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齐最近也在想这问题,“姜家两座客院,其中一个长久锁着也没用,你找个时间跟母亲说,把院子清扫一下,我打算从外头请西席。”
“家里不过三个孩子就请西席,光是各种先生就得请上四五位,还不包括下人,花销也太大了,妾身有个主意,大爷听听看可好?”
姜少齐点点头。
“我娘家因为兄弟多,子侄多,因此有族学,我想着智哥儿,枣姐儿就直接去柳家的族学,当然勤哥儿四五岁上也能一起,一来花销没那样大,二来也能多认识些人,眼界开一些,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姜少齐不是很高兴,“我姜家又不是请不起先生,何必让儿女每日舟车劳顿去柳家族学?我心意已定,你把房舍准备好便行。”
如果不是知道她贪图枣姐儿那份田产,还真要以为她是真心替孩子打算,让他们多些朋友,枣姐儿若是从小到大都在柳家族学上课,柳氏只要交代兄弟的儿子对枣姐儿殷勤点,将来要论起柳家亲事,一切顺理成章。
柳氏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咦了一声,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卓氏身边的薛嬷嬷正急匆匆跑来。
“见过大爷,大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薛嬷嬷一边喘气一边说,“二女乃女乃,苏家九爷突然来访,正在大厅,您得过去一趟。”
苏胜雪都傻了,苏家九爷就是她爹,她爹都失踪好几年了,怎么突然出现?该不会是冒充的吧,都这么多年过去,老实说,她的印象也模模糊糊,真要见面到底能不能认出都很难说……
呃,是她爹没错。
古人这点很麻烦,虽然他不负责任又已经被除籍,但她若不管他,她还是不孝,会被唾弃。
她是不在乎啦,就是会连累姜少齐跟勤哥儿。
厅上除了卓氏,姜起难得也在——也是,苏九爷一开始一定是找姜起这个亲家,然后才一层一层找下来。
不是静悄悄的先让人传口信给她,而是大张旗鼓的上门,不会有好事。
苏九爷的衣装还算得体,身后站了个艳丽的女人,而她旁边的椅晃上则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两人都十分贪婪的左顾右盼。
这架势不用说她都能明白,肯定是跑去跟外室住了,听说姜家赚大钱,二女乃女乃又得宠,于是出现,简单来说就是要钱。
姜少齐低声道:“真是你爹?”
“……是。”
看到苏胜雪明显烦躁,他安慰道:“你别说话,我来应付。”
转头又对孙娘子交代了一下,孙娘子点点头去了。
卓氏也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不太高兴,但既然是二房的正经亲戚,总也不好拒绝,于是道:“二房媳妇,亲家远道而来,说有事情想跟你讲,二房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你们父女好好说一说。”
那黯丽女子立刻往前一步,“妾身谭氏见过姑爷,小姐。”
“行礼之事可暂缓。”姜少齐出声,“若是岳父,自然得好好接待一番。”
苏九爷与谭氏闻言,都是面露喜色——谁不知道姜家现在日进斗金,就连蔡家陈家都想跟姜家合作,有这黄金女婿,将来日子可稳当了。
“只不过,老先生说自己是苏家九爷,可有证据?”
苏胜雪差点笑出来。对啊,她是气疯了没想到,自家老爹都失踪多年了,从订婚说亲开始,姜家就没人见过他,凭什么任他信口开河?
只要她不认,他能拿她怎么办?
姜起闻言一拍大腿,看向卓氏,卓氏也愣住,她看到投帖,虽然觉得对方连人带帖子过来很无礼,但还是命人去请自家夫君,又让人去叫二房媳妇,这一切理所当然,却没想到过要证据证明亲家身分。
苏九爷更是意外,愣了一下才道,“贤婿这话就不对了,女儿就在这里,又何必要证据,胜雪,你跟贤婿说说,我是谁?”
谭氏帮腔,“是啊,姑爷真是说笑了,血缘亲情斩不断,父女见面自然知道对方身分,哪需要证明呢。”
苏胜雪却已经懂了姜少齐的想法,也打定主意不认,于是装出迷糊模样,“不瞒大伯,伯娘,我爹已经失踪多年,家中又无画像,说实话,侄媳妇真是不认得了。”
“你这丫头怎么不认自己的爹!”苏九爷怒道,“就算见面少,但也不至于不记得吧,我知道,你是记恨我当年流连青楼不在家里,后来又想把你卖掉去抵赌债,但最后到底也没卖出去,如今你孩子也生了,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我年纪已大,正是你该尽孝道的时候,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从此我们父女团圆,共享天伦之乐岂不是很好。”
此言一出,别说姜少齐跟苏胜雪脸色不好看,就连姜起跟卓氏都惊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年轻时候流连青楼,想卖亲女,现在年纪大了却要共享天伦?
姜少齐笑着摇摇头,“老先生此言差矣,不管做过什么事情,父亲终归是父亲,身为晚辈孝道还是要的,只不过你究竟是谁还是得弄清楚,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要我们夫妻尽孝。”
“我刚刚说了那些,还要什么证据?”
“那些事情只怕苏家上下都知道,现在凌家赌坊偶而都还会说起苏九爷想卖女抵债,要用这事证明也太为难了。”
谭氏眼见苏九爷要落败,连忙加入战局,“九爷跟小姐是亲父女,看一看就知道长得像,这不就是铁打的证据,姜大老爷,姜大太太两位瞧瞧,他们父女长得多像啊。”
别说,这样一对照,眉眼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再看看苏九爷身边的小男孩,也隐隐有几分苏胜雪的影子。
卓氏皱眉,看来的确是亲家,但这种亲家好麻烦,显然就是上门要钱,而且以后会没完没了的那种。
“大哥,大嫂。”苏六娘的声音传来,“听说我九弟上门,我们姊弟好久不见,可得好好说上话。”
苏九爷一听,马上兴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六姊姊,这死丫头不认我,你快点来跟他们说我是谁。”
就见苏六娘在傅嬷嬷陪伴下,提裙跨过门槛,环顾厅内一圈,对着苏九爷笑了,“还以为是我九弟,原来是你啊,族伯族娘身体可好,我出嫁后便没再见过了,听说你们一家搬往梅花府了?”
“六姊姊,是我啊,阿骞,你是把我认成谁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调皮,你明明是阿渺。”苏六娘温和一笑,“难得来兆天府,可去跟祖父母磕过头?
之前听说族伯身体不大好,搬往梅花府那样温暖的地方,可好些了?”
“不,不是啊,六姊姊,你仔细看看,我是阿骞!”
“我又不是老糊涂了,自己弟弟哪会不认得,你跟阿骞虽相似,但阿骞头上有疤的,你倒是回答我,去跟祖父母磕过头了没?”
“有疤的是阿淼啊,六姊姊。”
“好了好了,别闹了,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
苏六娘这一说,姜起跟卓氏同时觉得这是苏家旁枝,听说苏胜雪嫁得好,想来胡赖一笔。
苏九爷离家时,苏胜雪不过十岁,即使是亲爹,但长年不在家,又多年不见,记忆本就模糊,如果说上几件事情让她认下,以后不就“共享天伦”了吗?
但苏六娘不同,她出嫁时已经十七,自己亲弟哪会不认得,何况有痕没疤,这可不好藏啊。
苏九爷说了一番,苏六娘就是咬紧他是旁枝的阿渺。
姜少齐一笑,外人看苏六娘鲁钝无争,但能在大宅多年保身无恙,怎么可能没一点心思,看,他只不过让孙娘子去提一下让她别认,她不但装得很有那么一回事,还把苏九爷认成另外一个人。
“爹,娘,看来这人只是苏家旁枝想来讹诈,让他们出去也就是了,来人!”
眼见下人陆续进来,谭氏突然转向柳氏,尖声道:“大女乃女乃你倒是说句话,是你找上门的,总不会不知道我们是谁吧?要不是你说姜家银子多,认下亲事每个月都能有银子拿,我们哪会大老远过来。”
姜少齐往柳氏那边一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柳氏还是吓得一震,连忙否认,“不,不是我,我可没见过你们。”
嘴上否认,但那样子明明白白就是承认了。
姜少齐不想让苏家人看笑话,遂开口,“来人,把他们三人撵出去,敲锣打鼓告知经过的人,这人假装亲戚想来讹诈被揭穿。”
苏九爷气急败坏,“你们就不怕我出去到处说,让姜家成为笑话?大女乃女乃,你跟我说二房有儿子,将来那竹紫山上的温泉会馆是要给我外孙的,我要多少银子就会有多少,我大老远来了,这两个女人不认我,你总该给我作一下见证,当初找上门的不就是你的亲信,说自己姓柯,是你的女乃娘,要不是她说得有理有据,我也不会放下舒服的好日子跋山涉水而来,你倒是给我交代一声啊!”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遣人去找你。”柳氏结结巴巴,双手绞着手帕直发抖,“你,你自己想乱攀亲就诬,诬赖我,我不认得,不认得你。”
姜少齐冷冷看她一眼,见那谭氏又要鬼叫,十分不耐,“郭嬷嬷,记得提醒敲锣的人,这人是苏家两位小姐都不认的亲戚,一开口就想要银子,我们姜家有产业,但不想白给。”
郭嬷嬷含笑道:“是。”
下人千辛万苦把三人拖出去,姜起找个借口溜了,花厅上便只剩下姜少齐,苏胜雪,还有卓氏,苏六娘,柳氏,以及各自的下人。
苏胜雪知道现在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惹事的是柳氏,不管卓氏还是六姑讨说法都是自降身分,只有她这个妯娌开口才不算奇怪。
“大嫂,我入门以来一直规规矩矩,不争不抢,尊你敬你,没想到你竟打听我族伯祖那边的亲戚,还让他们上门假装我父亲,幸好姑姑见证是远房伯父,不然我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这人一看就没安好心,我认下难免后患无穷,只怕姜家产业他都会白吃白喝闹上一番,但若不认,又怕姜家因为我而名声受损,当着大太太跟我六姑两位长辈,以及夫君的面,我要跟大嫂讨个说法。”
柳氏苍白着脸,抖着声音说:“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婆婆您相信我,我真不知情。”
卓氏叹气,她这蠢媳妇脸上就写着“是我做的”,还口口声声不知情。
真正聪明的是像苏六娘那样,大智若愚,明哲保身,而她这媳妇是蠢到极致,却自以为机灵。
万一亲事认下,麻烦的可不只苏胜雪,而是整个姜家,这蠹媳妇大概只想到让苏胜雪困扰,却没想过最后困扰的人会是谁。
“伯娘,这次幸好是六姑在,不然我可怎么办,我刚刚还想着总是一家人,若她跟我道个歉也就算了,可没想到她一点歉意都没有,这气若侄媳妇吞下了,只怕大嫂以为我好欺负,以后想着就来一次,侄媳妇不想没完没了。”
卓氏也很为难,苏六娘就在现场,她这大房媳妇惹出的问题,肯定要跟二房交代,罚月银显得太轻,但她好歹是大女乃女乃,难不成要挨板子?这板子赏下去,柳家肯定要上门讨说法。
“娘,我看这样吧。”姜少齐开口,“智哥儿由您来带,她则到城郊庄子三个月,反省过后再回到家里来。”
卓氏觉得挺好,三个月如果都还想不清楚,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了,“就这样吧。”