而是他们知道最后的结果,所以宁愿待在兰道士的背后,藉由他的手收取庞大的利益,一旦出了事,也可以马上撤手,不沾染一身腥。
今日有一个兰道士可以当上国师,后头自然有更多的“兰道士”可以为他们谋取利益,甚至就如同兰道士这样,只要用炼丹的名义就能够让皇上下旨。
巧妙的计策,天衣无缝,靳展鹏和谷季轩都有大隐隐于市的自得感,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两人先后离开石室以后,一道身影也快速的从外头离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靳熹凡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要被气笑了。
这一出国师炼丹的大戏,还有上辈子一连串的事情,居然全都是靳展鹏和他的狐朋狗友搞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他直到自己成了首辅才动手收拾靳展鹏,而在这之前,政务上有时候常常有所停滞或是受到阻碍,他都没有想过会是有人搞鬼。
那些人毫无理由背叛他的人,有的死了,有些被流放,可是过不了多久,那些人也都会死在被流放的路上,若说上辈子他还不知所以然,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呵呵……他可真没想到,靳展鹏这一出背后操控的把戏倒是玩得不错,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把一群人给耍得团团转,若不是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又发生太多与上辈子不同的事情让他抓住了其中的一点线索,也多心的派了人跟着靳展鹏,也不会想到一直苦思不得的答案,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靳熹凡觉得现在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他是要保守秘密让接下来的事情如同上辈子一样发展,或者是出手扰乱,从此走上跟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道路?
向左或向右,完全不同的选择,他该如何抉择?
他这时候应该是很焦躁的,可是他其实一点都不慌,因为这辈子已经和上辈子不同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能够赶在召官女入宫的圣旨下达前把人给定下来,是他最庆幸的事,要不如果刚好她的生辰八字也被列入,他可能会让兰道士直接在宫里暴毙也说不定。
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点用处,但如果他想欺负到他护着的人的头上,他马上就会变成没用的东西了。
说实在话,毅王、靖安侯府,甚至是皇上,他都已经不在意了,经历了一次像是死而复生的过程,他知道人都是一样的,即使他上辈子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如何?背叛他的、离开他的,甚至恐惧他的人很多,可是当他过世后,会有多少人真心为他流下一滴泪?
他想不起来,或许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吧。
作为臣子,他够孤,孤得明明就站在百官的最高位,却没有任何结党成派的可能。
可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曾经放在心上的人背离了他,家人也放弃了他,而所谓的妻子只是家族联姻的工具,没有感情,甚至为了娘家还在背后捅了他一刀,让他差点因为她的背叛而失去所有。
比起他有的,上辈子他失去的似乎更多。
幸好这辈子的情况大大不同了,而且他一点也不后悔,反倒觉得满足,因为闵雪滢的出现足以抵销许多他上辈子的缺憾。
如果他不曾重生,或许就不会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一个那样可心的人,能够教你痴、让你笑,让你即使只是想着她,都有一股甜味沁在心头。
他无比感谢老天爷让他拥有重生的机会,让他还能有机会弥补这一切。
她不知道他曾是害死她的刽子手,当她因为陷入昏迷而无法逃出那片火海的时候,是他站在外面冷眼看着,那时候的他甚至庆幸着不知名的幕后黑手终于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然而这一世,偶尔午夜梦回,他还会因为想起那一幕而被吓醒,全身发冷,他无法想象她变成上辈子的那副模样,一团焦黑看不出原貌,是他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恶梦源头。
可是他也很庆幸,这个秘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自从圣旨一下,闵家就处于凄风苦雨的气氛里,虽然闵雪滢觉得跟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为了避免触动文氏母女俩敏感的神经,她能避则避,但还是有碰面的时候。
例如靳熹凡送东西来给她的时候,虽然两个人已经有了名义上的婚约,可是六礼并没有走完,加上闵清扬现在对于他们的来往交流更加严格管控,所以每一样东西都必须从前头进来,再让总管通知她来拿。
这是要确定他们没有私相授受的可能。闵清扬如是说,也这么交代着大总管。
可这一日闵雪滢往前头去,却不是因为靳熹凡送了礼过来,而是因为他跟父亲说好了,要护送她一起去道观里祈福。
距离也不远,就在城内,而且大总管也配了人手跟着,不是孤男寡女,未婚夫妻这样的出行还是被允许的。
只是当闵雪滢急忙到了前门,看见表情阴暗的闵雪莲也站在那里看着她时,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很快乐吧?比起我要去做那个什么丹女,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闵雪莲冷冷地说道,模样是遭受严重打击后的冷静。
闵雪滢不知道她跑来问她这些是什么意思,说高兴是没有,自己也没恶劣到那种程度,说不高兴她自己又觉得假,想了想,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打算直接绕过她出门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喔,我知道了,你现在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屑和我这样的人说话,因为你已经有了疼你的爹爹,还有一个体面的良人,和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匹配的,我怎么配和闵家的嫡长女说话呢!呵!”
闵雪滢觉得她应该是疯了,一会儿冷静,一会儿又这样讽刺人,而且她那阴冷的眸光实在让人不舒服,她还是保持沉默,因为要是又刺激到她,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