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结果,让坏女人招惹的是申净熙。
酒会结束后,车子行驶在回小木屋的路上,裴子骥始终不发一语地冷凝着脸,眼神冷硬地直视着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
“主人,你在生气吗?”
申净熙怯怯地问着,小手紧紧抓着安全带,只敢用眼角偷偷看他,心中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没有!”
才怪!
明显夹着怒气的嘶吼声在车子里回荡,申净熙肩膀一缩,静静地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飞驰的夜景。
车内又恢复了沉滞的死寂,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就这样一路维持着诡异的紧绷回到小木屋。
裴子骥停好车,拉保险杆和解安全带的动作在同一时间内一气呵成,每一个动静之间都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在他率先甩上车门进屋后,申净熙才慢慢地拖着有些沉重的脑袋进门。
不料,她才刚换不让小腿酸疼的高跟鞋,就被再也忍不住的裴子骥扯住双臂,压制在门板上。
“你是笨蛋吗?你平时的泼辣都跑到哪里去了?”
“主、主人,我……”
“在家跟主人顶嘴,对那个假公主就唯命是从?柳孝媛摆明了要把你灌醉、看你当众出丑,你还乖乖让人家灌,白痴啊!”
“出丑就出丑,万一旭辉跟庆和的生意搞砸了,你会被老爷子怪罪的。”
“你懂个屁!小孩子学大人喝什么酒?旭辉没有做庆和医院的生意,难道就会倒闭吗?”
“我只是想帮你嘛!而且,柳孝媛说鸡尾酒是喝不醉的……”
她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不全然是抗议他爆怒的态度,而是困扰着自己的大脑是不是被浸在酒液里。
“笨蛋!那个假公主的话能听吗?她给你灌的是烈酒!”
“我又没喝过酒,哪里分得出来嘛……好啦,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你爱怎么骂、怎么吼都可以,但我的头真的快爆炸了,麻烦主人明天再发火好不好?”
“你、你……唉,算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气白了头发!”
裴子骥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力地啄了下她嘟起的小嘴。
早该知道他就是拿她没辙,再多的怒气也被满腔的怜惜浇熄了。
牵着她走进餐厅,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后,转身进厨房调了杯温热的白糖水给她醒醒酒。
“柳孝媛还有说什么……嗯,难听的话吗?”他低问,将白糖水递给她。
自杯缘上偷觑着他的表情,她怯懦地摇摇头,反问道:“主人不担心吗?你刚刚冲过来帮我挡酒的时候,还说人家……”
“我有说错什么吗?那个老女人喜欢在脸上涂面粉,如果把她的妆刮下来,按照那个份量,是真的可以做一块菠罗面包啊!”
是喔,那种菠罗面包吃了会死人的吧?
“或者让你烤饼干?好像也可以。”
是喔,假睫毛有比杏仁片好吃吗?
“主人,你的嘴巴实在是……”申净熙喷出一笑。“唉唷!我是说,她的脸色……好像……咳咳,不太好看耶。”
“岂只不好看,她应该是气炸了。”斜睨了她一眼,他有些气恼地嘀咕道:“不晓得她今天会气出几条皱纹来,后天上班肯定会被老爷子抓去狠狠刮一顿,真是……”
“对不起嘛!不过……”眼珠子滴溜一转。“真的……好好笑喔!
她气到脸颊都在抽搐,我、我还没看过她那么生气的样子耶!主人,你骂人……实在是很有创意……好厉害,直的好厉害……哈哈……”
看她从掩嘴浅笑变成捧月复大笑,到最后是整个人几乎是失态地笑得花枝乱颤,裴子骥气闷地冷嗤了一声,捏捏她小巧挺俏的鼻尖,深深凝视着她清灵纯稚的容颜,被撩拨起既狂且烈的心。
因为要开车,所以在酒会上不敢喝多,神志清醒的他却迷醉在她此刻揉合着妩媚与天真的韵味里。
喉结饥渴难耐地上下滚动,所剩不多的理智被她甜美的笑靥击得支离破碎,他终于情不自禁地低头,将娇脆的笑声吞进嘴里。
不知是醉意还是他的热吻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本能地迎合着他的逗弄,灵活的大掌态意地在她身上点燃情|欲火焰,然后,他将她抱进卧房里,向她证明了小礼服的细肩带果然是一扯就断的。
“主、主人,你刚刚给我的那一杯是酒吗?”
“不是啊,怎么了?”
“因为我的头更晕了……”
“嗯嗯。”
“身体也更热了……”
“嗯嗯。”
不让她有机会再开口说话,裴子骥只准她发出喘息声、娇吟声,还有让男人自尊无限膨胀的爽叫声,但色令智昏的大野狼却忘了喝醉酒的人常常会做出难以预料的行为,所以……
“丫头!那不是棒棒糖,千万别——喔!噢!”
“主、主人?”
“痛……”
“会痛?”
“……痛……痛快啊?!”
激情的缠绵过后,裴子骥像只贪婪的大狗趴在她香软的娇胴上,意犹未尽地在那比婴儿还娇女敕的雪肌上轻啃吮吻着。
“丫头,你真的让我无法不爱你啊……”他着迷地发出作梦般的喟叹。
“嗯?”她还有些迷迷茫茫的。
鼻尖在她肩颈处蹭了蹭,他贪婪地嗅闻着她淡雅的体香,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温柔地倾诉爱语。
申净熙惊愕地扳开他的头,被他示爱的言语吓得理智回笼,用双手夹住他的脸庞,秀眉紧蹙地问道:“主人,你喝醉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需要给这种伤人的回应吗?我没醉,清醒得很。”裴子骥不满地冷哼。
“但我、我我我……我是机器人啊。”人类怎么可以喜欢上机器人?
她不小心“酒后失身”已经够糟了,这个男人该不会是“酒后乱性”
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吧?
“说明书上不是说要把你当成人一样看待吗?”
“咦?不是!唉唷……”她快急哭了,没想到天才少女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天。
裴子骥深深注视她片刻,轻叹口气,大掌抚上她细致的粉颊。
“爱上就是爱上了,这根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主人,我……”
“丫头放心,主人会在EJXOO的试用表上,请申博士让我留下你,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但她不能演一辈子的“机器人”啊。
申净熙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此刻又惊又喜、想哭又想笑的心情。
在明知她是“机器人”的情况下,他怎么还能把“爱上”这种字眼说得如此坦荡、如此自然?
而且,他不只是说了,还“做”了!
听见他的告白,申净熙却吓得脸色苍白,小手急忙地揪住他的头发。
“主人!你不能把我留下一辈子的!”
拉下她的手用大掌紧紧地包住。“为什么不能?丫头不喜欢主人吗?”
“不、不是!是因为我、我……主人,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真正动心过,一旦动心了,就不会让自己后悔……想抱你、亲你、占有你……挣扎得好辛苦,你知道吗?”
不,她不敢知道!
“丫头,”他的额抵住她的,醇厚的嗓音又轻又柔地唤着她。“从你第一次喊我主人,我就发现你在念这两个字的时候有鼻音,声音甜甜的,像棉花糖一样,听起来好像在撒娇……现在想想,或许我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他珍重地捧住她的小脸,俯首在她额头烙下绵长而深刻的一吻。
“主人考考你,你知道亲吻额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不知道……”
“果然是笨丫头,亲额头就表示“我爱你的灵魂”,不管你是活生生的人还是机械都一样,爱上你是必然的结果,我根本逃避不了,只能接受。”
申净熙讶然地屏住呼吸,从他幽黑的瞳仁里看见揉杂着苦涩又无奈的坚定,不由得有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要有多么滦刻纠结的挣扎,才能让这个骄傲的男人如此低声下气地承认他的所爱“非人”?他喜欢的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丫头”,而不是“净熙小姐”,她要怎么面对他知道真相后的愤怒与失望?
如果在这时候把真相说出来,他会因为“净熙小姐”这个角色而否定掉“丫头”的一切,还是否定掉这段感情?
“主人,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喜欢“净熙小姐”吗?”
“哼,我跟她八字犯冲,你问再多次都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申净熙笑了,又酸又苦地笑了。
不喜欢……
从一开始,她就是带着谎言住进这间小木屋,为了自私的目的将谎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但再大的雪球都禁不起摊在阳光下的事实,在她不管怎么努力也不能扭转他痛恨“净熙小姐”的情况下,他炽热的爱与恨只会将这段感情化作尘烟。
她情深眷恋地抚上他的脸颊,轻颤的指尖细腻地描绘着那如刀凿般深刻迷人的五官,在第一次主动献上香吻的同时暗自做了个决定。
“主人,我也爱你。”
这句话,不是谎言。
一大早就扰人清梦的鸟叫声在小木屋外响起,叫醒了还在贪眠的裴子骥。
眼皮颤了颤,裴子骥万股无奈地睁开了眼,慵懒地坐起身来,低头望向一旁凹陷的软枕,眉心一皱。
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心上人是多么幸福的享受!那个笨丫头是跑到哪儿去了,怎么可以剥夺他的权利呢?
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经过简单的梳洗后就急着走出房间,寻找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但小木屋中却是一片静悄悄。
以往这时候,因为他卧房的盥洗室和她的房间仅隔一道墙壁,只要一听见他开水龙头的声音,她就会赶紧揉揉眼睛跳下床,等着吃他做“热呼呼”早餐。
“丫头?”
他一边张望着走进厨房,意外地在餐桌上看见一盘卖相差到极点的三明治。
唷,传说中的“基础料理”终于从食谱里面蹦出来了?
只需要一刀对角裁切的吐司面包,居然有人笨到可以切成锯齿的扇形;夹层的火腿和荷包蛋都鼓了出来,还没入口就先沾得满手油腻。
他嗤笑了声,瞥见厨余桶里有许多残缺不全的吐司尸体和砸得稀巴烂的鸡蛋汁,可见笨丫头一大早就爬起来练习了。
有点迟疑地撇撇嘴,看在她精神可嘉的份上,最后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拿起三明治,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嗯……还好,除了焦掉的荷包蛋里面有蛋壳、调味料的比例乱放之外,应该吃不死人;但能做出这种简直是污辱三明治的小笨蛋到底跑哪儿去了?
不经意地一个转身,又看见一盒手工饼干,盒盖上贴了一张写着娟秀字迹的便利贴——
亲爱的主人:饼干请主人带去公司,配咖啡很好吃唷!丫头回研究所去做例行检查了,祝主人今天上班愉快。
“笨丫头,也不写一下什么时候回家……”
裴子骥淡淡一哂,撕下便利贴,转头看了看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小木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竟莫名地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急匆匆地走到客厅去,拨了通电话到他给她的手机,却听见手机铃声从她房里飘了出来。
慢慢地挂上话筒,悬着一颗越来越沉重的心又是回厨房,大掌贴上她留下来的饼干盒,长指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